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得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这时候应该有水袖,或者一把扇子,这才好拿得起身段,李霑看得竟微微地呆了,眼前的人素色衣裳,两颊也还有些未擦干净的灰,可一瞬间他竟似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样,那一瞬间头脑的空白让他只能想起两个字——
风华。
「小祖宗,别光顾着唱,看着点火。」
那风华招摇的丽人不唱了,又变回他朝夕相对的小杨哥哥,甜甜蜜蜜地跑过去给他的任大哥开门:「你一直在门外呀。」
「是呗,」任歌行把刚才蹲门口时候用狗尾巴草编成的一只小狗递给杨晏初,乐了,捧着他的脸,掏出小帕子给他细细地擦,「哟,怎么变成小花猫了。」
窗外凤袖还在细细地唱:「你道脆生生出落得裙衫儿茜,艷晶晶花簪八宝钿……」
杨晏初笑眼弯弯地按着任歌行肩膀让他坐下,虚虚一抖袖子,侧过身,捻着手指轻轻地抚鬓角,若有若无地对任歌行飞了个眼风。
任歌行愣住了,被他那么一看,嵴背有一根筋一路抽搐着炸到后脑。
最浓重的一片人间烟火里,杨晏初却像站在锦绣花丛中,矜傲而风情地,一步一摇地颠扇子,台下人千千万,台上的角儿只给一个姓任的剑侠抛媚眼。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
唱着唱着就坐到人怀里去,茶米油盐的情爱中一味风花雪月的甜。
彼时燕啭莺啼,春光正好,柳丝长,桃叶小,风月像戏文里一样宛转而多情。小庭深院里的两双人都像戏文里一往而深为情生为情死的杜丽娘,在满院东风沉醉中一晌贪欢。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每当再次听到这段《惊梦》,他们仍然会以不同的心情同时想起那个春光离离的白日,那时霁月难逢,前事多悲,人间偏有百媚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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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爱情这杯酒,谁喝谁上头,当时厨房里唱曲的小美人要人命地漂亮,任歌行被勾得瞬间血气上涌,俩人险些没当着李霑的面擦枪走火,李霑万般无奈,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在凳子上彷徨地蛄蛹,捏着任歌行编的那只小草狗,觉得这只歪瓜劣枣的狗都在斜眼儿嘲笑他。
眼看着他俩又黏黏煳煳地搂到一起了,李霑只好走到窗边,大声咏嘆道:「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
「吃饭!」杨晏初着急忙慌地从任歌行身上滚下来。
这边儿没声了,俩人知道自己一时情难自禁,这时候也臊得慌,一声不吭地盛饭盛菜摆桌摆筷,但是那股暗搓搓的黏煳劲儿还在,杨晏初弯下腰去拿碗的时候,任歌行就轻轻地拽杨晏初后腰的衣料,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就是想碰碰他,摸不到人,摸一摸衣服也行,杨晏初就回头看他,视线一对上俩人就忍不住又甜又傻地笑,悄悄地牵手,十根手指腻腻歪歪地缠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那边儿也不唱了,不知道在干嘛。
李霑默默道:「任大哥你再给我编一个吧,那个狗。」
他任大哥一双眼睛就跟粘他小杨哥哥身上一样,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分给他:「为什么?你喜欢?」
李霑泫然嘤嘤道:「我想要个一对儿的。」
任歌行:「……」
杨晏初打着哈哈给李霑盛了碗鸡汤:「喝汤,喝汤。」
春日艷阳天,三个人静静地围在一起吃一顿家常饭,间或聊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那场景温暖得让人恍惚。
李霑还是很感动的,如果没有偶然看到对面那俩人吃着吃着桌子底下的腿又缠到一起去了的话。
还去什么青州,亮成这样,去明教当光明左使算了。李霑忿忿。
杨晏初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意料之外地不错,卖相一般,排骨由于酱油放多了而呈现出一种锅底烧穿直接碳烤的谜之煤矿色泽,但是肉这种东西再怎么做也不会太难吃,味道其实还过得去。仨人吃完饭,任歌行让李霑回屋里歇着了,自己拿个墩布吭哧吭哧地收拾厨房地板。
「小麻烦羊。」任歌行换了块抹布,细细地擦角落里的一块血迹。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杨晏初抱着他的腰,趴在他后背上,像条大尾巴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动来动去,挤在狭小的厨房,和侧过脸来的任歌行偷偷地没完没了地亲嘴。
那日平明,裴寄客和凤袖离开了客仙居。任歌行被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惊醒。二人虽然俱有伤病,然而到底功力尚在,对于这种程度的高手来说,发出这样的脚步声已经算是一种礼节。任歌行悄悄坐起来,声音压得微不可闻:「你们接下来去哪里?」
裴寄客很平静,回道:「北上,或者往西走,怎么?」
任歌行顿了顿,嘆道:「无事。」
他不想让裴寄客死了,只是此事到底难言。
三人隔着窗安静如鸡了一会儿,裴寄客道:「告辞。」
任歌行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