他道:「妙音,上次徐州之事,我记你一笔,再敢动杨晏初和李霑一次,自己且掂量掂量。」
凤袖沉默半晌,道:「抱歉。」
再没有脚步声,可任歌行知道二人已经离开了。平明时分熹微的晨光里,任歌行静静地靠着窗,睡意已经消散,他垂下眼睫看着沉睡的杨晏初,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到一半顿了顿,捻了捻手指,怕惊醒了他,就在半空中一点点地描画他的轮廓。
到底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睡相很安静,有一种甜甜的奶气,不像平日里——想到这里任歌行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笑起来。
不像平日里,杨晏初要是存心想勾他,那简直像个妖精。
他的小羊真好看,任歌行轻轻地想。
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那天天亮之后,待李霑和杨晏初醒来,三人也不再于兰陵淹留,动身北上前往兖州。
「说起兖州,我还有一朋友在那儿,叫肖聿白,原来也如我一般南来北往四海为家,有了相好的以后就在兖州安定下来了,」任歌行笑道,「他那人挺好,义气热心肠,就是嘴快,正好这次经过他家,把你介绍给他,不出俩月,我这五湖四海的朋友都能知道咱们俩的事了。」
马车的帘子开着,杨晏初靠在车壁上,跟他聊天,突然来了一句:「他相好的是男的女的?」
任歌行哭笑不得:「……女的。」
杨晏初点头道:「成亲了么?」
任歌行嘆道:「尚未。」
李霑本来靠在杨晏初身上打盹,听到八卦突然睁开了眼睛,支棱起来冒了个头:「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成亲呢?」
「害,」任歌行语气平淡,「那姑娘家高门大户,瞧不上剑客游侠,一直拦着成亲的事,提亲提了好几次,没成。」
李霑听得心里不舒服:「怎么还看不上剑客游侠啊,他们家干嘛的?」
「祖荫三代,经商从政,」任歌行道,「人家不掺和江湖这条道,自然觉得剑客游侠不安稳,倒也不是看低剑客游侠怎么,只是招女婿不爱招这样的,正常。」
话说到这,任歌行突然想起来,杨晏初要是家里没有横生变故,御史中丞家的小公子,他若是去提亲,估计也得碰一鼻子灰。
那怎么办呢——万万不能夜长梦多地拖着,怎么也得娶回来,要他任歌行从此在某地定居也好,甚至要他倒插门也不是不行,如果岳父大人执意不肯,那就只好拐带这俏模样的贵公子私奔了,但不可以让他吃一点点颠沛流离的苦,总之要好好地把他的小公子护到老,一辈子不识愁滋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杨晏初问道。
任歌行笑着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想点儿天长地久的好事情。
杨晏初想了想,豪情万丈地说:「没事,他们嫌弃剑客游侠,我不嫌弃。」
任歌行:「……谢谢您抬爱啊。」
杨晏初往前坐了坐,没遮没拦地说:「你知道吗,你在我这里,有如神明。」
任歌行愣了:「我……」
「虽然别人可能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任大侠名扬天下嘛,」杨晏初平静又坦荡,「但是在我心里尤其如此。莫说是追随你到天涯海角……」
「杨儿,」任歌行顶不住了,小声道,「这个,这个咱们晚上回屋再说。」
杨晏初和李霑一起大笑起来。
任歌行被笑得从耳朵红到脖子,脸上挂不住,骂道:「笑什么笑,呆着没事就知道涮我。」
杨晏初笑够了,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
任歌行没说话,半晌,干巴巴地说:「什么神明,你俩的剩饭都是我吃的,我就一净坛使者。」
杨晏初勾了勾唇角,没再接茬。
李霑道:「那姑娘如何?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吧?」
「她不一样的,」任歌行笑了,「特飒一丫头,像你这样的,她一个能打二十个。」
李霑:「……这说着别人,打我干嘛。」
「这不打个比方么,就比如说,这马二十两,这鞋二十文,这姑娘能打二十个李霑,给你形容一下。」任歌行道。
李霑:「……」
「那还真是挺飒的。」杨晏初忍不住笑。
正如任歌行所言,这姑娘岂止是飒,她……她也太飒了。
刚进兖州城的时候任歌行还以为赶上庙会了呢,比兰陵热闹太多了,街上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散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红光,任歌行抓住一个过路的大哥问了问到底发生何事,那大哥响亮地答道:「邵家闺女今天比武招亲你不知道啊,外地人吧你是?」
任歌行懵了,好一会儿,疑惑道:「您说的邵家小姐可是……」
「邵秋月呀!就她!」
就谁啊!邵秋月不就是肖聿白的相好吗,比武招个哪门子亲!
信息量过大任歌行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喃喃道:「不是,怎么回事,这俩人是掰了吗……老肖呢?」
杨晏初戳了戳他,道:「要去看看吗?」
「去啊,」任歌行神色沉重,跟人家爹似的嘆气,「掰了也不能这样,这不胡闹吗,找个比自己武功高的就嫁,太莽撞了。」
这年头少见有女子比武招亲的,更何况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一日擂台下人山人海,而任歌行三人刚到的时候,这位姓邵的巾帼刚刚□□一点,直指一个上来求亲的男子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