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忍痛放好流星锤,再转回去,连微已经到了面前,有些犹豫地低头看他的手腕,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符骞一瞬间忘了练武被自己武器砸到的尴尬,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该怎么做。
他豪爽地撸起了右手腕的衣物,期间依靠强大的毅力保持了表情纹风不动。然后把现在看起来只是有些发红的手腕展示在连微面前,故作轻松道:「放心吧,你看,我——」
连微伸出微凉的食指,轻轻摸了一下那块发红的地方,符骞说到一半的话顿时顿住了。
他觉得手腕上又疼又痒,还在微微发热,连带得耳尖也又有些发热,一下子把原来想说的话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连微看他的呆样,又心疼又好笑:「对不住,我不该打搅你练武的……害你受伤了。」
她在窗边看符骞舞得入神,没忍住促狭的小心思,就随手拿了窗沿矮几上一粒葡萄掷了过去,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料到会这样。
「你这院中可有药膏?我去拿了给你抹上。」连微仔仔细细看了男人腕上的伤,确定是闭合伤,松了口气。这比容易感染的开放创口要好的多了,但还是要好生处理。
「唔……床沿的暗屉里就是,红绳儿裹塞的青瓷瓶,掌心大小。」手腕被轻柔地托着,符骞整个人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看着连微的背影消失在帘后,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掀开冬日挂上的厚重棉帘进了屋。
刚进去就后悔了。
虽说这里是他以前的居所,但现在毕竟是连微在住,他这么不打招唿直接进来,是否有些不尊重?连姑娘会否觉得他轻浮?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连微已经找着了他口中「掌心大小」的瓶子,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回头一看,符骞正一脚屋里一脚屋外地站在那,帘子掀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怎么不进来?」她奇道。
符骞才醒神似的进去到窗前坐下。他垂头看着连微白皙微微泛着粉色的指尖把半透明的软膏在他腕上抹开,然后为了让药效吸收更好,一遍遍轻揉,忍不住微红了脸。
他仓促地转开眼,只想着随便说点什么:「你今日觉得如何了?」
「尚可,」连微道,「已经不烧了,只还有些乏力,养两日也就好了。」
「昨日睡得还好么?」
「嗯,不管怎样总是比地牢好多了,不是吗?」连微觉察到眼前人藏得死死的紧张,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手中的手腕似乎绷得更紧了。
弄巧成拙的连微顿了一下,抬起一点头,悄悄观察符骞脸色。
符骞原本还只是僵硬,现在整个人都有些低沉——听她提地牢,就想到若不是自己疏忽,让澄园中混了些目标不纯的人,她本不必受这罪过。
他声音发紧:「对不住,不会有下一次了,那些人……他们马上就会付出代价,全城人都会看到。」
连微顺着他往下说:「那位寇平都尉吗?他会被怎样处置?」
「还有澄园中背主的那些人。」符骞道,「今日便录案卷,明日就推到坊口行刑,令百姓来观。」
「什么刑?」
符骞犹豫了一下:「剐刑。」
怕连微觉得他残忍,他解释道:「肃州本就有不少吴胤…唔,外敌安插的人手,纵使借着这一回寇平之事,能顺藤摸瓜地牵出几个,也难以尽除。」
「此时唯有杀鸡儆猴,镇住余下那些人,才能为…」
他说了一半,又觉得剩下的部分不大好解释,牵扯到天下局势的这些东西,说了她或许也不懂,还平白给她添忧。
连微却是明白了。
虽然符骞直到现在都没死,可以说明剧情已经脱离了《策天下》。但大势上应当还未变。
符骞杀了寇平,算是和吴胤撕破了脸。吴胤作为当世最强的诸侯之一,若太早知道了符骞脱离他手下势力独立,绝不会给他徐徐图之的机会。
若要防止消息走漏,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封城,但封城本身就是个足够具有暗示性的做法,很容易引来他人怀疑。
想这些的时候,连微手上仍然不疾不徐地按揉着,她低头看了看,见药膏已经基本揉进去了,便从旁边的篓子里剪了一小块缎子,裹成了一截护腕,算是提醒这人不要过度用力。
包扎好手腕,她也理顺了自己的想法:「明日会有官员去观刑吗?」
「或许。我并未要求官员们必须观刑。」毕竟是金贵的书生,不同于乱世中见多了生死的普通百姓,这年头能读上书的人,家境大都不一般。
养得娇娇贵贵的书生们若见了剐人的血腥场面,晕在当场,那真是既不好看也不好办。故而符骞从没起过把他们押过去的心思。
「可否令大小官吏必须在场旁观?」连微问。
符骞疑道:「怎么?」
连微肃容道:「百姓倒还好,最多知道些众口皆传的消息。若官员中也有他人眼线,走漏了日后的布置,甚或在关键时动些手脚,就麻烦了。」
符骞明白了:「你是想藉机试探一二?」
「是。」
符骞下意识揉了揉包扎完毕,疼通感大为减轻的手腕。看着眼前人颇为坚定的面庞,有点迟疑。
「不过一个剐刑,很难试探出什么。」他委婉道,「厌恶、畏惧、惊恐、反感…都是人之常情,无法以此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