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还不算明显的恐慌,在百姓们发现各种物资都开始短缺,市场上已经买不到新鲜的蔬果时,逐渐扩散开来。
一片惶然。
将军府中,原就忧心忡忡的迎露从攻城开始便坐立不安,隔上片刻便要去门口张一张,仿佛敌军下一刻就要攻破城门,打上门来。
「别看了。」连微被她扰得也开始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总归城门破了,我们也逃不出去,看了又有什么用?」
「可……」话音未落,迎露忽然浑身一震,转瞬瘫软在地。连微勐地起身四顾,不消她寻找,罪魁祸首主动现身了。
熟悉的黑衣,熟悉的神出鬼没。
是消失了有一段时间的陈陵卫。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暂时的击晕而已。」
「你们想干嘛。」连微紧皱了眉,握紧手边的茶杯,「这里是将军府。」
为首的黑衣人一如既往地恭敬半跪,说的话却很不恭敬:「若城破了,便什么也不是。」
「城还没破。」连微冷声道。
「所以还来得及,主子。」为首者的吐词依然沉着而清晰,「由属下率人护送您出城,尚有活路。」
「若我不去,你们要强迫我吗?」连微紧盯着底下状似谦卑的人,「把我绑出城?」
「自然……不可能。」
连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那就不要再来,我的决定不会变!……不,等等。」
她忽然放轻了声音:「你说我是主子,那是不是说明,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会去做?」
一瞬的静默,为首的黑衣人点头:「是。」
「哪怕会赔上性命?」
「哪怕会赔上性命。」
*
另一边,东安城下和玉屏关前的军队一直对峙着,不紧不慢,无人出手。
不仅衡安儒不攻也不退,在城外继续消耗物资的行为令人不解,符骞那边的反应更是在吴胤意料之外。
「玉屏关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么?」鬓髮掺杂了银丝的中年人听着这些日越发千篇一律的汇报,神色不定。
去打肃州的军队应该早就到了,老巢即将被端,符骞还如此淡定地守着这么座小关?
「昨日的线报倒是有些异常。」下面的人回道,「玉屏关仿佛撤走了一批人,从关外看过去,防线是疏落了不少。」
「果真?」吴胤的声音略提了提,「再细细探查。也派人去确认一番衡安儒前天后撤的数十里,是掩人耳目还是当真有退却之心。」
长尧王话中蠢蠢欲动的心思,属下众人都是心领神会。一两日内,结果纷纷回传——玉屏关处锅灶都减了不少,每到饭点,关那边的炊烟稀薄得最多只有之前的五分之一。
而衡安儒的后撤,有几分是为撤军做准备不好说,但大军是实打实在几十里外又扎了一营,若存着继续攻城的心,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怕是自知破城无望,又拉不下脸面掉头就跑,所以一日撤两步吧。」吴胤对此嗤笑道。
在确定了情报没有错漏之后,吴胤就调集了淮南道来援的大部分兵马,令领军者从东安北部绕道,避开衡安儒驻军之地,增兵玉屏关。
符骞既然想回去守肃州,他就要让这逆贼不仅肃州守不住,还要一併丢了玉屏关!
浩浩荡荡的大军开赴巴岭之中小小的那一处关隘。
先锋军在前,辎重押后,大军被巴岭压成一条长蛇,蜿蜒前行。
因为知道前头有一直驻扎在玉屏关外成威逼之势的自家军队接应,探路的先锋军十分放松。两个排头小兵正小声说着家乡的趣闻,忽然听见仿佛自天外而来的轰隆隆一阵巨响,脚下的土地都随之震颤起来。
两人茫然抬头,就见茂密的山林间,有巨石裹挟着断木沙土从两侧陡峭的坡顶一路而下,势不可当!
肢体被这骤变惊得僵住不能动弹,但他们仍本能地嘶喊出声:「敌袭——!!!」
不过也不消提醒,这样大的动静,这一声唿喊能传到的地方,早已发现了不妥。
巨石轰然砸在前方山道上,将狭窄的陉道堵得严严实实,溅起的土块碎木直往人脸上扑。最前面运气不好的几人更是直接被砸进了地里,连血也看不到一丝。
整片前军一时骚乱,前排的马受了惊,任凭上面的士兵如何唿喊,勐扯缰绳,依然踏着四蹄拼命后撤。惊马四处冲撞,本来阵型就密集的军队转瞬被搅得一团乱,维持着不要摔倒践踏已是勉强,一片嘈杂之下,小队长扯着嗓子吼出的军令根本没几个人听在耳中。
而前军混乱的这片刻,两侧山崖上已是接二连三的大石滚下,将长长的队伍截成几段。埋伏者没给下面的军队喘息的空隙,随着四下并起的高亢号角声,伏兵尽出,借着自上而下的沖势杀入乱军之中!
领军大将所居的中军是与前军同一时间受到袭击的。
巨石将前后的队伍隔开,又因道路狭窄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取个兵器都要担心划伤身边的同袍。相比之下,直冲而下的伏兵尽管只有数十人,却占了周身皆敌的便宜,肆意挥砍手中长刀,以少敌多一时竟也毫无颓势。
「列队!分散列队!」大将吼道。
倒下的士兵多起来以后,余者倒也零零散散地列起了队。大将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策马直接迎上横冲直撞的小队中一人,同时喝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