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浑身上下都带着股江南烟雨气的柔弱美人。
要连微说,这换成后世,有个词特别适合用来形容她:扬州瘦马。
瘦马姑娘或许是为了维持人设,没有抬头,福了福身就羞羞涩涩地道:「奴是孙副尉送来的。孙副尉说奴家这过了府,就是将军的人了…」
连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地笑了出声。
瘦马姑娘意识到不对,慌张抬头——就连慌张也慌张得很有韵致风度——看清上座坐着的连微时,表情这才没有风度地变了。
「你——」
作为一个以色侍人,并且拿这一套人设屡试不爽的专业人士,她竟然有一天对着一个姑娘情真意切地表演了半天!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坐着的姑娘,比她还美!
「嘤」的一声,瘦马姑娘哭了出来,都不用连微出声送客,已经自己掩面跑开了。
连微:……
眼神不好,入戏太快,她也没办法啊。
瘦马姑娘跑开后,厅中空空荡荡,似乎还萦绕着来自江南的淡淡哀伤。连微哭笑不得地点点额头,把极其洗脑的嘤嘤嘤驱逐出脑海。
「门房,还有人吗?」她稍微提了一点声音,问道。
有人就快点,连姑娘今天很忙的。
果然有人,第四个人倒是颇知礼数,先在堂下候着,等连微出声唤他,才抬步进来。
进来先行一礼:「大人,恕卑职无状,擅自——」
「喻先生!」不等他起身,连微惊喜道。
堂下这眉目清癯,满身风霜的书生,可不正是喻扬么!
连微眼睛都亮了。
——这么多的帐册,终于有人来帮她分担了!
喻扬说到一半,上面突然传来个女声,被惊得抬头看去。一眼看到灼目的容色,又勐地低头,唯恐冒犯了郡守后院……
咦,他来扈郡这么些年,也没听闻郡守有什么内院家眷啊?
许是这两日新添的吧。他不及深思,慌忙躬身道:「在下…在下许是走错地了,并非有意冒犯!这便退出去,夫人万请见谅……」
连微笑出声:「什么夫人?喻先生不认识我了?」
喻扬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挪开眼睛:「这……在下不知……」
声音是有些熟悉,可他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连微下座将他拉起:「你不认得,小七或许还认得吧。收留之恩,不敢或忘。」
喻扬仿佛想起了什么:「付氏?」
啊?连微先是一懵,而后想起他们进城时报的确乎不是本名,符骞报作付寒,她自然就是付氏……
看着喻扬澄澈的双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好在喻扬似乎颇赶时间,只又在她面上扫了一眼,便转而问道:
「那…郡守呢?大人他在何处?我出行方归,是该向他述职的。」
兄台,你这消息滞后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了啊。
连微扶额,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对这位书生的冲击会小一点。她想了想,后退两步,谨慎问道:
「先生对我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没有什么疑问吗?」
快说有!她心里吶喊:这样我就可以从我们为什么乔装入城开始,给你解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喻扬懵道:「女子妆后,容色大增不是正常?夫人梳妆手艺确实惊人,喻某此前从未见过。」
连微:……
这话她没法接。
喻扬似乎没看出来她的失语,又重复一遍之前的话:「敢问郡守大人现在何处?在下何时能拜访?」
连微盯着他诚恳中透着紧张,紧张中透着惭愧的眼睛,觉得良心很疼。
这位不会是真的爱戴那位郡守吧?
希望喻扬的君子风度能够撑住听到她说出真相以后保持冷静,不要打她,否则她也只能……
拼了老命地跑了。
在心里做了会儿建设,连微咬咬牙,直接道:「栾尉成他死了。」
「……什么?!」
连微从头到尾给他解释了一番,从符骞的身份到和扈郡的过往,从栾尉成突然下手到他们被逼上梁山。大体情节没变,但把他们的早有预谋不甚被阴,春秋笔法成了无辜的受牵连者奋起反抗。
「所以……?」喻扬被忽悠得有点发愣。
「所以,府中现下正是用人之时。」连微眨眨眼,诚挚道:「喻先生大才,看帐本这种小事,应当是会的吧?」
话语神情,满满的都是期盼。
本以为还要再鼓动几句,没想到喻扬捋了捋,竟是没怎么推搪。
「征西将军之名,世人皆知。扬愿效犬马之劳!」
那一瞬间,连微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小天使。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宿将军会念叨喻扬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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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郡之北的平原上,风雪漫天,一支五千余人的精兵正原地驻扎。
前方就是玉屏关凭依的巴岭。行进了半日余,天又冷,人困马乏的不宜直接入山,符骞便下令在此停驻,休整片刻。
将士们各自取出干粮,就着烈酒嚼咽暖身。而大军之中,符骞坐在马上,沉静地看着匆匆而来的斥候。
——为什么不是坐在符合他身份的帅帐里?因为他们此行轻装简从,压根没带什么辎重。人背马驮,一人带上三五日的口粮,就这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