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早已弃了,入阵之后八驾的大车寸步难行,若不想被困死原地,只有弃车换马。但即使是被甲的良马,一通折腾下也显出疲态。
「突围!突围!」
吴胤吼道,他纵然被护得严实,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污,显得他面目愈发狰狞:「衡贼后军为何不溃!」
后军多松散,指挥的主将帅旗更是遥遥在前,对后头的控制理应不如平时,为何他们撞进来,本预计着遇上一盘散沙,却处处好似铜墙铁壁,像是在与最精锐的敌军交战?
难不成这一支少说数万人马的队伍,竟都是这样的精兵强将?
「主公料事如神。」
传信兵匆匆来去,前方大军正中帅旗之下,一名小将军打扮的青年松开马缰,向侧前方白面细髯,身着乌铁铠的中年男子一拱手。
「非我神算,是吴胤那厮日渐忘形,我只不过在看人上有那么几分本事罢了。」衡安儒朝后军方向回望一眼,见事先安排过去的那支精兵已将落网的鱼儿团团围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泉平关合作这月余,他便看出长尧王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他身后的谷口是自泉平关回岭东道最短的路径,常人或许会求稳从淮南道绕路,他却赌吴胤不仅不会绕路,反而会当先而来,还会想赚些便宜。
果然,听此前的回报,缴获了一架弃车,看其中装饰,正是长尧王所乘。
「有如此收穫,还真是意外之喜。」衡安儒缓缓抚了抚细髯。
「是主公有先见之明——」
一名传信兵忽然策马匆匆赶上来,勒缰下马半跪在地,带着些惶恐道:「报!左翼忽有重骑袭扰,将士们一时不敌,被、被那位逃了!」
小将顿时噤声,眼神忍不住瞟向衡安儒。
后者只微微挑眉,半是诧异半是瞭然道:「逃了?长尧王果然还是命大。」
「不必挂怀,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第77章
「蠢材!」殿中传来这样的声音,殿外路过闻声的侍婢俱都一抖, 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唯恐遭到迁怒。
「既知道吾率兵回援,为何不多派兵马出城接应?」吴胤继续骂道, 「大好战机,就是这样败在你这杀才手上的!」
守将跪在下首, 忍不住辩驳道:「可道内兵马——」
「其他城池是调了大半兵力离开,东安可是留了足足七八万兵马, 」吴胤怒道, 「如此重兵, 还不够出城打衡贼个出其不意?」
「可东安驻军,已按主公前些日来信的吩咐, 分出一半,去打玉屏关了啊!」
吴胤勐然一滞。
那守将像是豁了出去, 继续道:「城内所剩三万兵马, 堪堪够守着城池, 若要冒险出城为战, 却是不能够的!」
「我不是下令淮南道调兵过来吗?」
「两道中间山路难行,援兵大约还需数日方至。」
「……」吴胤拧眉, 守将乘机道:「主公,如今敌军就在城外,城中物资有出无入,早晚面临窘境,接下来如何退敌, 还望主公早做定夺。」
是令玉屏关退兵,还是强守等淮南道兵马来援,又或者令岭东道闭守待援的其他城池冒险出兵,打一个出其不意?
吴胤将食指在扶手上敲了又敲,终是道:「拿纸笔来!」
「我手书一封诏令,并传一道口信,让……唔,今日率重骑来援的小将是谁?」
「是校尉营王恆。」守将下意识答道,随后意识到吴胤话中意思,失声道,「主公这是——」
「嗯,便令这王恆将诏令送去玉屏关前给江鹏将军,并替我给符骞那逆子传一道口信吧。」
「主公不可,这——」
吴胤眼皮一掀,眸光如刀直射而来,因年岁而微微下垂的皮肤和掺了银丝的鬓角没有柔和他周身气息,反而更添威胁感。
守将霎时出了满身的冷汗。
他怎么能因为这位一时的和缓,而忘记了近年南门外越来越多的尸体呢?
他噤了声,直到吴胤写完手令扔到他面前,才小心翼翼地行完礼,退出殿外。
踏入风中,他微湿的内衫瞬间冰凉。守将狠狠抖了一下,裹紧外袍,出宫上马。匆匆向近日为守城调度方便而新设的武将行营而去。
……
一场大战结束,行营中人员嘈杂。守将在辕门前勒马,正要寻人代为传讯,就看见不远处一名青年大步过来,眉头微蹙,神情肃然,正是他要找的王恆。
青年此时正在和身旁副官说话,听着隐约是在布置伤兵的安置与抚恤。
两人走得快,眼看要越过他,守将忙翻身下马,拦在王恆身前。
「……将军?」青年抬头,认出来人后,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让副将先行入内,自己随守将走到一旁,「将军寻我有何事?」
「王恆,今日你做得很好。」守将先贊了两句,迟疑片刻,道,「你才恶战回来,本该稍作歇息,我却有件事务想要拜託于你。」
小将王恆不假思索道:「将军请讲。」
「主公对战局安排有变,欲令前些日派去玉屏关的兵马回防,先平衡贼。」守将道,「这里有一封主公手书,寻常的传信兵我恐怕受到拦截酿出祸事,欲令你务必亲手将此书递交至率军的江鹏将军处。」
王恆当即一礼:「末将必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