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霑表情一抽,用细细的水流沖洗着任歌行腿上的伤口,沖了一会儿忍不住说:「……还真挺像的啊。」
杨晏初在旁边看得提心弔胆,生怕他手一哆嗦出什么差错,道:「要不我来吧。」
任歌行看了看杨晏初还在发抖的手和腿,说:「裹伤用不着你……这样,你上来。」
杨晏初依言爬上榻,小心翼翼地坐在任歌行身边:「怎么了?」
任歌行喘了口气,低声道:「抱着我呗。」
杨晏初愣了一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疼又酸又苦,还带着点让人上瘾发疯的甜,他不敢再犹豫,赶忙整个人凑了过去,任歌行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长长地出了口气,小声说:「其实还是挺疼的。」
都是□□/凡胎的身子,谁也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不疼呢,任歌行一声不吭,脸色却白得像纸,抱着他才知道他浑身的肌肉绷得都发僵,用水沖得差不多了之后,李霑用布巾擦拭着残留的铁砂,尽管力道已经很轻了,可是布料和铁砂都是直接在摩擦着血肉,任歌行眼神都有点涣散了,牙却咬得死紧,窝在杨晏初肩膀上,像个挣扎的困兽,一下一下低长地喘。杨晏初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任歌行毫不犹豫地扣紧了他的手,十指交扣,指缝和指缝之间用了相依为命的力道厮磨。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仨人都一身的汗,李霑把水盆端了出去,杨晏初搂着任歌行,劫后余生一样抱紧了他,低声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万万不可如此。再来一次我估计要疯。」
任歌行懒懒地吭叽了一声:「不这样,你不就被发现是……」
杨晏初说:「别说是药人的身份被发现,哪怕是为你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任歌行眉间一跳,蓦地开口打断他:「闭嘴。」
杨晏初不吱声了。任歌行被这些生生死死折磨得脑壳生疼,再听不得杨晏初把这种事挂在嘴边,一听杨晏初没声了,才反应过来刚才语气太沖,嘆了口气,想往回找补一下:「别说傻话,多晦气啊。」
杨晏初没说话,默默地用下颌蹭了蹭任歌行的发顶。这一路,又是试探,又是要抱抱,任歌行当时说回去以后要告诉他的那件事,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像个突然被塞了个礼盒的孩子,别人告诉他盒子里有礼物,他却偏偏打不开,于是只好日日抱着那个盒子,猜想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抱着它像抱着自己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吊在半空的忐忑以及欲说还休的期待。
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杨晏初恶狠狠地想,万一不是,他就……
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不是就不是吧。心都不是自己的,放别人那儿了,还不是任人拿捏。
任歌行终究是伤后虚弱,没多久就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幽幽地点着几支烛灯,几乎就是他睁眼的一瞬间,杨晏初马上凑了过来:「醒了,好点了吗?饿吗?想喝水吗?」
任歌行清了清嗓子:「……几时了?小李子呢?」
杨晏初道:「亥时了。小霑刚走,我让他去隔壁休息了。你饿吗?」
任歌行将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这会儿杨晏初一提,才感觉饿得眼睛发绿,点了点头。
杨晏初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你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跑了出去,也就片刻功夫,端进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任歌行胳膊支着上身,正勉力坐起来,看见晏初进来,道:「你晚上吃东西了没有?」
杨晏初赶紧把粥碗放下过去扶他:「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
任歌行忍不住笑:「不是,小羊啊,一般腿让人打折了才得这么照顾,我这个级别的伤,犯不上这样。」
杨晏初没搭理他,搀着他坐了起来又往他腰后面塞了俩软枕,把粥端过来,任歌行看杨晏初那架势好像是要餵他,赶忙伸出手把碗接了:「我自己来。」
杨晏初不撒手:「不行,这碗烫。」
任歌行嘆了口气:「那你自己不烫手么?」
「我皮厚,」杨晏初开始胡说八道,「行了别废话,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舀起来一勺,轻轻吹凉了,送到任歌行唇边。
任歌行这人,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习惯站在他的身后或者对面,第一次被人这么放在心尖上疼,被人当成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捧在手里呵着,连个烫点的碗都捨不得让他拿,被人仰望也被人宠爱,这感觉太消磨人的志气,自以为刀枪不入的一身铜皮铁骨从骨头缝里开始漏风,一节一节丢盔弃甲地全都酥了,他不再说什么,张嘴咽下了一口热粥,撒娇一样咬住了瓷白的汤匙。
杨晏初笑,轻轻往回拽勺:「松口,什么毛病啊。」
任歌行道:「你自己做的?」
「我做你敢吃吗?」杨晏初道,「不是我做的,霍前辈走之前特意留了几个照顾我们的僕从。」
提起霍枫桥,任歌行嘆了口气:「他依旧是很细心的。」
一碗粥餵下去,杨晏初把碗收了,道:「还困吗?半夜了,要是还困可以直接睡到明天早晨,不困就坐一会儿,躺久了容易头疼。」
任歌行睡了一白天了其实不是很困,但杨晏初可是实打实的一天一夜没合眼,眼睛熬得通红,脸色也不好看,头髮和衣服乱七八糟的,疲倦又憔悴的样子,任歌行有心让他休息,便道:「困了,你也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