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焕瘫坐在地上，心脏还在咚咚咚地打鼓，感觉自己刚才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外加被十几个壮汉轮番蹂躏过筋骨，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尤其是右肩，虽然那钻心蚀骨的剧痛退去了，但依旧残留着一种酸麻无力的后遗症，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宿醉醒来发现自己多了个纹身的懵逼感。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只突然冒出来、救了他狗命……哦不，是救了他道命的神秘黑豹。而这只威风凛凛的黑豹老兄，正弓着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滚雷般的呜咽声，死死盯着那道不断往外冒着黑烟和火星子，还伴随着“咔嚓咔嚓”怪响的豁口。


    那豁口深处的黑暗，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像是一块巨大的、正在蠕动的黑色果冻。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带着嶙峋的、仿佛烧焦的骨头或是扭曲金属的轮廓，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挤！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腥臭、更加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的妈呀……这回是真要爬出来个大家伙了？”林昭焕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想往后挪。开玩笑，他现在可是手无寸铁……哦不对，是手有罗盘符纸但元气大伤的状态，真要蹦出来个《山海经》级别的凶兽，他这点斤两，塞牙缝都不够！


    黑豹显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它全身的墨色皮毛根根倒竖，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成两条细线，光芒闪烁不定，一股磅礴而蛮荒的气势，从它体内勃发而出，竟隐隐与那豁口中传出的邪恶气息形成了对抗！


    “吼呜——！”


    黑豹再次发出一声低吼，但这次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一丝……焦躁和……警告？它似乎在警告里面的东西不要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然而，豁口里的东西显然没把这只黑豹的警告放在眼里，蠕动的速度反而更快了！甚至已经能看到一只……或者说一截？像是用无数烧焦的骸骨和凝固的岩浆胡乱拼接而成的、布满了尖锐骨刺的……爪子？正缓缓地扒在了豁口的边缘！


    滋啦——！


    那爪子触碰到豁口边缘的岩石，立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冒起了一股股黑烟！


    林昭焕看得眼皮直跳，心说这玩意儿自带强酸攻击啊！这要是被挠一下，不得直接原地飞升？


    黑豹似乎也被激怒了，它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全身墨色的皮毛下，仿佛有暗流涌动，一股更加恐怖的气息正在酝酿！它张开嘴，露出锋利如匕首的獠牙，看样子是准备动真格的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毫无征兆地——


    “唉……”


    一声极其苍老、极其悠远、仿佛从万古岁月中传来的叹息，突兀地在整个息壤渊中回荡开来！


    这声叹息，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林昭焕的耳中，也传入了那只正欲扑出的黑豹耳中。甚至，连那豁口中正在往外爬的、充满暴戾气息的“爪子”，动作都猛地一滞！


    这声音……？


    林昭焕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但这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根本判断不出源头。


    是错觉吗？


    不对！


    他看到，那只原本杀气腾腾的黑豹，在听到这声叹息后，竟然……瞬间收敛了所有气势！它原本竖起的毛发伏贴下去，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甚至连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都恢复了之前的形状，只是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无奈？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吧？！林昭焕看得目瞪口呆。这黑豹大佬，怎么听了一声叹息，就跟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似的，立马蔫儿了？


    紧接着，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叹息，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疲惫：


    “孽障，还不退下？此非尔等放肆之地！”


    这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


    话音刚落，那只已经扒在豁口边缘的、狰狞恐怖的“爪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抽打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豁口深处，传来一阵极其不甘、极其愤怒，却又带着深深恐惧的咆哮声！


    然后……就没然后了。


    那蠕动的黑暗平息了下去，不断往外冒的黑烟和火星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连那股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都淡薄了不少。虽然豁口依然存在，威胁并未根除，但至少……那即将爬出来的“大家伙”，是被硬生生怼回去了！


    “……”林昭焕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


    这就……解决了？！


    一声叹息，一句话，就把那看起来牛逼轰轰、连黑豹大佬都严阵以待的玩意儿给吓退了？


    这……这才是真正的大佬啊！


    息壤渊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喊一声：“是哪位前辈高人在此？晚辈林昭焕有礼了！”


    但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位大佬明显是想隐藏身份，自己贸然搭话，万一惹恼了对方，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而且，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对豁口里的“孽障”很熟悉，也对这里的“规矩”了如指掌。这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先苟着吧……林昭焕默默决定。


    危机暂时解除，林昭焕也终于有精力，重新打量起眼前这只救了他命，又被神秘大佬一句话就训得服服帖帖的黑豹。


    刚才情况紧急，他没顾得上细看。现在定睛一瞧，才发现这只黑豹的神骏之处，远不止那一身墨玉般的皮毛和暗金色的瞳孔。


    它的体态极其匀称完美，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却又显得异常优雅协调。四肢修长有力，爪垫厚实，落地无声。一条长长的尾巴，尖端微微卷起，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最让林昭焕在意的，是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不同于寻常野兽的凶戾，也不同于妖物的邪魅，而是一种……极其纯粹、极其古老、仿佛与这片山川大地融为一体的……灵性与威严。


    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豹子，甚至可能不是普通的灵兽。


    黑豹似乎也感觉到了林昭焕的注视，它转过头，用那双暗金色的眸子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威严，反而……带着点好奇？


    它迈着优雅的步伐，再次走到林昭焕身边。林昭焕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虽然知道它刚才救了自己，但面对这种明显超出常识的存在，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然而，黑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林昭焕大跌眼镜。


    它低下头，先是用鼻子在林昭焕身上仔细地嗅了嗅，尤其是在他受伤的右肩部位，停留的时间格外长。然后，它竟然……伸出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地、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林昭焕的胳膊？


    林昭焕：“？？？”


    这剧本不对啊！说好的高冷神秘大佬呢？怎么突然就变身撒娇卖萌的大猫了？！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黑豹蹭了两下，似乎觉得不过瘾，又伸出那根带着倒刺的舌头，想要去舔林昭焕的脸。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林昭焕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了缩，“大哥！豹哥！我错了！我知道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咱能不能保持点距离？您这舌头，我怕我这细皮嫩肉扛不住啊！”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挡一下。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碰到黑豹脑袋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黑豹左耳的内侧。


    那里，有一小块地方的毛发似乎特别短，露出了下面粉红色的皮肤。而在那粉红色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比清晰的……奇特纹路！


    那纹路，不是烙印，也不是刺青，更像是……天生的胎记？形状极其古怪，由几条扭曲的、如同火焰又如同藤蔓般的线条组成，构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充满了某种原始力量感的符号。


    这个符号……


    林昭焕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震惊、疑惑、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荒谬的熟悉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因为，这个纹路……这个符号……


    他见过！


    不，应该说，他“感受”过！


    就在刚才，在他被“地火心魔”意志冲击，右肩旧伤剧痛复发，那些暗红色纹路不受控制地蔓延出来的时候……其中最核心、最深处的那几缕扭曲的线条，其组合成的形态，竟然……竟然和这黑豹耳朵内侧的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一个狂暴扭曲，充满了毁灭气息；一个内敛古朴，蕴含着原始灵性。但那最根本的“骨架”，那构成符号的核心逻辑，竟然……如出一辙？！


    这……这怎么可能？！


    林昭焕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这只黑豹……和当年重创我的那个存在……或者说，和我右肩这道该死的伤……有关系？！


    是敌是友？


    是巧合？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宿命安排？！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仍在隐隐作痛的右肩。


    而就在此时，仿佛是感应到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右肩的旧伤部位，竟然……再次传来了一阵悸动！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被同源力量吸引的、充满危险的共鸣，也不是剧痛复发的前兆。而是一种……极其温和的、带着点……雀跃？甚至……亲近意味的……轻微脉动？


    仿佛……他肩上的伤，在对这只黑豹……打招呼？！


    “……”林昭焕彻底凌乱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以一种极其离谱的方式，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只一脸无辜、甚至还歪着脑袋、用暗金色大眼睛瞅着他的黑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黑豹似乎也察觉到了林昭焕情绪的剧烈波动，它停下了想要舔舐的动作，只是用脑袋又轻轻顶了顶林昭焕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点像是在安慰他？


    “那个……豹哥……”林昭焕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咱……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黑豹：“？？？”（歪头，表示听不懂）


    林昭焕扶额，得，跟一只疑似上古遗种或者山神使者的玩意儿唠嗑，自己也是脑子秀逗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纠结黑豹来历和自身伤口秘密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那个该死的“遁甲纳气”阵给布完！刚才被打断，符箓也毁了，必须重新来过。而且，谁知道豁口里的“孽障”会不会卷土重来？那个苍老的声音虽然牛逼，但听起来也很疲惫，总不能指望人家一直盯着吧？


    自己必须尽快稳住局面，为云苓争取时间！


    想到云苓，林昭焕心中又是一紧。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潭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那个“玄阴水母”？有没有遇到危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温润的“避水玉”还在，没有碎裂的迹象，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行，得赶紧干活！”林昭焕咬了咬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才消耗太大，加上心神激荡，他现在感觉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他重新走到离位节点，捡起掉在地上的朱砂笔，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张新的符纸。这一次，他没有再轻易使用舌尖血，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稳妥、但效果稍逊的方式——用自己蕴含修为的气息，配合息壤渊潭水调和的朱砂墨，重新绘制“离火化煞符”。


    他凝神静气，排除杂念，努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符箓的绘制上。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让他潜力爆发，或许是那神秘黑豹的存在镇压了部分邪祟干扰，又或许是那个苍老声音的余威尚在，绘制过程竟然……异常顺利！


    虽然依旧能感觉到火煞之气的灼烤和隐约的精神干扰，但都远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他下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很快，一张闪烁着红蓝交织光芒、蕴含着水火既济、风雷激荡之意的复杂符箓，便跃然纸上！


    “敕！”


    林昭焕低喝一声，将符箓迅速贴在离位节点，并嵌入最后一枚赤红色的玉片！


    嗡——！


    随着最后一道符箓归位，整个“遁甲纳气”阵瞬间被激活！


    只见以坤位为基，坎位水汽弥漫，震巽木气勃发，离位符光闪烁，四者之间，仿佛有无形的能量丝线相互连接，构成了一个流转不息的循环！


    从豁口中涌出的燥火秽气，一进入阵法范围，立刻被坤位的厚土之力承载、吸纳；随即被坎位引来的水灵之气中和、洗涤；残余的戾气，则被震巽两位的柳枝木阵吸收、转化，化为一丝丝微弱的生气；而那些最顽固、最难以化解的至阳火煞，则被离位的符箓引导、分流，一部分被玉片吸收储存，另一部分则被巧妙地引导向……天空？或者说，是某个特定的、不会对息壤渊造成伤害的方位逸散而去。


    整个过程，如同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将原本狂暴肆虐的秽气洪流，变得温和有序起来。虽然无法完全根除，但至少……将危害降到了最低！


    “呼……总算是……搞定了……”林昭焕看着成功运转的阵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和灰尘，抬头看向那只一直蹲坐在旁边、默默看着他布阵的黑豹。


    黑豹似乎也看懂了阵法的效果，它站起身，走到阵法边缘，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昭焕发誓它真的点头了！），随即甩了甩尾巴，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竟……竟朝着林昭焕走了过来！


    “哎？豹哥？你干嘛？”林昭焕有点紧张。


    黑豹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用那双深邃的暗金色眸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林昭焕再次惊掉下巴的举动——


    它伸出前爪，轻轻地、带着点笨拙地……拍了拍林昭焕的……脑袋？


    像是在说：“干得不错，小子。”


    林昭焕：“……”


    我今天大概是出现幻觉了。一定是刚才被地火心魔冲傻了。


    然而，没等他从这离奇的互动中回过神来，黑豹却突然抬起头，望向了息壤渊深潭的方向！它喉咙里发出一阵急促而低沉的呜咽声，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明显的担忧和……焦急？！


    林昭焕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


    云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