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妖妃在后宫杀疯了》 第1章 皇后娘娘仙逝了! 京都城郊,宋家祖坟。 丧乐声不绝于耳,恸哭声响彻天地。 此刻,护国公宋世安的嫡女宋昭正躺在棺椁里。 他这嫡女生得冰肌玉肤,翘鼻朱唇,羽睫密长,端的一副天姿国色,仿若西子湖畔十分灵气,独独被她夺去了七分。 只可惜,她已气绝。 “盖棺!” 丧夫凄声一令,家奴抬起紫檀棺盖便要盖下。 却此时,人群中乍然传出呼声,“大小姐眼皮动了!” “天煞的糊涂东西!拿这样的事来玩笑是活腻了?来人呐,快将他拖下去打死!” 说话之人是慎夫人,是宋世安的续弦。 她话音方落,又听悲怆中的宋世安忽而大喜,“快瞧,昭儿的手当真动了!” 众人纷纷瞩目,竟真瞧见了邪乎事。 躺在棺材中的宋昭微一蹙眉,缓缓睁开水亮的眸子,又因日光刺目,下意识抬手遮盖额前。 “诈诈诈尸了!”丧夫吓破胆喊了一嗓子,丢魂似地跑了。 见宋昭从棺材中坐起身,宋府上下都吓傻了。 慎夫人拉着自己的女儿宋玥向后躲,唯有宋世安敢壮着胆子上前。 “昭......昭儿?”他伸手,将宋昭鬓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宋昭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侧身躲闪。 回眸之际与宋世安的眼神对上,眼底满是惊疑,“护国公?” 自己女儿的声音怎会听错? 宋世安大喜,“天老爷恩德!昭儿还活着!” 他上前想要抱住宋昭,宋昭却起身躲避,怒喝道:“你放肆!”说罢环顾四下,见众人皆以惊恐万分的眼神望向自己,又见自己身着丧服置身棺椁之中,迟疑道:“本宫这是在哪儿?” “长姐!”她的庶妹宋玥哭喊着飞扑上前,一把将宋昭拥入怀中,哭得涕泗横流,“长姐!我就知道你没事!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样丢下我!” 她言辞真情流露,哭得感天动地。 可宋昭只看了她一眼,就读出了她心底的声音。 宋玥哭得快断了气,心下却暗自嘀咕:(奇怪,分明用了十足的断肠散,贱人都断气三日了,怎还能活过来?) 宋世安:“快!轿抬昭儿回府,寻郎中来瞧过!” 宋昭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被人塞上了轿,随宋府诸人一路由城郊赶回京都。 刚入京都,就见百姓朝皇城方向跪倒一片,哭声撼天。 ———“皇后娘娘仙逝了!” 宋世安闻言大骇。 护国公府上下受当今皇后恩德,一路得皇后提拔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听到皇后崩逝的消息,宋世安顾不上许多,忙吩咐慎夫人先带宋昭回府请郎中诊治,自己则快马扬鞭往宫中赶去。 宋昭掀开轿帘,看着夹道百姓各个泣不成声,又缓缓将目光凝向东南方那座巍峨的皇城。 她眼底满是寒戾之气,因恨,双手用力攥拳。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就是现下被众人哭拜的大元朝当今皇后——昭华。 而她的魂魄,如今正附在这名叫作宋昭的少女身上。 她被皇帝剑指胸口,被苏贵妃喂下毒药,一条贱命几番磋磨,却不想连天也不肯收她。 她还活着。那么那座皇城里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就都得死。 第2章 听见你的心声 昭华并不是人。 她是一只修炼了九百年的赤狐。 七年前大元朝老皇帝崩逝,五名皇子为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 时为四皇子的元慕兵败,为逃避手足追杀躲进人迹罕至的山林中。 他与昭华偶然相遇,互生情愫相知相许,昭华知元慕内心抱负想要称帝天下,便出山以妖法助他一举夺得皇位。 后来元慕登基称帝,亦奉昭华为皇后。 成婚当日,昭华告诉了元慕自己山精妖怪的身份。元慕怕了三日,而后执手昭华深情款款道:“无论你是人是妖,朕爱你之心如旧。” 可人妖终究殊途,成婚数年昭华依旧不得身孕,渐渐引得元慕厌弃。 后来三皇子与五皇子勾结叛乱,杀入皇城,令元慕措手不及。 昭华为保住元慕的江山,不惜献出内丹自毁修为,以一己之力屠绝敌军十万精兵,使元慕坐稳帝位,天下再无人敢不臣服于他膝下。而昭华也因此失去了妖力,与凡人无异。 在一个冷寂的夜里,元慕紧拥昭华,含泪诉深情,“华儿待朕如此,朕定不负华儿。” 如今再想起这些言犹在耳的誓言,昭华只觉得可笑。 * 昭华附身的这具躯体,出身样貌皆属出挑。 宋昭的父亲宋世安是大元朝的两朝元老,又是正一品护国公爵,昔日元慕能顺利夺皇位得了他不少助益,故而其深得元慕信重。 只是宋昭生母死的早,宋世安将妾室慎氏过为了正妻,并与慎夫人育有一女,也就是宋昭的妹妹宋玥。 这两日在府上修养,昭华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洞悉人心的能力。 这是狐族修道最基本的术法。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看对方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自毁内丹后的昭华本来已经丧失了这样的能力,没想到附身凡人躯体之上,这能力竟然又重新回来了。 也因此,宋昭可以透过慎氏母女二人那副伪善的皮囊,轻易看穿她们肮脏的心。 宫中有变,大行皇后崩逝,宋世安作为护国公需内侍宫中。 平日里,宋昭常与慎氏母女接触。 一开始她母女二人还有些怕宋昭,直到后来确定宋昭是真的活过来了而非冤魂索命,心里才安定些。 这一日,慎夫人和宋玥做了可口的点心来宋昭房中闲话。 说不了两句,慎夫人就先喟叹着开了腔,“你说说看,你不愿选秀不去就是了,为何非要寻短见?” 宋昭是被人发现死在自己闺房暖榻上的。 她死时手中攥着一封绝笔信,写明了她寻死是因为宋世安逼他入宫选秀,她不愿嫁入帝王家,只好以死明志。 宋昭含笑看着慎夫人,耳廓轻动,听见了慎夫人的心声: (这死丫头要是矢口否认那信是她写下,老爷深查下去必然会查出她中毒是我和玥儿动了手脚。不成,我得先发制人,将自己先择干净,免得后患无穷。) 又看一眼神情尴尬局促的宋玥: (论样貌论出身我哪点比不上这个贱人?入宫这样的好事,爹连我想都不想就指了她去!凭什么?都怪娘胆小,断肠草尚能活命,鹤顶红总必死无疑!说了往吃食里添鹤顶红她偏不听!现在好了,人没死成倒把自己先搭了进去!幸好她刚活过来皇后就死了,爹赶去宫中还来不及问明缘由。若不然......再想个法子将她结果了?一了百了才算痛快!) 第3章 宫中仇敌 宋昭表面毫无波澜,心底却在暗嗤。 这样粗鄙下作的法子,从前她在宫中见得还少吗? 原来她附身的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 昭华才附身到这具身体上,慎夫人母女二人心思阴毒,如果让她们看出宋昭知晓自己中的毒是她们所下,她们定然容不下她。 昭华如今没有法力傍身,只得先以花言巧语稳住母女俩: “慎姨娘知我不愿嫁入宫中去,那日晚膳时我用了‘疾草’,服下那东西脸上会过敏生疹。本想以此躲避选秀,却不知是不是剂量用错,险些酿成大祸。” 听宋昭如此说,慎夫人和宋玥皆松了口气。 “不是自戕便好,你不愿入宫选秀与老爷直说就是了,也不好做这样伤害自己的举动,明白吗?”慎夫人缓一缓,又道:“这事儿原委且待我与老爷缓缓说来,你也知道他那爆裂性子,倘若乍然听你这般说,难免会动怒。” 宋昭笑,“如此,昭儿多谢姨娘。” “郎中吩咐你这两日需静养,你好生歇着,我与你妹妹就先不打搅你。” 送走母女二人,合上房门后的宋昭旋即收敛笑容露出满脸嫌恶之色。 这母女二人满腹狡诈心思,像极了后宫中那些表面华光溢彩,实则内心污秽不堪的后妃。 昔日,元慕在得知昭华修为散去与凡人无异后,便渐渐暴露出朝秦暮楚的本性。 短短五年,他选秀两番,纳入宫中的女眷不计其数。 其中以当朝贵妃苏柔则容貌身段最为出挑,也颇受元慕宠爱。 苏柔则自入宫就是盛宠,后来她怀有身孕,元慕就更将昭华弃如敝履。 苏柔则生性阴狠又工于心计,她生下的皇子有痫症,太医断言这皇子活不过五岁。 为了扳倒昭华,苏柔则不惜亲手将自己刚满岁的儿子丢入水井中溺毙,以此来嫁祸昭华。 事发后,元慕斥骂昭华狠毒,收回了昭华的凤印,并将掌管后宫的大权交到了苏柔则手中,令昭华成了个名存实亡的皇后。 见昭华势颓,昔日那些与昭华交好的后宫嫔妃纷纷倒戈。 墙倒众人推,离去之际,人人还不忘踩上昭华一脚。 苏柔则更是用尽了细碎法子折磨她。 去年年末,苏柔则再度有孕。怀胎五月之际,她故技重施,冤枉昭华下毒暗害她腹中龙胎。 元慕早已对昭华不存情分,闻听苏柔则这般说,旋即于朝堂之上剑指昭华,怒嗔她是妖性难移,将她打入死牢。 而后没过多久,苏柔则就端着匕首、毒酒与白绫去死牢见昭华。 是元慕亲自下的圣旨,要处死昭华。 直到苏柔则将匕首刺入昭华心脏的那一刻,她才彻底醒悟,顿觉自己这一生活得浑似个笑话。 昭华真身被毁,三魂七魄飞出了体内。 其中一魂一魄刚好依附在了阳寿已尽、即将下葬的宋昭身上。 也就是说,昭华拥有了宋昭的肉身。她虽妖力尽失,但却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为何会如此? 昔日她分明已经自毁内丹,身死后理应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成为孤魂游鬼才对。 为何她的一魂一魄还会附身在凡人肉躯之上? 第4章 替原主报仇 无论如何,昭华大难不死,天道要留下她这条命自然有它的道理。 如今昭华附身这具身体的原主被庶母庶女欺凌致死的遭遇,与昭华贵为中宫皇后在宫中被妃嫔妾室算计谋害的境遇简直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昭华能附在她身体上重活一次,她幡然醒悟,便有机会可亲手手刃自己的仇人。 但原主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或许是因为彼此遭遇相仿,昭华阴差阳错借用了原主的身体后,总想为她做些什么。 比如,让护国公府上那两个残害原主的女人——早早归西。 * 因大行皇后崩逝,宋世安足足在宫中忙碌了七日,直至第八日夜里他才得空返家。 方入府,心下惦记着宋昭,径直入了女儿闺房。 护国公虽娶不得什么良配,但人却是个衷心的。 昔日昭华为后时重用宋世安,宋世安感念昭华知遇之恩,向来对她敬重。 今日相见,宋世安眼下垂着乌青,面色灰败如土色,身子也熬瘦了一圈。 宋昭问他,“皇后娘娘丧仪毕了?” 宋世安苦笑,“人走茶凉。世间人心本就凉薄,最凉薄之地莫过于宫中。大行皇后崩逝,皇上对外宣称她是患了脏病离世,不允葬入帝陵,只在妃陵西南角新掘了土坑,草草葬了。这些天,除了第一日那些后宫娘娘虚情假意掉了两滴眼泪,后来便听戏唱曲的,贴白丧布还未揭,就已经各个笑靥如花。” 他长吁短叹,又因心中自觉亏欠了女儿,不敢直视宋昭的眼,“爹从前只为自己打算,又以为女儿家入宫嫁得天子乃好归宿,却不想如此糊涂,是要赔了女儿的一生。还累得你做出绝望自裁的傻事,实在是爹不对。此番在宫中,见那情那景不胜唏嘘,日后惟愿我女儿平安喜乐就好,旁事再无他求。” 宋世安嘴上如是说,心中也如是想,令宋昭为之动容。 这样疼爱自己女儿的父亲,倘若知道女儿已然身死无力回天,当悲怆几何? 而这一切,皆因慎夫人母女二人的一己私欲而起。 “爹爹说什么?”宋昭微有错愕,“我因何要自裁?这话女儿听得糊涂。” “你亲笔所书绝笔信写的清楚,你志在寻得如意郎君一生一世双双相伴,不愿浸染宫中浮尘,而爹却逼你太甚。你不堪其扰,又不愿做不孝之女,唯有以死报父母养育恩德。” “怎会如此?”宋昭震惊不已,水灵的眸子瞪得浑圆,“女儿何曾写过绝笔信?再者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女儿岂会做出自裁这不孝不义之举?” 宋世安疑窦横生,“那当日你......” “我正想要问爹爹。当日我究竟身子有何恙?竟三日三夜不睁眼,以至于合家都当我断了气险些埋葬?我问过姨娘,姨娘说是我吃了不洁的吃食,中毒昏厥假死才会如此。可女儿依稀记得,那日与爹爹赌气,整一日女儿不过进了一碗稀粥尔尔。” 绝笔信不是出自自家女儿手笔,女儿分明是中了断肠草毒一命呜呼,贱内却说她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致命。欲盖弥彰无中生有,不是心虚还会是什么? 此刻的宋世安即便是个傻子,也能猜度出此事真相几分。 他盛怒,命家奴去将慎夫人和宋玥寻来。 她母女二人甫一入内脸上还挂着笑,宋世安眉宇间阴沉成山雨欲来之色,喝道:“跪下!” 中气十足的一声喝吓得母女二人丢了魂,顾不上辩解连忙乖乖跪地。 慎夫人余光瞥见宋昭默然的神情,心下暗道不妙。 宋玥乌黑的眼珠滴溜溜打转,一肚子坏水想着倘若东窗事发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宋世安隐忍怒意,嗓音低沉,“那日昭儿究竟是如何中毒?说!” 第5章 不打自招 慎夫人活脱像是升平署的戏子,戏台子还没搭起来她竟已戏瘾大发。 她眼泪说来就来,边哭边捶胸顿足,“老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是妾身要害了昭儿?妾身与玥儿乃妇道人家,日日深居府上足不出户,断肠草是禁管的毒物,妾身怎会有?” 宋昭打量着慎夫人,目不微瞬,“每月十五姨娘会出府赶集。断肠草是不易得,可倘若有心,却倒也不是个什么千金难求的东西。” 宋昭说出慎夫人心中所想,慎夫人骇然须臾,强定心神辩道:“昭儿!连你也如此想姨母?好端的,姨母害你作甚?” “为了让宋玥替我入宫选秀,为你的女儿谋一好前程。” 宋昭一语中的,宋玥忙着辩解,“姐姐这话着实冤枉我!我自幼与姐姐一同长大,府上姐姐最与我亲昵,我怎会......” 她哭得泣不成声,慎夫人亦涕泗滂沱。她揽住宋玥的肩膀,母女二人哭作一团,声音刺耳,“玥儿良善,娘知道你委屈!昭儿,你本就不愿入宫选秀,玥儿要是有心替你,于你而言是巴不得的好事,怎至于要戕害你?再者说,你一口咬定是我投毒于你,我问你,毒今何在?” 宋昭目光向下,垂下长长的睫毛,“府上碧湖西南角,你将剩下的断肠草撒入池中。池中养有锦鲤,西南角隐蔽平日罕有人至。爹爹可派人去瞧瞧,看那地界的池鱼是否一一翻了白肚。” 慎夫人闻言瘫坐在地,紧张到虚汗直冒。 一刻钟,家奴来报,西南角碧池中果然死了几条锦鲤。 取银针探入锦鲤腐躯,针尖发黑,确为中毒而死。 宋世安怒极,狠狠一巴掌掴在了慎夫人脸上,将她嘴角都打出了血。 “老夫从未与女子动过手!你实在荒唐至极!昭儿待你视为生母,你这毒妇安得什么心!?” 慎夫人拉扯着宋世安的衣摆,哭诉道:“老爷,妾身冤枉!妾身实在冤枉!府邸家大业大,往来门客不计其数,随侍家奴九十有三,怎就能一口咬定这事是妾身做下?” 事情到这,本该已经死无对证。 宋昭上前两步,俯身下去与慎夫人面面相觑,“那封绝笔信是你仿造我笔记写的?” “没有的事!”慎夫人嘴上答得利索,心中却暗自呢喃:(这死丫头为何什么都知道?) “你要模仿我的笔记瞒过爹爹,练字绝非一两日的功夫。那些字帖你可丢了?丢在何处?” 慎夫人:“我不明白你再说什么!”(那种东西自然一早就烧掉了,难不成还要收起来给你留下把柄?) 宋昭:“烧掉了?一封也没留下吗?” “一封也没留下!” ...... 当一个人所有的问语都直问对方心底,在极度紧张的状况下,人极容易将实话脱口而出。 慎夫人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宋昭悠然起身,冲宋世安屈膝福礼,“爹爹听见了,姨娘已经认下这事儿是她做的。” 然而还没等宋世安发难,宋玥却先指着慎夫人痛哭谩骂道:“娘!你为何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呐!?” 她是在给慎夫人递话。 东窗事发,这事儿只有慎夫人一人全认下,才能保得女儿周全。 如此,慎夫人只能认罪。 第6章 死不悔改 宋世安废慎夫人正妻位,将她暂押入柴房。 对于宋世安而言,宋昭到底没死,他总不能要了慎夫人的命。 这样的惩处,已然算是严惩。 自慎夫人被关押后,宋玥隔三差五就跑来宋昭房中嘤嘤而泣。 “若我知道娘会如此做,我怎样都要拦着她。” “幸而姐姐无事,不然我可成了一世的罪人。还活着作甚?合该一头撞死在城墙根上绝了自己的命去!” “我与姐姐自幼一同长大,姐姐护我依我,我不想因为此事惹得和姐姐之间生出嫌隙。” 表忠心的话说得声情并茂,奈何宋昭听见她心底的声音尽是对自己的谩骂。 一日,宋昭偶感风寒,宋玥殷切探望。得知宋昭还未进晚膳,嚷嚷着说要亲自下厨替宋昭做些可口吃食。 晚些时候,宋玥端着一碗热乎的血燕银耳羹入内,笑道:“姐姐快尝尝,血燕不常有,年前皇上赏赐下来,爹爹分给咱们姐妹的我一直没舍得用。今日拿出大半盏来给姐姐做了粥。血燕补气养血,银耳也是润肺的好东西,对姐姐风寒有好处。” 宋昭抬眉看她,笑道:“你有心了。” 她读出了宋玥的心思。 这血燕银耳羹里,添了十足的红花牛膝粉。一碗灌入腹,为女子者必失了生育的指望。 宋玥是想让宋昭宫体受损,从而无法入宫选秀。 她如意算盘打得精妙,只伤宋昭根本却不致命,即便宋世安知晓也不会重罚。 选秀之际临近,宋昭成了废人,她自可取而代之扶摇直上。 有风吹拂入堂,撩动着宋昭额前碎发。 宋玥点眼,主动起身,“起风了,我去替姐姐将窗闭上。” 于她转身之际,宋昭从袖间取出了一包粉末,不动声色添入汤羹中。 她用汤匙搅拌着汤羹,待宋玥回来时,她问,“我待你可好?” 宋玥一愣,“姐姐怎突然有此一问?你待我自然极好。” “你可记得你五岁那年跌入荷花池中,不通水性扑腾了两下小小的人就没了影。是我跳入湖中将你救起,而后自己却发了六日高热,险些落下痨症?” 宋玥点头,装出一副感动模样,“若不是姐姐,我一早就死了。所以我一直都将姐姐视作我最亲近之人。” 她懒得听宋昭念道,只想她快快喝下被下了药的汤羹,“姐姐,粥要凉了,趁热喝下吧。” 宋昭端起碗盏凑到自己鼻尖前嗅了嗅,“下了那样重的牛膝与红花,却还能用香料将汤水气味调和的闻不出端倪来,可见是费了好一番工夫。” 宋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姐姐......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和你娘做恶事前都不给自己想好退路吗?”宋昭哂笑,“被人发觉事破,只知装傻充愣,以为这样便能蒙混过关?” 奸计被宋昭事破,宋玥慌张不已,起身就要逃。 宋昭伸手扯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把将她拖拽倒地。 她伸脚踩住宋玥的胸口,沉声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想去哪儿?” 第7章 你得管我叫祖宗 宋玥见势不妙想要呼救,才开嗓叫唤了一声,就听宋昭不紧不慢道:“下人都瞧着你端了吃食入我闺房,你此刻发疯喊来侍卫喊来爹爹,你猜猜看我若告诉爹爹那汤羹里有你添的‘好意’在,爹爹会如何对你?你觉得你离跟你娘在柴房里团聚的日子,还远吗?” 宋玥的伪善被宋昭尽数拆穿,她索性不再继续装下去,横眉冷对宋昭道:“你想怎样?” “不怎样。你带给我的好东西,自己喝下去就成。” 宋昭抬脚,满面笑意俯身拉宋玥一把让她起来,又不计前嫌替她掸去身上浮尘,“你把汤羹喝下去,我就当无事发生。你若不喝,这汤羹等下就会摆在爹爹面前。两条路指给你,你自己选。” 宋玥看着那一盏殷红如血的燕窝银耳羹,不寒而栗。 她下了多重的分量自己心里清楚,这一碗喝下去,她必然此生再无生育的指望。 可她如果不喝,宋昭将这事儿告诉了宋世安,她的下场恐怕更为凄惨。 宋世安与原配感情极为和睦,原配死后留下孤女,宋世安更是百般疼爱。 这件事宋世安一旦知晓,自己在宋家连立足之地可能都没有了,如何还能痴想着入宫享尽荣华富贵? 宋玥坏心思揣了满怀,突然跪地冲宋昭叩首不已,“姐姐,我一时错了主意,是我对不住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你发癫,别人问地你答天。所以你是不喝?” 宋昭不欲与宋玥多言,端起汤羹就要往外走。 宋玥急忙起身拦在她身前,“姐姐非要这般逼我?” “你废话可真多。”宋昭持碗的手猛地向前一推,置于宋玥面前,“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喝还是不喝?” 宋玥愤然咬牙,心底咒骂宋昭千百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碗盏,“我喝!我喝成了吧!?” 她端起碗盏,鼓足勇气,一鼓作气将汤羹灌下肚。 一碗饮尽,她将碗盏翻转,让宋昭见着最后几滴汤羹洒落在地上,“你满意了?” 话落,将碗盏重重摔在地上,拂袖欲离去。 临出门,她听见宋昭悠悠然在身后念道了一句,“其实我知道,断肠草是你下的,一直以来都是你恨毒了我,是你想置我于死地。但我没料到,事发之际,你竟能如此决绝将你阿娘推出来替你认罪。乌鸦尚会反哺,你却急着送母亲赴死路,可见人心之黑,当为万物之首。” “是我又如何?”宋玥回首,怒视眈眈,“你没有证据!你......” 说不得两句话,她便觉如鲠在喉,继而有浓郁的血腥味涌上喉头。 她足下发软,倒在地上,猛烈咳嗽了几声后喷了一地鲜血。 “你......” “我是没有证据,我也不需要证据。与一个将死之人讲证据,颇显我愚笨。” 宋玥眼底遍布惊恐之色,说话打颤道:“......贱人!你在汤羹里加了什么?” “断肠草。”宋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昔日你以此法害死宋昭,今日这份磋磨痛苦,我尽数还给你。你方才不是与我道歉说你对不住我吗?你从未对不住我,你也没本事对不住我。这些话,你且留着下九泉亲口对你长姐交代吧。” 宋玥的气息越来越弱,七窍开始渗出血水来,“你......你不是宋昭?你究竟......究竟是何人?” 宋昭轻笑,闲闲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论年岁,你得管我叫一声祖宗。” 第8章 昔日衷仆 宋玥死了。 死于断肠草剧毒。 自她的尸首被从内阁闺房抬出去前,宋昭一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宋世安问她话她也不答,看着像是被吓傻了。 悲怆之余,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宋昭身上,而后询问了府上家奴。 多的是人瞧见宋玥端着那碗汤羹入宋昭闺房,小厨房的婢女也可作证,汤羹是宋玥亲手烹制。 待晚些时候,安顿好宋玥的后事,宋世安才向情绪缓和些的宋昭问道:“怎会如此?” 宋昭一脸楚楚凄凄,“爹爹,我不是有意的!玥儿送汤羹给我,我想起那日我也是服用了玥儿送来的白粥才会中断肠草毒,我担心姨母下毒的事玥儿也有份,于是不敢喝。怎料玥儿突然发难,说我害了她阿娘,要我付出代价。她拿起汤羹就要往我嘴里灌,我与她争执之际夺过汤羹泼向她,她不甚吞下去了些,怎料就......” 宋昭纯善,不会说谎。再加上这汤羹是出自宋玥之手无疑,宋世安痛失一女虽心痛,却也咬牙硬了心肠,“是她自己作的恶,与人无尤。” 闻听宋玥死讯,关押在柴房里的慎夫人疯了。 宋世安与她到底夫妻一场,见她因为丧女而变得疯疯癫癫,于是发了善心将她放出柴房,挪去暖阁将养着。 就在出柴房的那日夜里,慎夫人于自己房中割腕自裁。 * 数日后的一个晌午,护国公府外闹腾起来。 宋昭在庭院闲步时闻听动静,凑上前看。 是家丁和一卖萝卜的少女起了争执。 “爷,这是上好的美人心!”少女从箩筐里取出一根萝卜掰开,萝卜外表白洁如玉,内里却红比赤芍,是极好的品相。 “我家中落难,阿娘重病在榻,这一筐萝卜只想着换二十文钱给阿娘抓一把药,爷好心救救我阿娘吧!” “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家丁将少女推搡倒地,满筐的萝卜散落一地,“要饭要到哪儿来了?抬起头瞧瞧,这是护国公府!长点眼色!” 宋昭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出言劝阻家丁道:“你也有娘亲,她不过是想救她阿娘性命,二十文对咱们护国公府而言算什么?你这样大的气派,没的让过往百姓听见,倒要说咱们护国公府为富不仁,德不配位。” 家丁虚头巴脑地向宋昭赔不是,宋昭将少女从地上搀扶起来,柔声道:“你阿娘病重,二十文怎够抓药根治?这样吧,我瞧你机灵又孝心,你可愿跟着我?府上伺候,每月五两纹银,你阿娘我也会派郎中去医治,可好?” 少女听罢泪盈于睫,连连颔首谢恩。 就这般,宋昭将少女带入了宋府。 方合上房门,少女便紧紧地抱住宋昭哭得泣不成声。 宋昭伸手扫了扫她的后背,温柔道:“好了,别哭了。” 少女啜泣着,“主人,棠棠还以为您真的死了......吓死棠棠了......” 这个自称棠棠的小哭包,原叫棠惢,是一只修炼不过百年方成人形的萝卜精。 十年前棠惢即将幻化人形之际险些被山林野兔所食,是宋昭恰巧路过救下了她。 自此,她便奉宋昭为主人,一心侍奉宋昭左右。 后来宋昭与元慕相识,欲入宫去帮衬元慕稳固天下大权。 那时棠惢就劝过宋昭,“人妖殊途,且人是这世上最为复杂的动物,背信弃义见异思迁口蜜腹剑,多得是坏人!主人纯善,棠棠只怕主人会受伤害。” 那时的宋昭原以为万物皆仁善,却不想棠惢一语成谶。 棠惢抹了把眼泪,气扑扑地跺脚,“主人为了保住狗皇帝的江山不惜自毁内丹,他却如此对待主人!实在该死!若非棠棠修为不够一旦伤人便会被天罚打回原形,棠棠一定会嗷呜一口将那个臭男人给吞下肚!” 宋昭莞尔一笑,打趣道:“你一个萝卜却想吃人?不被人吃了已然算你走运。” 说罢,极目远眺一眼尚元城。 那座城池里身居高位之人,有哪一个没有算计过她,谋害过她? 该死的,又何止只有元慕一个? 她牵起棠惢的手,问道:“你如何知我未死?” “主人您忘了?棠棠没有别的本事,但却能瞧见妖物的元神。闻听皇后崩逝,棠棠第一时间就赶来了京都。棠棠看见,主人的三魂七魄,有双魂六魄尚留在尚元城中,有一魂一魄飞了出来寻不见了。后来棠棠听人说护国公宋家的嫡女在您崩逝那日起死回生,棠棠疑心就跟着寻来,没想到当真见到了主人。” 棠惢亲昵依偎在宋昭肩膀上,耸起鼻尖嗅了嗅,“主人身上已经没有妖气了,可棠棠记得主人身上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棠棠永远都不会忘掉。” 第9章 这江山我必亲手毁了它 宋昭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 那就是为何她内丹已毁,肉身死后却并未魂飞魄散。 她本以为自己只剩下了一魂一魄,但依棠惢所言,她的魂魄齐全,只不过遗失的双魂六魄被困在了尚元城中不得出。 棠惢是山精一族,山精族老族长是一颗修炼了数千年的槐树精,许多妖界秘辛它都如数家珍。 于是棠惢去询问了槐树精。 槐树精虽然无法解释为何宋昭内丹肉身倶毁而三魂七魄尚存世间,但它却知晓如何帮宋昭重塑内丹。 只要内丹可以重塑,宋昭就可以继续修行,而不用落得成为孤魂野鬼的下场。 “槐树爷爷说,若是三魂七魄能重归主人体内,主人是可以重修内丹的。而且每多一缕魂魄聚体,主人就会恢复一分功力,即便是在这具凡人肉体上,主人也能施展神通。” 宋昭从未想过她还能有重修内丹的一日。 原先她本想着,自己没了内丹无所谓,只要能陪元慕活过这一世,哪怕寿命与凡人一样只有数十载她也心甘情愿。 现在想来,只觉得昔日的自己可笑至极。 “如何将魂魄聚体?”宋昭问。 棠惢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坚果吃了起来,“说来也不是难事。主人的魂魄被困在尚元城,肯定是附着在了城中人身上。只需要等他们死了,魂魄自然就会回到主人身上。” 宋昭上下打量着棠惢,“你一个萝卜,吃什么坚果?” “咳咳~·~”棠惢被呛了一下,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从前生下来就得被吃。不是被人吃就是被兔子吃,可怜巴巴的。好容易幻化成人型,棠棠还不得吃个够本!?主人知道棠棠现在最爱吃什么吗?棠棠最爱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红烧啦!” 宋昭被棠惢这番话给逗笑了。 笑罢,她又问,“若你入宫,可能瞧见我魂魄依附在何人身上?” 棠惢点头,“可以啊,主人问这个干嘛?”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主人可不能乱来!槐树爷爷特意交代了,若是主人魂魄附着之人死于主人之手,那么魂魄不单不能聚体,还会惹来天罚,到时候就真的会魂飞魄散啦!” 宋昭冷笑。 宫里的女人,杀人从来都是不见血的。 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她自然受教。 “要杀了何人,原不必自己动手。” “主人......又要和那些可怕的坏人接触,棠棠觉得不好。”棠惢噘嘴摇头,“主人等一等,熬死他们不就好了?棠棠陪着主人,主人也不会觉得无趣。” “我如今是凡人。肉体凡胎,谁可确保我能活多少年?宫中主子各个养尊处优,后宫那些太妃活到九十七的也有。而我,一日都等不得!” 宋昭满目恨意,双手暗暗攥拳,“这天下,是我替他打下来的。我必亲手毁了他的天下也毁了他,心中才算痛快!” 棠惢从未见过宋昭如此。 她有些胆怯立在宋昭身后,却还是咬咬牙,鼓足了勇气语气坚定地说道:“那棠棠要陪着主人!棠棠才不要主人再被坏人欺负!” 宋昭回眸看她,目光这才变得柔顺起来,揉了揉棠惢的小脑袋,会心笑了。 第10章 我愿意入宫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昭华附身在宋昭身上已经两个月了。 这一日,宋昭路过正殿时听见里头传出了杯盏碎裂之声。 有扇菱窗开着,她躲在树后好奇瞥一眼,见到了宫中的老熟人。 内务府总管康碌为正在与宋世安争论着什么。 狐族生来听觉敏锐,虽然附身凡人身上听觉弱化了些许,但此刻堂内宋世安因为情绪激动所以声音不由拔高,想要听清他说些什么也不是难事。 “三个月前护国公府的殿选名册已经被老夫索回,为何此番选秀昭儿还会名列在席?” “太后感念您丧女之痛,想着要为护国公府添点喜庆,故而才定下让您的嫡女入宫参选。” “荒唐!”宋世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这哪里是太后的恩德?太后分明是觉得宋世安这些年势力坐大,害怕来日他成为大元朝的祸患,这才要让他唯一的女儿入宫好当做制衡他的棋子。 这些话宋世安不好宣之于口,可心头怒意却不能不发。于是他话锋直转,“皇后新丧不过三月尸骨未寒,皇上就这般急着寻了新人来替旧人吗?” “宋大人僭越了。”康碌为挺直腰杆,语气也变得生硬,“皇上乃天子,天子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不容置喙。” 眼见宋世安就要与康碌为动怒,宋昭深知宫中的狗腿子最爱嚼舌根,要是宋世安当真被气昏了头说出什么忤逆犯上的话来,难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她推开房门,吸引来了堂内二人四目相投。 “爹爹,莫要再说。我愿嫁入宫中去。” 宋世安错愕不已,“昭儿,你......” “爹爹,你知我心气高。我这样的出身,若非天子,旁人怎能与我作配?” 康碌为听了这话直笑,“宋贵女好志气,杂家在此先预祝您能讨个好位份。”说着向宋昭作一揖,拂袖去了。 从前宋世安一心想将女儿塞入宫中去,一来是觉得能为女儿谋个好前程,二来他在前朝当官,后宫总得有个自信信得过又与皇上贴心之人可以在耳旁说得上话。 然而经此种种变故,宋世安的心境早已不复往昔。 宋家膝下无男丁,宋玥恶事做尽落了不得好死的下场,如今宋世安就只剩下宋昭这么一个女儿。 入宫去,牺牲女儿幸福不说,即便她得元慕圣宠隆恩,宫墙之隔恐怕父女俩此生都在难有相见的时候。 他自幼疼爱宋昭,心中自有万千不舍。 可宋昭当着御前公公的面将话说绝,这事儿也就再没转圜的余地。 记不得那日宋世安牵着宋昭的手说了多少话。 他怕自己的女儿入宫受委屈,心底里也实在为大行皇后鸣不平。 宋昭看在眼里,心下感激。 原来这世上尚有有心之人。 他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名忠臣。宋昭替这幅身躯的原主向宋世安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又道:“女儿入宫,必定规行矩步,不为家中添乱。爹爹放心,女儿长大了,懂得如何护着自己。” 听女儿如此说,宋世安忍了一场的泪终于决堤。 第11章 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到了选秀这日,棠惢精心替宋昭装扮着。 护国公府家财万贯,可凭它再富贵总也富贵不过宫中。 这些溢彩罗衫、华贵珠宝,从前都是宋昭看倦了的,可今日装扮后,宋昭仍对镜自照了许久。 许是因为镜中少女明艳动人,不输她昔日分毫。 又或者,是因她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艳美的装扮出现在自己身上。 在宫中最后的那几年,她早已被元慕伤透了心,哪里还有心思添妆打扮? 棠惢拿了一对紫金石耳环在宋昭耳朵上比了比,“这耳环配主人,好看极了。” “他不喜欢紫色。”宋昭随手拿起了一对绿萤石流苏耳串,动作娴熟佩戴起来。 棠惢娇滴滴地‘哼’了一声,“贱男人那样对主人,主人还念着他的喜恶,衣着打扮样样不随自己喜欢,只管他爱不爱。” 宋昭面不改色,拾起螺子黛细细描眉,“他喜欢以色识人,又贪慕娇艳水灵的少女。我这具身体占了齐全。既然入宫,就要得宠。得宠了,我才能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 依宫规,宫车来接秀女候于顺畅门外,只等参选的秀女齐了再由内务府总管康碌为一并引荐进去。 宋昭来得不算早,顺畅门外已经聚拢了一众王公贵胄之女。 她们各个打扮的明艳动人,浮香连连,憧憬着入宫后的日子。 此刻康碌为成了大红人。秀女们前前后后贴着他,一会儿这个将他拉去东南角附耳,一会儿那个又将他拉去老树根下嘀咕。 她们是在给康碌为塞银子。 选秀这事儿也是有门道的。皇帝一日要见这么些秀女,头先里见着秀女新鲜,眼头也高,被留牌子(中选)的几率不大。最后面圣的秀女又因皇帝瞧了一日早已挑花了眼也没心思看。唯有中间进去的那么几波,才是最容易得圣恩眷顾的。 这些秀女塞银子给康碌为,为得就是能让他将自己排在中位,好拔得头筹。 在宫中生活过七年的宋昭深谙此道,旁人送的那些个金银细软还不够康碌为这个内务府总管塞牙缝的。 要给,就要给他最顶好的。 宋昭路过康碌为身侧时袖间掉落了一张素纸。 康碌为叫住她,“宋贵女,您落了东西。” 宋昭回眸,轻笑道:“是公公落下的。”说罢,头也不回地往秀女堆里走去。 拾起素纸的康碌为傻了眼。这哪里是什么素纸?分明是京都远郊的一处房契。 虽说远郊房契不比京都值钱,但总也值逾千两。 他连忙将房契贴身收好,冲远远儿瞧着他的宋昭会心一笑,连连点头。 得了宋昭这样大的利好,康碌为办事也算上道。 十六波秀女,一次五人面圣,宋昭被安排在了第七波第三位。 前头进去的几波秀女大多都是哭丧着脸出来的,有一楚氏生得碧玉之姿娇小玲珑,被元慕留了牌子。 大约是在午后时分,宋昭被叫了名讳,与其他几名秀女排列整齐入培元殿面圣。 第12章 中选 培元殿,是昔日昭华和元慕大婚的殿宇。 昔日椒房之宠羡煞众人传为佳话,而如今的培元殿早已不复当年,那抹象征情深义重的椒香也早已换作了贵妃苏柔则最爱的鹅梨帐中香。 宋昭低头向前,只等内监高呼一声‘跪’,她才跪地叩首后抬头。 元慕正居上首位,苏柔则身着象征着皇后的正红色氅衣侍奉在侧,正拈了一枚葡萄喂入元慕口中。 她有孕临近八月,手腕依旧纤细,除了隆起的小腹外浑身上下不见半分臃肿之态,端的是千娇百媚、国色生香。 坐在元慕左侧的妇人是太后。她曾经对宋昭百般挑剔,如今却对苏柔则笑意盈盈,“皇帝近来常去你宫中,哀家瞧着你照顾皇帝照顾的好,似胖了许多。” 苏柔则娇嗔一声,妩媚笑道:“太后~~~原也有皇上的不是。臣妾孕中贪嘴,又样样食不得两口,皇上日日陪臣妾用膳,臣妾用不下的皇上也不嫌弃与臣妾分而食之,一来二去,身形自然壮硕了些。” 元慕没说什么,但他看向苏柔则的眼神却蕴含着万千宠溺。 这样的眼神,昭华从前没少见过。 再次见到元慕,见到他与苏柔则郎情妻意的一幕,昭华本以为自己会心痛难当。 却不料今时今日,她只觉无比得恶心。 元慕与苏柔则腻歪了好一会儿,才齐齐将目光转向堂下。 宋昭艳冠百花,放在哪里都是出挑,自然霎时入了元慕的眼。 元慕盯着她打量许久,苏柔则察觉后脸色微变,问道:“中间的秀女,哪儿家的?” 宋昭上前两步回话,“臣女护国公府宋昭,见过皇上,苏贵妃,太后娘娘。愿皇上万寿万福,贵妃与太后娘娘千岁金康。” 太后赞许道:“护国公家的女儿姿容冠绝京都,又知礼数,有才气,很不错。” “臣女一届俗女尔尔,多谢太后谬赞。”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言行举止都好,哀家喜欢。贵妃觉着如何?” 苏柔则浸淫宫中多年,自然明白太后的心思。 这宋昭即便是个癞瘸子,太后与元慕为了笼络护国公家,她也必然中选。 只是一向自恃貌美的苏柔则在见到宋昭后,有些莫名心慌。 世上竟有如此美艳的女子?比之昔日那狐狸精化成的皇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见元慕看宋昭的眼神,苏柔则就知道,这女人来日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心中不悦,表面该有的体面还需得维持。她笑,“苏家妹妹貌比西施,本宫都自愧不如呢。” “贵妃娘娘如此说,可要折煞臣女了。”宋昭强忍着满怀的恶心,伪笑道:“臣女碎星微光,怎可与娘娘明月之辉相较?” 元慕唤她一声,冲她露出了明媚的笑,“护国公养女有方,值得嘉奖。” 宋昭回以元慕一记微笑,欠身福礼下去,“臣女多谢皇上赏识。家父尽忠朝廷,自幼教导臣女妇德女训,臣女才疏学浅只得皮毛,让皇上见笑了。” 她抬眸,见元慕笑意更甚。 这样的笑,昭华已经许久都未曾见他流露过。 不,准确来说,是未曾见他对自己流露过。 后来,元慕挥手内监示意,内监便肃声道:“护国公府嫡女宋昭,留牌子,赐香囊。” 宋昭微微闭目,跪地叩首三记,高呼道: “臣女多谢皇上,贵妃,太后娘娘恩德。” 第13章 多学点花招伺候狗皇帝 今日中选,是必然之事。 归府后,宋昭与宋世安叙话良久。 宋世安待女之心细致入微,一应一物都需交代周全,生怕宋昭在宫中受了委屈。 “若昭儿在宫中有何不悦,随时可书信一封予为父。为父虽是人臣,却也不能叫自己的女儿白白受了委屈去!” 宋昭句句应下,安抚他为人父心。 受委屈? 呵。 她入宫可不是去受委屈的。 从今往后,这尚元城里有了她,就只有她笑看旁人哭的时候。 回到自己闺房已然夜深,棠惢躺在暖座上,摸着自己浑圆的肚皮打着饱嗝。 桌上摆放的出阁宴,三汤六凉九热如今残羹都不留,尽数下了棠惢的肚。 宋昭无奈摇头,“你一个萝卜怎吃得下这许多?” 棠惢挠着后脑勺,羞嗒嗒笑道:“快要入宫了,怕这些好吃的再吃不上。” 宋昭走到她身旁替她揉了揉肚子,“宫中又不是炼狱,龙肉都有的你吃,何苦为难自己的肚子?” “主人,棠棠有些怕......” “怕什么?” “棠棠从前在姚城时听说书人讲过宫闱秘辛。那些女人好可怕,将同族的手脚剁了留下光溜溜的躯干泡在酒坛子里,做成人彘!”棠惢正说着话突然窜起身来将头埋在宋昭怀里,“主人,你说棠棠会不会也被做成人彘?” “不会。”宋昭回答的轻描淡写,“你被泡进酒坛子里那是腌萝卜。” “主人惯会取笑棠棠!” 与棠惢玩闹了片刻,宋昭忽而收敛笑容,正经道:“棠棠,你去帮我准备些东西。” 棠惢支棱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飞快眨巴,一副可爱模样,“什么呀?” “你道行浅,不能以法术伤人,可基本的幻化之术你最是精通。你替我去寻几个萝卜替身来,我有用处。” “主人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宋昭长舒一口气,蹙起眉头,“与他再见面,听他一言一语已令人发呕。凡人情浓时为表达爱意,必得交合。想到日后需得侍寝,我更是恶心至极。要替身代我去,省了我的麻烦。” 棠惢曲指叩击两下桌案,乐得直拍手,“主人好聪明!狗皇帝做梦都不想不到自己晚上顶的会是颗萝卜!嘻嘻嘻~~~~~呃......”她突然语塞,将手指塞入口中咬了咬,“只是棠棠都不通男女之事,何况是萝卜替身呢?要它们代主人侍寝可以,却总不能横条躺着一动不动吧?” 宋昭由衣柜压低处取出了一本名为《隔帘花影》的书(古代小h书,感兴趣的小可爱可自行百度),递给棠惢。 “什么呀~~~” 棠惢好奇翻开瞧了一眼,旋即羞的面红耳赤,十分嫌弃地将书丢在了地上,“啊啊啊啊!主人!棠棠脏了!棠棠再也不是一只干净的小萝卜了!” 宋昭食指戳了下棠惢的小脑袋,把书捡起来重重按在她手心里。 “这上面的花招皆是苏柔则最擅长的,也最讨得元慕欢心。你让那些替身好生学着,必得比苏柔则会的更多才算好,明白吗?” 棠惢冲宋昭吐了吐舌头,偷摸将书籍贴身收入自己怀中。 第14章 本宫回来了 宋昭入宫的这日,京都落了绵绵细雨,给炎炎夏日添上几分凉爽。 与她一同中选入宫的有三人,分别是江南织造司的嫡女楚氏与大理寺少卿的三女贺氏。 她二人皆被封为常在,独宋昭是贵人。 (ps:架空朝代,后宫位份制度选用清朝。由低位到高位分别是答应,常在,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后。) 算来此次是元慕登基后第三次选秀。算上这次选入宫的,后宫中的嫔妃也不过二十三人,与先帝动辄百余嫔妃相比,已经算少了。 居高位者更是屈指可数,除了贵妃苏柔则,妃位只有宸妃、嘉妃和颖妃三人,嫔位也只有荣嫔与庄嫔两位。余下的那些个贵人、常在、答应,多也是不得元慕看重的。 贺常在与住在瑶华宫的宸妃是表亲,她中选后宸妃就去求了太后,让她搬去瑶华宫与自己同住。 宋昭与楚常在则被分配去了缀霞宫。那地界原先住着的是舒妃和李贵人,后来舒妃因难产而亡,就只余下李贵人一人独居。 后妃位份只有在嫔位以上,才能作一宫主位,掌一宫事。 若宫中无嫔位嫔妃,则当以位份高低论尊卑。 宋昭与李贵人虽然都是贵人的位份,但李贵人比宋昭早入宫这些年,论资排辈,宋昭也得排在她后面。 宋昭与楚常在入缀霞宫时,李贵人就坐在正殿候着她们。 一别数月,李贵人不复从前病容,看起来容光焕发。 她身着一袭绛紫色花鸟缀流珠裙,发簪金镶玉步摇,耳佩珈兰碧玺耳坠,手钏是和田暖玉,连护甲都是镶了镂空金边的,通身装扮价值不菲,华贵雍容,全然不是她一个贵人该有的气派。 李贵人家父通敌叛国,事败后元慕震怒,下了诛其九族的死令。昭华求情之下虽然保住了李贵人的性命,但她母家势颓,靠着贵人那点月例银子在宫中日子过得也是紧巴。 怎地再见面,她竟比从前还要富贵? 楚常在知礼数,见着李贵人后连忙福礼请安,“嫔妾常在楚氏,给贵人姐姐请安。” 李贵人怡然而笑,故作端庄抬手道:“西偏殿早已收拾好,伺候你的宫婢与奴才在房中候着。你初入宫舟车劳顿,先下去安顿吧。” 楚常在谢过李贵人后恭谨退下。 她方出门,宋昭便福礼下去,“李贵人姐姐万福。” “你与我是一样的位份,不必行此礼数。”李贵人嘴上如是说,唇角却微微扬起,笑得满是得意。 宋昭奉承她,“姐姐早我入宫,自当我以姐姐为尊。妹妹粗笨,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入宫后难免会有错漏,许多事还得姐姐帮衬提点。” 说着冲棠惢使了个眼神,棠惢便从贴身行囊里取出一锦盒呈给李贵人。 李贵人启开锦盒,见里头装着的是一串品相极好的紫玉珠。玉石通透玲珑,颗颗大小匀称,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是难得的好东西。 “这样贵重的礼,姐姐如何能收?” “姐姐若是不收下,可要妹妹不安心了。” 李贵人笑靥生花,“这......话也是如此说。妹妹一番好意,我总不好拂了去。”她拿起紫玉珠在自己脖间比了比,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金银粗俗,连这样粗浅欲望都控制不住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宋昭冷眼瞧着她,心底暗暗骂了句蠢货。 第15章 杀鸡儆猴(一) 缀霞宫的东偏殿是宋昭的居所。 她入内时,宫中跪着两名内监与四名宫女。 这六人是内务府指来贴身伺候宋昭的,一一向宋昭报过名讳后,最前头那个叫作三宝的内监胁肩谄笑地凑上前来,“小主入宫辛苦,奴才一早烧了热水沏好茶,小主尝尝可还合口味?” 宋昭凝眸于他。 那张殷勤的笑脸下,却藏着恶毒的心思。 (茶水里添了须弥草,日日饮用不出两个月这妮子就会变得神智昏沉疯疯癫癫。她成了疯子,贵妃娘娘答应提拔我为敬事房副总管,那可是个肥差。哎,这妮子生得漂亮,听说选秀那日又颇得皇上看重。可惜了得罪上贵妃娘娘,也怪不得我。) 宋昭不动声色,命棠惢赏赐宫人各一锭银子。 “往后跟着我伺候,衷心与谨慎是我最看重的品性。当的好差,利好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欢喜谢恩,宋昭又道:“棠惢是从府邸就伺候我的婢女,往后宫中大小琐事,你们都听她吩咐。” 说完话,众人自顾忙碌起来。三宝在门外擦窗,眼神时不时瞄向宋昭,见宋昭饮下一盏茶水起身朝内寝走去,这才偷摸笑了。 刚回房,宋昭就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吐到了地上。 棠惢急忙替宋昭扫着后背,“主人哪里不舒服?” “我才刚入宫就有人按捺不住了,我原以为元慕待她有多情深?没想到也是个惊弓之鸟,争了那么久的宠,见着新人还不是惶惶可不终日?” 宋昭将拇指上佩戴的羊脂玉扳指取下来递给棠惢,“你百年修为,移形换位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棠惢拍拍胸脯,自负道:“那是!槐树爷爷都夸棠棠有灵气,说棠棠是它认识的山精里面最有悟性的!有一次棠棠和山茶精比划,她......” “知道你最有能耐。” 棠棠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宋昭截断她的话,“你将这扳指变换到三宝身上去。” 棠惢将扳指放在手心而后攥拳,闭目念道了两句什么,再摊开手掌的时候扳指已经不见了。 她欢喜道:“主人你看!成功了!” ...... “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可痛死了!” 东偏殿正殿,三宝正捂着小腹在地上痛得打滚。 棠惢一脸得意隔门纱看着他,宋昭则疑惑道:“你做了什么?” “主人不是要把扳指变到三宝身上去吗?棠棠就把扳指变到他肚子里去啦~~~” 宋昭扶额,“我是让你变到他贴身衣物里......”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棠惢吐着舌头调皮一笑,而后冲三宝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落,他登时不再乱喊乱叫,煞白面色也恢复如常,挣扎了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搔了搔后脑勺继续忙碌起来。 “这次在他的胸前衣托里。主人为何好端端的要将那么好的扳指赏赐给他?” 宋昭悠然走到床前做下,伸了个懒腰道:“扳指算什么好东西?等下还有更好的东西要赏赐给他。” 第16章 杀鸡儆猴(二) 午睡起来,宋昭去了正殿给李贵人请安。 楚常在来的比她早些,正与李贵人说笑着什么。 二人见宋昭来了都显得亲昵,只是宋昭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李贵人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初入宫有什么不习惯?这会儿子瞧着怎么六神无主的?” 宋昭抿唇,将头埋得低了些,“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无事。” 李贵人:“都是自家姐妹,怎样的事还不能告诉我?” 楚常在:“是啊宋姐姐,咱们入宫就是同住的情分,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咱们也好帮着你一起想办法不是?” 宋昭为难了片刻才开口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丢了个扳指。只是那扳指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遗物,我珍重得很。” “何时丢的?可是落在了庭院里?” 宋昭摇头,“回东偏殿的时候还在手上,一觉起来就寻不见。原以为掉在地上,但寻了几遍也没见着。” 楚常在直言不讳,“会不会是房中宫人手脚不干净?” 李贵人早上收了宋昭的礼,现在宋昭在宫中丢了东西,她就是为了在宋昭面前显自己的威风,也得替宋昭把扳指寻出来。 “好啊!竟敢在我宫中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儿,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三人赶去东偏殿,李贵人让自己的婢女去搜身宋昭房中的宫人,连棠惢也没放过。 最终,在三宝怀中搜出了那枚扳指。 三宝大骇,跪地痛陈自己冤枉。 “你冤枉?若不是你偷了宋贵人的东西,这扳指会长了脚跑到你自己个儿身上去吗?” “李贵人明鉴!奴才没有偷盗,奴才是清白的!” “你捡了主子掉在地上的东西却不报,拾遗而昧与偷盗何异?” 李贵人此时威风凛凛,她将戒指递还给宋昭后宋昭更夸赞她,“今日幸好有姐姐在,不然我才入宫遇见这样的事儿,心下慌了神,哪里来的主意呢?” 李贵人最爱听些阿谀奉承的话。 她平日里依附这个嫔那个妃的做小伏低,今日终于轮着她替旁人出头,岂不威风? 她肃清声音,向身旁的婢女询问道:“宫人偷盗主子财物,当如何处置?” “回小主,当行夹棍之刑,再打发去辛者库服役!” “那就这么办!”李贵人撂下这句话,旋即有内监上前将三宝押了出去,临了嫌他哭喊声聒噪,还用麻布堵了他的嘴。 晚些时候传来消息,三宝的一双手受了夹棍酷刑鲜血淋漓,入了辛者库却还被人安排去浣衣。血手泡入冷水中,那双手算是废了。 宋昭训话伺候她的宫人们,“今日我才入宫,三宝就做下这样的蠢事,全靠李贵人拨乱反正处置了他,以正宫闱。我生性平和,却也不能白白让人欺凌了。你等日后当值需得谨记今日事为教训,否则今日三宝的下场,就是来日你们的,明白吗?”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声应下宋昭的话。 夜里歇息时,棠惢相问,宋昭才告诉了棠惢她为何要如此对待三宝。 “主人是贵人,李贵人也是贵人,主人既然看出了狗奴才不衷心,自己料理了他就是了,干嘛要给李贵人长脸的机会?” 宋昭笑,“三宝是苏柔则派来的,是李贵人处置了他,关我什么事?李贵人坏了苏柔则的好事,苏柔则那泼皮性子怎肯放过她?走着瞧吧,这戏台子才刚搭起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17章 娘娘不喜欢的东西就该除掉 凤仪宫。 “你说什么!?” 苏柔则怒而拍案,气不打一处来道:“李氏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好端端的为何要处置了三宝?” “娘娘息怒。”伺候苏柔则的婢女飞燕一边替苏柔则掌扇,一边嘀咕道:“奴婢打听过了,好像是三宝手脚不干净,偷了宋贵人的扳指,李贵人这才出面惩治。” “不中用的东西!扳指能值几个钱,贪小便宜坏本宫大事!你去让人结果了他,免得他在辛者库胡言乱语。”苏柔则揉捏着发酸的太阳穴,“李氏也是个爱出风头的,见着新人入宫就巴不得在人家面前显得自己能耐,蠢钝如猪。” “其实李贵人多次向娘娘示好,想要依附娘娘,娘娘为何不肯给她一个机会?” “给她机会?”苏柔则讪笑,“她当日与狐狸精交好,本宫不过五百两黄金就收买下她去构陷反水狐狸精,这样的人本宫可不敢当做心腹。且你以为她只向本宫一人示好吗?宸妃和嘉妃的宫里本宫瞧着她也没少跑。墙头蒲草两面三刀,惹人讨厌!” 飞燕福礼下去,“娘娘思虑周全,是奴婢唐突了。” 苏柔则瞥她一眼,“起来吧。不过你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三宝既然废了,那就让李贵人替三宝去做他本该做的事儿吧。” “其实娘娘又何必与那宋昭计较许多?她才入宫不过是个小小贵人,皇上许诺娘娘诞育皇子后便晋您为后,您实在犯不着为了她一个小角色去费心思。” “糊涂东西!”苏柔则目光发狠,吓得飞燕手一哆嗦掉了手中团扇,急急跪倒在地。 “那宋昭论家世论相貌样样都不输本宫!太后要拉拢护国公府,她今日是贵人,来日侍寝后为嫔为妃的日子还会远吗?这些原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皇上看她的眼神!” 苏柔则右手用力攥拳,“本宫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本宫的地位。本宫不是昭华,不会傻到看着那些新入宫的嫔妃一步步爬起来,来跟本宫分得皇上的宠爱!你走一趟缀霞宫,去把李贵人给本宫叫来。” 李贵人听闻是苏柔则唤她,哈巴儿狗一样来得很快。 她替苏柔则捏肩揉腿,一脸奴才相,“贵妃娘娘孕肚尖尖儿的,嫔妾瞧着定是个皇子呢!” 苏柔则笑道:“你与本宫说过数次,后宫波谲云诡你身无长处又无母家倚靠心中难安,想寻本宫庇护你,是不是?” 李贵人眼底星芒一闪,“贵妃娘娘若肯照拂嫔妾,嫔妾愿为娘娘牛马,服侍娘娘身侧。” 苏柔则牵起她的手,声音轻缓道:“尚元城奴才万千,你是正经主子,本宫怎舍得让你做那些事?只是你要依附本宫,就得跟本宫一条心,与本宫同心同德。本宫讨厌的东西,相信你自然也不会喜欢,是不是?” 李贵人点头应和,苏柔则看向面前供案上摆放的三盆花卉,“这栀子花,紫玉兰与赤芍花各有各的好,飞燕采来放在这儿供本宫赏玩。只是赤芍花开得太红太艳,放在这里实在碍眼,看得本宫心烦。” 苏柔则话里有话。 新入宫的秀女里,楚常在出身微寒徒有其表,贺常在姿色平平空有才气。唯有宋昭,样样都占了齐全,像极了那惹眼的赤芍。 李贵人通透,上前将赤芍花连根拔起,“贵妃娘娘觉得碍眼,嫔妾也一样。碍了您眼的东西,除去就好。” 苏柔则打量她须臾,忽而掩唇笑了,“呵呵~~要你替本宫将这花连根拔起,泥土脏了你的手,辛苦你了。” 冷月夜。凤仪宫传出的笑声听着瘆人。 第18章 请安交锋(一) 祖制规矩,新入宫的秀女首日安整,第二日需得往皇后宫中去与众后妃一并向皇后请晨安。 若无后,便向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请安。 昭华死后,元慕赐苏柔则主理六宫之权,她如今的地位已然位同副后,自是人人都要往她的凤仪宫去给她叩首请安。 她跪了昭华近四载,今日却轮到昭华去跪她这贱人? 属实可笑。 宋昭打扮得体后携棠惢往凤仪宫去,哪料到刚走出东偏殿门口,迎面就撞上来了一端着满载温水铜盆的婢女。 水洋洋洒洒泼了宋昭一身,衣服从内到外湿了个透。 “你干什么呀!?”棠惢推开婢女,扬绢替宋昭擦拭水渍。 婢女自己也惊着了,双膝砸地哆嗦道:“宋贵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 宋昭瞥她一眼,也没责难她,“无妨,你去吧。” 棠惢搀着宋昭的胳膊拉她回房,“衣裳湿透了,主人换了新的吧。” “换新的不是正如了她的意?” 那婢女撞到宋昭之际,心思尽收宋昭眼底:(李贵人好端的逼我给宋贵人泼一身水干什么?昨天她还替宋贵人出了头,今天怎么说变就变?) 李贵人让人给宋昭身上泼水,为得就是让她浪费时间重新换一身衣裳。 宫廷服制穿戴繁琐,又讲究配饰、发样和衣裳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衣裳换了,所有装扮都得重新来过,必然会耽搁请安时辰。 今日第一次请安,李贵人闹这么一出明摆着就是要让宋昭迟来在殿前失仪,给苏柔则一个可以训诫宋昭给她下马威的由头。 想得倒好,可惜宋昭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棠棠,你可知移形换位的法术还有新鲜用途?” 棠惢一脸好奇地看着宋昭,“什么?” “我这一身的水渍,原不必麻烦换衣裳。你可将水汽从我身上剥离,闭目微瞬的事儿就利落了。” 棠惢跃跃欲试,摊开双手掌心对着宋昭,须臾间,宋昭身上的水汽一点点升腾而起,在空中凝结成一颗颗小水珠。 棠惢觉得好玩欣喜拍手,这一动作打断了施法,宋昭身上是干爽了,可水滴霎时落下洒了满地。 她没玩够还想继续,宋昭拦住她,“喜欢玩等下请安回来你再玩个够,该走了。” * 来到凤仪宫时时辰刚好。 不过几月光景,凤仪宫已然变了样。 金碧辉煌,奢靡不堪,简直比从前昭华所居的凤鸾宫还要气派十倍不止。 苏柔则如今不过是个贵妃就这般铺张,来日若成了皇后她又要怎样? 大元朝廷的库银从前都是昭华替元慕出谋划策,一分一毫赚回来的。 她辛苦栽树苏柔则悠哉乘凉,只叹当日自己痴傻。 入正殿,苏柔则一身象征着皇后地位的明黄凤袍加身,气度雍容。 她明目张胆地穿着中宫凤袍必是得了元慕和太后的默许。 宋昭含笑看向她,恭敬行了六肃三跪三拜大礼,“嫔妾贵人宋氏,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苏柔则见她依时而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李贵人一眼,后才假笑着吩咐宋昭道:“平身吧。” 第19章 请安交锋(二) 宋昭又一一向比自己位份高的嫔妃行了礼。 落座后,听宸妃先道:“贵妃娘娘,臣妾表妹入宫是给您带了见面礼的。” 说着向新入宫的贺常在使了个眼色。 贺常在从婢女手中接过一褐色雀纹香囊,双手奉上递给苏柔则,“贵妃娘娘,嫔妾小小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什么呀?” 苏柔则懒得动手,飞燕代替她启开香囊。 里头装着的是一副东珠耳环。 东珠华贵,是只有皇后才可佩带的耳饰。 苏柔则莞尔一笑,“哟,这东西价值斐然,你有心了。” 贺常在忙不迭巴结她,“献给娘娘的东西自然要是最好的。” 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没人敢开腔,除了嘉妃。 从前昭华在的时候,嘉妃就与苏柔则不对付。 元慕对嘉妃也很是宠爱,只不过苏柔则赶在她前头生下了元慕登基后的第一子,母凭子贵晋为贵妃,才在位份上压了嘉妃一头。 对此事,嘉妃心头一直存着怨气,以至于即便苏柔则成了贵妃,她还是半分没把她往眼里放。 嘉妃是领侍卫内大臣恪敏的女儿,恪敏与宋世安一样都是正一品的官职,若比起手中的实权来,恪敏尚还要比宋世安稍胜一筹。 而苏柔则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一品的九门提督,比起嘉妃的出身更不值一提。 “宸妃这表妹和宸妃一样,贯会做人。”嘉妃嬉笑道:“贵妃如今还不是皇后呢,就送上东珠来作配。来日她要是当真成了皇后你们要送些什么?传国玉玺吗?” 宸妃呛声道:“嘉妃,你这话僭越了!” “哦?怎地就许你姐妹二人做僭越的事儿,不许本宫说僭越的话?”嘉妃身子往后一仰,坐姿散漫,“这是个什么规矩?” 三妃中存在感最弱的颖妃早已依附苏柔则,她自要替苏柔则帮腔,“嘉妃姐姐,贵妃姐姐如今得身孕,皇上也把话说开了,这一子若是皇子,便晋贵妃姐姐皇后位。贵妃姐姐如今主理六宫已然位同副后,咱们将贵妃姐姐视若主子娘娘来侍奉着,又有什么错呢?” “位同副后也是副后,凡事名不正言不顺就拿不上席面来。”嘉妃行为无状,言语愈发放肆,“再者说,有哪个告诉你贵妃肚子里怀的就是个男胎?你又不是故皇后,没有那卜算知天命的神通,空口白舌的瞎嚷嚷什么?” 苏柔则忍耐不住,发了性子,“嘉妃,你方才那话是该在本宫面前说的吗?” 嘉妃捂嘴哂笑,“这话本宫日日都说,贵妃还没听习惯吗?” “放肆!”苏柔则怒斥一声,道:“你是妃,本宫是贵妃。你仗着皇上喜欢你几分就敢在本宫面前肆意妄为,今日本宫若不罚你,岂不是空当了这主理六宫之责?飞燕,去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 飞燕诺一声应下向嘉妃走去,嘉妃白了她一眼,“狗爪子掂量着,凭你也敢打本宫?她有身孕,本宫也有身孕,来日要是她诞下个公主本宫却生下皇子,你觉得这皇后之位,还会是她的囊中之物吗?” 一语落,凤仪宫霎时炸开了锅。 第20章 请安交锋(三) 旁人议论纷纷,又有质疑嘉妃所言虚实的,苏柔则更是气得面色铁青。 唯有宋昭知晓,嘉妃句句属实,她的确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也就是说在昭华刚死后不过几日,元慕就能心无旁骛的与旁的女人云雨。 真叫人恶心。 看着她与苏柔则斗得激烈,倒省下宋昭不少心力。 恐怕苏柔则得有好一阵子顾不上自己,要头疼嘉妃的肚子了。 头日请安,众人闹得不欢而散。 回宫路上,棠惢神神秘秘附耳宋昭想要说些什么,却因身后赶上来了两名后妃而打断。 来者是朱贵人和僖常在,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不得元慕宠爱也没什么家世,在后宫中如蒲草般今日依附这个明日攀附那个,只为能将日子过得安稳些。 她二人走得很快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见到宋昭后简单行了照面礼就继续向前走去。 宋昭能听见她二人的对话。 “咱们依附贵妃,从前没少得罪嘉妃,现在她有了身孕,万一贵妃生了个女儿她却生了个儿子,这后宫的天可就要变了!” “姐姐正说中了我心中担忧之事。嘉妃生性记仇,要是哪日她位份压过贵妃,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贵妃这边不能落下,嘉妃也得哄着。贵妃现在怀胎八月,再要不了多少时候,她肚子里是个什么货色咱们就能知道了。如果一举得男,那咱们就可以放心与嘉妃为敌,讨贵妃欢心。但若生了个不中用的女儿,咱们还得巴结好了嘉妃,她那样的身世如今又有了身孕,我看这后位还指不定要落在谁头上呢。” 她二人议论的声音很小,要不是宋昭狐族的听觉异于凡人断然不会听见。 她除了听见了她二人的议论声,还听见了转角处骤然停下的脚步声。 果然,在她二人即将转弯的时候撞见了一人,双双被吓得脸色煞白。 苏柔则由转角暗处走来。她脸上笼了一层阴翳,步步紧逼二人,“本宫肚子里是什么货色,你很着急知道?本宫告诉你,本宫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那都是皇上的心头好,断断不会有不中用一说。” 朱贵人和僖常在人都吓傻了,连忙跪下磕头,“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 “嘘。”苏柔则食指轻置唇间嘘了一声,悠哉笑道:“难为你们了,左右逢源瞻前顾后,活得辛苦。嘉妃要是知道你们这样看得起她,怕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一时失言,嫔妾再也不敢了!!” “你说的话都是实话,且这宫中又有哪个不为自己筹谋?只是你这实话,本宫不愿意听。” 苏柔则俯身拔下朱贵人发髻上的银簪,含笑用银簪锋利的一头划破了她二人的脸。 二人捂着脸颊痛苦哭啼。她们的伤又深又长,这样重的划伤,即便日后伤口痊愈也会留疤。 本就不得待见的她二人脸上又落下了难看的疤痕,这一辈子在宫中都别指望有翻身的时候了。 苏柔则居高临下睇着二人,问道:“旁人问起你们脸上伤痕,可知如何回话?” 二人呜咽道:“是嫔妾自己不小心划破的......” 苏柔则心满意足微笑着,“你这会儿的机灵劲儿好好揣着,可别再丢了。” 话落扬长而去。 第21章 找到了第一魄 苏柔则离去的方向正巧与宋昭撞了个满怀。 宋昭请安后,苏柔则定声问她,“你方才瞧见什么了?” “甬道风大,嫔妾被沙眯了眼,什么都没瞧见。” 苏柔则冷笑,在路过宋昭身旁的时候驻足,附耳低喃道:“这宫里头,眼耳口鼻都不灵光的人,才能命长。” * 回宫后,棠惢合上房门,捂起胸口喘着粗气。 宋昭问她,“你怎么了?” “主人!凡人也太可怕了!那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呀,苏柔则怎就刮花了她们的脸?女子重视容貌,连山精族那些花妖每日早起两个时辰去采琼浆玉露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娇嫩美丽些,她毁了人家脸面,还逼人家说是自己划破的。狠毒成这样,妖中都少见!” 曾几何时,宋昭也和棠惢一样在窥见了人性之恶后惊悸不已。 苏柔则的阴险手段又岂止这些? 她一早见惯不惯了。 “往后你见的多了就不觉着怕了。”宋昭落座暖座,给自己和棠惢各添了一杯热茶,“方才在甬道上你似乎有话要跟我说?” 棠惢端起茶盏也不觉得烫嘴将茶水一饮而尽,抹一抹嘴道:“主人,棠棠瞧见您的魂魄附在谁身上了!” “谁?” “是李贵人!今天棠棠跟去请安的时候,看见李贵人身上多了一魄,那一缕魄是赤红色的,是主人您的!” “是她?难怪她从前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再见时瞧着气色好了许多。”宋昭手指叩击桌案,默声思忖须臾又问道:“余下的呢?” 棠惢搔着后脑勺,“槐树爷爷说,棠棠虽然能看见主人散落在尚元城的双魂六魄,但是魂魄互相吸引隐匿,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而且如果棠棠已经看见了其中的一缕魂或魄,那么在它回到主人本体前,棠棠就不会再看见其它的魂魄了。” “也就是说,只有李贵人死了,你才能看见别的魂魄附着在了何人身上?” 棠惢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样!说起来李贵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主人以新身份入宫给她送礼对她恭敬,她却坏心思要对付主人,死了也不冤。” 昭华与李贵人哪里只是有这么一点过节? 她曾经将李贵人真心待作自己的妹妹,更傻到什么秘密都告诉了她。 可最后,她却在昭华倒势之后反戈相像投奔苏柔则,把她知晓的所有关于昭华的秘密都尽数告知。 昭华救过她的命,反过头来,她却想要昭华死。 这样深重的姐妹情谊,昭华没齿难忘。 宋昭轻嗤着冷笑一声,“那就先拿她开刀吧。” 棠惢见宋昭脸色阴鸷,心底有些怕,“主人,槐树爷爷说过,要是魂魄附体之人死在了您手上,那魂魄可就不能归体了!怪只怪棠棠贪玩不勤于修炼,道行浅薄无法伤人。要是棠棠修为再高些,就能亲手替主人您手刃了她!” “傻子。”宋昭捏了捏棠惢肉乎乎的小脸,温柔道:“这些肮脏之人,我才不忍心脏了你的手。 从前我在宫中看惯了这些女人不见兵刃就能夺人性命的本事,耳濡目染总也学得几分。你放心,要她死,还犯不上咱们亲自动手。” 第22章 御花园偶遇 嘉妃有孕的消息一出,元慕果然冷落了苏柔则。 五日里有三日都去了嘉妃所住的长春宫,终于也让苏柔则尝到了孤寒夜独倚阑珊盼天明的滋味。 为了重得元慕爱重,苏柔则不惜自伤己身,用热汤烫伤自己的小腿来争宠。 元慕闻听她受伤,果然丢下嘉妃去凤仪宫陪她。 “怎如此不小心?”元慕一边帮她小腿上烫伤药,一边温柔道:“你有着身孕,凡事都需仔细。” 苏柔则泪盈于睫,声音酥软,“皇上......臣妾神思恍惚,不小心打翻了汤碗才会如此。臣妾错了,臣妾日后一定小心谨慎。” 她这番话说得元慕心都软了,哪里还忍心责备? 他轻轻替苏柔则拂去泪渍,“朕也没说什么,怎就哭了?孩子是紧要,但朕也关心你的身子健康。是因何事神思恍惚?” 苏柔则轻咬下唇,模样愈发楚楚地摇着头,“无事,皇上莫要问了......” 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能勾住面前这个男人的魂。 在元慕的再三追问下,她才不情不愿道:“臣妾不敢说,说了怕皇上怪罪臣妾。只是......只是臣妾心里实在害怕。自打嘉妃妹妹有了身孕后,皇上近乎日日都去她宫中陪她,没有皇上相伴的夜里,臣妾怕得很,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下。 臣妾原本不想说这些话的。臣妾知道臣妾的身份,也知道皇上的身份,臣妾不该嫉妒别的嫔妃。可是臣妾不是圣人,臣妾爱慕皇上,自希望自己的夫君心思能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 她抬眸,水汪汪的大眼睛呼扇两下,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滴在元慕的手背上。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想要,臣妾只想要皇上多陪陪臣妾。臣妾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女人越是娇柔越是无辜,就越得男人爱重。 嘉妃性子泼辣是她的情趣,但相比苏柔则的温柔乡,到底缺了点火候。 果不其然,元慕被苏柔则说得意乱情迷,满心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柔儿怎说这样的话?朕待你之心何曾改变过?只是嘉妃有孕,朕总得多去瞧她几次照顾她的情绪不是?快别哭了,你哭得朕心都乱了。朕往后定常来陪你,好不好?” “皇上~~~”苏柔则无比妩媚地喊了一嗓子,将元慕拥的更紧。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长春宫方向,香泪连连的同时,唇角挂着得意的笑。 在苏柔则宫中陪了她一夜,晨起赶着上朝,元慕没有吵醒苏柔则,吩咐内监给他换上了常服后往朝阳宫行去。 昨日夜里落了一场雨,空气中夹杂着花草清香与雨水甘冽,令人心旷神怡。 行至御花园时,大老远瞧见一女子蹲在地上。 那女子穿着宫嫔的服饰背对元慕,显然不是宫女。 这样早的天儿,嫔妃大多还未起身,是何人一大早穿戴整齐来了御花园? 元慕好奇唤她,“何人在此?” 女子一惊,懵然回首,“皇......皇上?” 元慕这才看清,此女乃是宋昭。 第23章 今夜来朕宫中 有风过,吹乱了宋昭的额发。 发丝裙角随风撩动,又有落花飞红萦绕宋昭身旁。 此刻,她脸上带着的三分娇羞三分惶恐,更衬得她明艳动人。 她美得像是洛神出了洛水河畔,不与曹公舞,只愿奉帝王。 元慕看呆了,半晌未缓过神来。 “皇上......皇上?” “啊......哦,是宋贵人呀。” 宋昭施施然行至元慕身前,微微屈膝欠身下去福一礼,“嫔妾吓着皇上了?” “没有。”元慕目光痴然看着宋昭,摆了摆手,“怎起得这样早?” “嫔妾习惯早起。昨日新雨后,甘露落于花瓣之上,嫔妾闲来无事便来御花园收集些,想着回去存起这甘露,用它冲泡出来的茶水,总要比泉水清冽许多。” “你会制茶?” “略通一二。家父喜欢品茶,嫔妾就学了些皮毛。” “护国公是好茶之人,朕得了好茶常送去他府上。顶好的东西,给了懂它之人享用,才不算浪费。” 宋昭倩然微笑,再施一礼,“皇上厚待家父,厚待护国公府上下,嫔妾替家父谢过皇上恩德。” 元慕敞声而笑,又见宋昭穿衣单薄,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宋昭肩上,“夏末,天气转凉,可别冻坏了身子。” 本以为自己已经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会再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绵绵无绝的恨。 然而他方才那个熟悉的动作,却勾起了昭华许多回忆。 她还记得,昔日自己与元慕情好的时候,他待自己也是这般,有过之而无不及。 怕她冷,怕她热,怕她饿着,怕她伤着,怕她不快乐。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怕了?甚至于可以‘慷慨大方’地给予她所有的苦痛。 短暂的感动过后,昭华清醒过来。 这具身体,如今已经不是昭华了。元慕的关切,也再不是对她。 宋昭装出一副错愕表情,一如昔日元慕第一次为昭华披上斗篷时一样。 “皇上衣着也单薄,斗篷给了嫔妾,可不要挨冻?” 元慕的眉头略微皱了皱,他道自己身子强健,小小风寒不足畏惧。 而宋昭听见了他的心声。 (曾经华儿似也与朕说过同样的话。只是物是人非,回不去了。朕与华儿于空山谷初见的那段美好时光,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元慕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宋昭小心翼翼发问,“皇上有心事?” 元慕摆手,“没有。” 宋昭很想问问如今的元慕对昭华皇后是什么感觉。 她知道,只要她问,无论元慕答与不答,他心底都会冒出真实的感受来。 可她选择缄默。 还有意义吗?即便他心中仍旧爱着自己,可剑指自己之人是他,下旨将自己打入死牢之人是他,命苏柔则要了自己性命之人也是他。 若他管这叫爱,真当为世间第一笑话。 临别之际,元慕道:“朕很想试试你烹茶的手艺,今夜来朝阳宫吧。” 宋昭心底恶心至极,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娇羞地点头应下他。 第24章 侍寝 午后,敬事房奴才舔着笑脸入缀霞宫来。 头先里李贵人还当是元慕翻了她的牌子要让她今夜侍寝,叫住公公后忙不迭要让人给他赏赐。 那公公婉拒,尴尬笑道:“贵人的好儿今日奴才受不住了。皇上翻得是宋贵人的牌子。” 李贵人僵楞在原地脸颊烧红,巴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元慕竟这般急不可耐? 想当初她们入宫的时候,可都是被晾了快半年才有第一个同批选入宫的秀女被抬入朝阳宫侍寝。 许多事就是这样。 自己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放在旁人身上却连笑都笑不出。 宋昭听见这样的消息后同样打赏了来报信的公公。 东偏殿所有的奴才都跪在地上恭贺宋昭大喜,宋昭却只有一个念头。 她私下里问棠惢,“你那些替身萝卜学了多少花招了?” 棠惢支支吾吾,“呃......要不棠棠唤出来两个给主人表演一下?” 宋昭扶额,“大可不必。你夜里挑一个学艺最精湛的,替我去侍寝。” 当晚敬事房来缀霞宫接人的时候,宋昭梳洗打扮好裹了被衾躺在榻上,由宫人将她抬上轿往朝阳宫送去。 这是嫔妃初次侍寝的规矩,代表着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女被干干净净的抬去了朝阳宫。 侍奉完自己的夫君后,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女人。 也像是一个精心装扮的礼物,赶着去讨好需要她的人。 敬事房的宫人走远后,真正的宋昭才从衣柜里走出来。 这一晚她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地在自己床上安枕一整夜。 到了四更天棠惢将她叫醒,她重新躲进柜子里去。 没过半个时辰,侍寝完的那个萝卜替身就被人抬了回来。 它身上新穿了价值连城的流云锦,应该是元慕赏赐的。 宫人们巴巴儿地恭贺宋昭,棠惢一一打赏他们后又打发他们道:“小主累了要歇着,你们各自忙碌去。” 合上房门,宋昭从衣柜里出来打量着坐在自己床上的那个替身萝卜。 棠惢冲它打了个响指,它即刻幻化回原形。 棠惢将它拿起来盯着瞧了片刻,忽而一脸嫌弃用食指和大拇指尖儿捏着萝卜根上的尖叶叶,将它凑到宋昭面前晃悠两下,“咦~~~主人你快看呐!这萝卜都被蹭秃噜皮了!” 宋昭被棠惢这番话逗得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恶心东西你还拿着?丢出去吧。” 等元慕下了早朝,流水般的赏赐被一波一波送入缀霞宫。 李贵人在宫门口看花了眼,这样好的赏赐,她入宫多年见都没见过,宋昭只不过侍寝了一次,竟全都得了? 楚常在看见也说,“哇~宋姐姐好福气呢,看来姐姐很得皇上欢心!” 李贵人白她一眼,“这有什么?想当初我初次侍寝的时候,那赏赐可比这多多了!” 楚常在无语凝噎,只能尴尬地点头,静静地看她装逼。 ps:这两天为了赶在下周一前能发够3w字所以在赶进度,所以每天都是5更。明天开始就恢复免费期的四更(4k)了,另外,明天也就是周一的更新安排在今天晚上凌晨,明天下午6点没有更新,后天恢复正常下午六点更新。 给小可爱们笔芯?(′???`) 第25章 锋芒初露 宋昭侍寝的消息不胫而走。 嫔妃侍寝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像宋昭这样头次侍寝就得了一堆赏赐的,自元慕登基以来也不过两次。 上一回得到这样殊荣的,是苏柔则。 她常以此事作引以为傲的资本,又讥讽过嘉妃再得宠也不比她和元慕初次欢好的情分。 从前只有她有的东西,现在宋昭也有了。她怎能不气? 令她更气的事还在后头。 元慕本答应了苏柔则今日十五月圆之夜要去凤仪宫陪她。苏柔则盼了一场,盼来的却是宫人带回的一句冷冰冰的话,“娘娘,鸾鸣承恩轿去缀霞宫接了宋贵人。皇上......皇上今夜怕是赶不来了。” 第二日宋昭来给苏柔则请安的时候,为了顾及自己贵妃的体面,苏柔则只能与她笑脸相向。 “宋贵人昨夜侍寝辛苦,今儿个给本宫请安又来得早,瞧着面色憔悴了些。你原不必这样勤谨,身子疲累吩咐宫人来交代一声,左右给本宫请安也不是什么大事,伺候好皇上才最紧要。” 宋昭该有的礼数一样都没落下,“伺候皇上是嫔妾的本分,伺候贵妃娘娘也是嫔妾的本分。二者在嫔妾心中并无轻重之分,嫔妾并不觉着辛苦。” 嘉妃听了她这话笑得肆意,“昨日本宫偶感风寒就没来凤仪宫,也是晌午才听说宋贵人侍寝了。颇得皇上爱重,又送了许多赏赐,是极好的。” 她伸出纤纤玉指盘算着,“本宫粗略算了下,送去你宫中的礼有十六品三十二数吧?” 宋昭沉声道:“承蒙皇上错爱,嫔妾惶恐。” “惶恐什么呀?”嘉妃抬手扬绢,拂向苏柔则所座上首位方向,“本宫记得昔日贵妃初次侍寝,不过得了皇上十二品二十四数的赏赐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你得了这样的喜事,欢喜笑笑也是应该的。” 苏柔则面子上挂不住,回呛嘉妃,“总也比有的人白条条进去光溜溜出来要强许多。” 嘉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柔则一眼,她不言语,但是脸上的表情尽是嘲讽。 她此时不说话,显得方才苏柔则是在自己捡骂,更令苏柔则尴尬。 这口恶心苏柔则怎能咽下? 请安散去后,李贵人前脚才离宫,后脚就被飞燕唤了回来。 她见苏柔则眸光如淬了霜寒的利箭射向自己,尚未开口就先跪在了地上。 “你一天到晚的究竟在干些什么!?”苏柔则顺手抓起一把食盒里的葵花籽丢向李贵人,“本宫以为你聪颖才给你抛了橄榄枝,你不要现在告诉本宫是本宫看错了人!宋昭与你同住,你是怎么看着她的?怎就让她爬上了龙床还得了皇上优渥圣眷?” 李贵人声音发虚,“贵妃娘娘息怒。嫔妾......嫔妾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得侍寝的机会。嫔妾原先计划着......” “本宫不想听你说废话,本宫只想知道你究竟要多长时间才能替本宫把事办好?本宫向来不愿意和不中用的人浪费口舌!” “十日!娘娘再给嫔妾十日时间,嫔妾一定给娘娘一个交代!” “你最好不只是嘴上说说。” 苏柔则愤愤然起身,得婢女搀扶挺着孕肚往寝殿行去。 路过李贵人身旁时还不忘窃骂一句,“蠢东西。” 第26章 稚子无辜 苏柔则生了一场病。 这病是她串通太医弄虚作假无中生有出来的,为得是让元慕将心思重新挪回到她身上来。 算来她怀胎九月,不日就到了分娩之时,肚子自然金贵。 不单元慕紧张,太后亦很紧张她这一胎,为此还特意将元慕叫去仙寿宫叙话。 “皇帝登基近八载,有过四个孩子,不是无故夭折就是离奇罹难,这里头多多少少都和从前那个妖后有关系。如今妖后已除,贵妃腹中这一胎必得保证十二分的妥帖。她没两日就要临盆,你收收心,多陪着她些。” 接连丧子之痛是元慕心底的暗疮。 后来的几日,为确保苏柔则能平安生产,元慕几乎夜夜都宿在她宫中。 长春宫尚有怀孕方满三月的嘉妃要抽空去看望,一来二去,也就冷了宋昭。 * 这两日,李贵人总在小厨房里忙碌着。 棠惢偷偷瞧过两次,回来告诉宋昭她是在熬制滋补汤羹。 “她天天往贵妃宫里跑,巴结着人家前后侍奉殷勤。但是棠棠私下听伺候她的婢女嘟囔过,每次她去贵妃那儿都不得贵妃好脸色,连带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得跟着遭罪。” “她自己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偏要求富贵,如今怎样卑躬屈膝作践自己都是自己选的,与人无尤。”宋昭掐指算算日子,“苏柔则还有十几日就要生产了。” “主人理她干什么?她爱生什么就生什么,爱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她品行不好,从前为了算计您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亲手杀死,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娘亲?” “我寻思着,她这样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这一胎还不如别生下来。” 宋昭轻描淡写,垂下的眼皮给眸子笼上一片灰暗。 棠惢有着妖精灵敏的感知能力,她从宋昭的身上嗅到了杀意,“主人......您该不会是想动手害了她的孩子吧?棠棠现在看不见您其它魂魄附在谁的身体上,万一贵妃身上也附着了您的魂魄,您贸然对她动手可是会连累自己的。再说......人间有句话说稚子无辜,和咱们妖界的祸不延后嗣是一回事。贵妃再坏,她的孩子也总是无辜的” “稚子无辜?我何辜?”宋昭强压着心中怒火反问棠惢,“苏柔则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怎没想过我也是良善之妖?” 棠惢从未见过宋昭对自己动这样大的怒,一时觉得有些委屈。 话说出口,宋昭也后悔了。 她安慰棠惢两句,“棠棠,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 棠惢可怜巴巴地点点头,“主人心里苦,棠棠明白,棠棠没有怪主人。” 宋昭是恨毒了苏柔则,她巴不得苏柔则被千刀万剐,巴不得所有跟苏柔则走得亲近之人都死于非命。 可当真要让她动手杀了苏柔则的孩子,她却狠不下心来。 她想起了元旭。那个被苏柔则亲手杀掉用来陷害自己的可怜孩子。 她抱过他。 婴孩的身体那样软,那样柔,那样惹人心疼。 宋昭沉默片刻,松了口,“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招惹我,我可以暂且绕过她。可她若是再不知好歹,就别怪我狠辣无情!” 第27章 贼心不死 这日宋昭去小厨房的时候遇见了李贵人。 “真香。”宋昭凑上前,见李贵人炖的是一锅猪脚芸豆汤,“看糯烂成色,姐姐文火慢炖少说两个时辰了吧?” 李贵人盛一小碗递给宋昭,“妹妹帮我尝尝,看咸淡如何?” 宋昭尝了两口,夸赞道:“鲜香浓郁,不见腥味,芸豆糯,猪脚烂,姐姐手艺可堪称一绝。” 李贵人颇有几分得意,“那是。这猪脚先用火烤,再浸入热水中泡上一个时辰,改刀切块后置于凉水中,再加姜片酸汁去腥,大火煮开熬出血水来,换了水后才能文火慢炖,最讲究功夫,也最滋补。再者,猪脚可下奶,从前贵妃娘娘生大皇子的时候就是亲自喂养的,可见娘娘对孩子爱重。” 这李贵人连人家生孩子后足不足奶水喂养都想周全了,当真会巴结,是条好狗。 只是她这份心意,在苏柔则眼里却一文不值。 苏柔则有孕谨慎,无论是谁送来的吃食都得先验上三遍,再由尝膳的内监吃过无碍她才肯下口。 如今,她正一边喝着李贵人奉上的猪脚汤一边教训她,“已经过去五日了。本宫把皇上留在本宫身边就是为了给你腾出施展拳脚的空间,你有心思日日做这些劳什子来讨好本宫,不如想想正事。” 她放下汤碗,抚摸自己隆起一座小山的孕肚,“本宫再有十来日即将临盆,月子中少说一个月不能侍寝,你要是再拔不掉那朵长在本宫心头的赤芍,届时本宫卧榻,嘉妃有孕,是要本宫瞧着赤芍变牡丹扶摇直上吗?本宫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自己掂量着看。” 苏柔则就是在明着逼李贵人向宋昭下手。 李贵人迟迟不动手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她对宋昭心软。 她不傻,要害人,总得想出个完全的法子来。 否则害人不成,倒容易引火自焚。 回到宫中,她正为此事绞尽脑汁头疼着,突然听见自己房中的婢女双双结伴一边擦桌子一边嘀咕着什么,说得眉飞色舞,于是将怒气撒在了她们身上,“当差不上心,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婢女怯懦回话,“回贵人,叶心在洒扫处当差的表哥死了。” “宫中日日都要死人,死的又不是你亲戚,难不成日日都要念道这事儿吗?晦气!” “他表哥是得了‘幽寒’死的,幸好他是洒扫元巳殿门前那个废了的戏台子的,那地方偏远他又是独居,这才没过病气给旁人。” ‘幽寒’是能过人病气的恶疾。 患病之人发病极快,且病死概率极大,身体强健的男子得了这病十之有五也要命丧黄泉,女子更不用说。 李贵人眼底星芒一闪,心生一计。 宋昭如果得了这病,可不就生死由命了?且即便她不死,这病气能过给旁人,缀霞宫东偏殿也得被封禁。 这般神鬼不知,苏柔则也不好再说自己无作为。 李贵人一拍大腿,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她叫来自己心腹奴婢,吩咐道:“去看看叶心那倒霉催的表哥还有什么贴身之物没被烧了给我取回来,手脚谨慎些,别被人察觉,也别过了病气给自己。” 第28章 将计就计 第二日赶早,李贵人端着自己为苏柔则新烹制的补汤来寻宋昭。 她一进门就显得与宋昭异常亲昵,放下汤碗便笑,“妹妹,替姐姐尝尝今日这汤味道如何?” 昨天夜里,婢女给李贵人带回来的那个死了的内监的‘贴身物’是拿手绢装着的。 手绢里是些红褐色粉末,李贵人问她是什么,婢女道是那内监咯出来的血干涸在了桌上,她用刮刀刮下,偷摸带回来了。 李贵人连忙蹙眉掩鼻,心里却十分满意。 这不,眼前这碗汤里头,就将那恶心东西添了进去。 “闻着就食欲大增。”宋昭看着面前满满一大碗补汤,心下生疑。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李贵人怎么会好心给自己送这么大一碗补汤? 殷勤之人必定非奸即盗。 她问李贵人,“平日小厨房撞见,姐姐不过分给妹妹一小碗。这东西是给贵妃娘娘的,又花心思又花时间,还需得姐姐破费。妹妹无端受了姐姐的好儿,怎好意思?” 李贵人摆摆手,一脸无所谓模样,“嗨~咱们姐妹间还计较这个?依你这么说,你入宫送我大礼我也没回你什么,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了。” 宋昭看穿了她的心思。 (只要她把这碗汤喝下肚,那内监的‘幽寒’病症必会过给她。她最好能一次就被这病要了性命,要是死不了,苏柔则还不知道要逼我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她。这贱人安生些不行吗?一入宫就给我找事!死了也不冤!) 呵,果然来了。 用的还是这样隐蔽下作的法子,东窗事发也让人挑不出李贵人的毛病错处来。 棠惢立在一旁,她一眼就看出了补汤上头聚拢了一片雾蒙蒙的戾气,于是附耳宋昭嘀咕道:“主人别喝,这东西脏。” 宋昭知道‘幽寒’的厉害,只是这病气对人致命,对山精妖怪却是不可多得的滋补精华。 她端起碗盏,谢过李贵人好意,当着李贵人的面将补汤一饮而尽。 李贵人哪里能想到事情进展的这样顺利? 担心宋昭发病快,她半刻不愿停留,临了还在心里骂宋昭是个傻子。 她刚出去,棠惢的鼻尖就凑到了宋昭身前对着她一顿猛吸,直到所有病气都吸入她自己体内,这才打了个饱嗝说道:“主人怎么什么都吃呀?幸好幽寒之气是山精族的灵气棠棠才能替您解围,那里面要是添了什么人间的毒物,您肉体凡胎的,棠棠也救不回你!” 宋昭抬手,宠溺地刮了刮棠惢的鼻尖,“我知道里面添了什么,才敢喝下去。且我若不喝,怎能看着李氏自掘坟墓?” 棠惢一脸懵然搔着后脑勺,“明明是主人被她给算计了,怎么说是她自掘坟墓?” “我这病来的恰到好处,简直是求而不得。” “可是主人的病气已经被棠棠解了,主人无事啊。” 宋昭笑而不语,直到躺倒床上盖好被衾后,斜支着脑袋挑眉看向棠惢,说道: “现在有事了。” 第29章 宋昭恶疾缠身 宋昭病倒了。 太医诊断过说是‘幽寒’之症,连忙上报给了元慕。 适逢元慕在太后宫中,听了这话太后脸色遽变,“主子怎能染上那样的穷酸病?她是护国公的女儿,万不能有闪失!” 元慕也有几分心焦,“情况如何?” 太医道:“回皇上、太后,微臣是在李贵人房中给她请平安脉的时候,闻听宋贵人有些咳嗽,便顺便替她瞧瞧。也好在如此发现的早,宋贵人初初沾染症状不算严重。可这病来势汹汹发病快,又会过病气给人,微臣以为用心救治之外,还需得先将东偏殿封禁了避免病气外泄,以保万全。” 太后传旨下去依照太医的吩咐封禁缀霞宫东偏殿,只留下一贴身丫鬟照顾宋昭,旁人不得擅入。 元慕则千叮咛万嘱咐,让太医用最好的药去治疗宋昭,务必保她无碍。 不单单是如此,缀霞宫上下也被下了禁足令,说要在宫里煮沸了醋整整消毒三日,旁人皆无事才可自由出入。 沸醋洒满宫殿的味道令人闻之反胃。 此刻,棠惢和宋昭各自往鼻孔里塞了两团棉花,正优哉游哉坐在寝殿暖座上下棋喝茶。 那日太医来时,宋昭命棠惢稍稍过些幽寒之气给自己,好让太医诊脉的时候可以糊弄过去。 这之后,除了每日太医来宫中诊治送药的时候宋昭需要装病片刻,其余时候,她浑似个没事人一样乐得自在。 “唉唉唉!主人怎么又把棠棠的白子吃完了?” 棠惢看着面前棋局,满盘皆是宋昭落下的黑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昭在自己摆着玩。 在收下棠惢最后一枚白子后,宋昭笑话她,“我初学的时候还不如你,下的多自然熟练些。” “不玩啦不玩啦~~”棠惢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抱臂别过脸去坐着生着闷气,“除非主人哄棠棠,不然棠棠就不理主人了!哼╭(╯^╰)╮!” 哄这只软萌的小萝卜精,只需要夸她两句可爱,又或者摸摸脑袋,她自然就笑逐颜开了。 棠惢依偎在宋昭身旁,“主人~棠棠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装病将自己困住?惹了外面那么重的醋味......”她抬起自己的胳膊嗅了嗅,“棠棠都快被腌入味了!”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再给她苏柔则一次机会。她安分守己,我便暂且不对她下手。她不知悔改,我必不轻纵了她!李氏加害我,是苏柔则指使她去的。” 棠惢气得抓耳挠腮,“她怎么都快生孩子了还一肚子坏水!?棠棠再也不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虽然孩子无辜,可是主人被她欺负了两世,管她是谁呢,棠棠都恨!只是......主人打算怎么办呢?总这么把自己关起来也不是个事儿啊!” “再等一等吧,不急。”宋昭伸了个懒腰,随手取过一枚金桔剥开,与棠惢一人一半分着吃了,“入宫已有些时日,我寄存在李氏身上的那第一缕魂魄,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第30章 苏柔则产子(一) 煮沸的醋在缀霞宫日夜泼洒,整整五日才消停下来。 隔了老远的甬道上过路宫人都能闻见那股酸味,私下打趣说那宫里才是正儿八经的有人打翻了醋坛子。 李贵人盼着解禁的日子盼得脖子都长了。 她才出自己殿门,就看见太医脸上覆着黑色纱巾匆匆从东偏殿走出来。 李贵人叫住他,“何太医,宋贵人可好些了?” 太医神色凝重,摇了摇头,“病来得快,症状都发了出来。微臣能使的法子都使了,余下的,唯有看宋贵人自身体质能否扛过这一关。” “哎......好好的人怎么就得了这样的怪病?可怜见的。” 李贵人感怀喟叹,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办妥了苏柔则的吩咐,巴巴儿地想着去她面前邀功。 带了自己亲手烹煮的汤汤水水,李贵人也算是能挺直了腰杆进一次凤仪宫的门了。 苏柔则见着她也好容易露出笑脸,“听说缀霞宫今日解禁,本宫就知道你一定回来。只是比本宫预料的要晚了些。” 李贵人将食盒交给尝膳的内监,她落坐在苏柔则身侧时,有阵阵扑鼻花香袭来。 苏柔则浅吸一口气,问道:“是茉莉?” “缀霞宫沸了好一阵子的醋,身上里里外外都是那味道。来见娘娘怎敢怠慢?怕娘娘闻着嫔妾身上醋味反胃,又知道娘娘最喜欢茉莉花香,嫔妾特意以花香熏衣。伺候娘娘身侧,怎能惹娘娘皱半下眉头?” 李贵人好听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见苏柔则面前杯盏空了,殷勤相帮她添上牛乳茶。 她刚伸手,苏柔则便道:“飞燕,替本宫斟茶。” 李贵人笑,“让嫔妾来伺候娘娘吧。” “本宫话说得不够明白吗?”苏柔则语气忽而变得冷淡,李贵人手尴尬悬停在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飞燕替苏柔则重新添了牛乳茶,苏柔则进了几口后才徐徐道:“你事情是做得漂亮,但你用的是那脏手段,一不小心就会连自己也栽进去。本宫有着身孕,可不能冒这个险。你这两日无事还是别在本宫面前晃悠了。” 苏柔则拈起绢子捂着鼻尖,“明白吗?” 李贵人的心凉了一截。 苏柔则孑孓反复,自己听她的吩咐办事,得手了她却又急着把自己推出去。依附这样的人,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只是即便她再有气,她也不敢当着苏柔则的面发作。 尝膳内监将李贵人带来的汤水呈上给苏柔则,“贵妃娘娘,一切妥当。” 李贵人道:“贵妃娘娘尝尝,今日这汤水嫔妾用了花胶,血燕,鹿茸一类,皆是补血益气之物。娘娘再几日就要生产,嫔妾心中实在惦记。也是嫔妾糊涂,这个时候也不该叨扰娘娘。今儿回了宫,嫔妾便不会再随意走动,直至宋昭她......至于楚常在,嫔妾也会如此吩咐让她别瞎晃悠,娘娘安心。” 苏柔则趾高气昂地‘嗯’了一声,用汤匙在汤羹里搅拌两下,尝一口后笑道:“你厨艺比得上本宫宫中的厨子,心思又巧,是很不错。” 伺候苏柔则喝完补汤,李贵人正要走,却见苏柔则忽而捂着肚子面色狰狞,不住痛哭哀嚎着痛。 第31章 苏柔则产子(二) 今天开始恢复四更。 苏柔则临盆之期就在这几日,提早些时候原也不是稀罕事。 凤仪宫东侧的庑房里早就住下了经验老道的稳婆,宫里只要有了动静,稳婆不消半刻就能赶来。 “痛!痛死本宫了!” 苏柔则的叫喊声足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 虽说女子生产都是在关门关前走一遭,李贵人自己没生过,但也见过宫中别的娘娘生过孩子。 像苏柔则如此惨烈,发出好似被人用削刀刮刺皮肉的声音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按说苏柔则这是第二胎,理应比头一胎顺利才对,怎还会痛成这般? 凤仪宫上下乱成一团,宫人们忙碌准备苏柔则生产的用具,又有人去通传皇上太后。 李贵人和飞燕守在苏柔则身边宽慰她。 李贵人想替苏柔则将衣裤松开些,手伸进去,摸到了湿漉漉一片。 她以为是羊水破了,可当她把手挪出来的时候,却被那一抹殷红吓得尖叫出声。 “呀!?怎么会有血?”飞燕沉不住气喊了一嗓子,苏柔则挣扎着往自己下身看了一眼,血水已经顺着裤脚流淌满地。 痛与惊恐交织折磨着她,只听她闷哼一声,就晕厥了过去。 稳婆和太医将苏柔则挪入寝殿助她生产,元慕和太后也来得很快。 太后一眼就瞥见了李贵人手掌上干涸的血渍,惊道:“哪里来的血?” 她颤颤巍巍回话,“太后......是贵妃娘娘......” 元慕心急如焚,隔着寝殿门丝毫也听不见里头传出苏柔则的动静,便喊话道:“里头什么情况?” 很快,满头大汗的太医从房中出来,见他面如土色,话也说不利索,“皇上!贵妃娘娘她......她同时服食了牛尾草和麻沸散两味药,牛尾草催产,麻沸散又会令人昏厥身体麻痹,此刻贵妃娘娘生产在即,可她昏厥不醒,生产时使不上力,这......怕是不好......” “好端端的贵妃怎么会吃那些东西!?” 此刻不是深究责任的时候,太后下了死令,让太医院举倾院之力也务必保苏柔则母子平安。 太医进去忙碌后,元慕将手中的蜜蜡佛珠狠狠砸在地上,吓得满殿宫人齐齐跪地。 “怎么伺候贵妃的!?好端端的,脏东西怎会进了贵妃的肚?” 飞燕脸色吓得发青,冲元慕叩首连连,“娘娘晨起胃口不佳连汤药都没进,午膳是和皇上一同用的。方才......方才喝过李贵人带来的补汤后,娘娘才突然发作......” “你莫要冤枉我!”李贵人急于为自己剖白,“嫔妾与贵妃娘娘情谊深厚,怎会做这样的事?且那补汤是尝膳的内监验过三次后才让贵妃娘娘放心用下的。”说着指向紫檀桌上摆着的汤碗,“娘娘喝剩下的还在碗中,皇上不信可派人去验!嫔妾清白!” 元慕见李贵人言之凿凿,也知道她素来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明目张胆投毒的事她做不出,于是暂缓此事,只先一门心思扑在苏柔则母子安康上。 第32章 胎死腹中 到当夜子时,苏柔则已经足足生产了三个时辰。 太后赶去法华殿祈福祝祷,愿漫天神佛保佑她这一胎能平安诞育,为大元朝延绵后嗣也算不愧对列祖列宗。 元慕则一直守在产房外。 他盯着那扇门,熬得眼底满是红血丝也不曾移开目光。 贵妃生产这样的大事,后宫嫔妃一一来慰问探望过了一朝,就连有着身孕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嘉妃也虚情假意地在元慕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关怀。 只有宋昭因为尚在病中禁足,未曾赶来。 子时三刻,产房的门启开了。 六名负责接生的太医先走了出来,他们脸色青白相接不敢抬头,一出门就跪在了元慕面前。 而后跟出来的是稳婆和乳母。 最中间的稳婆怀里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依稀可以看见婴孩露在外面半截如同藕断一般的小腿小脚。 只是皮肤的颜色,有些发紫。 元慕愣住,盯着那段发紫的皮肤半晌才结巴道:“生......生了?” 抱着襁褓的稳婆先哭出了声,“贵妃娘娘替皇上生下了一名小皇子......只是......只是娘娘晕厥不得转醒,宫口开合又十分缓慢,产程实在太久。牛尾草下肚已经催破了羊水,小皇子在娘娘腹中时间太久,生下来的时候就因窒息太久,已经......已经薨了!” “你说什么!?”元慕猛然起身,一阵晕眩感向他脑后袭去,令他险些摔倒在地。 李贵人上前搀扶,却被元慕一把推开。 他踉跄着走到稳婆身前,伸出手来,“孩子给朕!朕不相信!” 稳婆不愿让元慕看到婴孩凄惨死相,用襁褓将婴孩的脸轻轻盖住。 元慕生硬将孩子从稳婆手中夺过来,他掀开襁褓看了那孩子一眼。 浑身都是骇人的紫色,皱皱巴巴又带着一股腥臭,吓得元慕下意识将他丢在地上。 好在乔海机灵,接住了婴孩遗躯才没酿成大错。 “贵妃如何?” “回皇上,贵妃娘娘产程太久微微伤及自身,但无大碍。宫体完好,往后还有生育的机会。” 元慕命乔海将死婴带下去,吩咐内务府操办丧事,让孩子走得体面风光。 他心中阵痛,顾不上入内探望苏柔则,先吩咐大理寺的人接手彻查此事,必得查出究竟是谁害了皇子。 就在此时,昏迷了整整半日的苏柔则转醒过来。 她下腹拉扯得极痛,伸手一摸,见圆滚了这么久的下腹忽而干瘪下去,心中一惊。 “来人呐!来人呐!” 她声音沙哑,用足了最大的气力也仅仅能发出微弱哨音。 飞燕护主心切第一个赶进去,苏柔则抓住她的手就问,“孩子呢?本宫的孩子呢?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 飞燕不忍对她说出实情,抿唇低眸道:“娘娘,是......是个皇子。” 苏柔则这才长舒一口气,“皇子就好,皇子就好。孩子呢?去抱来,让本宫瞧瞧。皇上和太后看过了吗?生得是像本宫多些还是像皇上多些?” “娘娘......” 飞燕凄怆神情又眼角垂泪,苏柔则暗暗觉得事情不对劲。抬眼见元慕就立在门口眼带忧伤看着她不肯入内,于是唤道:“皇上......孩子呢?” “柔儿。你与朕还会有孩子的。” 第33章 百口难辩 后来听说,当天元慕忍痛告诉了苏柔则真相后,苏柔则发疯般也不顾自己病躯就往宫外跑,嚷嚷着要见自己的孩子。硬是四名宫人使足了劲才将她拦下来。 夜阑人静,她歇斯底里的哭声大半个皇城都能听见。 自那日后,苏柔则足足卧病在榻七日,日日以泪洗面,本就身量纤纤的她更瘦成了一把骨头。 在她养病期间,大理寺也彻查清楚是何人给她下的毒。 牛尾草和麻沸散,在李贵人端去苏柔则宫中的那碗汤药里被尽数被验出。 朝阳宫内,元慕一连掌掴了李贵人六巴掌,什么毒妇、贱人之类的激慨之词都骂遍了。 “贵妃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暗害她,更害死朕的皇儿!?” 李贵人又惊又怕,哭声撼天,“皇上!嫔妾是冤枉的!这事真的与嫔妾无关!您细想想,即便嫔妾有心要害贵妃娘娘,总也不会傻到自己端着补汤去让贵妃娘娘喝下吧?贵妃娘娘孕中一向紧张入口的吃食,所有的吃食都得尝膳内监验过三次她才肯用,那日尝膳的内监可以为嫔妾作证,那汤绝对不会混入脏东西进去!” “凤仪宫负责尝膳的内监已经被押入慎刑司严行拷问,你如何与他们勾结,定会水落石出!” 说话间,乔海捧着满是血手印的证供入了朝阳宫。 证供所书,凤仪宫尝膳内监已经招供,说这一切都是李贵人指使他做的。 单看证供上面的那些血迹,就知道尝膳内监在慎刑司受了多少酷刑。 这世上嘴再硬的人,只要入了慎刑司的门就没有一个会不松口的。 强刑之下,冤假错案比比皆是。 招认了,无非是一死。不招认,还不知道得被折磨多久。 元慕将证供丢到李贵人的脸上,“你自己看!” “皇上!慎刑司刑罚残酷,太监都是没根的东西受不住刑胡言乱语,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呐皇上!这......嫔妾愿亲自去慎刑司跟那厮当面对质,问他为何要冤枉嫔妾!让他还嫔妾一个清白!” 李贵人说话的时候乔海脸色都变了。 他贴身伺候元慕,御前大总管是正一品的官职可见威风。 但再威风,他挨了一刀无儿无女的也是事实。 李贵人方才出言就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戳中了乔海的痛处,遂她话音刚落,乔海就沉下声音说道:“小顺子受不住刑,招供后已经气绝。贵人您想跟他对质,恐怕得去阴曹地府寻他。” 李贵人瘫坐在地上,一味申述着自己冤枉,哭到快断气也想不出第二句话来。 人证物证俱在,元慕嫌恶痛恨之情溢于言表,“朕昔日下旨诛杀你李家九族的时候,若非故皇后替你求情,你早已身首异处!朕念及你伺候朕多年留你性命,怎料今日反而酿成大错!乔海,传朕旨意晓瑜六宫,贵人李氏心思狠毒,以下犯上,谋害皇嗣,荼毒贵妃,罪无可恕!废其贵人位份,贬为下三等庶人,择日处以绞刑以正宫闱!” 第34章 我儿的苦你尝个够 合宫都为李贵人的恶行所震惊。 一日,几名后妃去嘉妃宫中探望她时,嘉妃玩笑道:“哎呀,那李贵人日日都往贵妃宫里去,看着姐妹情深,哪里知道隔着面皮底下包藏了怎样的祸心?要说贵妃也是蠢,明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要贪旁人送来的一口吃食,是猪托生下的吗?就知道吃。” 嘉妃嘴上不饶人,又和苏柔则向来是死对头。这样的话在宫里也就她敢说,旁人听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柔则没了这个孩子自然也就没了后位的指望。如此,嘉妃肚子里这一子可就金贵了。 倘若一举得男,即便不能成皇后,最少也能落个和苏柔则一样平起平坐的威风。 她什么都没做就得了这样的渔翁之利,怕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苏柔则生下死胎终日郁郁寡欢,元慕腾了更多的空来陪她。 当她得知这一切都是李贵人动的手脚后,恨自己大意之余更巴不得活扒了李贵人的皮。 “皇上打算绞死她就了事了?她害死是臣妾和您的孩子!臣妾一想起......”苏柔则说不上两句话就泪眼滂沱,“一想起那苦命的孩子连这个世界都没看上一眼,就活活被闷死在了母体中,臣妾的心就痛如刀绞!她李氏用这样恶毒的法子折磨死了臣妾和您的儿子,纵然让她死上十次百次,也难消臣妾心头之恨!” 李氏确实该死。 不单苏柔则如此说,连太后也让元慕严惩她。 为哄着苏柔则,让她消了心头恶气好尽快养好身子,元慕允诺将李氏交给苏柔则任她处置。 隔日李氏被带到凤仪宫的时候还跪在地上求苏柔则救她,苏柔则悲从中来,随手将案边滚烫的汤药就泼到了李氏脸上。 “贱人!谁给你的狗胆敢暗害本宫!?” “贵妃娘娘!嫔妾衷心待您,嫔妾没有!嫔妾做这样的事能得什么好?嫔妾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李氏强忍着烫伤灼痛,爬到苏柔则裙角下扯着裙摆伸冤道:“贵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嫔妾,皇上要绞死嫔妾,您救救嫔妾吧!” “不是你?你宫中一共就住了三名嫔妃,楚常在新入宫连大气都不敢出,宋贵人倒有能耐讨得皇上欢心,可她被你害的病入膏肓连东偏殿的门都锁死了,她有什么本事能给你的补汤里下毒?你让本宫救你?你杀了本宫的孩子还敢让本宫救你?皇上是要绞死你,可本宫才不会便宜了你去!你落在本宫手里,本宫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柔则一脚踹开李氏,李氏自知此刻说些什么与她求情也是无用,于是拼死一搏威胁她道:“你若不救我,我就将你让我下毒暗害宋贵人之事告诉皇上!” “你还有这本事?”苏柔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本宫当真是小瞧你了!”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见皇上,我......啊!!!!” 李氏凄惨喊叫一声后,嘴里开始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便是在苏柔则转身之际,飞燕招呼内监上前按住李氏,用小刀生生割断了她的舌头。 苏柔则懒得回头瞧见血腥场面,只吩咐道:“止住血,不许她死了。我儿受的苦,必得让贱人十倍受之才能消本宫心头万分之一的恨!” 第35章 李氏之死(一) 断舌的李氏被人挪去了不见天日的暴室。 苏柔则命人挑断了她的手脚筋再全部接起来,在伤口即将愈合之际再用盐水清洗,导致久溃不愈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 又让人用细如牛毛的针灸银针日日去刺李氏的眼白,不许她瞎,又要她直面恐惧,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饶是如此还不够,命人用巴掌大滚烫的烙铁一日在李氏身上烙一道印,非得皮肉被烫熟才算作罢。 李氏这般被折磨了十几日,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日日被锥心的疼痛侵蚀令她已经对痛感不那么敏感。她原以为自己哪日睡着觉就会在梦中离世,可苏柔则哪肯让她死得痛快? 在听太医说李氏没几日活头后,苏柔则吩咐人将她从暴室挪回了缀霞宫,命人日日抬了泔水去喂她吃下,让她过几日狗彘不如的日子。 便是在苏柔则一心报复李氏的这段时间,宋昭的‘幽寒’之症悄悄痊愈了。 东偏殿解禁,被禁足这么久第一次出门就遇见了几名内监正往李氏所居正殿走。 内监手中端着盛满水的木盆,捧着厚厚一叠淡黄色的桑皮纸,迎面见到宋昭后笑着跟她行礼,“宋贵人金安,您康健了?” 宋昭点头,问他,“手上拿的是什么?” “李氏暗害,令贵妃娘娘的孩子因窒息胎死腹中,故而今日贵妃娘娘要赏赐李氏‘加官进爵’。” 所谓加官进爵,是宫中的老刑罚。 受刑者躺在木椅上手脚被束,而后用浸了水的桑皮纸一张一张贴在受刑者脸上,直至受刑者窒息而亡,受刑过程十分痛苦。 宋昭闻言惋惜而叹,“李姐姐做下那样的事也是咎由自取,可我自入宫承蒙李姐姐多加照拂,临了,也想送她一程。” “这恐怕不合规矩。” 再不合规矩的事,只要见了银子,自然也就合规矩了。 宋昭给了内监二十两纹银,换她和李氏独处些时候。 再次见到李氏的时候,她身上几乎一块好皮子都没剩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已经腐败多时的尸体。不同的是,她尚存微弱的呼吸。 李氏躺在床上,宋昭落座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李氏的眼睛被针刺到只余下微弱的视力,她勉强分辨出来人是宋昭,但她被割了舌,咿呀咿呀的说不出全话来。 她恨毒了苏柔则,她很想告诉宋昭是苏柔则指使她去给宋昭下毒的。只恨自己如今手不能写口不能言。 “我知道。”宋昭柔声道:“你不必用嘴说出来,我能听见你心中的话。” (你当真可以知道我心中所想?是苏柔则那个贱人让我害你!你记着!是她容不下你!你若要在宫中立足,就必须想办法杀了她!) “不急,我入宫就是为了寻你们一一算总账,你逃不掉,她更逃不掉。” (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听了苏柔则的指使才会害你,是她心思歹毒,是她......) “一切都是由她起,你全无半分错处?”宋昭摇了摇头,起身合袖而立。 日光透过门纱柔柔一层洒在她身上,令她看起来威严如一尊神明。 “打你收下苏柔则给你的五百两黄金决定陷害故皇后之时,你就已经错了。你觉得呢?曦嬅。” 第36章 李氏之死(二) 曦嬅,是李氏的闺名。 宫里的女人,名讳只是一个称号。 入宫后,低位嫔妃称呼她为李贵人,高位嫔妃时常叫她李氏,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是什么。 李氏忽而想起,在在这深宫中,曾经也有人喜欢叫她的名字。 又说她名字读起来好听,寓意也好,觉得喜欢。 那人,便是故皇后昭华。 李氏眼底漫出了几分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会知道我收了贵妃的好处去冤枉故皇后之事?) “不重要,我来是想问问你,无数个梦回的午夜,你会不会想起一些往事。比如你才入宫受人欺凌,是故皇后训诫了欺辱你的嫔妃,并让你搬去缀霞宫和性子最好的舒妃同住?比如你父亲通敌叛国被皇上下了诛九族的死令,是故皇后在朝阳宫外替你跪拜求情,才留下了你这条命?你与故皇后姐妹相称,这样深厚的情谊被苏柔则区区五百两就买了去?你可是忘了,你欠着故皇后的是一条命。还是你觉得,你这条贱命,就只值五百两黄金?”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宋昭不理会她的疑问,自顾道:“其实舒妃那时难产而亡我就疑心过会不会是你从中作梗。我问过你,你哭得倒真像是我冤枉了你。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早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开始替苏柔则办事了。” 李氏这才恍然大悟,惊悸不已:(你是昭华?) 宋昭默然颔首,又笑了笑。 李氏瞪大眸子,吓得本就破溃不堪的面容更显扭曲之态。 她遍体鳞伤,身体每移动一下都会扯烂伤口感受到锥心之痛。但比起这些,她似乎更怕宋昭。 她拼命向床角墙根移动着身躯,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她只想离宋昭远一点。 宋昭缓步逼近她,坐在床沿伸手向她。 李氏紧紧蹙眉闭眼。她本以为宋昭会折磨她,然而并没有。 宋昭的手温柔落在李氏脸颊上,用绢子轻拭她破溃伤口渗出的血水,“你在怕?你为什么要害怕我?” (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我当然没死,我若死了,又怎能给你亲自端给苏柔则的补汤里下药?怎能让你落入百口莫辩的死局?怎能亲眼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你曾与我说你此生最恨这些阴毒手段,却不想如今......可害你的人一直都是苏柔则,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死!?) 宋昭嗤笑连连,“原来厌恶的东西如今也喜欢了。我想要你的命,需要理由吗?就和你昔日受了我那样大的恩惠,到头来还不是亲手将我逼上绝路?你又有什么理由?” 门外,内监轻声唤道:“宋贵人,时辰差不离,奴才们该办事了。” “知道了。” 宋昭起身,将绢子丢在李氏身旁。 李氏这才看到,那水光缎绣帕上面纹绣着鸢尾花的图样,是从前自己亲手缝制送给昭华的薄礼,示好彼此姐妹情谊。 “这帕子还给你。你的这份姐妹情深,我实在无福消受。”宋昭一一放下正殿的门窗菱纱,将所有的光亮都阻隔在这间房屋外,仿佛也熄灭了李氏生得希望。 “你这出戏,是时候该唱完了。” 第37章 男人就是贱 (ps:标题没有仇男的意思,作者性别就是男。这话是宋昭说的,不是我说的,别diss我,蟹蟹。) 回到自己房中,敬事房的奴才胁肩谄笑地在门口候着。 “宋贵人身子好全了,是天大的喜事!” 宋昭见她房中伺候的婢女、内监一个个脸上添了喜色,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公公怎么来了?” “皇上得知宋贵人您病愈,心中惦念,火急火燎的就让奴才赶来报喜。今夜皇上翻了您的牌子。” 内监说完这话,巴巴儿等着领赏。 他以为自己得了好差事。 是啊,宋昭一病就快一个月,换作旁人早都被元慕抛诸脑后了。可她才解禁就被元慕急着翻了牌子,对她而言,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可内监没料到,宋昭接下来的一席话令人咋舌。 “你去告诉皇上,我今儿个没空。” 她说着就往殿里走,来报信的内监和伺候宋昭的宫人都听傻了。 她这是要公然抗旨? 东偏殿的奴才们拦着宋昭低声劝道:“小主,皇上翻牌子让您侍寝就如同下了圣旨,您不去可是抗旨大罪!” “那就让他治我的罪好了。”宋昭声音极大,又带着一股子傲娇气,分明是要说给敬事房的内监听,“我病了这么些时日,皇上要是真心惦念我,隔着门问候两句也不是难事。可见我在皇上心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子罢了。见我痊愈急着要召了我去,也不问我才出病中身子可否爽利,我去作甚?见面难免要争执,更难听的话忍不住也要说。不如不见。” 敬事房的内监哭丧张脸,“哎呦好我的贵人小主哟!您这样的话,让奴才怎么好跟皇上回?” “你听见什么就回什么,皇上要治罪也是治我的罪,与你何干?” 言罢,宋昭便吩咐人送客。 东偏殿的奴才们三五成群围着敬事房内监出了宫。立在宫门口,几人劝说内监,“公公别气恼,我家小主大病初愈,难免脾气暴躁些。” “我气恼什么?只怕皇上听见这话才要气恼!” 不单是他们这么想,连此刻在内寝伺候宋昭的棠惢也是这般想的。 “主人,侍寝又不用您去,指个替身萝卜就应付过去了,您干嘛要让人给狗皇帝传那些话?” “偏不能去。”宋昭取过银挑子,给香炉里添了些薄香粉,“话就是要说给他听的,他一人之上,从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我便要让他知道我非池中之物,想得到我,并非易事。” “主人如此,不怕狗皇帝恼了?” “他不会。”宋昭笃定,“男人就是贱。越是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显得弥足珍贵。轻易让他得了的,他倒觉得是自己魅力使然,该他得。” 正说着话,忽而有一道青光透过紧合的菱窗而入,飞入宋昭体内。 被那青光入体后,宋昭身子向后一倾,晕倒在暖座之上。 “主人!主人您怎么了?主人您醒醒呐!!” 第38章 梦境(一) 宋昭做了一场梦,梦中,她重温了自己前世死前的一幕幕。 * 五个月前。 尚元城,朝阳宫。 满朝文武在列,重兵环伺堂下。 “杀了我。” 昭华握住元慕削薄的剑刃直抵自己心房,然而她握住剑刃的手,却不见血。 她挑眉,看着眸光里满是惊恐的元慕,“你不敢?” 元慕持剑的手微微发颤,“朕乃九五之尊,朕的皇后怎能是妖?” 昭华冷笑,“望月崖下我替你挡剑时你不嫌我是妖,外贼叛国宫入京都,我自毁内丹以一敌万替你守住江山时,你不弃我非人。如今四海昌平,国泰民安,你却为了苏氏要置我于死地?元慕,你当真待我情深。” 元慕持剑的手卸了力,他甚至不敢直视昭华的眼睛。 那是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魅得颠倒众生,他也曾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堂下,司天监监正江焕然似乎看出了元慕的动摇,进言道:“皇上!此妖女残害忠良,祸乱国政,岂可留于世上祸害千年?如今她内丹被毁,与凡人无异,是诛杀她的最佳时机!皇上切莫一时心软酿成大祸。” 昭华遽然回首,目光凛冽扫视说话之人。 那眼神寒彻透骨,吓得他一个激灵。 “本宫在与皇上说话,与你这老匹夫何干?” 现如今昭华妖力尽失,已与凡人无异。江焕然自不惧她,呛声道:“妖孽!事到如今还敢口出狂言?你为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没了通天的本领还威风什么?快快伏诛!” 昭华不再理会他。 她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元慕身上。 这样一个曾经与自己相知相许的少年郎,今日再看,却觉得如此陌生。 良久,她才道:“为何还不动手?” “朕说过,只要你肯离开京都,朕会予你活路。”元慕的声音低弱到几不可闻,唯有与他一剑之隔的昭华听得真切。 “活路?哈哈......”昭华猝然发笑,“今日朝堂之上,你剑指于我,却还大义凛然说要予我活路?你我执手相伴七载,我原以为我真心待你你定能知。盼了一场,盼得今日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你竟要说此般却是为了我好?” 元慕眼波流转,语气生出几分愧疚,“华儿,朕对不住你。可为了这天下,朕也只能对不住你。” 这样的语气,令昭华心软。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少时你曾与我说过,元慕与昭华恩爱两不忌,白首莫相离。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此话可还作数?” 她对这男人,到底还存了一丝妄想。 然而不等元慕开口,朝堂之下人声窸窣。 “贵妃娘娘,您怎来了?” “您身怀六甲,又被妖妇所害动了胎气,太医吩咐您莫要随意走动,您怎......” 苏柔则托着五个月的孕肚,在婢女搀扶下一晃一晃走入朝阳宫,涕泗滂沱冲元慕喊道:“皇上!您想放过她?难道您忘了这妖妇是如何害死咱们的旭儿了吗?” 元旭,是元慕和苏柔则的长子。满岁那日,被宫人发现溺毙井中。 人证物证俱在,皆指向行凶之人乃为昭华。 婴孩天真稚嫩的面容与死后冰冷发青的尸躯交替浮现在元慕的脑海中。 他将剑丢在地上,背过身去闷声道:“废昭华皇后位,打入冷宫。经由司天监设死牢......死生不得出!” 第39章 梦境(二) 昭华在暗无天日的死牢中困了几日后,死牢的门才终于被启开了。 未见其人,却先嗅得扑鼻而来的鹅梨帐中香气息。 那是苏柔则惯用的香料。 昭华坐于菱窗暖座下,并未抬眼相望。 “你还敢来见我?” “有何不敢?”苏柔则的声音刺耳且自傲,“你如今已经是废人,我怕你作甚?” 她冲身后的两名内监使了个眼色,内监会意,旋即上前将昭华从暖座上拉起来擒住,又一脚踢在她小腿肚上,迫使她跪下。 换作从前,昭华动一动眼神就能要了这两名内监的性命。 可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得。 苏柔则哂笑两声,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在昭华面前。 她环顾四下,“皇后娘娘,皇上精心为您准备的死牢,您可住的习惯?” 昭华不语。 苏柔则冲内监挑眉,内监便动手托起昭华的下巴,强行令她与苏柔则对视,“瞧见我带了什么东西来寻你?” 昭华这才看见,随侍苏柔则的婢女捧了个木盘,里头呈着匕首、白绫和毒酒。 是宫中处死人的老三样。 “你不怕?”苏柔则见昭华面色如常,显而有些不满,“这是帝王赐死的礼制,若非皇上属意,本宫怎会漏夜带着它们来见你?” 昭华声音清冷,“所以他连要我死也不肯亲自来?” “笑话!”苏柔则陡然拔高声调,“一个罪妇,一个妖精,也配皇上亲自来处死你?”她俯下身,拉扯着昭华的如瀑青丝,“你可知皇上为何待你如此绝情?一个肚子里没货不能生育的妖女,即便伪装成人再像,那也是妖!” 说着,颇为自得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生在帝王家,不能开枝散叶,却空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蠢钝!一届山精妖怪,妄想与人皇双宿双栖,凭你也配?” 见昭华不加理会,苏柔则气急败坏,抬手便掴了她一记耳光,“你为何不说话?昔日你教训本宫的时候,不是舌灿莲花妙语连珠吗?怎么这会儿子哑巴了!?” 昭华恶狠狠地瞪着她,冲她啐了一口血水。 血水染污了苏柔则的蜀绣碧柔缎面,她大怒,吩咐婢女将昭华的头按在她的鞋面上。 “都说狐狸的舌头最灵活,本宫倒没见过!贱人也只配给本宫舔脚!”她将自己的鞋尖不住往昭华的嘴里塞,“你可知皇上为何恨毒了你?元旭是本宫同皇上的长子,也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你悍妒杀了他,皇上自然觉得你可怕,自然会疏离你!” 昭华用力在苏柔则的鞋面上咬了一口。 她力气很大,隔着鞋面咬破了苏柔则的脚。 苏柔则吃痛闷哼一声,旋即一脚将她踢开,“畜生玩意儿!我呸!” 昭华在内监的压制下挣扎着,瞪向苏柔则的双眸目眦欲裂,“我从未害过你的孩子,你心如蛇蝎,元旭究竟因何而死,你心知肚明!” 苏柔则眼神发寒,冷笑道:“不怕告诉你,元旭乃本宫亲手溺毙井中。那孩子有癫疾,本就养不活,若他的死能帮他母亲挣得前程,也算死得其所。” “你竟为了构陷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那又如何?”苏柔则不以为然,满脸悠哉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本宫是人,本宫想生孩子随时都能生。你死了,本宫就是皇后,本宫的孩子就是嫡出的太子,身份何等尊贵?哪里是你一个山精妖怪可以羡慕的来的?” 第40章 梦境(三) 这一刻,昭华恨不能扒她的皮饮她的血! 她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将苏柔则置于死地,可却因为自己的仁善,因为元慕对苏柔则的爱重而一忍再忍。 以至于如今,她要被一介凡人羞辱欺凌至此。 “你可知皇上怎会突然下旨要将你处死?”苏柔则接过婢女递上来的一封信笺,随意丢在昭华面前,“看看,也可死得明白。” 昭华瞥了一眼,那是后妃联名的请愿书。 所情之愿,是盼元慕处死她,以正宫闱。 请愿书上,不乏一些她熟悉的笔记: 自入宫就与昭华姐妹相称,得她百般庇护的宸妃; 小产后绝望自戕,被昭华救回一条命而感激涕零的荣嫔; 家父通敌叛变被元慕下了诛九族的死令,昭华求了两日两夜才求得元慕恕她性命的李贵人; ...... 这些人,都曾受过昭华的恩,都曾依附昭华,也都曾殷切地表达过自己与昭华的姐妹情谊深厚。 如今,迫不及待要送她上路,却也有这些人的‘功劳’。 昭华怒极反笑,“这便是昔日与我金兰相称的知心姐妹。真叫我恶心!” “你这课大树都要倒了,这些女人不为自己另谋出路,难不成立在树下被你一并砸死?”苏柔则轻嗤一声,“后宫向来尔虞我诈波谲云诡,凭得都是手段和谋略,哪来的什么真心?你败给本宫,不是因为本宫比你更会讨皇上欢心,而是因为你蠢!” 窗外,月明星稀,寒鸦呜啼。 苏柔则敞袖指着木盘里的匕首、白绫与毒酒,“皇后娘娘,您该上路了。” 可笑的是,生命最后的这一刻,昭华连一个体面的死法都选不得。 苏柔则先是拿起白绫,在昭华脖颈上绕了三匝,猛然用力将白绫收紧。 便在昭华眼前意识模糊,嘴唇发紫之际突然卸力,笑得瘆人,“堂堂一国之后,被白绫勒死也忒不体面。不若换饮酒罢。” 她举起酒壶,擒住昭华的下颌,将毒酒灌入她口中。 虽然因为挣扎大半毒酒都被昭华吐了出来,可那里面放得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就是饮下去一毫一刻,也断无活命的可能。 昭华在内监的束押下咳声连连,苏柔则笑意更甚,“哈哈哈哈~~~本宫当你多大的本事,垂死挣扎时不也形同蝼蚁?昔日沙场上杀敌万千不费吹灰之力的大元皇后呢?啧啧,昭华,这一日本宫曾幻想过无数次,可临了直面之时,心底仍是觉得痛快!” 鹤顶红之毒发作极快,胃中一阵翻涌,有血水涌上喉头。 昭华冲苏柔则的小腹狠狠啐了一口污血,吓得婢女慌忙叫喊护驾。 侍卫持刀而入,各个面色如铁。 “苏氏,你可知妖死后可不入轮回?黄泉路上,我候着你,必将你诛得魂飞魄散,要你永世不得超生才算快意!” “我呸!生前都斗不过本宫的畜生,以为死后本宫还会怕你不成?”苏柔则愤然拿起匕首,一刀直直刺入昭华心室。 她用力搅动着刺入昭华体内的匕首,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才接过婢女递上的手帕,一面擦拭玉手鲜血,一面吩咐道:“去告诉皇上,妖后伏诛,天下太平!” 第41章 第一缕魄归体 “主人?主人您醒啦?” 这一场冗长的梦令宋昭身心俱疲。 窗外紫红色的霞光卷了漫天,她抬起发沉的眼皮看向守在自己身边的棠惢,“我睡了很久?” “有四个时辰吧。”棠惢笑得合不拢嘴,“主人主人,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棠惢这么一问,宋昭才反应过来。 这会儿,李氏应该已经死了。那么她的第一缕丢散在尚元城的魄应该已经回归到了体内。 棠惢曾经说过,每多一缕魂魄归体,她就可以恢复一分法力。 可宋昭对着自己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同。 她伸手想要隔空取物,结果伸了个寂寞。 又想移形换影,但移了半天还在床上坐着。 “没理由啊......”棠惢将手搭在宋昭的胸口,用自己山精族的感知能力感知了片刻,才道:“确实已经回到主人体内了,要不主人您再试试其它法术?” 宋昭懒得继续再试。 狐族本就是妖族中的高灵者,尤以赤狐最为突出。 宋昭修炼近千年,掌握的法术成百上千,一一试过还不知得试到猴年马月。 “你去让小春子和三碌收敛些,天还不见黑怎就在宫中耍起了骰子?” 宋昭莫名其妙吩咐了棠惢一句,棠惢疑惑道:“他们耍骰子主子怎么知道?” “那不就在庑房后头的天井那猫着吗?怎么......” 宋昭声音戛然而止,与棠惢对视一眼后愣住了。 寝殿合着门,离庑房后头的天井隔了四面墙,她怎么会看到? 她闭上眼,脑海中想着苏柔则。 下一刻,她的脑海中果然就浮现出了凤仪宫此刻的景象,不单能看见景象,还能听见声音。 苏柔则正合着房门,和太医商量事。 “本宫身子还需多久才能养好?” “娘娘小产,崩漏失血过多损了元气,急于成孕即便得尝所愿,上一胎的亏空还未补足,难免造成这一胎皇子胎里不足,风险极大。微臣建议娘娘先缓一缓,少说七八个月后再......” “没用的东西!”苏柔则怒喝截断太医的话,太医白了脸色连忙跪下。 “七八个月后嘉妃那个贱人的孩子都瓜熟蒂落了,本宫哪里能等这么久?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个月之内本宫必得梦熊有兆!生不生的下来,活不活的成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和太后能重新重视本宫!” 宋昭觉得她恶心,于是睁开眼散了景象。 这样的能力,唤作‘千里遥视’,是狐族修炼最基本却也最独有的一门法术。 棠惢羡慕不已,“哇,棠棠要是也能有主人这样的能力就好了。躺在床上不用动,就能游山玩水的,岂不乐哉?” “你喜欢游山玩水,待此间事了,我与你一同离宫游遍大好河山可好?” 棠惢先是兴奋地拍手叫好,很快又若有所思地耷拉下面孔来连连摇头,“还是不好。棠棠懒得动,就想躺着,觉得舒服。最好是手边能放好多好多好吃的!躺着吃着,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才最好呢!” 宋昭眯着眼睛打量着棠惢,她想问棠惢到底是只萝卜精还是只猪精,可碍于面子没问出口。 棠惢却咬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呃......怎么觉得有点像小猪猪?” 宋昭这才笑,“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第42章 嘴硬心软 李氏的死别说体面丧仪,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 她生前已经被元慕废为庶人不再是后妃,死后本应尸身发还母家安葬。 但她母家一早被诛灭九族,内务府的奴才为了巴结苏柔则,据说将李氏尸身抬去了乱葬岗,让野狼野狗分而食之。 宫里死了个女人不算大事,大伙儿甚至都不稀罕提及此事。 唯一被吓到的,可能只有与宋昭一同入宫住在缀霞宫西偏殿的楚常在。 她年方十五,孩童心性天真烂漫,入宫能说上话的只有李氏和宋昭。 她心思又浅,平日李氏对她说些什么明朝暗讽的话她也听不懂深意,倒是真心将李氏当成姐姐。 吃晚膳的时候,伺候楚常在的婢女春樱叩开了东偏殿的门。 “宋贵人,您受累去瞧瞧我家小主吧。今儿看见李贵人尸身被抬出宫去,可把她吓坏了。” “吓着了就去找太医,我又不会看病。” 宋昭言辞冷漠回了春樱,让她吃了闭门羹。 等春樱走后,棠惢才问,“楚常在看起来没什么坏心思,平时得了什么好吃的也总拿些给棠棠尝尝。她才入宫自己一个人,又年龄小,遇见这样的事心里害怕也很正常。怎么主人看起来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记得从前我初见李曦嬅的时候,她也是和楚常在如今一模一样。人心善恶转变朝夕之间,我再不想与凡人有任何瓜葛。” 宋昭低头继续用膳,没再理会棠惢。 晚膳后,棠惢去内务府领这个月东偏殿宫人的月例银子,宋昭则闲闲翻阅着一卷书。 她异于凡人的听觉可以让她听见一些寻常人本该听不见的声音。 比如西偏殿楚常在的哭声大些,即便合了门她在东偏殿也能听见。 “哭哭哭,不嫌烦吗?” 宋昭将书撂在桌案上,起身去了西偏殿。 她来时楚常在将头蒙在被子里,哭得像是快断了气。 她宫里的奴才哄也哄过劝也劝过,但她位份低,宫里的奴才拜高踩低,又肯花多少心思去哄一个不得宠的主子? 宋昭立在她榻前咳嗽一声,吓得楚常在哆嗦地更厉害了,“啊!!!有鬼!!” “又不是你杀了她你怕什么?” 听见宋昭声音,楚常在才缓缓掀开被衾。 她小小的脸上鼻尖儿哭得红红的,额头薄薄的刘海被汗水浸湿,看着像个可怜的小包子。 “宋姐姐。”楚常在声音软糯,上来就抱住了宋昭的腰,“我害怕......” “她咎由自取,你怕什么?” “李姐姐死的好惨,她被抬出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都快认不出了......宫里好可怕,我想娘亲了,我想回家......” 宋昭语气冰冷,“宫里向来如此,你既入宫就早该料到这情况。” “可我还是怕。”楚常在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宋昭,“宋姐姐能陪我一会儿吗......” 宋昭将楚常在环着自己的手拉开,转身向屋外走去,“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我能陪你多久?” 楚常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失望又难过。 忽地,宋昭停在暖座旁坐下。她点起一盏油灯,目光并不看向楚常在,“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楚常在抹一把泪,像个孩童一般笑了,“宋姐姐真好。” 第43章 狗皇帝找上门了 宋昭不是绝情之人。 她只是不想再和凡人产生任何的情感纠葛。 昔日李氏初入宫时,不也和楚常在一样天真烂漫? 可见人心善恶黑白,弹指转瞬间就能转换。 妖与人论情,实在可笑。 有了宋昭的陪伴,楚常在安心许多,没多久就睡熟了。 回到自己房中,晚来无事宋昭打算早早洗漱睡下。 棠惢刚打了热水来,就听见宫门外热闹起来。 宋昭闭目遥视,见元慕御驾停在缀霞宫外,正朝东偏殿走来。 她不紧不慢吩咐棠惢,“去把寝殿的门锁上。” 门才锁好,就听见阵阵叩门声,“宋贵人,皇上亲自来寻您,您快出来接驾吧?” 宋昭声音迷糊慵懒,“我睡下了,让皇上改日再来。” “这......皇上人就在外面候着,贵人您......” “夜深露重,劳烦公公送皇上回宫的时候护着些,别让皇上受了凉。” 门外寂静片刻后响起了元慕的声音,“宋贵人,开门,是朕。” 宋昭头也不抬,一边剥着瓜子,一边回话道:“皇上,嫔妾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今日不宜面圣。” “哪里不适?可是病情有所反复?”元慕的语气有几分焦急,“朕即刻传太医来替你诊治。” “不必劳烦皇上。说不准是嫔妾的‘幽寒’之症没好利索,皇上还是快些回宫去吧。免得您在嫔妾房门前立久了,被嫔妾过了病气给您,倒成了嫔妾的罪过。” 宋昭的话明面上意思是为了元慕好,但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娇嗔的语气分明是在抱怨。 抱怨自己病了一个月,元慕来看都没看过她一次。 元慕也不傻。 他看重自己的身体胜过一切,让宋昭侍寝,来宋昭宫里找她,那都是提前问过太医,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才会去做的。 他知道宋昭是在跟自己耍小脾气,倒也不恼,“可是在气朕你病了许久也不曾来看望你?” “嫔妾哪儿敢?嫔妾病躯已然晦气,若再连累了皇上岂不罪过?” “朕知道你心里怨朕。那几日朕前朝事忙,加之贵妃难产一事也令朕身心俱疲,一时忽略了你,是朕的不是。” 听见元慕说这话,大太监乔海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元慕对一个女子说软话的时候了。 哄也哄了,劝也劝了,按理宋昭也应该开门来见。 但是她不。 “皇上怎会有不对的地方?您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您误会了,嫔妾没有怪您,只是今日身子实在不方便。嫔妾病容憔悴,一月未见皇上自然想在皇上面前显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乔海听不下去了,“宋贵人!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儿!皇上到了你宫门前你都不见,你实在是......” “噤声!”元慕训斥乔海一句,隔门冲宋昭柔声喊话,“好吧,朕先回去,你好生休养。朕明日再来瞧你。” 这是元慕第一次吃了后妃的闭门羹。 回宫路上,他反复思量,不觉宋昭无礼,反倒觉得她性子率直可爱,与众不同。 她越是不肯见自己,自己就越是对她魂牵梦萦,夜不能寐。 第44章 美男出浴 元慕夜不能寐,宋昭才能睡得踏实。 宋昭在自己宫中遥视朝阳宫景象。 元慕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长吁短叹,直至二更天仍未成眠。 她看见他眼底漫出了红血丝,于是散了景象,合衾而眠。 这一夜,宋昭做了一场诡异的梦。 梦中是一处极具西凉风格的宫殿,殿中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有两名婢女打扮的丫头从内房退出来,宋昭向里走,看见一白衣黑发男子背身而立。 他的面前,是氤氲着浮白热气的沐盆。 男子身材欣长,腰身劲瘦,衣发飘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 他缓缓脱下白衣,露出坚实的后背。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随他猛然回首,宋昭看清了他的脸。 容貌俊朗如画,肤若凝脂更胜女儿朗,眼若点漆含星,尤是面中英挺的鼻子最为出彩。 宋昭看呆了。 这人,是一个连狐狸精都能迷住的男人,已经无法再用言语去形容他带给宋昭的惊艳。 他轻轻地解下衣袍,露出白瓷般晶莹的肌肤,宛如珠玉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幽光。 随衣袍一点点褪下,紧实好看的肌肉线条在宋昭面前曝露无遗。 无论是男人女人,妖狐鬼怪,在面对美好事物的那一刻,本能反应都不是逃避。 而是直面。 宋昭就这么盯着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面红耳赤,却不是因为害臊。 她目光一路游移,越过清晰的腹肌沟壑继续向下蔓延。 就在她即将看见那男子的关要处时,忽地,审核编辑跳出来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用温柔地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再看,我就封掉你哦~~” 如此,宋昭只好悻悻作罢。 等她晃过神来,男子已经泡入水中。 他眉宇间尽是淡然肆意,可眼神里却隐隐匿着几分忧思。 他闭上眼,睫毛微微抖动遮盖住眸底哀色,忽地整个人沉入水中。 “君上。” 隔着屏风,有人唤他。 他这才破水而出,将湿漉漉的发丝随意捋到额后,“说。” “一切准备妥当,克日即可成行。” “知道了。” 他声音冷漠,打发走了来人后哼鸣着一曲小调。 后来,等不到他出浴宋昭就醒来了。 她睁开眼望着梁上彩绘,仿若对方才那个梦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常闻听凡人多梦,原先以为梦境中事多是从前经历,却不想还有这样大饱眼福的时候。 她梦见的那地方,像是西凉国的皇城。 西凉坐落于京都以西两千里外的地方,曾经是一个和大元国力旗鼓相当的国家。 西凉好战,曾多次来犯大元,妄图统一天下。 元慕登基,昭华辅政,治国用兵之道样样卓绝,不过三年就打得西凉节节败退被迫签下休战书臣服于大元。 本来两国各自为政,西凉每年给大元上缴足够的供银即可。 可元慕野心颇大想要彻底灭绝西凉,对西凉加重苛捐杂税,如其有异议动辄发兵打压,惹得西凉百姓民不聊生。 昭华劝过,元慕只道昭华妇人之仁,让她闲事莫理。 几年过去,曾经繁荣昌盛的西凉盛况早已不复。 西凉百姓只知自己的家国是因和大元打了败仗后才会落魄至此,而他们知道,这场大元赢得光彩漂亮的胜仗是昭华打下的。 所以今日种种他们都归咎于昭华身上,将昭华视作西凉的永世死敌。 后来有一次宋昭无意间听宋世安提及,西凉听说大行皇后崩逝,竟举国欢腾庆贺了三日。 她闻言没说什么,只是辛酸笑笑。 第45章 嘉妃扬眉吐气(一) 宋昭病愈后第一次去凤仪宫给苏柔则请安就受了白眼。 昨日夜里她让元慕吃了闭门羹的事儿都在宫中传开了。 那些女人对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今晨看见宋昭的眼神巴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宋昭不以为然,全了礼数后落座。 她扫一眼堂下,嘉妃的座儿空着。 空座旁坐着的是宸妃,她冲自己的表妹贺常在使了个眼色。 贺常在笑道:“宋贵人病了一场好容易痊愈,咱们都很惦记你。” 她起身朝宋昭走来,执手她左瞧瞧右望望,有些心疼道:“熬瘦了许多,瞧着就心疼。等下妹妹做了滋补的吃食送去姐姐宫中可好?” (她不过一时得宠就得意忘形连皇上都敢拒之门外,这样恃宠而骄的笨女人能得几日好?我容貌不比她差,表姐有让我巴结她的功夫却不帮我铺路让我得宠?也不知她安得什么心。) 宋昭笑着应了她一声,贺常在应付完宸妃交给她的差事也回了座。 苏柔则品着茶,目光有意无意打量在宋昭身上。 她小产这样大的事合宫都知道是她的忌讳,害怕惹她伤心恼怒皆避而不谈。 以宋昭的聪明她肯定也不会多嘴给自己身上揽事。 苏柔则暗暗盘算着,要是宋昭等下不问她,她就拿宋昭目中无人说事。 然而她这想法刚萌生出来,就见起身行至堂下冲她欠身福礼下去,“贵妃娘娘遇着险事时嫔妾累及病重无法探望,嫔妾自入宫多得娘娘照拂,理应侍奉在侧。这事儿是嫔妾的不是,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苏柔则听完她这话,心里打好的如意算盘全乱了。 本以为她不会问,没想到她问了。 太后下旨嘉妃有孕在身,不许宫中再有人提及那个早死的孩子。 宋昭久在病重并不知道此事,若她方才慰问苏柔则的时候说的是让苏柔则‘节哀顺变’‘娘娘还会有孩子的’这一类话,苏柔则就能让宸妃代她责罚宋昭枉顾太后懿旨,给她苦头吃。 可偏偏宋昭用了‘病重’二字,全然不提及死婴。又将一应罪责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要苏柔则无从下手。 于是,她只得强笑着吩咐宋昭起身,“本宫身子康健。你病中还记挂本宫安危,这份心意难得,本宫怎会责罚你?” 宋昭顺杆就爬,“多谢贵妃娘娘宽宏。” 说完,浑似个没事人一样重新落座,气得苏柔则牙痒痒。 “嘉妃人呢?”她蹙眉看着嘉妃的空座,“近来她请安隔三差五来迟,完全不将本宫这个贵妃放在眼里!” 与嘉妃同住的刘贵人解释道:“贵妃娘娘,嘉妃娘娘晨起孕吐的厉害,身子不爽才......” “本宫问你话了?”苏柔则利目瞪了刘贵人一眼,刘贵人旋即噤声不敢多言,她又吩咐伺候她的贴身内监长顺道:“你亲自去一趟长春宫,本宫倒要看看能不能请动嘉妃这座活佛来!” “嚷嚷什么呀?半个时辰催了三次,赶着去死吗?” 门外,嘉妃略带几分病娇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见她今日打扮格外艳丽。 一头如瀑的青丝以挑金丝珍珠簪绾成落凤髻,耳边垂下的紫宝石流苏随她婀娜前行的脚步轻轻晃动。身上添的首饰皆是金镶玉的名贵款式,更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 尤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正红色沙罗牡丹纹氅衣最为醒目,与苏柔则所穿明黄凤纹挂袍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第46章 嘉妃扬眉吐气(二) 正红与明黄,凤纹与牡丹,独皇后服制可用。 从前僭越的只有苏柔则,今日嘉妃也变得放肆无状起来。 她进门还刻意大声嚷嚷着,生怕众后妃瞧不见她。 “打发回贵妃宫中的那些奴才是死了吗?没跟贵妃说本宫马上就到,还要趟趟派人往本宫宫里去。本宫孕中本就容易恶心,见了那些奴才结巴嘴脸就更想吐,闹得一上午都不得安生。” 嘉妃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落座,连给苏柔则行礼的规矩都自己省去了。 苏柔则瞪着她,眸子似能沁出血来,“后妃成日将‘死’字挂在嘴边,宫中忌讳本宫瞧你是忘全了!” “哎呦,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嘉妃喟叹一声,忍不住发笑,“本宫有着身孕都不嫌忌讳,你嫌哪门子忌讳?” “你这身上穿的是什么?” “衣裳啊?不然是什么?裹脚布吗?” “那正红与牡丹是皇后的仪制,你这般明目张胆地穿在身上是要怎样?” “呵,奇了怪了。”嘉妃目光悠悠然荡到苏柔则身上,“贵妃身上那明黄凤纹挂袍不也是皇后的仪制,你又要怎样?” “你......” “本宫这衣裳是太后赏赐的料子,赶着新做下。贵妃眼馋也让太后送你一匹就是了,怎么?孩子没了,太后对你的恩宠也一并丢了吗?” 看着她二人唇枪舌战势均力敌,旁人各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宋昭不光看得喜乐,还能瞧见更精彩的对话。 苏柔则:(贱人仗着自己肚子里有货竟敢这般欺辱我!我的孩子没了,你的孩子就休想生出来!) 嘉妃:(大傻子,你打我呀?我就是要气死你,就喜欢看你骂不过我也打不得我的窘迫样子!你有本事就来动我腹中皇子的主意,我长春宫大门敞开着让你来。你只要敢动手,我就一把将你从贵妃的位置上拉下来!从前你能害皇后,如今我就不会害你吗?凭你那样不入流的出身,你爹在我爹面前都只配提鞋,你压了我这么久还想着要当皇后?吃屎去吧!) 这二人的内心戏丰富到宋昭差点笑出声来。 苏柔则丧子后的头几日元慕时常去看望,可苏柔则每每见到元慕就哭得泣不成声,她以为软弱流泪能唤起男人的疼爱,哪里知道女人的眼泪用多了只会让男人厌烦? 等她身子好起来后,元慕就常去嘉妃宫中陪她。 嘉妃生了一副好嗓子,日日换新鲜的唱曲讨元慕欢心。 “贵妃丧子之痛,本宫定会提醒皇上多去凤仪宫看望你。” 苏柔则受尽屈辱又不能明着拿嘉妃如何,怒而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嫔妃不知该如何是好。 嘉妃抚鬓,姿态高傲道:“今儿散了吧!” 那语气,像是封后的诰书已经送去了长春宫。 宋昭冷眼旁观了一场,见着这些女人刚得些甜头就一个个急着作死,只叹自己昔日实在太过良善,竟会被这些蠢货玩弄于股掌之中。 后宫如今分成了两个派别,一波依附苏柔则,一波依附嘉妃。 两个正经‘主子’走了,依附她们的嫔妃各自跟在‘主子’身后赶着献殷勤。 除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答应、常在攀附不上强势者外,贵人位份以上的嫔妃唯有荣嫔孑然一身,不与她们为伍。 第47章 妖本来就应该杀人 荣嫔孑然一身并不是因为她濯清涟而不妖,而是因为留她实在没有太大的用处。 几年前她因为小产而伤心欲绝,几度欲绝望自戕。 是昭华救了她的命,并一路陪着她走出阴霾。 从那之后,她便没有了那些世俗的欲望。 别说是和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去争去斗了,她甚至连宠爱都不想有,将自己关在宫中日日青灯古佛相伴,以求心下安宁。 也因此,昭华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与世无争的荣嫔也会在那封后妃请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宋昭与荣嫔前后脚离开凤仪宫。 打入宫后,宋昭还未与荣嫔私下说过一句话。 她迎了上去施礼道:“荣嫔娘娘万安。” 荣嫔回首,面带慈和的笑,“宋贵人,快平身。” 宋昭目光凝在荣嫔手腕上佩着的蜜蜡佛珠上,“娘娘这串佛珠蜜蜡成色实属佳品,又用松油养的很好,常闻见娘娘身上淡淡檀香令人嗅之平心静气,娘娘可是礼佛之人?” 荣嫔颔首,“参悟佛法、修养生性已经有些年头,不过本宫笨拙,也只粗通皮毛尔尔。” 宋昭如今是宫里的‘红人’,荣嫔将自己置身于后宫这滩浑水外,不愿让人看见她和宋昭谈笑风生引起误会,于是招谎道:“本宫手抄佛经要送去太后娘娘宫中,择日得空再与宋贵人叙话。” 彼此点头示意,错肩而行。 方才荣嫔与宋昭对话时,心里想的无非是快些结束交谈,一来避讳宋昭锋芒,二来只想快些赶回宫去青灯古佛相伴。 嘴上说的话可以是假的,但心中所想却不会。 如此,宋昭更摸不着头脑。 她这样心如止水的人,昔日究竟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待二人渐行渐远,棠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主人,棠棠看见了。” “看见什么?” 棠惢偷摸回头瞄一眼荣嫔的背影,悄声道:“主人的第二缕魄,在荣嫔身上。” 宋昭默然。 棠惢追问,“从前她可有害过主人?” “写给元慕请旨处死我的文书,有她的签名在。那文书上的签名都是自愿的,虽是苏柔则发起,在她淫威之下难保会有低位嫔妃屈服,可荣嫔向来与世无争,虽后来被元慕厌弃,却得太后喜爱庇护,旁人轻易动不得她。她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强迫她,所以当日她向元慕请旨处死我,是出于真心。” “啊?”棠惢有些纳闷,“她看起来端庄自持,又日日参佛诵经的,怎么心思这样歹毒?主人与她有过过节?” 宋昭摇头,“她昔日小产求死数次,是我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那她为何那样对主人?” 宋昭冷笑,“人心是这世上最参不透的东西。我参了多年实在厌烦,不想再猜了。” “所以主人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宋昭目视前方,眼神里添几分肃杀之意,“我是妖,妖就是该杀人。她死了,我的魂魄才能归体,我才能重塑内丹。至于她有没有害过我,又到底为什么想要我死,这些事如今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第48章 打死狗皇帝 要算计旁人对宋昭而言不是难事,唯独荣嫔是个例外。 她日子过得无趣得紧,素日里除了给苏柔则请安,就是去太后宫中陪她解闷。更多的时候,则是一个人将自己关在宫中礼经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极了尼姑庵里的尼姑。 宋昭利用遥视的能力看过她多次,她在佛像前一跪就能跪上半天,连宋昭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想削发为尼,寻个寺庙安度余生去。 一连几日,元慕都来寻宋昭。宋昭从一开始的闭门不见,到现在能和他同桌而食,但就是不肯答应他侍寝的要求。 她太了解元慕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 在宋昭这吃了闭门羹,元慕将自己的欲望发泄在旁的嫔妃身上,可心里念着的,只有宋昭。 宋昭生得漂亮是一说,有心气是一说,更重要的,是她chu夜侍寝的功夫,实在是......绝了。 元慕每每想起便欲罢不能。 他哪里知道,伺候的自己欲仙欲死的竟然会是一根白皮红心大萝卜? 两个月前朝廷派兵镇压西凉,今日传回捷报前线军队大胜,折损大元一千七百兵卫,便将西凉三万精兵击溃。 且这一战还擒下了西凉的世子,正在押解回京都的路上。 元慕闻讯大喜,宴开桐花台,席间多饮了几杯醉意盎然。 散席后,酒劲上头的他去了缀霞宫。 他用力推开东偏殿的门时,宋昭方换好寝衣。 元慕贪婪的目光在宋昭身上索取着。 这个女人,无论是脸庞、身材还是‘技术’,都当为女子中的佼佼者,令他欲罢不能。 他不顾宋昭惊呼,如同一头发了性子的野兽直扑上去,将宋昭扑倒在床上。 他呼吸间的酒气熏得她想吐。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同你做该做的事。” 元慕的吻狂风骤雨般落在宋昭的脖间,宋昭用尽全力想将他推开,但原主柔弱女子,自己法力又没回复,哪能拗得过一个七尺男儿? 正此时,棠惢捧着宵食入内瞧见了这一幕。 她气恼之下左手化剑指凝力冲元慕挥了一下,元慕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数丈远,重重砸落在地上。 “主人!”棠惢跑到宋昭身前替她穿好衣裳,“这狗皇帝疯了!我去替主人教训他!” 宋昭深呼吸一口平稳了气息,而后看向摔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元慕,“他怎么了?” 棠惢瞥他一眼,“棠棠下手有分寸,狗皇帝是人皇,咱们山精妖怪伤不着他。他是自己喝懵了酒,睡过去了。” “既然已睡过去,就不用你教训他了。” “主人!”棠惢有些不悦,耷拉着面孔道:“您是不是还对他念及旧情?这色胚子脑袋里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恶心死了!” 宋昭不动声色站起身,缓步走到元慕身前蹲下去。 “我知道他恶心。”说着,抬手狠狠一记耳光抽在了元慕脸上,看得棠惢那叫一个爽快。 “所以不用你替我教训他,我自己便可以。” 宋昭接连掌掴了元慕二三十记耳光后,又在他胸口狠狠踹了几脚,心情瞬间舒畅许多。 原来打渣男是一件这么解压的事。打累了,宋昭这才满脸嫌恶将手泡在玫瑰花汁子里清洁。 又吩咐棠惢道:“表面的伤帮他藏起来,但别治愈他,只让他看不见伤痕,但要能感觉到疼。” 棠惢机灵一笑,“主人放心,棠棠知道该怎么做~~” 第49章 敌国世子 第二日拂晓,元慕睁眼时觉得浑身酸疼。 “皇上您醒了。” 身侧耳畔,有少女娇媚的声音酥酥传来。 他打了个激灵,回身看见宋昭就睡在他身旁,此刻正支棱着脑袋含笑看他。 晨起的宋昭不施粉黛,显露天然好气色,粉雕玉琢的精致五官更令人着迷。 元慕看了好一会儿,才揉揉酸胀的太阳穴起了身,“朕昨夜......” “皇上您忘了?”宋昭面颊绯红,羞嗒嗒地低下头去。 昨夜自然无事发生。 只是元慕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对宋昭硬上弓的那个片段,又因被宋昭不知道拳打脚踢了多久浑身酸痛,还以为昨夜他和宋昭酣战一场,笑着刮了刮宋昭的鼻尖儿,道:“昨夜你可喜欢?” 宋昭微微点头,含羞带怯道:“自然是喜欢的。” 何止是喜欢?她恨不得再打他一晚上。 * 元军镇压西凉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今日是抚远将军入宫觐见的日子。 据说抓了个世子回来,元慕早早携百官往午门去迎。 抚远将军卸甲还朝,身后的近卫押着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 男子身材欣长,许是一路被折磨久了身形略微显得有些佝偻。 他的双手和双脚都带着镣铐,衣衫瞧着崭新,是汉人服饰。应该是今日要面圣,抚远将军命人给他新换的。 抚远将军向元慕行叩首大礼,起身后又得百官奉拜,威风凛凛。 “微臣不负皇上所托,大破敌军,缴供银十一万两,今已入国库钦点。西凉帝君对自己的罪行深恶痛绝,亲手所书陈情状托微臣交给皇上。” 抚远将军将陈情状双手奉上,由乔海接过递给元慕。 状上云,从前种种皆是他西凉帝君错了主意,不该不自量力为敌大元。又请求元慕看在他潜心依附归顺的份上莫要再发动战争,避免生灵涂炭。他愿来日年均加供三万两白银为奉,以表诚心平息两国纷争战乱。更以自己的嫡子为质,盼能重得元慕信任。 元慕看完状书轻蔑一笑,随手将它丢给了乔海,讽刺道:“西凉帝君字句所言轻自己如蝼蚁,朕若咄咄相逼岂非失了大国气度?传旨下去,即刻停止对西凉的军力压制,撤兵出西凉境三百里驻扎列营。他肯安分守己,朕自不会伤及无辜。” 众朝臣齐声道:“皇上宅心仁厚,仁德无双。” 元慕打量着面戴青铜面具男子,问道:“他就是西凉国的三世子?” 抚远将军回道:“是。”说罢见男子不动,端直一脚踢在男子小腿肚上。 男子受力失去平衡跪倒在元慕面前,抚远将军嗤道:“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男子跪地不语,瞧着倒有几分骨气。 “他是西凉帝君送来大元当质子的,将军对他拳脚相向,传出去伤的可是大元朝的脸面。” “是,微臣知错。”抚远将军提着男子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拎起来,那动作像是在抓一只雏鸡,毫无半分尊重可言。 “他为何带着面具?” “皇上,他面目丑陋不堪,微臣怕吓到皇上,才行此举。” “哦?能有多丑?”元慕打趣笑着,饶有兴致地伸手将面具从男子脸上摘下。 虽然已经做了几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男子面具后的那张脸时,元慕还是被吓得不自禁后退几步。 第50章 丑奴 男子五官尚算俊秀,可他的脸上,却有大片被火烧灼过后留下的瘢痕。 皮肉黏连在一处,右边眼睛耷拉下来一半的眼皮,似乎已失去视力。 那些瘢痕面积又大又密集,多看两眼都叫人不寒而栗。 元慕故作镇静,问道:“唤作何名?” 男子缓缓抬头,目光寒戾看向元慕,“百里望舒。” 世子被以质子的身份送入敌国皇宫,就再不是千尊万贵的皇嗣,而是屈身于敌国的阶下囚,是母国交给敌国的一颗定心丸。 若母国势强,则敌国对待质子的礼制尚能友好几分。 若母国势弱,那质子多半要在敌国受尽屈辱,日子过得恐怕连奴仆还要不如。 元慕生性乖戾,又自持国强兵盛丝毫不将西凉放在眼中。 于是百里望舒刚一入宫,他就给他改了名讳,唤他作丑奴,并让他挪去南薰殿住着。 南薰殿是尚元城从前的祭祀场所,后来生了场大火烧死数十宫人后就常传出闹鬼的邪乎事。 司天监卜算此地怨气不散极为凶煞,故而这里就被荒废下来久无人打扫。虽然地界开阔,但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住处。 元慕对此的说辞是,“他生成那鬼见愁模样,正好压压那地界的邪气。” 他对百里望舒的羞辱不止于此。改名换姓,指去凶宅居住仅是开端,元慕还让他每日早朝后往御书房去,和内监们一起伺候笔墨。 从前在西凉养尊处优的皇子,入了尚元城竟要做和太监一样的活,实乃奇耻大辱。 百里望舒入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后妃们也将此事当成乐子,说得更多的是元慕如何威风,将西凉治得服服帖帖。 宋昭听了这些话面无波澜,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这江山是她替元慕打下来的,昔日若没有她相助,只怕大元早已被西凉所攻陷,如今这些后妃又哪里来的好时光在这儿笑话旁人? 午后,内务府的奴才去缀霞宫通传,元慕召她去御书房伺候。 后妃多以无才为德,而无论是昭华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宋昭皆饱读诗书,元慕喜欢和她说话,觉得有趣。 让她去御书房伺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只是为了保护宋昭不招后妃妒忌,每次元慕召她都十分隐秘,旁人无从得知。 今日去,是宋昭第一次见到百里望舒。 他立在元慕身旁伺候着磨墨,千金之躯的他不曾干过这种粗活错漏百出,劲道稍大些,墨点子就不慎甩到了刚至堂下的宋昭身上。 元慕不由分说,抬手就赏了百里望舒一巴掌,“无用!这点差事都办不好?” 显了威风后,这才殷切着去迎宋昭,“衣裳脏了,朕再赏你新料子就是。” 宋昭笑着说无妨,私心里有几分好奇打量着百里望舒。 百里望舒抬眸与她对视须臾,沉声道:“对不住。” “无妨,你也不是有心的。” 这人是生得丑陋,又有几分倔性在,冷冰模样一看就不好相与。 但不知怎地,宋昭却觉得他格外不同。 元慕不耐烦地训斥百里望舒,“别在这碍眼,退下。” 就在他离去后良久,宋昭才反应过来他的那份与众不同来源于什么: 她看着他,竟会读不出他的心声来。 第51章 解围 往御书房去,说是伺候元慕笔墨,但说不上两句话,元慕就开始动手动脚。 再次入宫后,与元慕的每一次接触都令宋昭觉得无比恶心。 她借故说自己身子不适,干呕了两声后蹙眉抚胸,一副弱柳之姿。 元慕只好悻悻作罢,吩咐人将她送回宫中。 沿路路过御花园,见花开锦簇,宋昭打发了宫人想自己走走。 于御花园的转角,她遇见了正要折返南薰殿的望舒。 望舒被两名后妃拦下。一人是其常在,一人是岑答应。 这二人在后宫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平日请安去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凤仪宫外站着。 或许是因为平日受人白眼多了心中憋屈,宋昭一早耳闻这二人平日最大的乐子就是拿奴才们取乐撒气。 今儿撞见望舒,知道他不得元慕待见在宫中活得不如草芥,故而将他拦下刁难起来。 “哟~让我瞅瞅,长得是有多丑。” 望舒覆面黑纱被其常在一把扯掉,她瞄他一眼,惊叫出声,“呀!这是个什么鬼东西?脸生得还不如我宫中太监的屁股。” 岑答应笑,“姐姐瞧,他脸上疤痕的形状像不像铜炉上的锈?一层叠一层,比城墙根都厚!” 望舒将头埋得很低,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 其常在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不得西凉王肯将你送入宫当质子。我要是生出你这模样的儿子可丢死人,养在身边定是夜夜噩梦,还不如塞回去当没生过。” “其常在好神通。” 宋昭忽而出声吓了二人一条,她们目光慌乱凝在宋昭身上,连忙福礼请安,“宋贵人万安。” 宋昭走到她们面前,清冷一笑,“生出来的孩子还能塞回去,当真好本领。看来其常在是私下里练过神通。你有这本事也别自己藏着掖着了,下个月太后千秋节,你把你这看家本事也拿出来,让大伙儿瞧个新鲜,开个眼界。” 其常在臊得脸红,“宋贵人......嫔妾......嫔妾玩笑而已。” “玩笑?”宋昭眉目生厉瞪着她,“要开玩笑滚回你的启祥宫去,御花园是你开玩笑的地方?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在此公然折辱西凉世子?” 岑答应想提其常在解围,搭腔道:“宋姐姐,这西凉国的丑奴不得皇上待见,皇上将他比作奴才还不如,咱们何必给他脸面?” 宋昭嗤笑,“不得皇上待见就不必给他脸面,那你二人自入宫侍寝过一次后就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上过,恐怕都忘了朝阳宫的门往哪儿开了,可见皇上也是不待见你二人的。按照你二人的说法,我也不必给你二人脸面了?说说看,可是也要我明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两句不着调的话来给你们听?” 其常在与岑答应对视一眼,连忙福礼认错,慌也似地逃了。 她们前脚刚走,望舒就捡起了地上的黑纱快步离去。 “我替你解围,你不谢我?” 望舒不予理会,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自顾向前走去。 一溜烟,人就消失在宋昭的视野里。 而宋昭心底的疑惑却更深。 她本以为自己的读心术出了岔子才会读不出望舒心中所想,可方才其常在和岑答应的内心活动她都能了如指掌,唯独望舒。 她望穿了自己这双眼,也看不透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52章 荣嫔的秘密 “会有这种事?”棠惢捧了把松子吃的津津有味,听宋昭说完她遇见百里望舒的‘奇遇’后,打趣道:“狐族读心术只会对修为道行高于自己的灵物无用,他是妖?” 宋昭摇头,“身上没有妖气,且若修为在我之上的妖,又何必留在宫中受这委屈?莫说尚元城,就是京都兵卫拢在一块,也不一定能降住一只修行逾千年的大妖。” “那不一定!主人不能这样算您的修为......您三魂七魄如今只有一魂两魄在这具凡人躯体上,如此算来修为尚不如棠棠。让棠棠去瞧瞧,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妖气~~” 棠惢话说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丝毫不顾宋昭的阻拦。 半个时辰后,棠惢折返回来,认真总结了一下宋昭无法读出百里望舒内心想法的原因。 “他不是妖,主人读不出他的心,棠棠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定是他生得太丑,主人没胃口专心看他,所以才读不出心来~” 宋昭白了棠惢一眼,懒得搭理她。 这两日,除了应付元慕外宋昭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自己宫中遥视荣嫔。 她急于寻回自己的魂魄,所以必须尽快找到荣嫔的软肋把柄,才好算计她。 十五月圆之夜,用过晚膳后得知元慕去了凤仪宫,宋昭松了口气。 洗漱过后早早躺在床上,便开始窥探荣嫔。 她依旧跪在佛龛前靡靡诵经,添三炷香后又虔心祝祷祈拜,与往日无异。 期间与她同住昭纯宫的颖妃来找过她,与她商讨过些时日太后诞辰时该送些什么体面的贺礼去。 聊天时,荣嫔往香炉里添了些檀香粉末。 宋昭第一次听见她的心口不一。 她添进去的檀香粉末里混了轻微的安息香,她常年闻嗅是习惯了的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可颖妃闻了一会儿就哈欠连连来了困意,回自己房中安枕去了。 子时,昭纯宫上下主仆皆入梦。 荣嫔打发自己门前守夜的内监道:“今夜寒凉,你这样睡在廊下难免伤风受寒,惹上病症再在跟前儿伺候难免会将病气过给本宫。去回庑房歇着吧。” 内监叩谢荣嫔恩泽,卷了铺盖回自庑房去。 荣嫔鬼祟看着宫禁院四下,蹑手蹑脚来到了宫墙西南角的一处灌木旁。 ‘布谷’ 她学了两声布谷鸟叫,门外又有两声鸟叫回她,她登时喜上眉头,整理着自己的发髻衣衫,将那灌木扒开来。 灌木密集,拨开后才见这一处宫墙最下面的砖块是松动的。 有人从外推开了这些砖块,破出一个能容纳一成年人钻入的狗洞后钻了进来。 来人是一名着侍卫服饰的男子,剑眉星目,很是俊朗。 荣嫔一见到他就热烈地迎上去,情不自禁与男子拥吻起来。 缠绵须臾,二人才做贼似地盖好灌木,结伴回了荣嫔宫中。 在自己宫中遥视到这一切的宋昭看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平日里最端庄得体,恪守妇道的荣嫔,竟然给元慕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 看她和男子动作娴熟,可见二人私相苟且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 宋昭来了兴致,取了些瓜果来边吃边看戏。 第53章 私通 荣嫔与那男子恰如久旱逢甘露,又似干柴遇烈火。 宫门才合严,都等不急回到床上二人衣裳就胡乱脱了一地,急于做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秽事。 等那上头之事做完,荣嫔躺在男子胸膛上聆听着他渐渐平和的心跳,用柔媚到骨子里的声音说道:“今夜皇上在贵妃宫中,颖妃闻了安息香且得安枕。多陪陪我吧念郎,三更天再离去,不会有人察觉。” 那名唤作念郎的男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听了荣嫔的话没有起身。 “念郎,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记得。”念郎沉声道:“两年前的今日,是我与你初初相识。” “那时你还只是宣德门的一个后替侍卫,我丧子之痛心中悲怆,几度寻死。那日我跳入宣德门后的枯井,幸而前几日京都落大雨井中有些许积水,我不至殒命。你心思细,我并未发出呼救声你也发现了我,并未声张将我救起,保全了我的脸面。” 荣嫔说着,将念郎拥得更紧些,“我本万念俱灰不想再苟活于世,可自打遇见你,我觉得在这深宫里的每一日都变得不再难熬,甚至变得十分值得期许。” “是陈大人一路提拔,我才能在短短两年间就从一个后替侍卫变成宣德门的侍卫统领。我知道,这里面少不了你替我疏通关系。” “我自也是希望见你将日子过好。爹爹也说你是可塑之才,故而才会一路提拔你,也不尽是我的功劳。” 荣嫔手指在念郎的胸前缓缓打着圈,“我吃斋念佛又躲着皇上,这两年在后宫活成了透明人。近日我常与太后研究佛法,太后很是喜欢我。宫中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故皇后死后,与她交好的祁贵妃自请入佛寺修行,皇上那样爱重她也许了这事。我寻思太后千秋节一过,我便与太后明说我愿离宫入佛寺,带发修行,替皇上祝祷祈福,佑大元风调雨顺。左右我留在宫中也无用,想来皇上和太后不会为难。” “不可!”念郎言辞铿锵打断了荣嫔的话,“陈大人就你一个独女,你在后宫起码还能为大人周旋,离了宫去,总归不好。” “我才不理会那些,我只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块儿。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我过够了。离了宫,入了佛寺,时间一久宫中就没人记得我。那时我就能关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我们去个没人能寻见我们的地方,过神仙逍遥日子岂不快哉?” 念郎脸色冷了下来,忽而起身将外衣披在肩上,“你疯了?你是皇帝嫔妃,我怎能同你过什么神仙逍遥日子?我家中尚有父母兄妹,我不能连累他们。且......日后我是会成家的,日子好容易如今过富足了,我不想再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荣嫔怔忡不已,沉默良久才道:“所以你说你一生只爱我一人,你说你会带我走会娶我为妻,这些话,都是假的吗?” “交huan之时说的话哪里能作数?”念郎不以为然,“我一直以为你我之间是有共识的。我们不过是在这宫中互相寻一丝慰藉罢了。我与你一起与同那些烟花女子一起并无区别,试问我怎会将一烟花女子迎娶回家中?” 第54章 负心郎 荣嫔的心狠狠地抽搐一下,痛到近乎窒息。 她从未想过自己认真爱了一场的男人,从头至尾只将她比作风尘女子? 她这么久以来谋划着如何离宫,憧憬着日后可以和他过上怎样幸福的生活,原都是在自圆自梦? “不可能!你怎会对我没有真心!?” 荣嫔近乎疯魔般喊了一嗓子,吓得念郎连忙误伤她的嘴,厉色道:“你疯了!?让人听见你我都得没命!” 荣嫔泪眼婆娑,怔然问道:“你与我在一起,全然就是为了我父亲可提拔你升官职?” “不然呢?”念郎反问,“我在你身上出这么些力,你不该补偿奖赏我?” 他起身,动作利索穿好衣服,“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见面,御前重用我,皇上将我提拔为正五品的武官,这是我最后一夜在宣德门当差,往后,我顶戴花翎有官牌可上朝面圣,再不是末等的侍卫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今日会与自己说这些话。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真心对过自己,有的,也只是利用。 利用完了,攀上了高枝,就一脚把自己踢开。 荣嫔起身扑到念郎身上与他厮打起来,“为何!?我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念郎擒住荣嫔的手腕,眼神发狠,“你喊呐!喊的声音再大点!最好将颖妃喊来,让她看看你chi身luo体与我相对的模样!我贱命一条,不怕跟你这尊贵的白玉瓷器硬碰硬!后妃与侍卫私通,双双皆是诛九族的死罪。你爹为你操碎了心,你忍心让他为官清誉一世,最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竟算计我至此?你竟算计我至此!?” 荣嫔哭干了眼泪,顿觉浑身气力被抽走,瘫软无力伏倒在地。 念郎穿好了衣裳,俯身下去托起荣嫔的下巴,在她唇上轻吻一记,笑道:“与你一起,足能满足我作为男人的所有需求,我很是喜欢。说实话,若你并非宫嫔,我倒当真可以考虑娶了你。常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放心,日后我在前朝会事事都帮衬着你们陈家,并不让你白白付出一场。” 他说完起身要走,荣嫔却匍匐向前,拉扯住了他的裤腿。 此刻,她已经不痴想那些了。 她只是被迷了心窍,疯狂地爱着这个男人。她哭求道:“念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离宫了,也不要跟你结发成夫妻。我只求你能常来看看我,求你还能对我向以前一样,哪怕是骗我都好!念郎,你不要丢下我......” 念郎用力甩着腿脚,荣嫔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又哭又喊又叫难免会吵醒宫人。 他气急败坏,索性冲荣嫔的肩膀狠狠踹了一脚将她踢开,压低声音指着她骂道:“母狗一样,不要个脸!我话至此你也听全了音,今日我本可不来,便是为了安慰你才会来这最后一遭亲口跟你说明白。你再纠缠,伤害的只会是你的家人,你好自为之吧。” 他走后,荣嫔崩溃痛哭。 她绝望的哭声在夜里听来像叫春的猫,令人毛骨悚然。 第55章 因爱生恨 后半夜,荣嫔哭不出声时,心底渐渐漫出对这个男人无边际的恨。 她心中开始回忆她与念郎之间的种种,这些回忆片段,有一部分是和昭华有关的。 从前荣嫔小产后郁郁寡欢,又受了苏柔则在言语上的百般羞辱,元慕见她终日惆怅对她渐渐也有所疏离,后来更是转情于和荣嫔同在嫔位的庄嫔。荣嫔恹恹于世,自觉活着没劲透了。 她无数次梦见自己枉死的孩儿,哭着睡去又哭着醒来。 她曾想过无数次法子想要自绝于世,哪怕嫔妃自戕是大罪她也全然不在乎。 那段最漫长的路,除了念郎救她出苦海外,也有昭华的功劳。 昭华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在得知她郁结难舒后时常陪伴她左右疏导她,替她解开心结。 许多次荣嫔自戕,都是被昭华救下的。 为此,她对昭华心存感激。 可这一切,都在遇见念郎后变了味。 初初和念郎行苟且之事时,有一日昭华漏夜来寻荣嫔说事,撞见了她宫中夜半留着侍卫。 荣嫔解释,说是方才在宫中听见了动静以为闹了此刻,这才唤来昭纯宫外宣德门当值的侍卫前来查看。 对于她的这番解释,当时昭华并没有丝毫怀疑。 可荣嫔心虚,生怕事情败露会牵连爱郎,又揣测昭华已经猜出了几分,只是秘而不宣偷偷握住自己的把柄。于是荣嫔渐渐疏远昭华,对她有所忌惮。 她惶惶不可终日,总想着如何能让昭华永远闭嘴守住秘密,让她能安安静静的和念郎两厢永情好。 于是,当昭华被打入死牢,苏柔则煽动后妃联名奏书元慕处死昭华时,荣嫔等不到苏柔则来寻她就自己送上门去签下了自己的名讳。 昭华身死的那日,荣嫔还在宫中跪遍了佛像,心里祝祷的竟还是苍天开眼之类的祷词,可见她为全一己私欲,心思能有多歹毒。 荣嫔对念郎的绵绵爱意,在扒开皮剔开骨窥见内里的污秽不堪后,就转化成了不绝的恨。 她想要狠狠地报复这个男人,报复这个将她抽丝剥茧地利用完就想一脚踢开她的男人。 她深知想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她就必须有权力在手上。 而后妃的权利能有多大,皆来自于皇上对她的宠爱有多深。 想到这儿,荣嫔擦干泪渍,对镜自照。 她虽不复才入宫时的明艳,但到底也算是拔尖的美人胚子,礼佛素简了这么些年,若一朝重新打扮起来,那也是照样明艳动人,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看到这儿,宋昭结束了对荣嫔的遥视。 她终于明白了当日荣嫔为何要置她于死地,如此,她就更能心安理得的去算计荣嫔。 毕竟荣嫔都能为了自己的爱郎而算计她,她又有什么不能? 棠惢闻听此事后替宋昭不值,“主人从前就是太过心善,真心待人,反倒被人伤得遍体鳞伤。荣嫔自己作死,主人将她和那侍卫苟且之事告诉狗皇帝去,她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无凭无据的我去跟他说这些,容易打草惊蛇。” 宋昭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盘算,“从前她不争不抢,我拿她没办法。她现在憋不住要出山了,还怕没机会整死她吗?” 第56章 同住(一) 第二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果然没见到荣嫔。 她是嫔位,资历又比同为嫔位的庄嫔要长,仅次于三妃后而坐,因此缺席显得格外显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显眼的位置空了出来,请安过了一半,都没人问及一句,仿佛她来与不来根本就不得旁人重视。 一个透明人罢了,既不争宠也不站队讨好高位嫔妃,谁愿意费精神去搭理她? 然而她今日姗姗来迟时,却让众人眼前一亮。 荣嫔身着湖蓝色纹绣祥云外衫,头上发髻高高簪起,两边各插三只点翠祥云金簪,红唇美目,入内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苏柔则打量她片刻,笑道:“许久不见荣嫔打扮,倒忘了你曾在宫中也是以貌美着称的。” 荣嫔莞尔一笑,抚摸着自己水嫩的肌肤,自谦道:“经年流水过,嫔妾早已不复当年年轻水灵。若再不打扮打扮,素面朝天进进出出,都怕吓着姐妹们。” 宸妃阴阳怪气道:“妹妹此等姿色若都能吓着咱们,那后宫不知多少嫔妃得被羞的无地自容。” 后宫里的女人都活成了人精,旁人有个什么小动作,她们都能揣度出用意来。 荣嫔避世多年,忽而花枝招展起来,可不就是为了重新投身于波谲云诡的暗涌争斗中去吗? 她以佛法讨好亲近太后许久,今日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见她悉心打扮明艳动人,美貌不减当年分毫,直夸口她国色天香,又端庄自持,年纪轻轻实在不该日日礼佛荒度了大好时光。 果然,当晚元慕就翻了荣嫔的牌子。 两年未侍寝的荣嫔抓住这一夜的机会,将元慕伺候的欢愉,近乎是一夜之间就复了宠。 风头正劲的他一下就成了后妃的眼中钉。 尤是和她同住的颖妃最看不过去。 从前荣嫔与颖妃同住昭纯宫,她是嫔位颖妃是妃位,自然是颖妃说什么荣嫔就做什么,从无未被颖妃心意的时候。 一朝得志,荣嫔尾巴看似翘上了天,竟也有出言顶撞颖妃的时候。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因为荣嫔挪了庭院里新开的几株翠兰去自己房中。那翠兰是颖妃心头好,她当然不愿荣嫔不经她同意擅自拿去,于是去她房中与她理论。 哪料荣嫔昔日礼佛时自谦柔弱模样分毫不减,反倒还出言嘲讽颖妃道:“翠兰明艳,这样好的东西放在庭院里也是浪费。这两日皇上常在嫔妾宫中,嫔妾想着放在这儿,好花总也有人赏,不至于开败了也无人问津。” “你是在讽刺本宫见不到皇上?” 荣嫔笑得挑衅,“妹妹可没说这话,姐姐别冤枉我。” 颖妃见不得她得意忘形那样,出言训斥道:“你不过得了皇上几日好脸色,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 昨日侍寝时,元慕答应了荣嫔今日会来陪她用晚膳。 荣嫔偷瞄着宫门,见门外人头攒动有了动静,旋即跪在地上一脸楚楚然,“颖妃娘娘,嫔妾绝没有那个意思。还望娘娘息怒。” 颖妃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倒想问问,你是个什么意思?” 元慕的声音于身后响起,颖妃愕然回头,不知何时他已经立在了门口。 第57章 同住(二) “皇上,荣嫔她恃宠生娇目中无人,臣妾这才训斥她两句,臣妾......” “因何事?”元慕面色阴沉问道。 “荣嫔她......”颖妃瞄了一眼摆放在桌案上的翠兰,“她将臣妾种植的翠兰全都挪来了自己房中,却也不跟臣妾打声招呼,臣妾到底是昭纯宫的主位,她这样做分明是没将臣妾放在眼里。” 荣嫔委屈道:“皇上莫要责怪颖妃姐姐,这事是嫔妾不对,嫔妾瞧翠兰开得好看,想着皇上晚上要来嫔妾宫中用晚膳,就挪了些来摆在宫里点缀,想让皇上看见了赏心悦目,心情也能愉悦些。嫔妾不知道这花是姐姐悉心种植的心头好才会如此唐突冒犯,是嫔妾的不是,不怪姐姐。” 颖妃恼了,“你日日看着本宫给翠兰浇水施肥,又知道是本宫亲自命花鸟司给本宫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本宫宝贝得很,你现在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装什么无辜!?” “够了!”元慕怒喝一声,训斥颖妃道:“再金贵也不过是几株寻常花卉,荣嫔这样的位份,难不成拿朵花也要看你的脸色?朕一向以为你柔顺,却没想私下里竟是这样一副嘴脸。” 见荣嫔哭得柔柔弱弱,元慕继续道:“一花一草你都如此小题大做,朕瞧不见的时候还不知道荣嫔受了你多少委屈!” “皇上!臣妾没有!” “朕不想听你解释,你跪安吧。” 颖妃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荣嫔一眼,气扑扑地走了。 元慕将荣嫔拥入怀中,宽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若喜欢朕明日命内务府采办了顶好的翠兰来种在你宫中,可好?” 荣嫔将头埋在元慕胸脯上,微微啜泣,“嫔妾也是想让皇上开心,没想到颖妃姐姐......” “平日里她可是都待你这般?” 荣嫔没有直接回话,只是委屈地点头。 她这两日是元慕的心头好,自然是有求必应。 她倒也没有在元慕面前责怪颖妃,“嫔妾与颖妃姐姐相处的还算融洽,可今日皇上当面训斥了颖妃姐姐,她心里哪有不记恨嫔妾的呢?嫔妾只怕日后和颖妃姐姐相处起来,会没有从前亲昵。” 元慕最见不得女人吵起来嚷嚷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给她们分个对错,于是道:“既如此,不如你二人分开居住,平日里少见面少接触,也就没这么多龃龉。这样吧,缀霞宫住着宋贵人和楚常在,并无主位。你挪去缀霞宫住着,一来可做一宫主位没人再敢寻你的事,二来,宋贵人也是性子极好的女子,与你定能聊得来。” 荣嫔笑,“嫔妾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主意呢?但凭皇上吩咐就是了。” 她心里乐开了花。 她闹出这么大一处好戏来,就是为了能搬去和宋昭同住。 宫中谁人不知宋昭风头正劲? 与其自己和宋昭一个住在皇城西边一个住在皇城南边要分了元慕的宠爱,倒不如索性住在一处,这样无论元慕是来看自己还是去看宋昭,见面三分情,她的宠爱就能常存。 再者说,宋昭不过是一个初入宫闱的小小贵人,她想分了宋昭的宠爱,又会是什么难事? 第58章 失火(一) 自打荣嫔搬入了缀霞宫后,这地界俨然已经成为了第二个朝阳宫。 元慕近乎日日都来,除了偶尔去看看有孕的嘉妃外,算是彻底将苏柔则冷落下来。 荣嫔为了邀宠上位无所不用其极,竟私下里和宋昭提议要她二人一同侍奉元慕。 宋昭听罢只是笑,“姐姐心胸旷阔至此,当为女子中的典范。只是妹妹脸皮薄,不好意思做那事。” “那有什么?皇上的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我又都是女子,彼此也不比彼此身上缺什么短什么,别害臊姐妹。” 宋昭再三推辞,荣嫔才意兴阑珊而归。 棠惢合了宫门讪笑道:“她为了能揽些宠爱到自己身上去,什么花花心思都能想出来。旁人看着她风光,哪里知道缀霞宫夜里合上房门是怎样一番景象?替身萝卜都快给狗皇帝用完了,也没见去她正殿几次。” 宋昭对镜填补妆容,闲闲道:“这两日你再备上些,我怕不够用。” 棠惢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主人不是说欲绝还迎才是讨好男人的好法子吗?可接连六日,主人都丢了替身萝卜出来去满足狗皇帝,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欲拒还迎是为了勾住男人的魂,而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荣嫔以为搬来和我同住就能巩固自己的恩宠,我偏要她看着元慕独宠我一人将她晾到一旁去。她心急悍妒,就会失了分寸,失着失着分寸,就会做出作死的蠢事。我不需要对她动手,每日耗损一个萝卜就能成的事,岂不乐哉?” 这一夜,嘉妃以自己胎动的厉害为由将元慕诓去了她宫中。 宋昭早早睡下,不知过了多久,呛鼻的烟气将她催醒。 一睁眼,便见宫外火光冲天,而棠惢却还在暖座上睡得不亦乐乎。 宋昭摇醒棠惢,“快醒醒!再不醒来等下可该成了烤萝卜!” 棠惢一个激灵坐起身,见殿外火势熊熊,又有宫人高声喊着‘来人呐!缀霞宫走水了!快来救火!’ “呀,怎么这样大的火!主人快逃!” 棠惢拉起宋昭的手就要往外跑,然而宫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棠惢左手凝气聚力,剑指用力往门把上一劈,这才将门破开带宋昭脱困。 宋昭看得清楚,门栓上插了一根两指粗的木棍将门别住,是有人存心要让她死。 冒着浓烟大火逃出缀霞宫后,宋昭见荣嫔和楚常在于门前拉扯着。 楚常在哭喊着要往火场里冲,“宋姐姐还在宫里,我要去救她!” 荣嫔则将她死死拦住,“火势那样大,你不要命了?” “宋姐姐?” 楚常在看见宋昭和棠惢平安无事出来,用力推开荣嫔后小跑到宋昭面前紧紧抱住她,哭出了声,“宋姐姐你没事就好了,这样大的火,可吓死我!” 宋昭心底一暖,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道:“别害怕,我没事。你呢?可有伤着?” 楚常在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荣嫔此时也凑上来假意关怀,“你可算出来了,我逃出来不见你人,正想回去救你。” (门把手明明已经被我用木棍闩死,她不被火烧死也得被烟气呛死,怎地能完好无损的逃出来?) 宋昭面色恬静,冲荣嫔微微一点头,“多谢姐姐,危难时刻还惦记着我。” 第59章 失火(二) 元慕赶来缀霞宫的时候,火已经被熄灭了。 他脱下龙袍披在宋昭身上,上下仔细搜索着她身上有无烧伤的痕迹,在确保宋昭无碍后,才捎带着问了荣嫔两句。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人堆里窜出来了一名水龙司的奴才回禀道:“奴才仔细查过,此乃天灾所致。近来京都少雨,夏末秋初天干物燥,烛火星迸裂燃起来,无人伤亡已是皇上福泽庇佑。” 元慕吩咐下去,“明日起,派奴才往各宫去添水洒扫,尤其是长春宫。嘉妃有着身孕,受了烟气呛着都不行。各处守夜的奴才们也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太后千秋节将至,宫中绝对不能再闹出这样的祸事让她老人家担忧。” 后来苏柔则也盛装而赴。 询问了事情经过后她捂着胸口一脸惊悸状,“臣妾在宫中乍然闻听此事,吓得六神无主,急急赶来。好在各位妹妹无事。” 她脸上添了全妆,发髻衣裳配饰相得益彰一丝不苟,正常人谁会二更天了还是这样的装扮? 宋昭都不用读心,就已然知晓了今日事是苏柔则做下。 是她命人来放火,又买通了水龙司的奴才将这事儿说成是天灾意外。 宋昭和荣嫔这两个最得宠的嫔妃住在一起,苏柔则巴不得将她们一窝端了才叫省心省力。 此间事了,眼看着三更天,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元慕就该起身上早朝了。 苏柔则搀着元慕的臂弯,娇媚道:“皇上,臣妾宫中煨着竹荪乌**宝烩,本想明日赶早送去嘉妃妹妹宫中,让皇上和嘉妃妹妹一同品尝。现在折腾到这个时候,皇上再回嘉妃妹妹的长春宫怕要惊扰妹妹安枕了。不若皇上同臣妾回宫吧,喝了汤,臣妾伺候您歇息上一个时辰,也该早朝了。” 元慕哈欠连连,长春宫离得又尽,便随苏柔则去了。 缀霞宫是被人洒了火油烧起来的,火势起的快发现的也快,所以宫殿内里大多都没有过火还保存完好。 今夜,宋昭和荣嫔、楚常在三人还得在自己原来的宫室将就着。 回宫后,三人聚在正殿说了一会子话,楚常在嚷嚷着自己困了,就先回去歇下。 她走后,荣嫔阴下脸色来轻声对宋昭说道:“宋贵人,今日的事你不觉得蹊跷?” “哦?”宋昭笑,“妹妹愚钝,但听姐姐详说以解困惑。” “苏贵妃来得这样快,又是盛装来见,宫中还恰巧做好了吃食候着,像是一早就料到了今日会有这一场火。本宫私心里觉着,会不会纵火之人就是她?” “姐姐多虑了。水龙司的奴才都说了,今日事纯属意外,苏贵妃位高权重,哪里犯得上和咱们计较?” “本宫觉着凡事还是提防些好。你宫门被动了手脚,焉知不是她想要置你与死地?你从入宫,不懂人心叵测,苏贵妃手段狠辣眼里揉不下沙子,往后还得多当心她才是。” 宋昭谢过荣嫔好心提醒,福礼告退。 第60章 示好荣嫔 荣嫔说这些话,是为了把火引到苏柔则身上去,让宋昭和她敌对,自己在夹缝中可寻觅时机,顺势而上。 但她实在蠢笨。 蠢笨到自己说漏了嘴。 宋昭从未说过自己房门被人从外面下了闩的事儿,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宋昭原本想让荣嫔自己栽跟头懒得出手对付她,可她既然如此急着寻死,自己倒也不吝啬送她一程。 第二日往凤仪宫请安的时候,昨夜的火灾顺理成章成为了大伙儿议论的稀罕事。 “要说宫中许多年都没有闹过火,水龙司那些奴才白拿俸禄许多年,昨夜救火时据说笨手笨脚,缀霞宫无人伤亡,倒是救火的奴才烧伤了好几个。”庄嫔笑说闲话,扯开了大伙儿的话匣子。 颖妃瞥一眼荣嫔,胭声胭气道:“人家宋贵人和楚常在在里头住得好好儿的,偏有人搬进去就出了岔子。要本宫说,指不定是谁不详,带了晦气过去。” 宸妃道:“缀霞宫如今烧成什么模样了?可还能住人?” 楚常在回话,“宸妃娘娘惦记,东西偏殿倒是无事,就是正殿烧得厉害些。不过荣嫔姐姐的寝殿没过火,内务府的奴才一早来已经开始翻修了,想来暂时不影响居住。” 颖妃笑出声来,“瞧本宫说什么来着?别人宫中都无事,偏正殿被烧得最厉害,还不是荣嫔将晦气带去了缀霞宫?” 颖妃在位份上压着荣嫔,荣嫔心中不服,却也只好忍气吞声。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昭却在这时出声替荣嫔说起话,“颖妃娘娘此言差矣。从前荣嫔娘娘是与您同住长春宫的,嫔妾听荣嫔娘娘提及,她与您住了快三年。这三年里,好像也没听说长春宫闹出过什么祸事来。可见荣嫔娘娘并非不祥之人。” “本宫当是谁在说话?”颖妃白了宋昭一眼,“本宫和荣嫔说话,你插什么嘴?” 宋昭起身福一礼,恭谨道:“嫔妾并非有意要插嘴娘娘的话,只是皇上常与嫔妾说,祥与不详愿在人心,荣嫔娘娘宽善,想来也不会是不详之人。其实又何止是荣嫔娘娘呢?咱们在座的各位姐妹中选入宫,侍奉君侧,都是有着顶好气运之人。当真不详,又哪里会有聚在宫中的时候呢?” 宋昭一张巧嘴,既全了荣嫔的脸面,又给足了所有人风光,颖妃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荣嫔听得出宋昭是有意在帮自己说话,心中对自己昨日想要将宋昭顺水推舟害死的举动有了几分歉意。 请安毕,二人结伴回宫的路上荣嫔多谢宋昭方才替她解围。 宋昭不以为然,“我与姐姐同住就是缘分,旁人言语欺辱姐姐我自看不下去。昨夜与姐姐说完话,我回去辗转难眠想了许久。或许姐姐说得对,宫中人心叵测,我一人也实在应付不来。如今以我和姐姐最得皇上宠爱,旁人都视我为眼中钉。放眼望去,眼下我能依靠相信的,也就只有姐姐了。” 荣嫔心中暗嗤宋昭是个蠢货,脸上却不见什么波澜,“你放心,你待本宫好,本宫也自真心待你。往后你与本宫站在一并,拉住了皇上的宠爱,还怕没有来日封妃封嫔的时候吗?” 宋昭喜不自胜,“如此,妹妹前途便多靠姐姐筹谋了。” 第61章 送给太后的礼物 临近太后千秋节,后妃们都开始准备起了贺礼。 太后今年满一甲子,是为大寿,元慕重操重办,这个时候后妃们送出的礼哪个最得体,最能讨太后欢心,于自己的前路便更多有助益。 故而大伙儿都绞尽脑汁想着送些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能脱颖而出。 荣嫔也不例外。 后宫中,属她与太后走得最近,也最知道太后的心思。 太后笃信佛法多年,每年都会捐出万两纹银去修建佛寺,添功德砖,每每离宫也都是去寺庙参拜,可见虔诚。 故而荣嫔刻意以梵文手抄佛经三卷,并送去国恩寺请主持开光,又让她的父亲花重金买下了十六骨舍利,准备一并送与太后作贺。 她本以为自己准备周全定能拔得头筹,谁料到宋昭准备的比她还要上心。 同样是手抄的佛经,宋昭这卷法华经则是让静空大师亲自誊写的。 这静空大师是京都最有名的法师,佛教论资排辈,他的辈分、造诣、修为样样可都要比国恩寺住持高出一个量级。 且那些佛经也不是普通笔墨誊写,皆是用上好的‘天竺墨’混了檀香粉书写而成,字里行间都飘逸着淡淡香气。 檀香粉不算什么稀罕东西,贵重就贵重在这‘天竺墨’上。 那墨价值连城,挥一滴墨更胜十两金,也只有护国公府那样家大业大的母家,才能给予宋昭这样阔绰的支持。 与宋昭的礼物相比,荣嫔的礼物霎时显得小家子气。 她二人同住,奉礼的时候也一并奉上。都是佛经,更易对比,即便太后不说什么,元慕看在眼里也是高下立判。 于是荣嫔心生一计,跑到宋昭面前来哭穷扮委屈。 “这东西已经是本宫能拿出手奉给太后最好的东西了,太后待本宫向来亲昵这是合宫都知道的事儿。太后千秋节,本宫若拿不出最体面最好的贺礼,伤着的可是太后的脸面。” 宋昭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扬帕子替她拭泪之际更劝慰道:“姐姐不必伤怀。这样吧,姐姐的礼给我,我的礼给姐姐。说实在的,这些礼都是家父备下,我也不想在千秋节上出大风头去让旁人说嘴。可是姐姐不同,姐姐拿出这贺礼,无人会觉得姐姐出风头的同时又给太后长了面子,也不枉太后疼姐姐一场,一举两得的事,姐姐觉得如何?” “这......这怎能成?护国公给妹妹准备的贺礼用尽心思价值连城,姐姐怎好抢了妹妹的去?” “姐姐说这话不是和妹妹见外了?”宋昭招呼着棠惢快些将那些佛经取来,并亲手交给荣嫔,“姐姐拿着,若是不要,可就是没真心将我当做妹妹。” “那......那好吧。” 荣嫔半推半就地接下了佛经,随后破涕为笑,直说自己日后定会掏心窝子地对宋昭好。 而在她心底早不知把宋昭当做傻子笑话了多少遍。 她走后命人将自己的手抄佛经和舍利一并给宋昭拿来,宋昭留下舍利,将佛经丢入废篓中,自己执笔重新书写。 “她的字迹太后认得,她给我佛经的时候不与我明说,在这儿也想着算计我。让太后瞧见我送的礼原是她给我的,更要太后觉得她一万个好,而我则是个没规没矩恃宠生娇的妖妃。” 棠惢在一旁替宋昭研墨,不时偷笑,“她以为自己算计了主人,怕做梦也料不到那贺礼她要是亲手送给太后,她这条命可就难保了。” 宋昭泠然浅笑,专注笔下功夫不再言语。 第62章 千秋节 到了太后千秋节这日,宫中热闹堪比除夕夜。 礼乐奏声自早朝后就没停下过,这样的喜乐之音初闻是能让人心情欢愉,但听久了难免觉得聒噪。 各宫嫔妃都赶着去仙寿宫在太后面前献殷勤,去的人多了太后眼晕,指不定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得,宋昭懒得凑这热闹,往耳朵里塞了块棉花睡了个回笼觉。 入夜,宴开仙宴阁,众后妃同赴宴与元慕共庆太后六十大寿。 贵人以下位份的嫔妃平日里少有面圣的时候,故而今日一个个打扮的娇俏艳丽,盼着能在元慕面前得脸。 苏柔则早半个时辰就立在了宴厅外将那些穿着打扮逾越自己位份的嫔妃拦住,训斥后让她们重新回去换了衣裳才准再来。 故而等宋昭来时,堂下坐着的那些后妃一个个蒲柳之姿又打扮得平平无奇,别说元慕,就连她也挑不出个显眼的来。 桌上奉着珍馐美味奢华至极:玉掌献寿、首乌鸡丁、百花翅肚、龙舟镢鱼、松树猴头蘑、墨鱼羹、荷叶膳粥凡此种种菜色二十八道,鲍参翅肚,鲜蔬野味,美酒佳酿一应俱全,光是眼瞧着都已应接不暇,更莫说要道道菜都食知其味了。 正中台上高座摆九龙寿宴扬角桌,边角坠着青卵石制成的福禄葫芦,太后身着姚黄魏紫百花簇牡丹服,双佩正红色小绶,耳戴一耳三钳金宝石榴籽耳坠,盘金凤发髻,含笑端坐主位。 那本该是元慕座的位置,今日太后大喜,故而让给了她。 皇上不时与太后话家常,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之景。 次坐苏柔则换了一身绛红色常服,上绣山水梅竹图案,雍容却不失淡雅,少了平日里的几分锐气。 嘉妃也识趣打扮得体,碧色薄纱敞袖裙将孕肚隐藏的极好,身量纤纤全无半分孕态。 启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宸妃带着她的表妹贺常在为太后献舞一曲。 宸妃擅舞,今日却频频出错,倒显得贺常在舞艺格外出挑精湛。 一舞毕,太后赞不绝口,元慕看着贺常在的眼神也生了细微的变化。 像是猎狼瞧见了猎物,满眼的贪婪欲望。 贺常在趁势而上,跪在堂下诵了一首贺词。 “鹤乘甘露游东海,松披祥云挺南山。千秋共享天伦乐,寿星恩泽福生园。” ...... 贺常在腹无文墨不通诗书,难为她也不知从何处摘抄了这么长一大段背诵的朗朗上口。 果然,贺词念罢太后嘉许道:“宸妃擅琴棋歌舞,却不通文墨。你这个妹妹倒比她本事些。” “太后谬赞,嫔妾也仅仅是略同皮毛而已,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嘉妃看不惯贺常在一副狐媚样,浅声笑道:“贺词是好,却有些不相宜。今日是太后大喜的日子,贺常在偏要提太后的伤心事,未免有些不懂事。” 贺常在一愣,“嫔妾不知嘉妃娘娘所言因何?” “不知?哟,你这样好的文采怎会听不明白本宫的大白话?那‘千秋共享天伦乐’一句,说得可是子孙同堂共聚享乐?宫里才生了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太后都说了那事不许人再提,你怎么......” 嘉妃点到即止,抬袖掩唇,“臣妾失言,太后恕罪。” 第63章 群妃贺礼 嘉妃一席话,满殿燕雀无声,宸妃与贺常在姐妹俩更是脸色铁青。 宸妃本想借着太后生辰这个机会将贺常在推出来,让她能分得元慕的几分宠爱。 却不想细枝末节未考虑周全让嘉妃钻了空子,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她二人过大于功。 见太后面色逐渐难看,宸妃连忙携贺常在赔罪道:“太后息怒,贺常在年纪轻,一心只想着为太后您庆祝好诞辰,日日练舞练得脚尖都磨破了。那贺词并非嘉妃所言别有深意,还请太后不要放在心上,免得扫了您的兴致。” 太后没说什么,摆手让她二人坐下,吩咐乐官舞姬接着奏乐接着舞。 宸妃回到座上后,提起来的心还未放进肚中,就听她身旁坐着的苏柔则用又轻又狠的声音说道:“本宫倒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宸妃依附苏柔则多年,忍气吞声多有微辞。表面上对苏柔则恭谨,实则心里积压了许多怨气。 眼见宋昭和荣嫔都得了元慕圣宠,自知自己容貌不出挑也不会来事,重得圣眷的机会不大,所以将希望寄托在贺常在身上。 她若提前跟苏柔则通气说了此事,以苏柔则的脾性必然不会答允。故而她只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宸妃悔不当初,与苏柔则解释道:“娘娘明察,臣妾如此也是为了拉拢皇上。后宫如今新人辈出,若咱们不让新人出头分了皇上宠爱,岂不是......” “本宫座下无人能分了皇上的宠爱去。宋昭不能,荣嫔不能,你那个搔首弄姿的表妹,更不能!” 宸妃抿唇,只得连声向苏柔则赔着不是。 宴开过半,酒过三巡,苏柔则第一个奉上了自己的贺礼。 六名宫人抬着一尊佛像入内,看花了众人的眼。 佛像以金镀身,眼嵌蓝宝石,发丝用墨玉雕刻的分毫飘逸,肌肤纹理也用琉璃灌之,遥看栩栩如生,大气庄严。 这佛像少说也值万金之数,都说礼轻情意重,但这话在宫廷里得换一换,唯有礼重,才显得情谊深厚。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奖苏柔则有心。 苏柔则这份大礼可是搜刮了许多油水才偷敛了这些金银打造,她这礼一送出去,后面的人再送些什么,就都不足以让太后眼前一亮。 宋昭送上的手抄佛经和舍利太后也只是说了句尚可,连个笑脸也没给宋昭。 直到荣嫔压轴出场,拿出了那卷净空大师用‘天竺墨’亲手撰写的法华经。 不等荣嫔介绍,太后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净空大师的笔迹,于是惊喜问道:“可是净空大师的笔墨?” 荣嫔挺直腰杆异常自得,“太后好眼力,正是呢。” 宫中谁人不知净空大师是太后最敬重的法师,太后都请不得他出世入尘撰写佛经,荣嫔竟然有这本事? 风光了良久的苏柔则眼见风头被荣嫔这异军突起给压了下去,气得面孔登时就耷拉下来。 太后翻动佛经,口中一直嘟囔着个‘好’字,“这是‘天竺墨’吧?里头还添了檀香粉?” “太后潜心礼佛人尽皆知,嫔妾以为送给太后的礼,贵重是一回事,心意又是一回事。净空大师的手抄佛经虽说无明价,但嫔妾送太后的也正是这份心意。” “荣嫔自谦了。‘天竺墨’价比千金,若如此还说不算贵重,可要本宫的脸往哪放?” 苏柔则的话透着一股子酸味,可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太后手中那一卷稀罕的佛经上。谁还顾得上搭理她? 第64章 大殿之上诵读荣嫔奸情 元慕见太后对这卷佛经爱不释手,于是端起酒杯来隔空敬了荣嫔一杯,“难怪这几日朕见你神神秘秘的,原是在准备这好东西给太后。如此还要瞒着朕,未免调皮些。” 荣嫔娇羞含笑,与元慕对饮一杯后才道:“嫔妾只想着给太后一个惊喜,要是提前告诉皇上了,皇上侍奉太后至孝,难免哪日不留心说与太后去,可不是枉费了嫔妾一番心意?” 这样不敬尊上的话,荣嫔从前断断不敢说。 她现下能与元慕开这样的玩笑,还能逗得元慕敞声而笑,可见元慕待她重视。 沉默了一整晚的宋昭于此刻举杯,敬酒太后恭祝她生辰喜乐,又道:“荣嫔姐姐心思细,早两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这礼,为了以赤城打动净空大师,常常三更天还在宫中挑灯书信,写佛法心德,又或对太后您至孝之心,将这些书信托人送出宫去。长此以往这才感动净空大师,得此一卷稀世珍迹。” 宋昭好一番吹捧荣嫔,荣嫔照单全收,又说这些都是她为人妇的本分,不值一提。 将她架上高位后,宋昭提议,“今日是太后千秋节,太后笃信佛法,后宫嫔妃也耳濡目染,今日有幸得荣嫔姐姐求来净空大师真迹,又记载着妙法莲华经此等大乘佛法,嫔妾觉着倒不如暂停歌舞,于殿内诵读此卷,好让咱们也叨光讨个福气。” 任谁都能看出宋昭这是在吹捧荣嫔,也是在讨太后欢心。 可没办法,太后就吃这一套。 听完宋昭的提议后太后连声道好,吩咐自己贴身侍婢青竹姑姑肃声诵读此卷。 青竹捧过佛经来小心翼翼地翻阅着,诵读道: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佛经诵读声替换了席间礼乐之声,大伙儿还是各自用膳碰盏,或聊闲话,或向元慕献媚,或贺太后寿喜。 “这......这是......” 青竹本念得好好儿的,却在翻了几页后突然磕巴起来不再念下去。 声音突然停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见她神色有异,眼睁睁盯着佛经却张不开口,太后便问道:“怎么了?” “太后......这......奴婢不敢念。” “佛经有什么不敢念的?” “太后,您还是先瞧一眼吧?” 青竹将佛经奉到太后身前,佛经上的字很小,太后小酌两杯有些眼晕,懒得废力去看,“这佛经哀家倒背如流,还有什么好看的?你照念就是了。” 青竹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念下去。 “荣嫔陈宝荣与宣德门侍卫张念郎私相授受已久,二人常夜会昭纯宫,做那颠鸾倒凤之事,恬不知耻......” 就这两句话,给堂下众人都给听傻了。 元慕更是砸了手边的酒杯,怒斥道:“胡闹!” 众妃起身齐齐跪地,“皇上息怒。” 青竹吓得手抖,将佛经死死抓在手心里,跪地叩首连连,“皇上息怒,老奴......老奴只是依着太后的吩咐照念而已......” 第65章 荣嫔苟且之事暴露 听见张念郎的名讳,荣嫔吓得魂飞魄也散。 青竹在仙寿宫伺候太后甚少踏足她的昭纯宫,自己和张念郎的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荣嫔极力稳下心神,此刻她只有先委屈叫冤,才能证明自己无辜。 “青竹姑姑,你何以无端玷污本宫的清誉?今日太后诞辰,你在诞辰之上说这些污言秽语往本宫身上泼脏水,你安得是什么心?” 青竹叫屈,“荣嫔娘娘!这......这些话是您撰写在佛经上的,哪里是老奴玷污了您的清誉?” 嘉妃闻言忍俊不禁,“哟,可又赶上一出好戏了。” 后妃们眼巴儿着看热闹,见元慕一把将佛经从青竹手中夺过来,目光扫过佛经上所书的内容后勃然大怒,将佛经狠狠地砸在荣嫔脸上,“贱妇!” 荣嫔一头雾水捡起佛经,在看到中间那一页的内容后瞠目结舌,汗意涔涔。 那一页,洋洋洒洒所书百余字,字字所述皆是荣嫔和念郎的‘奸情’,且连她二人何时相遇,如何情好,怎样偷欢这样隐秘之事都写得详尽。 荣嫔善诡辩,可这事儿突然冒出来,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辩驳的法子。 太后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反倒有些责备元慕,“哀家生辰,皇帝与嫔妃动手是什么意思?那卷佛经是净空大师亲笔所着,你就这么将佛法心意给哀家砸到地上去?” “母后,这事儿污秽您看不得,您还是先回宫罢。” “哀家寿宴,哀家没说散皇帝倒要叫哀家先走?”太后面色沉下来,不怒自威,“哀家倒要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青竹,去把那佛经给哀家捡回来!” 青竹几乎是从荣嫔手中将佛经抢了过去,太后仔细读过后怒意更甚,“岂有此理!荣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一整,荣嫔才惊觉自己是着了宋昭的道。 她回眸,煞气腾腾地瞪着宋昭,“是你!?是你要害我!?” 宋昭抚着胸口作惊悸状,“姐姐说什么呢?我......我为何要害姐姐?” 荣嫔不与她多言,向太后与元慕叩首道:“太后、皇上明鉴!嫔妾有罪,这佛经并非是嫔妾给太后备下的贺礼,是宋贵人她说嫔妾和太后您走得亲近,嫔妾不好拿出跌份的礼薄了太后的面子,故而将自己的贺礼给了嫔妾。嫔妾无财无势,哪里能得净空大师的真迹?且若这佛经真的是嫔妾准备的贺礼,嫔妾又怎会在上面书写自己与侍卫有苟且之事这样的胡言乱语冤枉自己?皇上明察!” 听她说完,宋昭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上前两步与荣嫔并肩而跪,痛陈道:“皇上,嫔妾没有!不知为何荣嫔要说这事是嫔妾做下的!” 元慕被吵得头疼,又因事关自己的龙威,吵闹起来觉得丢人,旋即命乔海将那些无关的宫人、礼乐舞师都遣下去,并吩咐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 而后又传自己的亲卫来,“即刻去寒山寺将净空给朕寻来,他若是不来,捆也要将他捆来!” 第66章 墙倒众人推 去哪里找净空? 净空三个月前已经在寒山寺圆寂了,只不过他是出世之人,圆寂后肉身不腐供奉于寒山寺中,并未宣告天下,外人不得而知。 寒山寺离尚元城不算远,亲卫脚程快些一来一回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他带回这样的消息,荣嫔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分辩不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中了宋昭的计。 那佛经本就是宋昭自己模仿净空的笔迹写下,宋昭一早就料到了她会开口要去这卷佛经,一早就料到了她会因为‘天竺墨’珍贵而不敢所以翻阅佛经。 什么都在宋昭的算计中。 只是荣嫔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和张念郎的事,宋昭怎么会知道? 宋昭从旁余光瞥着荣嫔,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 在荣嫔想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宋昭抢在前面说道:“荣嫔姐姐吃斋念佛多年,在宫中深居简出,待咱们新入宫的姐妹也友善。说姐姐能做出这样的事,嫔妾是不信的。也不知是谁心思歹毒要陷害荣嫔姐姐,皇上一定要为姐姐做主!” 好一副姐妹情深,荣嫔都快被宋昭给感动‘哭了’。 元慕愤愤道:“那上头写明了与谁偷欢,何时偷欢,如何偷欢,句句详尽!谁能冤枉了她?” “那就好办了。听青竹姑姑刚才念了两句,信上好似提到了侍卫的名讳,是在宣德门?皇上派人将那侍卫先拿下,严刑拷打让他交代出实情来。要嫔妾说,这事儿荒诞,说出去也没人信。那信笺上说姐姐和侍卫在昭纯宫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昭纯宫还住着颖妃娘娘呢,外头还有许多宫人看守,外男如何能进得去?更遑论还要做那样大胆的事?” 宋昭把问题抛给了颖妃。颖妃本就记恨那日荣嫔在元慕面前摆自己一道,此刻这样大好的机会能将荣嫔置于死地,她怎会轻易放过? 只听她无中生有阴阳怪气道:“呀......这么说来,臣妾好像曾经真真儿夜半在荣嫔宫中听见过奇怪的声音......只是不知道......” 庄嫔也趁机找补,“前段时日去荣嫔宫中小坐,似看见她脖间有红印,瞧着像吻痕。嫔妾还以为是皇上来过多嘴问了一句,哪知荣嫔立刻将衣领竖起遮盖,说是蚊虫叮咬。嫔妾还心想,她宫中那样重的檀香味,哪里还会有蚊子愿意去呢......” 就连一向不对付的苏柔则与嘉妃此时也统一了战线,添油加醋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元慕本就起了疑心,再加上后妃七嘴八舌说道一通,更让他觉得他头顶绿油油一片,好似除了自己以外合宫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荣嫔两张嘴皮子敌不过那么多条舌头,又因为这事儿没人冤枉她本就是事实,此刻除了哭着不承认也没有别的招数。 左右这件事没有实证,谁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定了她的罪。 怎料到宸妃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说了一句,“皇上不是说那信笺上写得明白吗?侍卫想出入昭纯宫从正门走是不可能了,宫墙三丈高(四米)翻墙进来也不切实际,可有提及是如何私会的?” 第67章 保情郎 宸妃说到了关要处。 从仙寿宫派出去的侍卫分为两拨,一拨去昭纯宫西南角灌木丛处仔细搜寻有无墙体松动破开的狗洞,一拨则去宣德门捉拿张念郎。 荣嫔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先去昭纯宫的那拨侍卫回来后向元慕报告实情,昭纯宫西南角灌木丛处果然有一处墙体被人破损,且刚好可以容纳一成年男子出入。 元慕听后勃然大怒,将手边的杯盏砸碎在地。 于此时,另一拨侍卫也将张念郎押入殿中。 张念郎见荣嫔跪在堂下,皇上面色铁青,便知事破不妙。 他跪地刚要开口求饶,荣嫔却抢在他前头截断了他的话,“我是与人苟且,那又如何?皇上,若不是您,我何以至此?” 她疯言疯语几乎吓住了在场所有人,元慕更是扭曲着五官,指着她鼻尖骂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脸面说是朕的问题?还敢怨怼于朕?” “呵,皇上,您擦亮眼睛细细瞧瞧,这宫中有哪个女人对您是没有怨怼的?” 荣嫔兀自起身,痴笑道:“嫔妾胎死腹中时,皇上您做了什么?您来看了嫔妾一眼,不问嫔妾身子如何,只关心皇嗣能否保住。听见太医说孩子已经没了气息,您只撂下一句‘不中用了’转身就走,后来臣妾缠绵病榻整整一个月,您来看过嫔妾几次?” 她缓一缓,眼底满是恨意,“一次都没有!那一个月您几乎日日都去庄嫔宫中,可还记得宫中还有嫔妾的存在?苏贵妃小产,您虚情假意了几日就一门心思扎在嘉妃身上。嘉妃孕中胎像不稳不能侍寝,您扭头就去寻了宋昭。这后宫之中,您才是那最凉薄之人!” “毒妇口不择言,给朕住嘴!” “嫔妾还没说完!我小产又为您所弃,几番求死,最终是宣德门的侍卫朱德救我出水火让我重新对生活燃起了希望!我只恨自己困在宫中不能,若不然我早随朱郎去了,哪里还愿意在宫中面对你?” 嘉妃耳朵尖,打断了荣嫔的话,“哟,怎地又冒出来了一个什么朱?那张念郎不才是你的情郎吗?” 荣嫔瞥了张念郎一眼,不屑道:“面黄肌瘦身无二两肉,凭他也配?我与朱郎说过,若是此事来日被事破,我二人必双双赴死,绝不苟活于世!生前苦命,死后也要做一对自在逍遥的鬼魂,生生世世都在一处!” 张念郎心念一转,连忙道:“皇上,奴才根本就没有和荣嫔娘娘私下有过交集,皇上明察呐!” “瞅你吓得都快尿了裤,半分男人模样都没有,瞧着就恶心。”荣嫔骂了张念郎两句,又对太后说道:“太后,这事嫔妾是有错,可您与嫔妾都是礼佛之人,罪不及他人。嫔妾私通之人臀部有一赤红印记,太后若不信,派人去查就是了。” 朱德是张念郎的同僚,张念郎将朱德臀部有红色胎记的事儿当做笑话告诉了荣嫔,却不想此刻成了荣嫔替他脱罪的好法子。 太后自诩慈悲为怀,不会错怪好人,于是几番求证之后,认定了今日事是荣嫔与朱德做了对不住元慕的事,便放了张念郎。 第68章 去告诉荣嫔‘好消息\’ 荣嫔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元慕却道:“你一心求死,只为和奸夫双宿双栖做一对亡命鸳鸯?朕不会随你的愿,朕会将那奸夫凌迟处死,而你,则贬为庶人,丢入南薰殿后头的畜生棚中去!朕会日日派人掌你的嘴,让你与牲口同吃同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闹剧结束,这一夜过后,宫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荣嫔这个人。 她给皇帝戴了绿帽子,谁提起她就是打了皇帝的脸。 大家至多也只是在自己宫里拿这事儿偷着说笑,眼看它高楼起高楼塌,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原不过是刹那瞬息间的事。 按常理,便是寻常男子知晓家中妇人与别人苟且都无法忍受,更不用说元慕乃为真龙天子。 本来荣嫔这条命必死无疑,但她实在命好。 夏末,南方多降雨,积水成灾内涝外洪,水患肆虐。 荣嫔的父亲在前朝就是司治理水患的内官,他治水有方,如今是最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看僧面看佛面,荣嫔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因奸情暴露,张念郎生怕这团火有朝一日会烧回自己身上,于是举家连夜逃离京都不知所踪。 这消息是棠惢告诉宋昭的,宋昭听后闲闲道:“陈宝荣知道了吗?” “她关在畜生棚里与外界不通消息,想来还不知道。棠棠打听过,她这两日举止有些奇怪。人好像疯了,一日至多只睡一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除了被人打耳光,就是坐在栅栏前巴巴儿地望着外头的甬道,像在等什么。” “她是在等她的爱郎能感念她那日舍己救他,想法子来见她一面。” “她也算是个痴情之人。南方水灾不可预见,她当日在御前说出那样的话,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保张念郎周全。凡人真是矛盾。她搬来缀霞宫与主人同住的时候,盘算着是要重夺宠爱巩固权位,好报复张念郎的。可那天那样好的机会,她竟然会心软放过他。” “再痴情,她也不该为了保住她的情郎而牺牲无辜之人。”宋昭将衫衣的丝扣系好,起身理了理裙摆褶皱,“也不怪她,凡人凡事以己为先,当日害我,那日害朱德,原是一样的道理。走吧。” “夜深露重,主人要去哪儿?” “去瞧瞧她。她不是一直盼着想知道自己爱郎的消息吗?我得告诉她,不能让她空等一场。” 南薰殿地处偏僻,平日罕有人至。 而它后头的畜生棚里面圈养的猪、马、羊等牲口,也都是垂老或病者,太后假慈悲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许宫人宰杀,于是就一并寄样在此处。 它们和荣嫔一样都是将死之物,快要死的东西哪里还会有人费心看管? 所以一踏入畜生棚这地界,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就呛得宋昭几欲作呕。 她杨绢捂住鼻尖,老远看见荣嫔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倚靠在栅栏上,目光痴痴然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荣嫔娘娘万福金安。” 宋昭唤她一声,躬身福礼下去,全了礼数。 第69章 妖妃的自我修养(一) 荣嫔恨毒了宋昭。 初被关入畜生棚的时候,她曾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了宋昭三日三夜。骂到嗓子失声还不罢休,还用指甲在地上写出宋昭的生辰八字,又用马蹄钉狠狠敲砸,可见她的恨意有多深。 乍然闻听宋昭的声音,荣嫔收敛目光凝在她身上。 她默了须臾,忽而疯魔般扑打着栅栏,将缺了指甲鲜血淋漓的手指从栅栏缝隙里伸出来胡乱挥舞着,用沙哑的声音咆哮怒骂着,“你这个挨千刀的贱人!你还敢来见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为何!!!” 棠惢被她骤然发作的模样吓得一个激灵,脚步瑟瑟不敢迈向前。 宋昭则面带薄笑,缓缓向前接近荣嫔。 她在荣嫔的指尖就快要能触碰到她时停下脚步,荣嫔将脸贴在栅栏上,任凭木刺划破她的脸,也想让自己的手指能更接近宋昭些。 她中指和食指绷紧向前用力够着,想要戳中宋昭那双炯炯有神的浅棕色眸子。 宋昭立定原地不动,看着那两根指头就在离自己眼睛不到分毫距离的地方再也无法向前。 “贱人!有种上前来!我必让你......啊!!!!” 荣嫔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可只响了那么一声,就由于她的声带彻底受损,只能发出痛苦的哨音。 宋昭伸手擒住荣嫔的两根手指,用力向她手背那么一掰,生生将她的手指掰断了。 荣嫔几乎是条件反射将手撤了回来,她看着那两根骨头刺破皮肉呲在外面的手指,神情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你的嘴可真臭。这么些年潜心礼佛,那些佛家教条都被你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昭步步接近荣嫔,隔着栅栏俯下身去抚摸着她早已被扇肿的脸颊,“要不是你今日穿着的仍是太后寿诞上的那身衣服,我远远儿瞧着,倒有些不敢认你。棠惢,把随身带着的铜镜取来给荣嫔娘娘照照。” 棠惢取出铜镜对着荣嫔的脸,这么多天来,荣嫔还是第一次对镜自照。 她知道自己被人掌掴脸颊红肿,可她却不知自己竟会变成这幅模样。 双颊红肿遍布掌印,多处破溃血流凝成黑色的痂,蓬乱的发丝有的黏连在了伤口上,像是从皮肤内部长出了黑黢黢的水草来。 她向来以自己巴掌大的小脸为傲,如今这张脸却又大又亮像是抹了猪油。 仔细看看,她的下巴往左侧偏斜着,似乎已经被打脱臼。 “拿开!把镜子拿开!” 棠惢将镜子丢进畜生棚里,笑着说道:“这是我家主子给您准备的礼,您收着,随时想看自己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就能看见。” 荣嫔拿起镜子用力砸到一旁,不偏不倚正砸在了一匹黑马的后蹄子上。 黑马发了性子,向后一尥蹶子,正巧踢起一坨马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荣嫔脸上。 宋昭起身后退两步,满面鄙夷道:“可真是恶心。” 荣嫔绝望透顶,将头埋在草垛里哭得伤心。 宋昭由她哭了片刻,才道:“你如今这幅模样,还在盼着张念郎来见你一面?你明艳时他尚嫌弃你,若见了你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得吓得他尿了裤?” 第70章 妖妃的自我修养(二) 荣嫔那日在御前承认所有罪责且保张念郎周全你的做法,一方面是因为她深爱着张念郎,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在演戏。 她在给自己上演一场情深不寿的戏码,意图自我感动自己,凸显出自己为爱痴狂的伟大,想以自己的死感动张念郎,让他铭记自己一生。 求死不得,她当然也盼着能亲自见到张念郎。 哪怕听他说一句,他曾真心爱过她,也足矣。 可哪有一个女子会愿意让自己的爱郎瞧见自己如此不堪的模样? 荣嫔像是一只受惊的鹿,跌跌撞撞爬到了畜生棚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我不认识什么张念郎,你......你不要胡说!” “啧啧,你待他当真情深。不过我奉劝你在我面前还是别做戏了。”宋昭绕着畜生棚外围漫步着,“你的谎话就是骗得过皇上和太后,你也骗不过天。你就是骗得过天,你也骗不过我。我既然能在法华经上写下张念郎这个名字,能写下你与他如何偷欢,你便该知道你和他的那些破事,我早一清二楚。” 荣嫔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甚至不敢直视宋昭的眼。 “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一个对你那般绝情的男子,你为何愿意用这条命去护他周全?” 荣嫔目光呆滞望着漫天繁星,忽而笑了,“你自然不懂,也永远不会懂。因为你从未像我这般,如此爱过一个男子。”她眸光闪烁,泪水不自控落下,可唇角的笑意却丝毫不减,“我永远都记得我身陷无间炼狱的时候,他是怎样将我救出来的。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对我笑了笑,便让我觉得这世间有光,我值得活下去。” 曾几何时,昭华对待元慕比起荣嫔对待张念郎,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怎会不懂那种感受? “所以值得吗?” “值得!”荣嫔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哪怕当他知道你为了救他身陷囹圄,他仍为求自保举家迁离京都避难弃你于不顾,你也同样觉得值得?”宋昭追问。 “原来,他走了......”荣嫔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又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走了也好。我便不用日日担心他会受我牵连。我私心里的确是想再见他一面,可回头细想想,见了又如何?” 她自嘲般冷笑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曾为他背叛我而那样恨他,恨不得他死。可恨得越久,越明白我对他的那份感觉根本就不是恨,而是我自己的不甘。重得圣宠后,每一次侍寝面对着皇上,我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他。他说得对,他有大好的前程,有自己的家人,往后也会有自己的妻儿,若是执意与我在一起,他什么都会没有。我有私心想与他在一块儿,他有私心想过好自己的日子,都是自私之人,我又何苦怪他......”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昭在荣嫔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昭华。她觉得这个女人如此可怜,她甚至动了想要放过她的念头。 只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你既如此爱他,我便给你一个证明你爱意深重的机会。” 宋昭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左右你如今过得是不人不鬼的日子,倒不如自行了断,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71章 妖妃的自我修养(三) “你想逼死我?” 荣嫔的眼神变得警觉起来,“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怎么?娘娘身居后宫多年,竟然觉得害人还需要理由?”宋昭抚鬓,轻描淡写道:“看不惯你,看你不顺眼,见不得皇上对你搂搂抱抱分得我的宠爱,这些算不算理由?如果不算,那么当日缀霞宫大火,你逃命之际还不忘插上我的门闩盼着我被火烧死,这样可算我想要你这条命的理由?” “我......”荣嫔百口莫辩,可她不想死。 即便活得猪狗不如,这条命起码还留着。 她的父亲在南方治水若有功,元慕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最次也会将她贬为庶人发配出宫,留她一条命。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有机会可以和张念郎再在一起。 宋昭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觉得可笑至极。 “你不愿死?” 荣嫔轻嗤一声,“我怎会如了你这贱人的心意?皇上留我性命是为了稳住我爹替他治水,我爹只要一日在前朝得脸,我就不会有被处死的一日!” “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宋昭有些不耐烦道:“我现在是让你自戕,不是等着让皇上处死你。你是被人打耳光打傻了,听不懂人话?” “哈哈哈哈哈~~~笑话!你让我死我便死,细想想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贵人,你也配!” 宋昭挑眉看她,“你别急,我帮你理一理这件事你就通透了。张念郎的官职是被你爹一路疏通关系提拔上来的,朱德和他同是宣德门的侍卫,你爹不提拔朱德反倒提拔张念郎,你说皇上若是知道了,会觉得这事儿是为什么? 张大人是治水奇才,但他又不是大禹有那治水的神针在,他治水的那套法子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离了他大元朝也不会被区区洪水给覆灭了。你觉得如果皇上知道张大人一早就知晓你和张念郎有染,还背地里帮他这个便宜女婿加官进爵,你说,皇上会如何处置这事儿?” 荣嫔哪里能想到宋昭连她爹暗中帮助张念郎青云直上的事儿也知晓的这般清楚?她局促不安,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地面泥土。 宋昭继续道:“张念郎举家逃去了柳州,隐姓埋名成了当地一家农户。这些事,我很乐意透出枕边风告诉皇上,好让皇上捉拿他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你的爱郎,你的家父,就会同你一并命丧黄泉。不过你放心,你们合家处死的那日,我会帮你烧了喜帕盖头去,让你能在黄泉路上跟你的爱郎喜结连理,你爹还能亲眼见证,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这毒妇!你不许伤害我爹!不许伤害念郎!”荣嫔发疯似扑上前来,用自己的身体冲撞栅栏,“你歹毒至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宋昭将食指轻置于唇间,‘嘘’一声示意荣嫔噤声,“伤不伤害你爹和你的情郎,原是你自己拿主意。至于你做了鬼会不会放不放过我......” 稍顿,她笑得诡异,“你若真有那个本事的话,我自当好酒好茶备着,等你还魂夜来寻我饮酒作乐。” 第72章 赶尽杀绝 荣嫔将恶毒的话都说尽了,但宋昭明显不吃这一套。 于是她只得服软。 “只要你肯放过念郎,放过我母家,我都依你!” “你肯识时务就好。”宋昭接过棠惢手中提着的食盒,将它抛过栅栏递给荣嫔。 食盒砸地后将里面的食物摔了一地,“闻听你这些时日吃的都是牲口饲料,那些泔水草垛难以下咽,瞧着你可怜,特意做了些拿手的,你吃饱了也好上路。” 宋昭转身向外走,“你不必急着做决定,我也不会逼你。明日晨起,你若不堪受辱绝望自戕,那么你所惦念之人就都能活。如果你仍活着,那么他们很快就能与你团聚。嫔妾乏了,先回宫歇着,这些美食娘娘慢用。” 离开畜生棚,天落了绵绵细雨。 当日昭华将荣嫔从御湖里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阴笼的天。 棠惢见宋昭闷闷的,于是问道:“主人不开心?” 宋昭没有回话,她停下脚步,目光瞥向南薰殿后的一颗杉树,“谁在那鬼鬼祟祟?” 声落,见一着天水碧色宽敞寝衣的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 夜色墨黑,雨气朦胧,靠近些宋昭才认出来那人是百里望舒。 棠惢警觉起来,“你在偷听?” “起夜路过,无心附耳。” 他并未以面纱覆面,低着头小声回话,像是怕自己的容貌吓到别人。 棠惢愤愤然道:“起夜不去恭房,躲在树后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说你没有偷听?” 宋昭隐隐感觉道棠惢身上灵气涌动,于是拉了她一把冲她使着眼色,阻止她对望舒施法。 “这几日可还有人寻你晦气?”宋昭笑意轻柔,说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 望舒道:“没有。” “那就好。眼见雨落得密了,起完夜早些回去歇着。你是要在御前伺候皇上笔墨的,惹上风寒连累的可是皇上。” 宋昭说完这话就要走,倒是望舒叫住她,“你不怕我听见了什么?” 宋昭回首笑看他,“那么你听见了什么?” “并未。” “那我为何要怕?” 望舒一时语塞,目送宋昭渐渐远行。 他听全了宋昭和荣嫔的对话,故而对这个曾经替自己解过围的女人更添了几分好奇。 回到宫中,棠惢还有几分惊魂未定,“主人方才为何拦着棠棠动手?那厮肯定是听见什么了,棠棠施法抹去他今夜的记忆不是一了百了?” “没必要。今夜我与陈宝荣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话,说到元慕面前去,她陈宝荣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自戕还能留个体面全尸。所以我根本不怕人听见,我若是怕,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去寻她。”宋昭给棠惢手中塞了个核桃酥,宠溺道:“你这两日施法太多,灵力本就不足,可别冒失过头现回原形,被人抓去做腌菜了。” 棠惢调皮地吐吐舌头,将整块核桃酥混吞入腹中,“主人,那荣嫔要是不赴死怎么办?咱们当真要将风声吹到狗皇帝耳朵里去?” “我根本不在乎她死不死。明日一早,我会将这事儿当成流言散播出去,我原本就没打算让她爹和张念郎活着。且事情传出去,无异于狠狠地打了元慕的脸。我一想到他被全天下都知道了他堂堂大元皇帝做了那买烧饼的武大郎,我就痛快极了。” 言罢她妩媚一笑,目光澄明看着棠惢,问道:“棠棠,你说我的魂魄会不会也有附在元慕身上的? 第73章 第二缕魄归体 宋昭这一觉睡得很沉。 以往她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就会起身,可今日睁眼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早上七点)。 窗外大珠小珠落玉盘,空气中水汽弥漫,看来昨夜的雨下了一宿也没消停。 眼瞅着就要到了请安的时辰,为不落苏柔则口实,宋昭一边起床一边唤道:“流萤,翠喜,快些打水了。这个时辰了怎也不唤我起身?” 推门而入的是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的棠惢。 “主人不着急,刚才凤仪宫的太监来报,雨落了一整夜漫了凤仪宫门前的甬道,现在宫人们正忙活着清理,苏贵妃今日免了请安。” 宋昭稳坐窗台前,用汤匙搅拌着燕窝粥喝了两口,目光清澈看向窗外。 许是因为睡得饱,今日晨起她觉得身子格外清爽。 “主人,荣嫔三更天的时候殁了。” “死了?”宋昭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怪不得我睡了这般久,晨起又觉身子爽利。原来是附在她身上的那缕魄回来了。” “主人快试试看恢复了哪些神通?” 宋昭右手化剑指抵在自己的眉间,感知了须臾,笑道:“总算有些实用的法术。” “那主人......咦?主人???” 棠惢正说着话,宋昭就在她面前突然消失了。 “主人!你去哪儿了主人!” 她把柜子里、桌底下、床后沿都翻了个遍,正要追出门去寻时,又不知宋昭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此刻,宋昭正坐在暖座上,手中多了一朵蓝蝶花,发丝和寝衣上也浮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棠惢连忙用绢子将她身上的水汽掸去,“主人,您这是......呀,这是蓝蝶花?” 棠惢从她手中接过那朵花放在鼻尖轻嗅,“蓝蝶花只在御花园的‘碧落圃’才有种植,主人这是......” 话至此,见宋昭微微含笑,棠惢这才恍然大悟,惊喜道:“哇!是移形换影的法术,棠棠学了好久都学不会。槐树爷爷说,这得两百年的道行才能窥见门道呢!” 这些法术对于从前的昭华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昭华自毁内丹功力全失许久,如今在凡人肉体上重新恢复法力,难免有股新鲜劲在。 “你刚才说苏柔则宫门前被水淹了,今日不用去请安?” 棠惢点头,一晃神的功夫,宋昭就又不见了。 约莫过了半刻钟,宋昭再次回来时衣角被火燎了边。 她徒手拍打了两下火苗才灭掉。 “主人......您干嘛去了?” 宋昭拍拍手,悠哉坐在自己的床上,“没什么。苏柔则不是喜欢放火吗?我看她在床上睡得香甜,就顺手把她床前月影纱给点了。” 棠惢听罢笑得前仰后合,而被宋昭点了床纱的苏柔则可惨了。 她睡梦中隐隐感觉到火光跳跃,一睁眼自己已经被困在了火海中。 她拼命呼救,宫人们闻听动静这才赶忙入内,取了大盆大盆的水往她床上泼来灭火。 结果火是灭掉了,但苏柔则却被浇成了个落汤鸡喷嚏连连。 当天下午她就患了重伤寒,接下来好几日后妃都不用赶着去她宫里请安,也落得清闲自在。 第74章 祁贵妃要回来了 过了五日,苏柔则大病初愈,立刻就摆起了她贵妃的威风来。 她患病的这几日故作娇弱勾了元慕的心,元慕生生在她身旁陪了三日,连宋昭也有所冷落。 到她病愈这日,元慕还特地送了她一串冰玛瑙挂坠。据说这是先帝给孝惠皇后的宝贝,孝惠皇后死后这东西就一直收在太后宫中。 后来昭华封后时,这挂坠赏给了昭华。再后来昭华成了废后,挂坠连同凤印一并被元慕收了回去。 在后妃眼中,这串冰玛瑙挂坠虽算不上价值连城,但却有着特殊的象征。 元慕把这挂坠给了苏柔则必然是经过太后首肯的,大家见到挂坠后纷纷揣测,苏柔则没了子嗣也能有这样的恩宠,倒是当真得元慕看重。这挂坠赏给了她,不更说明她极有可能就是来日的皇后? 大伙儿纷纷关怀苏柔则的病情,唯有嘉妃另辟蹊径,话中带话,“好端端的床纱怎么会烧着了呢?为图安心,贵妃你还是请司天监的人来瞧瞧吧?别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日阴雨绵绵天色暗,本宫命人燃了烛。吃过早膳觉得乏,睡下时就懒得熄去。菱窗未合,许是有风吹动床纱,燎了火才会点燃,不打紧。”苏柔则边说边抚摸着自己脖间的挂坠,“嘉妃妹妹这样关心本宫,本宫着实感动。” 嘉妃笑,“贵妃别忙着感动,你病了这几日不知道听说了没。那太华寺里替皇上和太后去祈福的祁贵妃,好像下个月就要回宫了。” 苏柔则听完这话如临大敌,表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登时沉下脸色来问道:“有这样的事?本宫日日见着皇上,本宫怎么不知道?” “哎呦,谁知道呢?你一向和祁贵妃不对付,许是皇上害怕给你说了要听你逼逼叨叨的瞎念道,也就不与你说了吧。” 祁贵妃,祁毓宛。 听见这个名字,宋昭心底微微有所触动。 她是从前昭华在宫中最好的姐妹,自她入宫就真心相待昭华,哪怕最后昭华被元慕下旨打入死牢,她也不顾累及自身,向元慕整整求了三日的情。 昭华附身在宋昭身上后问过宫中的情况,听宋世安说祁贵妃因为昭华的事和元慕闹了很大的矛盾,一怒之下竟请旨离宫带发修行去。 那时宫中都避讳昭华的死,祁贵妃日日将这事儿挂在嘴边自然惹元慕厌烦,一来二去元慕失了性子,便遂她的愿将她打发出宫。 算来这世间若还有一丝凡人给予昭华的温情在,那一丝温情于昭华而言,必然是来自于祁贵妃的。 她本有大好的前程,元慕对她的宠爱丝毫不亚于苏柔则。 只要她识时务不再提及昭华,不再去为了一只死掉的狐狸讨回公道,今日苏柔则又如何能底气十足地坐稳副后宝座? 现在元慕让她回来,多半是气消了觉得想念。 而祁贵妃也肯回来,说明她终于懂得了为自己谋划,而不是守着和昭华的昔日情谊了此残生。 如此也好。毕竟昭华打心底里也不愿她这样的良善之人再受磋磨。 第75章 盲 “这消息是从朝阳宫传出来的,臣妾听见时也吓住了。” 宸妃端起茶盏,以杯盖撇去茶面浮沫,无奈道:“当日祁贵妃犯下的可是大不敬之罪,她又和昭华皇后走得亲近,谁能保证她不是被妖迷了心智?原以为送去佛寺了就能安稳,怎料到还会有迎回来的一日?太后和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思量的,女子以柔顺为美,她为了昭华皇后的事性子刚烈成那般,就差和皇上大吵一架了,如此悍妇,怎能入宫被奉为贵妃?” 这番话,有七分是说给苏柔则听向她表忠心的。 庄嫔也随之附和道:“嫔妾还记得她离宫的那日皇上去送她,好言相劝若她肯服软就让她留在宫中。她倒好,给脸不要,多大的声音在雍和门外赌咒,说她此生都不会再踏入尚元城一步。怎地?出尔反尔说过的话当是后腚(屁股)跑出的气,是嫌寺庙里的斋菜吃不惯,念着宫中油腥了?” 二人打开了话匣子,其余依附苏柔则的嫔妃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祁贵妃的不是,仿佛此刻谁说得最凶,便是对苏柔则最衷心。 嘉妃听了一会儿听乏了,四下探了探后向苏柔则问道:“呀,好似有段日子没见到贵妃宫中的那条京巴了。” 苏柔则懒得搭理她,应付道:“嘉妃是孕傻了吗?本宫有孕六个月的时候怕畜牲发性子伤人,早早就将它送走。你从前不问,如今倒关心起来?” “哈哈~也是。”嘉妃有意无意瞥了宸妃一众两下,语带双关道:“本宫还以为是贵妃养得狗太多,顾不上它了。” “你......”宸妃气恼不已,“你说谁?” 嘉妃笑意更甚,举止妩媚掩唇道:“哎呦呦,可真稀罕。捡钱的见过不少,怎地还有上赶着捡骂的?” “够了!闹什么!?”苏柔则训斥一声,眉头紧锁道:“本宫身子才好就要听你们在这儿吵吵,日日夜夜不得安生。祁贵妃回不回来是皇上的心意,轮不着后宫妇人说三道四!” 她倒当真能忍,明明自己心里都快气炸了,还能说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来。 以宸妃为首先起了身,俯身下去赔罪道:“臣妾失言,还望贵妃娘娘息怒。” 苏柔则摆手令道:“往后这些不该后妃议论的事儿本宫再不想从你们嘴里面听到,都退下吧。” 宋昭走出凤仪宫老远,心中一方面记挂着能再次见到祁毓宛有几分欣喜,一方面又想知道自己的下一缕魂魄到底附着在了那个嫔妃身上。 这一路上,棠惢一副愁苦模样,嘴里还不时嘀咕着什么。 宋昭问她,“你碎碎念了一路,可瞧见下一缕魂魄在何人身上?” 棠惢搔了搔后脑勺,摇头道:“方才那些后妃包括门口站着的答应、常在们棠棠都看了个遍,可是在谁身上也没瞧见主人的下一缕魂魄在哪里。” “不在她们身上?” “主人的三魂七魄是有序的,棠棠只能依照顺序看到主人下一个该收回的魂魄在哪里。也就是说她们当中可能也有人身上附着主人的魂魄,但不是主人下一个该归体的魂魄,与主人的共鸣极弱,以棠棠现在的修为看不见。” “那会不会是附在了宫女太监身上?”宋昭追问。 棠惢摇头,“不可能的。槐树爷爷说过,主人魂魄附身之人定然是害过主人的人。那宫女太监的能害主人些什么?” 话至此,宋昭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可怖的念头。 棠惢还未见到即将回宫的祁毓宛,会不会她的魂魄附在了祁毓宛身上? 若当真如此,宋昭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第76章 治国之才(一) 这日元慕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不见望舒身影,于是向乔海问道:“丑奴何在?” “回皇上话,方才让奴才去瞧过,说是病了在南薰殿休养。” “病了?西凉是送了个病秧子来朕这儿当质子吗?”元慕朱批在奏折上一划,不豫道:“去将他给朕唤来,朕倒要瞧瞧他病成了什么样。” 小半个时辰后,望舒才被宫人们架来了御书房。 元慕抬头打量他一眼,眼下乌青垂挂,面色煞白如纸,更衬得他脸上赤红的瘢痕显眼可怕。 他身子像是很虚弱,左右各立一内监架着他的胳膊他才能勉强立住身。 “病了?” “咳咳......”望舒捂着嘴剧烈地咳嗽几声。 御书房宽阔,他的咳嗽声‘余音绕梁’,好似能将他整颗肺都咳出来。 “皇上恕罪。咳咳......秋来夜寒,许是夜里冻着了。” 他当然会被冻着。 元慕将他当成丧家犬一般对待,内务府的奴才也不拿他将人看待,如今入秋,南薰殿光秃秃的榻板上只有一个草席用以避寒,四面菱窗又多有破损,寒风从菱窗裂口里灌进殿中,瑟瑟如霜寒凛冬。 百里望舒到底是西凉国送来大元的质子,元慕欺凌羞辱他是一码事,但这人总不能死在宫里。 见他病恹一息,元慕才假模假样关切一句,“可让太医瞧过?” 望舒不语,他身旁立着的乔海却骇然失色。 按说元慕平常是不会过问望舒死活的,乔海看主子的眼色办事,又怎么会允许太医去南薰殿给望舒治病? 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话,“皇上,未曾诊治。” “糊涂。”元慕横他一眼,“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西凉王追究起来,天下尽要唾弃朕的不是。你是怎么当得差?” 乔海连声认错,快快命人传太医入南薰殿去给望舒诊治。 望舒却摆摆手,“不劳皇上费心。我略同医术,这寻常风寒入体灌两碗姜汤下去便无事,无大碍。” 元慕吩咐乔海着人煮了姜汤来灌望舒喝下,又道:“这些日子你伺候朕笔墨习惯了,换作旁人总不称心。现下可好些了?” 望舒颔首,元慕手指龙案,“那便上前伺候。” 若说一开始元慕让望舒来伺候他笔墨是想折辱他,可如今让望舒留在身边,也有几分觉得这人有趣的意味在。 他话不多,但常与元慕讲许多西凉趣事。 元慕好新鲜,平日里批阅奏折,听他讲讲闲话,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你生得丑陋,又不得西凉王宠爱,诸多王子择你入宫,你心中无怨?” “非我仍会是旁人,哥哥们皆以成家,来大元做质子落个妻离子散的下场,莫说父王不忍心,我亦不忍。倒不如我来,孑然一人了无挂碍,也乐得自在。” 元慕笑,“你倒洒脱。” “报~~”门外急匆匆闯进来一内监,跪地沉声道:“皇上,罗将军副将急求面圣。” 副将乃为将军的左膀右臂,若非紧急情况是不会离开将军身侧入宫来报信的。 元慕略有几分疑惑,“他驻守南蛮边境,这时候怎么回来了?快请进来。” 第77章 治国之才(二) 罗将军的副将郭怀入内时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可见他赶得急。 “郭副将,何事这般匆忙?”见郭怀气喘吁吁,元慕赐座后又命宫人给他添了茶水,“缓口气,慢慢与朕说来。” 郭怀顾不上喝水,喘匀了气息后忙道:“皇上,内子探得消息,南蛮部族暗自集结兵力,欲攻占东阴城。” 东阴城从前是南蛮的领域,此地矿产丰富,土地肥沃,是大元边陲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 从前昭华辅政治国,巧兵将东阴城攻下,从南蛮的嘴边抢走了这块肥肉。 那时大元军队在昭华的训练引领下战无不胜,南蛮部族败退后再不敢来犯。 多年过去,南蛮部族表现乖觉,丝毫没有侵犯之心。元慕便下旨将驻扎在东阴城境外的五万精兵调遣回京都,只余下不到万人驻守。 若此刻南蛮部族大肆进军东阴城,东阴城必将失守。 郭怀道:“罗将军命末将回宫告知皇上此事,请朝廷派兵增援,以备不测。” 东阴城这块肥肉元慕可舍不得丢,于是连忙下旨欲派骑兵三万先去驰援,后有精兵四万步后而至。 郭怀领旨,起身要走之际却被望舒叫住,“郭副将且慢。” 元慕侧目看他,“你有何事?” 望舒轻咳两声,向元慕拱手一揖,“皇上,出兵七万往东阴城去,来回耗损银两逾十万。副将所言,罗将军只是得了一探子的消息并不坐实,倘若南蛮部族本无此心,但见大元兵力集结边境,反倒会催得他们起兵抵抗。” 郭怀不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朝政军机要事与你何干?” “这是西凉国质子。”元慕一句话堵住了郭怀的嘴,又问望舒,“不发兵,若情报属实,南蛮大军挥境拿下东阴,该当如何?” “敢问皇上,东阴城境内是否有一条洙溪河?洙溪河上游在东阴,下游直通南蛮。当地百姓多由此河流取水用作日常生活。” 元慕哪里知道这些?他向郭怀求证,郭怀默认。 望舒继续道:“那便好办。从上游往河中投入毒物,下游百姓用水后自然遭殃。到时南蛮部族内部乱成一锅粥,哪儿还有功夫打东阴城的主意?” “不可!”郭怀厉声呵斥道:“你这赤面丑人懂什么?南蛮部族若吃了有问题的河水,自会怀疑是咱们动了手脚,你如此做,岂不使得两国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那就从最上游开始投毒,左右东阴城的百姓也是吃的那水,他们若也病倒,南蛮就没理由再来寻大元的晦气。” 郭怀震怒,“岂有此理!你这是在拿咱们百姓的命开玩笑!?你这西凉贼人是何居心?” 望舒不紧不慢道:“投毒,并非要人性命。腹痛下泄足以让人丧失气力斗志。这药是大元下的,解药自然在自己手中。东阴城百姓中毒,不日可解。而南蛮部族没有解药,副将觉得他们多久才能解这毒?将他们逼入绝境,大元再大发慈悲将解药慷慨奉上,南蛮部族上下定会对大元感激涕零。到那时,他们部族的首领即便还想攻占东阴城,也得顺应民意,安安分分不做逾矩之事。” 第78章 治国之才(三) 听望舒说完,郭怀陷入沉默。 出兵镇压,耗费人力财力不说,还极有可能激化矛盾。 而用望舒的法子,不费一兵一卒,耗损的不过是些毒药解药,算算耗银至多不过万两,怎么算都是最优的解法。 元慕嘴上没说什么,他训斥望舒逾矩干涉自国朝政,打发他退下。 待他走后,元慕才向郭怀问道:“那丑奴所言之计有几分可行?” “末将以为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这样做百姓必会受苦,说不定还会对朝廷有所怨怼,皇上......” “不让他们知道毒是朝廷派人下的,他们就不会怨怼朝廷,只会怨怼老天。”元慕笑容有几分阴鸷,好似那些百姓并非大元的百姓一般,吩咐道:“朕会命太医院的人将毒药和解药都足量调配好,再派人随你回东阴去。你就按这法子办。罗将军上了年岁,不识心计只识强武,他那一套老早就不中用了。朕会拟圣旨一封,你带去给他,让他按照朕的吩咐去做,莫要自行决断。” 如此,罗怀便带着毒解药与圣旨快马赶回东阴。 半个月后,边疆传来捷报,此计成了。 虽说东阴大半数的百姓都身染重疾,卧榻不起。但南蛮部族的情况更比东阴还要惨烈几分。 腹泻本身死不了人,但长久的腹泻会导致人体脱水,从而不治。 元慕为了让南蛮部族多死些人,下旨不许罗将军给东阴百姓用解药,谎称治病的良药还未研究出来,任由百姓受苦。 又过十日,南蛮死伤过万,东阴也病死了数百人后,元慕才准他们给百姓用药。 而后又依照原先望舒的计谋,主动向南蛮示好,把解药给了他们。 经此一事,南蛮果然偃旗息鼓,对大元慷慨相助感激不已,非但没有发兵进攻东阴,还上供给了大元三万两纹银与牛马不计其数。 前朝朝臣无不称赞元慕乃治国奇才,对于这些‘谬赞’,元慕照单全收,内心欢喜。 也由此,让他对望舒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望舒依旧住在南薰殿,但元慕命人将南薰殿翻修了一番,瞧着气派了不少。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元慕也恢复了望舒作为敌国质子该有的仪制,丝毫没有怠慢。 他日日还是入御书房伺候元慕笔墨,只不过从前是站着,现在是坐着。 从前是替元慕研墨,现在是偶尔替元慕出谋划策,治理朝政。 望舒凭借自己的治国才干与超前思维,轻而易举就帮元慕解决了许多难事,颇得元慕重用。 可元慕也不是个傻子,他对望舒还是有些忌惮的。 一日,元慕试探地向望舒问道:“前朝顺昌帝封周国质子王铎为内大夫,官至从一品,可上朝聆政,又有实权在手。质子留朝期满,顺昌帝与王铎君臣情谊深厚,王铎自愿留下,顺昌帝以十一城池予周国换他留下,你以为如何?” 望舒摇头,“臣奉君,本是应当。质子入他国,便奉他国帝王为君,这是分内中事。哪怕没有官职,没有实权,也当如此。且我认为有了官职有了实权,并非人人都能如王铎一般还衷心向着顺昌王。故而质子就是质子,不该在别国拥有任何的地位。” 元慕听罢敞怀大笑,对望舒的疑窦也消散几分。 第79章 贵妃回宫(一) 敬事房的公公又来了缀霞宫。 最近这一个月,他每三日必来缀霞宫传一次宋昭侍寝的旨意。 其它时间,侍寝最多的是苏柔则,其次是宸妃与颖妃。嘉妃孕肚初显,元慕每每去她宫中只是陪她坐一坐,很少留下过夜。 凭他怎地,宋昭依旧是最得宠的那个。 今日这公公来传旨的时候,棠惢让他吃了闭门羹,“我家小主今日天葵有来(大姨妈),劳烦公公回去告知皇上。” “这......宋贵人的信期不是这两日,怎么......” “我还能诓你不成?公公又不是女人,我们那事儿迟来早来的平常极了,公公要是不信,我去拿了小主换下的衣裤给你,你拿去给皇上瞧?” “哎呦~~棠惢姑娘最爱同咱们玩笑。”内监一脸尴尬,还得赔笑道:“那劳您好生照顾好宋贵人,奴才这便给皇上回话去。” 打发走了内监,棠惢回到寝殿时立刻变换一副笑脸,凑到宋昭身边儿做些可爱的表情来逗她笑,“主人主人,棠棠下次一定记得!” 这些日子元慕召寝太多,带入宫的替身萝卜不经意间就用完了。 “我又没怪你,日日依着他也该是时候冷他些日子。不过我总觉得欠缺点什么。我常在贵人的位份上,即便他对我有宠爱,可位份低了旁人,办事总不方便。得想个办法将位份抬一抬。” 宋昭思量片刻,灵光一闪,道:“过两日你出宫采办的时候,把新训练好的替身萝卜丢几根到青楼里去。” “啊?去那地方干什么?” “那地方脏病多,过了病气给他又不致死。那样的脏病虽然不会死人,但传染性极强。他得病后那些后妃肯定躲得远远儿的,我贴上去,不是更能显得我体贴柔善?左右那病我又染不上,怕什么?” 棠惢噘嘴,无奈叹气,“主人!棠棠的那些小萝卜好可怜!从前只是给狗皇帝蹭,现在还得去青楼让别人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棠棠现在都不敢看萝卜宝宝了......” “你事情办好了,我请你吃三日的红烧兔头可好?” “五日!”棠惢竖起五根手指头,傲娇道:“要吃香辣的!入味!” 宋昭浅笑着应下了这个小顽皮。 * 第二天是后宫的大日子。 元慕下了早朝携众妃共同立于顺畅门,目光远眺宫外街道。 今日,是祁贵妃祁毓宛回宫的日子。 日头格外晴好,万里无云微风拂面,元慕负手而立在原地踱步,多少也有些紧张。 不多时,见远处有一十六抬娇红色轿辇徐徐向宫中行来,身后仪仗队跟了十数丈远,夹道百姓纷纷跪拜,气派堪比当日昭华离宫。 轿辇的偏窗被人掀开,探出一女子精致的侧脸。 皓齿蛾眉,顾盼倾城,只一瞥,就足以让人记住她的美貌。 那人便是祁贵妃。 宋昭远远看见她,似乎在佛寺里修身养性了一段时日,显得比从前更添几分艳美。 只是她的眉宇间,依旧浮着淡淡的哀容。 元慕自瞧见轿辇就动身往宫门去迎,后妃纷纷跟着他的脚步。 宋昭瞥了一眼苏柔则,她表情狰狞难看,目光瞪着轿辇,恨不得生出一团火来将轿辇之中的女子活活烧死。 第80章 贵妃回宫(二) 元慕掀开轿帘,搀扶着祁贵妃下轿。 她落地一瞬,除却苏柔则以外,所有的后妃都恭敬福礼下去,“臣(嫔)妾恭迎祁贵妃娘娘回宫。” 祁贵妃面含春水般的笑意,用几近温柔的声音说道:“数月不见,姐妹们倒与本宫生疏了。” 元慕拉起祁贵妃的手,“太平宫重新修葺一番,时值金秋,更种满了你喜欢的秋菊。朕带你去瞧瞧?” 祁贵妃莞尔一笑,颔首与元慕携手而去。 苏柔则吩咐众妃道:“祁贵妃今日才回宫,一路上颠簸劳碌,你们各自在自己宫中安分着,别去叨扰她歇息,明白吗?” 嘉妃讪笑,“皇上见了祁贵妃眼里就没你的影了,你是怕你宫里养的那些狗不忠诚,巴儿着另寻了新主是吗?” “嘉妃,今日祁贵妃回宫是大喜的日子,本宫不想跟你生口舌是非。你收敛些,莫要过了。” “原来你也觉得祁贵妃回来是大喜的日子?本宫看你眼底熬出了红血丝,昨夜怕是一夜没睡吧?”嘉妃说着打了个哈欠,“哎呦,晨起准备了一场又在城门底下晒了这会子太阳倒真是有点儿乏了,本宫先回宫歇着。对了,明日晨起请安要往谁宫里去?你是贵妃,祁贵妃也是贵妃,可真叫人为难。” “本宫有皇上亲赐的协理六宫之权,位同副后。即便祁贵妃回宫,你等也自然该来本宫宫中请安,你有异议?” “哟,本宫哪儿敢?只是皇上赐你协理六宫之权的时候祁贵妃已经离宫去,她现在回来了,到底是谁位同副后,谁又能说得准呢?”嘉妃说罢,得意洋洋扭着步子走了。 后来苏柔则骂骂咧咧的跟宸妃她们说了好多嘉妃的不是,宋昭也没心思听。 她如今的心思,全在祁贵妃身上。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下一缕魄是不是在她身上。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宋昭刻意嘱咐棠惢让她瞧仔细了。 众人依旧去了苏柔则的凤仪宫,祁贵妃生性隐忍柔善,不愿与苏柔则相争这些莫须有的高低。 她只说从前宫中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不必因为她回来而有所改变。又给足了苏柔则面子,明明自己也是贵妃位,却让出上首位给苏柔则,自己则坐在次坐。 请安时,听大伙儿七嘴八舌说起了李贵妃和荣嫔的事,祁贵妃不由惋叹道:“没想到本宫走了不过半年,竟然发生这许多事。听说皇上新选入宫了几名新人?” 宸妃连忙搭话,“是呢贵妃娘娘。”她推一把自己的表妹贺常在,“这是贺常在,是臣妾的表妹。” 祁贵妃笑看她,“嗯,是生得和宸妃有几分像。尤其是眉眼处,媚眼如丝,十分好看。” 楚常在柔柔弱弱的,立在门口上前两步福礼下去,“嫔妾常在楚氏,见过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祁贵妃待她也十分温柔,看出她的胆怯,连忙自嘲道:“瞧着你倒让本宫想起自己才入宫的时候了。也是这般青涩,人前人后说话都不敢大声。不过无妨,你年纪小,自有少女该有的娇羞,这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最后给她请安之人才是宋昭。 “嫔妾贵人宋氏,给祁贵妃娘娘请安。” 第81章 魂魄不在祁贵妃身上 初见宋昭,祁贵妃的眼神就生了些微变化。 宋昭读出了她的心思,她是在由衷赞美她的美貌。 “昨日皇上与本宫用晚膳的时候提起你,说你懂事机灵,却不提及你貌美似花如玉。后宫添了你们这样的佳人,是大元的福气。” 今日请安,虽说还是在苏柔则的凤仪宫,但是主角俨然已经变成了祁毓宛。 她和苏柔则同在贵妃位,但她为人处世尽善尽良,心思也不比苏柔则阴险狠辣,自然更得人心。 那些平日里跟在苏柔则屁股后面团团转的嫔妃虽然不好直接投靠祁毓宛,但总也没有给她办难堪,算是示好。 当初祁毓宛是和嘉妃一同入宫的,从前在宫中,除了昭华外,祁毓宛只与嘉妃走得亲近。 而嘉妃虽然桀骜不驯,但对祁毓宛的姐妹之情倒是真心。 故而请安散去后,二人就结伴回了嘉妃的长春宫。 出凤仪宫没两步路,宋昭就急着想棠惢问道:“是不是她?” 棠惢摇头,“祁贵妃身上并没有主人魂魄的踪影。” 宋昭长舒一口气,“那便好......” “主人......您还是对凡人心软了。若您的魂魄当真附在了她身上,您是不打算要了吗?” 宋昭目视前方,步履缓慢,“我只想确定不是她。可若是她,我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 午后,宋昭午憩起来时翠喜来报,说祁贵妃来了。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宋昭有几分惊讶,去正殿迎她时,见她正与楚常在聊得投机。 “原来你母亲也是礼乐坊的乐师,可巧了。说不准与本宫的母亲还是旧相识。” “我阿娘是跟刘琴娘的,贵妃娘娘呢?” 祁贵妃笑,“那定是与本宫母亲相识的。同也是与刘琴娘学艺的。” 二人越说越近乎,直到看见了宋昭,楚常在才离座起身,上前亲昵地搀着宋昭的臂弯,“宋姐姐宋姐姐!贵妃娘娘的母亲和我阿娘是旧相识呢!” “方才听见了,有这样的缘分在,实在难得。” 三人落座后,祁贵妃笑着向宋昭问道:“护国公一切可好?” “劳娘娘记挂,家父一切都好。” “本宫入佛寺的时候,护国公曾来探望过本宫数次。本宫回宫前是该去看看他,只是此行匆忙,顾不上停留。来日你家书回府,记得替本宫问候宋大人两句。” 宋昭点头应下,祁贵妃又与二人闲话片刻宫中闲事,瞧着在缀霞宫也快坐了半个时辰了,才道:“才回宫,许多姐妹那儿还没去,本宫就不多留了。” 宋昭与楚常在送祁贵妃至宫门口,正巧撞见了敬事房的内监。 敬事房内监这个时间入后妃宫中自然是来宣读侍寝的旨意,祁贵妃笑着吩咐宋昭她们止步,兀自乘轿辇离去。 她走后,内监跟在宋昭屁股后头回了东偏殿后,才笑嘻嘻地说道:“宋贵人,今夜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祁贵妃娘娘才回宫,皇上陪了她没几日就惦记着您,这顶好的福气奴才当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呢。” 宋昭打发了他几锭碎银子,而后笑着问棠惢,“给元慕的‘福气’准备好了吗?” 棠惢用两指指尖拈着一个装满了替身萝卜的袋子,满面嫌恶地点点头。 第82章 花柳 棠惢这次培养的这些替身萝卜,各个都沾染了烟火之地的脏病病气。 这半个月来,元慕召寝宋昭了两次,之后便生了高热。 起初只是四肢乏力,困倦无神。到后来下身长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路蔓延至满身满背,到最后甚至连脸上也不能幸免。 太医起初断症时不敢确定元慕是得了那脏病,因为元慕并未出宫,宫中的嫔妃又都是清白干净的女子,哪里会有病灶? 直到后来花疹子遍及全身,元慕高烧不退且身上奇痒难忍,太医们才在会诊之下向太后禀明实情。 元慕所患之疾,正是花柳。 花柳病是坊间的脏病,元慕又未出宫寻花问柳,他怎会得这样的病? 太后令太医院的太医竭力救治之余,也翻查了敬事房留存的近一个月嫔妃侍寝档案。 宋昭侍寝四次,苏柔则侍寝三次,祁毓宛侍寝三次,宸妃、颖妃各侍寝两次,庄嫔侍寝一次,刘贵人一次,端常在一次,还有...... 太后的目光凝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兰答应。 这人在后宫的存在感极低,以至于太后都记不得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问过青竹,才知是前年入宫的,一直都没被元慕翻过牌子,敬事房的记档上也写着她是头一次侍寝。 太后旋即命人将兰答应押来仙寿宫,兰答应被押来时也是满脸红疮,和元慕的症状无两。 “贱妇!做了什么不要脸的勾当,且将脏病过给了皇上去!?” 兰答应觉得委屈,边哭边剖白自己,“太后,嫔妾冤枉!嫔妾也是在初次侍寝后,身上才有了这样的症状!” 侍寝的名册上只有她一个新人,她侍寝后元慕就得了花柳,不是她还能是谁? 太后不由她分辩,让人堵了她的嘴拖出宫去,活活给打死了。 事情虽然被太后压着没有传出宫,但后妃们对于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可是明镜似的。 尤其是那些这段时间侍寝过的嫔妃,皆惶惶不可终日。 往凤仪宫去请安,嘉妃已经有四日都没出现过了。 苏柔则命人去她宫里唤她,她一句话就将人给堵了回来。 “本宫有着身孕,凤仪宫现在就是半个毒巢,本宫才不去。本宫腹中怀着的可是皇上的独子,本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她这话说的没错。花柳病是会死人的,若元慕没熬过来驾崩了,嘉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元慕的遗腹子,将来就是大元朝的下一任皇帝,可见她此刻那个肚子有多金贵。 出了这事儿人人自危,唯有祁贵妃心中惦记着元慕安慰,道:“皇上病着,听说日日高热人都烧糊涂了。朝阳宫虽然有宫人伺候,但到底比不上咱们这些为人妇的贴心,本宫想着,是不是咱们轮番地去照顾皇上,皇上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她这句话,宛如在池鱼环绕的潭水中丢了一枚石头下去。 激起水火四溅的同时,也令那些游鱼纷纷避散游走。 平常句句话都把皇上挂在嘴边的人,此刻听见皇上这两个字都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第83章 侍疾君王侧(一) 宸妃道:“不是咱们不愿去,只是咱们都侍寝过自身难保,皇上那病气本就会过人,若咱们本就染了病症未发出来,去伺候皇上的时候却发出来了,岂不是帮了倒忙?” 颖妃连忙附和,“是啊。再说咱们笨手笨脚的,朝阳宫的宫人们那都是拔尖的,伺候皇上伺候惯了也不会出纰漏。这个时候,咱们还是别再去添乱了。” 苏柔则虽然脾性不好,悍妒跋扈,但她对元慕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她松了口,想自己去朝阳宫照顾,但却生生被那些后妃七嘴八舌的说辞给吓退了。 如此,祁贵妃只好道:“罢了,本宫亲自去照料着。” 苏柔则自己不想去,也不想祁贵妃出风头,于是在她起身之际故意伸脚绊了她一下。 祁贵妃失重倒地崴了足,苏柔则连忙假惺惺地喊道:“呀!快,快将祁贵妃扶起来。姐姐真是的,怎么这样不小心?快请太医来给祁贵妃瞧瞧。” 祁贵妃的脚扭伤,是不能去照顾元慕了。 苏柔则听完宸妃和颖妃的话心里也害怕,生怕有哪个嫔妃生了病还没发出来,日日来凤仪宫请安把病气过给自己,于是免了后妃这几日的请安。 无人能去朝阳宫最好,如此就给了宋昭独一人表现的机会。 这日入夜,宋昭吩咐棠惢,道:“我要搬去朝阳宫几日,明儿晨起你将宫门合上,楚常在要是来寻我你便说我睡下了,莫要让人知晓我的行踪,明白吗?” “主人当真要去照料那个狗皇帝?虽说主人不会被病邪侵扰,可是那病到底是脏病,看着就恶心。不如......还是别去了吧?” “比这再恶心百倍的事儿我都见过,所以也不觉得恶心了。” 宋昭用遥视看见宫门外有苏柔则安插的宫人正在监视着缀霞宫的一举一动,于是她压根就没从正门出去,而是使用移形换影的法术直接将自己变到了朝阳宫外。 此刻已经临近子时,乔海在门口靠着柱子正在小憩,是宋昭摇醒了他,“乔公公?” 乔海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后抬袖抹一把口水尴尬笑道:“宋贵人,您怎来了?” “闻听皇上病的这段时间乔公公日以继夜伺候着少有休息的时候,这样下去熬坏身子可怎么好?我特意带了些滋补的吃食来,公公得空了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哎呦,这可使不得。” 彼此推搡了片刻,乔海才勉强收下,“这夜深露重的,贵人您怎来了?” “我......我放心不下皇上。”宋昭一脸楚楚,左手紧紧捂着胸口,“在宫中也不得安枕,总惦记着皇上安危。所以来了朝阳宫,想贴身伺候皇上。” “这......皇上这病是会过人病气的,宋贵人若是染上,可要奴才怎么跟皇上、跟护国公大人交代?”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会加倍小心不会添乱。里面伺候皇上的那些宫人只不过是领着俸禄伺候罢了,皇上的病他们心中如何能不忌惮?又怎能全心全意照顾?”宋昭往乔海手中塞了块上好的羊脂玉,压低声音道:“还望公公通融通融。” “哎......贵人一片真心,奴才也不好拦着。只是您切记要带好面纱,于皇上有肢体接触后一定要记着洗手,可不敢自己也染了病,若如此那就成了奴才的罪过了。” 第84章 侍疾君王侧(二) 宋昭入内时脚步很轻,她怕把元慕吵醒。 倒也不是顾及他的身子,而是懒得三更半夜还要虚情假意地去应付她。 令她没想到的是,元慕压根就没睡着。 立在寝殿门口的时候,宋昭就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声。 “那些宫人都怕朕,更别说给朕擦身子了。你,为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问过太医,只要身上无破溃的地方接触到皇上花疮渗透出的体液,便没有被传染的风险。我带了手套,又是用帕子接触皇上的身体,不碍事。” “朕待你那般,你为何肯?” “大元与西凉是世仇,皇上迁怒于我是人之常情。你本可以一直待我如此,不必给我好脸色,也不必让我住得安稳吃得踏实。可你这般做了,便是我欠你的。我们西凉人骨子里的脾性便是不受人恩惠。” 宋昭望了一眼,见元慕卧坐在榻上半敞着上衣,一旁,以黑纱覆面的望舒正在用帕子浸了热水替他擦拭身子。 她莲步入内,元慕与望舒看见她来倶是震惊。 “宋贵人?”元慕愣了一下,后很快道:“停在那,别过来!咳咳......朕这病会传染给你,你莫要......” 宋昭并无半刻的迟疑,她径直走到元慕身前福礼下去,“嫔妾若是怕过病气,今日就不会来此。” 她伸手想要接过望舒手中的帕子,“我来吧。” 望舒默声须臾,在桌案上重新取了个羊皮手套递给宋昭,“戴着吧。”而后又对元慕道:“皇上,我在正殿候着。有何需要唤我一声就是。” 他与宋昭擦肩而过,宋昭动作很自然地帮元慕继续擦拭身体。 元慕很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但看见自己手上的花疮,便将手收了回来,“你这又是何苦?” “嫔妾是皇上的妾妃,皇上患病,嫔妾理应照顾皇上身侧。且这些日子听闻皇上病得愈发重,嫔妾心中惦记寝食难安,唯有在皇上身边贴身照顾,嫔妾才得安心。” 元慕苦叹,“没想到,后宫那么多嫔妃,危难之时最关切朕之人竟然会是才入宫不久的你。” 宋昭解释道:“姐姐们都有心要来照顾皇上,只是......” “没有只是。朕心里明白。”他看向宋昭,眼底满含秋波,“谁对朕好,朕清楚。” “皇上......您要快些好起来。您答应了嫔妾,要带嫔妾去芜央湖看夕落映照水面之上的美景,还要去观山寺去看眉猴,还有许多您答应嫔妾的事还没做......”宋昭说着泪盈于睫,双眼通红。 元慕心疼不已,“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皇上......”宋昭忽而一把将元慕抱住,泪水决堤,“嫔妾不要您有事!” 元慕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轻轻推开了宋昭,他不想和宋昭有肢体上的接触,他心中,到底还是存了几分良知的,“你放心,朕不会让自己有事。别哭了,朕看你哭,心里难受。此刻朕连替你擦一擦眼泪都做不到,可朕与你允诺,朕日后绝对不会辜负你。” 宋昭擦干眼泪,凝望元慕双眸用力点头。 第85章 错唤故人 伺候元慕睡下后,宋昭不知道用清水洗了多少遍手。 她用玫瑰汁子用力揉搓着手指的每一处关节,眉头紧紧皱起团出了川字纹。 忽地,她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 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偷瞄着她,于是收敛了脸上的厌恶之色,转而又有几分担忧模样。 洗完手回身望去,正好与望舒的眸光对上。 被发觉后,望舒转身回了正殿。 宋昭将双手擦拭干净后,同也往正殿去。 她看见望舒泡了一壶茶,盘坐在暖座上目光冷峻盯着桌案上的油灯。 于是她坐在望舒对面,自顾取了碗盏来给自己添一盏,“自打我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极有心思之人。只是我没料到,你竟连死也不怕。” 望舒面色平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宋昭冷笑,“你连自己这条命都可以不要也要照顾在皇上身边,为得是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有断袖之癖,御前伺候笔墨久了爱上了皇上。” “那么你呢?”望舒定睛看她,反问道。 “皇上是我的夫君,我照顾皇上是为人妇的本分,天经地义之事。” 望舒举起杯盏虚悬在空中,“我不懂什么天经地义,我这人办事一根筋,只晓得别人对我好,我便加倍奉还。来大元当质子是母族要弃我于不顾,我天生贱命生得丑陋不止还身体羸弱,入宫中几次重病若非皇上下旨令太医医治,恐怕我早已魂归故里。将心比心,他有难,我也当帮助他。” 望舒说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宋昭的眼睛。 他的表情松弛,语气也十分坚定,好像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有感而发。 与他对视了片刻,宋昭莞尔一笑。 她举杯,与望舒碰一盏,“你不必一直盯着我瞧,想要急于从我的眼神中读出我对你的信任。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就成,我信与不信的根本不重要。” 喝完茶,宋昭回殿内伺候。而望舒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在宋昭看不见的地方,笑得更意味深长。 后来的几日,元慕烧得更厉害,甚至开始出现了幻觉。 朦胧中,有好几次他都将宋昭看成了昭华。也许在他心底,肯全心全意不顾风险照顾自己、陪伴在自己身侧之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昭华一人吧。 但这些,对于如今的宋昭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高烧退下去之后元慕的身体开始转好,身上的花疮开始愈合结痂,人也有了精神。 一日,宋昭在替他上药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昭华的影子,于是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华儿?” 宋昭一愣,很快抬头茫然道:“皇上说什么?” 在瞧清楚宋昭的面容后,元慕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无事。”他笑,笑中含了几分心疼,“这些天你日以继夜地照顾朕,人都熬瘦了。太医说朕如今已经没有危险,你等下回宫去好好睡一觉吧?” 宋昭摇头,继续专心替元慕上药,用略带几分撒娇的口吻说道:“嫔妾才不要。太医也说了,这段时间皇上要格外小心。结痂的时候瘙痒难耐,若是忍不住挠破了可是要留疤的。皇上俊朗,嫔妾要盯着皇上,嫔妾可不要皇上这样俊朗的脸上落下难看的疤痕。” “哈哈。”元慕抚摸着她额顶的乌发,“待朕痊愈,晋你为嫔,再赐你一封号可好?” “皇上......嫔妾照顾您不是为了这些。” “朕知道。”元慕攥起宋昭的手,“朕晋封你为嫔,也不是因为你照顾朕,而是你当得起这个嫔位。朕想过了,你容貌俏丽亦光彩夺人,便赐你‘华’字做封号,可好?” 华。当真是好字。 宋昭没说什么,害羞带臊地点了点头。 第86章 封嫔(一) 后妃们不敢去照顾元慕,可各个都没有省下自己的心思。 有人派宫人一日三次去太医院询问太医元慕情况如何,有人则总在御前瞎转悠,想从乔海口中探得几分虚实。 乔海嘴紧,又得元慕吩咐自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但太医院的太医不同。 这次给元慕问诊的是太医院的院判,他在前朝向来以清廉着称。可即便再清廉的官,当真金白银像下雪一样落在了自家门前时,谁又会不心动? 苏柔则对院判软硬兼施,院判那儿子也正巧在苏柔则父亲九门提督苏建安手底下任职。 院判可以自己清廉,但事关儿子前程,他也有糊涂的时候。 于是在苏柔则的威胁下,他只能乖乖将元慕的情况暗暗通传给她。 等元慕的病情缓和些,院判确定已经不会将病气过到人身上时,苏柔则便‘整装待发’,开始做戏。 她先是熬了两夜,让自己瞧上去气色极差。 又用水粉把脸涂得煞白,更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楚楚然模样。 带着这样一副‘病容’,她不顾乔海阻拦闯进了朝阳宫。 元慕正在用膳,忽见她来有些震惊,“你怎来了?” “皇上,御前的宫人拦着臣妾不让臣妾见您,可臣妾日日担忧茶饭不思,心里惦记您的很。昨天夜里睡了一个时辰,噩梦惊醒三次,这样的折磨臣妾实在是受不住了!” 她扑上前,元慕却节节后退摆手阻拦,“你未以纱巾覆面,朕病尚未痊愈,仔细病气过给你,莫要胡闹。” 苏柔则是知道了元慕无碍所以才敢来的,她怕什么? 她像块狗皮膏药般贴在元慕身上,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 元慕忍不住替她拭泪,凑近了才瞧见她气色很差,便问,“是病着了?脸色这样难看?” “自打皇上病了,臣妾夜夜都睡不安稳。左右睡不着,便去钦安殿给皇上祈福,盼着您能快些好起来。” 元慕闻见她身上浮着淡淡的檀香味,似乎已经渗入了衣衫中,可见她这些时日当真惦记自己,常常礼佛跪拜。 元慕心下感动,捏了捏她水嫩的脸颊,劝慰道:“别哭了。朕无大碍,没两日就可痊愈。” 苏柔则大喜,笑着流泪,又将头埋入元慕怀里作小鸟依人状。 然而就在她刚刚暗喜自己捷足先登在元慕面前得脸时,元慕却轻轻一把将她推开。 “皇上?” 苏柔则十分疑惑。她顺着元慕温柔的目光望去,才见宋昭不知何时立在了他们身后。 宋昭含笑向她请安,而后自顾忙碌着手上的细碎功夫。 她是在为元慕研磨药粉,又用蜂蜜调和,动作熟练戴上手套,端着调和好的药膏走到元慕身旁,打趣道:“皇上昨日说这药味难闻,闹小孩子脾性不肯上药。今日嫔妾问过太医,特意往药粉里添了一味蜂蜜,皇上觉着味道可好些了?” 元慕闻过后连声夸赞送宋昭心思巧,苏柔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宋贵人?你怎会在此?” “宋贵人这几日一直都在朝阳宫中照顾朕,朕的病能好得快也有她的功劳在。”元慕牵起宋昭的手,含笑看她,“贵妃这两日免了六宫请安,凤仪宫与缀霞宫离得远,你不知晓她在朕这儿也不奇怪。” “哦,是吗......”苏柔则脸上扭曲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宋贵人实在是有心了......” 第87章 封嫔(二) 凤仪宫。 飞燕替苏柔则按压着太阳穴,她动作很轻,生怕自己出了错漏令苏柔则迁怒于她。 “你怎么办事的?本宫让你盯着那些后妃有什么动静,宋昭跑去皇上宫里都快十日,你竟懵然不知?” “娘娘恕罪,奴婢依照娘娘的吩咐在各宫宫门外都安插了自己人,他们确实没有见过谁往朝阳宫去。” 苏柔则瞪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你?” 飞燕双膝砸地,“奴婢不敢。”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不住一个女人,实在是废物!本宫本想着在皇上面前得脸,让他以为合宫里只有本宫敢在他得了那样的重病时还陪伴在他身旁。现在好了,风光全让宋昭占去,本宫倒成了个多余的。” “娘娘,此事是奴婢疏忽大意。奴婢愿替娘娘排忧解难,帮娘娘......” “你连她人都看不住,本宫还能指望你给本宫排什么忧解什么难?”苏柔则怒而拍案,目眦欲裂,“她才入宫和皇上感情能有多深?狐媚子惯会魅惑主上,为了自己的前程连命都不要了!她夺了本宫的风光分了本宫的宠爱,本宫岂能容得下她!” * 元慕康复的这一日,苏柔则同时也复了六宫请安。 宋昭不顾己身夜以继日伺候元慕的‘佳话’早就在这群女人堆里传开了。 所以她今日一出现,就听了不少冷言冷语。 贺常在先起了话头,“宋贵人姐姐真真儿是艺高人胆大,那样烈得病您也敢去伺候皇上身边,嫔妾实在佩服。” 庄嫔道:“你去就去,怎地也不与咱们说一声?只顾自己得脸,是专门要显得自己出挑懂事,衬得咱们不识大体,没念着皇上不将皇上记挂在心上吗?” 宸妃道:“庄嫔,你也没必要一肚子酸水。宋贵人本事大着呢,你有她那本事吗?她就是给你说了,你是能拦着她让她别去,还是能陪她一起去?”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棍的话,容不得宋昭插一句嘴。 她也懒得插嘴。 旁人说旁人的,她只装聋作哑就成。 后来见大伙儿说些什么宋昭都无动于衷,颖妃给苏柔则递话,“贵妃娘娘,宋贵人照顾皇上可曾跟您说过?” 苏柔则笑着摇头,表情略有几分无奈。 颖妃又道:“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吧?贵妃娘娘主理六宫,宋贵人不得召要想去朝阳宫见皇上,那是得有您的允许的。她这般,岂非僭越?” 众人顺着颖妃的话说了下去,生生将宋昭说成了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苏柔则假装为难道:“哎......宋贵人,不怪本宫说你,你也瞧见了,后宫不是你一人住着,这是咱们的家。家中人多,自然要事事守着规矩,你是做了好事,但是不合规矩,大伙儿都瞧着,本宫也不好太过偏袒你。不如......” “咳咳。”嘉妃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哎呦,贵妃你咕咕哒咕咕哒的在嘀咕些什么呀?怎么?听你的意思,你还想惩罚宋贵人?” 第88章 封嫔(三) 嘉妃话说了一半忽而讪笑连连,“哈哈哈哈~可笑死本宫了。你可是将自己当成那太皇太后了?人家宋贵人是去照顾皇上的,皇上都没意见,你还要耍你主理六宫的威风吗?我劝你悠着点......” 她看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祁贵妃,“如今这后宫可不只是你一个贵妃,你要是办错了事吃罪了皇上,可得小心打不着狐狸惹身骚。再丢了手上的权,那太医院可要忙活起来了。” 庄嫔问道:“太医院忙活什么?” 嘉妃笑意更浓,“她要是耍威风不成再丢了手上的权,那后妃们还不得笑掉大牙?你说说看,太医院可不要忙活起来给大家补牙口?” 苏柔则气得身子止不住发颤,嘉妃这么一激,倒让她更难做。 不处置宋昭,如今祁贵妃回宫,宫中不只她一个贵妃,要她在后宫如何立威? 处置了宋昭,倘若元慕当真怪罪下来,她又当如何自处? 凤仪宫的气氛此刻无比尴尬,所有人几乎都偷瞄着苏柔则,想看她会如何处理此事。 正此时,门外宫女一声报打破了沉寂,“贵妃娘娘,乔公公来了。” 平日元慕有什么旨意通传凤仪宫,大多由是御前内监小路子来报,再不然还有内务府总管江德添。乔海作为首领大太监,替元慕宣旨的时候不多。 他手里攥着一卷明黄圣旨,先是恭谨向诸位嫔妃请了安,才道:“贵妃娘娘,奴才奉皇上旨意,来凤仪宫宣读圣旨。” “知道了。”苏柔则最先离座,后妃随之纷纷起身。 内监宣读圣旨,嫔妃们是需跪接的,这是宫里的老规矩。 然而还没等人都站立,乔海忙道:“诸位娘娘不必劳动,这圣旨是独颁给宋贵人的。” 宋昭装出一脸懵懂的表情,指着自己讶异道:“给我?” 宸妃道:“还问?快跪下!” 宋昭缓缓跪地,乔海这才将圣旨卷开,肃声诵曰: “朕惟协赞坤仪、用备宫闱之职。佐宣内治、尤资端淑之贤。兹尔宋氏、德蕴温柔。性娴礼教。克着音徽。侍疾帝侧彰显女德、宜加宠锡。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尔为嫔,赐封号华。钦哉。” 宣旨毕,乔海将还未回过神来的宋昭从地上搀扶起来,笑道:“宋贵人好福气。册封典礼定在下月十二,等下内务府的奴才会去缀霞宫为您度量身尺用以赶制册封吉服。” 庄嫔明显不豫道:“本宫可是听错了?不是妃位的册封典礼才会有宫人专门给制作吉服吗?怎地嫔位也有?” “庄嫔娘娘说的是。只是祖制规矩都是天子定的,皇上今日就要逾越了这规矩,奴才也不敢说什么。要不,您面圣后去跟皇上提一提?” 被乔海怼了这一下,庄嫔悻悻收声。 待他走后,众人心中各怀鬼胎,多得是人对宋昭不悦。 她才入宫几个月,这就成了一宫主位了? 唯有祁贵妃先笑呵呵开口对宋昭说道:“恭喜你了,华嫔。” 宋昭起身施礼,“嫔妾多谢娘娘。” “急什么?”苏柔则声音厌冷,“一日未行册封礼,她就一日还是贵人。祁贵妃,你可别是在佛寺李待久了忘了宫中的规矩。” 祁贵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第89章 嘉妃坠湖 今天可谓是宋昭的风光日。 内务府和造办处的奴才将缀霞宫围了个水泄不通,皆为她封嫔典礼那日紧张筹备着。 棠惢跟着忙前忙后累弯了腰,好容易等人走了能缓口气,抱起水壶就咕咕喝了一大壶。 她擦擦嘴,四仰八叉地躺在宋昭的床上摸着自己圆滚的小肚子,“可累坏棠棠了。这些人见到主人就笑,笑了一整日了脸也不酸吗?现在才是封嫔就这么麻烦,往后要是封妃还不知道得有多少花样,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从榻上骨碌起身,看宋昭面色如常不见疲态,便问,“主人折腾了一日,怎么也不觉得累?” 累? 宋昭笑笑。 嫁给元慕成为大元皇后的那日,她几乎是从前一日的辰时忙碌到了第三日的子时,一刻都没有消停。 那时候她都不觉得累,如今又怎会累? “不过还是要恭喜主人!主人的位份越高,以后做起事来也就越方便。” 宋昭没有她这么乐观,“且瞧着吧,我成了众矢之的,才有的她们闹呢。” * 嘉妃怀胎快五个月,胎像已经十分稳固。 这两日她总喜欢在御湖旁散步。御湖旁种了许多枫树,时值晚秋,这些枫树叶子红了一片,风吹叶落飞红漫天霎是好看。 嘉妃就喜欢这样艳丽的颜色,故而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除了她的长春宫,最常能看见她身影的地方就属这御湖枫树林附近。 “皇上晚上要来本宫宫中用膳,出门的时候跟小厨房都交代好了没?皇上最喜欢的龙趸虽然不逢时节,爹爹还是大费周章寻了几尾来。难得的东西别糟蹋了,清蒸鲜味才能出来,除腥的工作上锅蒸之前就得仔细周全了,不然葱姜蒜味道都腌进去,吃的是鱼还是调料?” 婢女兰蝶笑道:“主子吩咐了三遍,要是小厨房的人敢有纰漏,奴婢就打发他们去辛者库服役去。主子惦记皇上,皇上也待主子好。这不,知道主子喜欢枫树,长春宫门前甬道种植了一对排,等来年这时候,主子就能带着小皇子在自家宫门口瞧见遍红枫叶了~” “贪嘴,哪里就是皇子了?”嘉妃托着自己的孕肚,嗔笑道:“皇子皇女都好,只要是本宫的孩子,本宫都喜欢。本宫又不是苏柔则,对自己孩子都那样狠心肠。” “自打祁贵妃回来,苏贵妃就一个头三个大。又要头疼您腹中皇嗣,又要挪出心思去对付宋贵人,还得提防着祁贵妃抢了她手中实权去。奴婢都替她累得慌。她心思沉,总是对皇上使那些花花肠子,主子没瞧见这两日皇上都懒得搭理她了吗?” “她那张碎嘴谁不讨厌?没日没夜咕咕哒,不知是哪个鸡笼里的野鸡托生出来的。要本宫说,就该把她......哎呀~~~” 嘉妃正挖苦苏柔则挖苦得开心,哪料脚底突然打滑,一不留神就摔进了御湖里。 身后跟着的宫人都吓傻了,纷纷跳入湖中去救人。 兰蝶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喊道:“快来人呐!嘉妃娘娘落水了!” 第90章 恶人先告状 “救上来了?” 苏柔则点了三炷香供在面前的佛龛里,“让人快些将御湖旁打磨光滑的鹅卵石捡走,免得被人察觉出端倪。” 飞燕笑得阴鸷,“一早就安排妥当,娘娘放心。” “走着吧。”苏柔则搭她一把手,媚态万千起身向门外走去,“咱们去好好儿安抚安抚嘉妃。” * 长春宫里里外外围了许多嫔妃。 嘉妃有孕失足落水,合宫震荡。 元慕和太后正在寝殿里陪伴她。她也是气运好,好在当时周围宫人多将她救上来的及时,这才没造成什么大碍。 嘉妃依偎在元慕怀中哭个不停,太后忍不住训斥她,“自己身子重还要往御湖边儿上去,挺着个大肚子落入水中不觉得怕?” 嘉妃听了太后的训斥哭得更凶了,元慕心疼安慰她两句,又冲太后使着眼色,“母后,嘉妃惊着也知错了,您就莫要再责怪她。” 嘉妃哭诉道:“那路臣妾日日都走,今日不知怎地足下鬼使神差滑了一下就坠入湖中了。太后息怒,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敢做这些糊涂事了。” 太后虽然没有再训斥嘉妃,但也给她下了禁令,要她在生产结束前再不许踏足御湖附近半步,又命内务府加派了十六名宫人伺候她左右。 晚些时候,苏柔则去太后宫中给她请安。 说起今日事,苏柔则忧心忡忡,“事发后,臣妾命人去详细查过御湖附近看有没有什么蹊跷。秋季湖水反湿多生有青苔,内务府的奴才两日清理一次不敢怠慢。怕有意外发生,边儿上的石料也都换成了沾上水渍也不会打滑的糙石子。臣妾实在想不明白嘉妃妹妹怎会在那地方摔跤。御湖一岸都是有围栏的,偏巧了只有那地方没有......” 太后皱了皱眉,“你是怀疑有人故意要害嘉妃?” “倒也不是。事到如今,臣妾也不怕说句不中听的话。合宫都知道嘉妃向来与臣妾不对付,她总言语冲撞臣妾又对臣妾无礼数这些都是太后您瞧在眼里的。如今她有身孕,合宫都在议论着她会撼动臣妾的地位,所以她出事,肯定有许多人都会将事情联想到臣妾身上。可是臣妾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与她争,尤其是她现在还怀着身孕......” 苏柔则眼眶红红的,声音弱了下去,“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臣妾怎么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儿来?今日听闻嘉妃妹妹在御湖旁受难,臣妾关心之余也想查明究竟,于是立刻将这事儿通知了祁贵妃和乔海,御湖旁是乔海和祁贵妃贴身婢女同臣妾宫中的人一同检查的,未见纰漏,臣妾也可剖白自己。” 太后见苏柔则说得有理有据,也觉得她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于是信了她的说辞。 但这事儿就显得更诡异了。 平地里,嘉妃又有宫人左右搀扶,是怎么就不偏不倚地摔进了御湖中险些一尸两命? 便在此时,司天监监正江焕然漏夜赶入朝阳宫,要求面见圣上。 第91章 司天监 司天监是尚元城中最神秘的一个组织。 它的前身是占卜天象的钦天监,后来元慕登基后将钦天监取缔,建立由自己直属管辖的司天监。 司天监在宫中只为皇帝一人服务,这个组织从前是干什么的无人知晓。直到故皇后昭华被司天监困入死牢,大家才明白这原是个镇妖伏魔的组织。 而元慕一早秘密招揽了能人异士成立这个组织,恐怕就是为防着昭华。 司天监监正江焕然,从前习得过几年的茅山道术,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但这些本事,也就只能对付对付那些还未幻化成人型的山精。换句话说,他的能耐连修为百年的棠惢都制服不了。 当日他之所以能将昭华困入死牢,全然是因为昭华自毁内丹功力全失。若不然,昭华只消一成功力就足以令他魂飞魄散。 “皇上,微臣夜观星象,紫微帝星旁的东华星尾带小星,为西方木狼星冲撞,小星微有震颤。幸而木狼星势弱,并未威胁到东华星。但微臣观见,木狼星隐隐有做大起势之态。倘若木狼星起势,只怕会危及到东华星后缀小星。”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元慕哪里听得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说人话。” 江焕然尴尬赔笑,又道:“简而言之。今日嘉妃娘娘无端无由失足落水,是因为宫中西方有小主命里冲撞。” “西方?”元慕疑惑,“西方宫殿颇多,你指哪一宫?” 江焕然闭目碎碎念,又掐指算了片刻,“敢问皇上,西六宫可有小主近日被升了位份?” 别说西六宫。整个东西十二宫近半年内抬升位份的也就只有宋昭一人。 “朕拟定晋缀霞宫贵人宋氏为华嫔,册封礼在下月十二,可有不妥?” “如此便无错。宋贵人现在还未晋嫔位,故而对嘉妃娘娘的冲撞不算厉害,娘娘才得母子平安。若宋贵人晋为嫔位,木狼星坐势而起必会殃及东华星。到那时,只怕......” “你的意思是,宋贵人晋升位份会碍着皇嗣?”元慕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添了几分局促。 在他心中,皇嗣自然大过天。 江焕然顺着元慕的话往下说,将事情有多严重说得多严重,吓出元慕一身冷汗来。 饶是如此,元慕仍旧年纪自己病重为难时宋昭对他的照拂。自己许了宋昭嫔位,圣旨都下了现在又出尔反尔,有伤帝王颜面的同时又会让宋昭多少对他心存芥蒂。 于是他试探道:“西六宫也不止缀霞宫一处宫殿,说不定那人并非是宋贵人。朕许你去一趟西六宫,卜算之下仔细瞧瞧,看那天狼星所指到底是不是宋贵人?” 江焕然诺下匆匆退去。 那天狼星必然是宋昭。 他收了苏柔则的银子,自然是苏柔则说灾星是谁就是谁,宋昭无从辩驳。 从前宫中闹出过昭华的事,太后以及元慕对司天监都十分信任。 江焕然这个监正说一句话,比旁人规劝十句都要管用。 只要他开口了,宋昭得嫔位的指望也就彻底断送了。 第92章 第三缕魄 江焕然的目标就是给宋昭身上泼脏水,去别人宫中只是点个卯。 入了缀霞宫,他先假模假样去了趟楚常在所在的西偏殿,待了不到半刻钟就往宋昭所在的东偏殿走去。 东偏殿宫门紧锁,江焕然在外唤道:“微臣司天监江焕然,奉皇上之命前来给宋贵人瞧瞧宫中风水摆设。” 很快门开了,来迎她之人是棠惢。 棠惢目光和他对上的一瞬瞳孔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愣了几秒才迎他进来。 宋昭端坐寝殿紫藤椅上,笑看江焕然,“有劳江大人了。” 江焕然施礼后未避嫌没有和宋昭多说话,他假模假样地在宫中转了一圈后,便道:“微臣瞧过,自会将需要修改风水的地方告知内务府,隔两日内务府的人就会来给贵人置办起来。” “这样的琐事还要劳烦江大人亲自跑一趟,我实在受之有愧。” “不敢当,贵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微臣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微臣尚还有事在身,不叨扰娘娘安歇,先告退了。” “大人莫急。”宋昭唤住他,吩咐棠惢添了盏茶水,“我私心里有件事想问问大人,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江焕然并未落座也未饮茶,只问何事。 “这话原不该我问,多嘴多舌的没个规矩。可又实在架不住好奇。”宋昭刻意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状,“闺阁中闻听家父提及说大人有大神通,故皇后便是被大人降服的,可有此事?” 江焕然默然自傲,点头以作回应。 宋昭旋即露出满眼钦佩之色,“哇,大人可真厉害!我虽未亲眼所见,但听家父说故皇后实则是一千年妖狐幻化而成?那样的妖精都在大人威武下伏诛,可见皇上有大人相助,大元定然国泰民安。” “千年妖狐算什么?更厉害的妖物微臣也不放在眼里。” 宋昭听他吹嘘了一会儿,听得乏了打起哈欠来,江焕然这才识趣退下。 “他就是当日把主人打入死牢的那个臭道士!?”棠惢气愤不已,动用灵气想要施法捉弄才出门的江焕然。 宋昭攥住她的手打断了她,“他要是真有那本事怎会连你一个修为不过百年的山精都识不出端倪?他本事没多少,一张贱嘴搬弄口舌比女子还惹人厌烦。他今日来,是收了苏柔则的钱银,要用天象只说将我困住,不让我晋嫔位。” “贱男人就是该死!主人不用忍他,尽管拿出手段来要了他性命就是了。” 宋昭觉得好奇,“你怎么这样恨他?才见一面,就急着要他小命?” “两个原因!”棠惢竖起两根手指冲她弯了弯,“第一是因为他从前也是欺负过主人的人,第二是因为,主人的第三缕魄寻见了!就在那厮身上!” “哦?这般有趣?”宋昭猝然发笑,“怪不得方才我瞧着他应堂发黑,原是他快活到头了。你说,他装神弄鬼了一辈子,怎日日对镜自照的时候,竟瞧不出自己大祸临头?” “看他刚才吹牛不打草稿那样,棠棠真想喂他吃屎!还说千年狐妖不算什么,他脑袋空空像头猪,千年狐妖在妖界地位超凡,何况主人还是赤狐,哪里是他一个臭公猪能随便拿来吹嘴的!” 宋昭动作悠哉松了松手腕,朱唇轻启,“他想拦着我的路,我只好先送他上路。嘶~我记得殷纣王身边儿那个白狐妖妃是吃过一个臣子的心吧?你可还记得那臣子叫什么名字?” 棠惢咬着手指头思忖片刻,“主人说的是比干?” “我私心理想着当妖这么多年,还从未没吃过人。我突然很想尝尝,人的心那般黑,吃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第93章 封嫔受阻 江焕然告诉元慕,宋昭就是那颗灾星。 太后得知此事后忍不住发起牢骚,“入宫才几个月,于社稷无功于皇嗣无益,哀家本就不喜欢皇帝太过宠爱一个新人。” “母后,朕圣旨已下,为了司天监两句不笃定的话就收回圣旨不予宋贵人嫔位,朕岂非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她是护国公的嫡女,前些年护国公得妖后扶持,在前朝呼风唤雨还没威风够吗?皇帝给了她这样大的恩宠,明事理的人会说皇帝你对她宠爱有加,可有心之人见了此事,只会说皇帝你是怕了宋世安,才不得以要连他的女儿也讨好。” 元慕到底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 皇权完整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帝王的底线,旁人要想分了帝王威严去,那无异于在老虎脸上拔须。 护国公家在昭华佐证的那两年于前朝所立汗马功劳,用‘功高盖主’这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元慕也怕自己急于给了宋昭嫔位会引得前朝非议,故而决心将此事暂缓,收回皇命。 圣旨被从缀霞宫拿走的那一日,宋昭也沦为了合宫的笑柄。 元慕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这几日都没有翻宋昭的牌子,也不去见她。如此更让后妃对宋昭明朝暗讽,百般挖苦。 这一日往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宋昭去的稍晚了些。 一进门就听见后妃们正在议论她的闲话。 她也不理会,向苏柔则请安后兀自落座。 这些挖苦讽刺宋昭的人里面,最孑孓反复的当属庄嫔。 前几日宋昭封嫔的旨意下来,庄嫔一日三趟的往宋昭宫里跑,姐妹称呼显得彼此亲昵,又给宋昭送去了许多珠宝首饰。 她那时说,“自打荣嫔死了之后,宫中就没有嫔位了。现在好了,你成了嫔位,以后咱们一样的位份,在宫中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 可今日,对宋昭说出最多挖苦话的人也是她。 “哟,这不是华嫔吗?”她捂嘴哂笑,“呀,瞧本宫这张嘴,倒忘了你还未封嫔皇上就后悔了。按说不给你嫔位就罢了,可封号都赐下来了,皇上收回圣旨同时也把封号收了回去,这样的事儿在宫中还是头一遭呢。” 她的话引得偷笑声此起彼伏,宋昭瞥她一眼,问道:“嫔妾记得昔日庄嫔娘娘被皇上翻了牌子侍寝,夜里皇上却去了叶常在宫中。又有一次庄嫔娘娘生辰,皇上答允陪你用晚膳,最后朝务繁忙将此事忘了,是不是?” “你是个什么身份?本宫与你自然不同。皇上对叶常在一时兴起也是有的,且国政要事自然比后妃重要,你如何能在背地里议论皇上如何行事?” 宋昭泠然发笑,“嫔妾议论不得,庄嫔娘娘身居高位更该以身作则。圣意岂是后妃可以随意揣度说嘴的?”她起身,向苏柔则福一礼,“贵妃娘娘,庄嫔娘娘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口不择言,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第94章 庄嫔凌辱宋昭 好一招先声夺人。 庄嫔一句话没说,宋昭已经替她向苏柔则认罪。 且宋昭说的话句句在理,庄嫔无从辩驳,只得乖乖认怂也福礼下去,“贵妃娘娘,嫔妾知错。” 拦了宋昭晋封之路苏柔则心中大喜,没想到宋昭还敢自己招惹麻烦上门? 她既然有意要给庄嫔办难看,苏柔则只管成全她就是了。 左右今日罚了庄嫔,她也只会将这仇记到宋昭身上去。 于是苏柔则沉声道:“庄嫔,不怪本宫说你。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还这样糊涂?皇上怎样行事怎样思量,咱们听着就是了,大庭广众之下,你议论什么?” “嫔妾失言。” “哎......大伙儿都瞧着,本宫也不好坐视不理,免得传到皇上耳边去,说本宫空有个主理六宫的衔却不做实事。这样吧,就罚你自己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苏柔则说罢目光游转向一旁的祁贵妃,“祁贵妃觉得如何?” 祁贵妃不愿搅进这滩浑水里,“主理后宫之人是娘娘,娘娘想打就打,不必问臣妾的意思。” 如此,庄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扇了自己十个耳光。 她虽然下手不重,但十个耳光打下去,脸上还是落下了红印。 请安散去,宋昭在回宫路上被庄嫔拦下来。 “站住。” 宋昭充耳不闻,与棠惢走的更快。 庄嫔命奴才快两步拦住了她主仆二人的去路,迎上前去冷着脸色问道:“本宫叫你你听不见,聋了吗?” 宋昭知道庄嫔是来找她晦气的。即便自己做小伏低恭恭敬敬的庄嫔也不会轻纵了她。 于是她索性也不装了,眼神轻蔑白了庄嫔一眼后不耐烦道:“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本宫这样说话!?看来本宫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尚元城里的规矩体统是什么!来人呐,给本宫狠狠地打!” 两名宫女摩拳擦掌围了上去,棠惢护在宋昭身前,“你们想干什么?贵妃打了庄嫔有本事你们去打贵妃,干嘛拿我家主子撒气?” “哪有你个贱婢说话的份!?”庄嫔用力推开棠惢,指着宋昭骂道:“给本宫狠狠打这个贱人!让她明白规矩!” 宋昭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问道:“你说个数吧,我也好帮你数着。你自己算算看,打多少下你才能消气。” 庄嫔暗喜自己遇见了个傻子,于是假模假样道:“本宫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你还算乖觉,知道自己认罚。那便随便掌掴五十下,给你长个记性。” “五十下?” “怎么?你嫌多?” “不不不。”宋昭连连摆手,“嫔妾这么不懂规矩,五十下哪里够?起码也得一百下。” 庄嫔笑得脸都歪了,“哈哈,这世上竟有上赶着讨打的人?当真是稀罕。你既然有这样的诉求,本宫定然答允你。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本宫打!” 在宫女下手前,宋昭给棠惢使了个眼色。 棠惢旋即会意,将手背在身后偷偷施法,将那些打在宋昭脸上的巴掌力道,全部都转移到了庄嫔脸上。 第95章 犯贱的人要被一千根针扎 宫女使足了力气,狠狠一巴掌打在宋昭脸上。 哪知宋昭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十分从容自信地数出了一声‘一’。 倒是庄嫔闷哼一声,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 她刚才在凤仪宫里自己掌掴自己的那几下不算太轻,还以为是后劲上来了也没当回事。 随着宫女打宋昭的次数越来越多,庄嫔脸上的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宋昭数数的声音洪亮极了,时不时还提醒宫女,“没吃饭吗?下手狠一些我才能记住规矩。” 打了三十多下,庄嫔的脸原先只是红,现在竟慢慢肿了起来。 她赶着回宫让太医诊治,于是端着声音说道:“慢慢打,打不够数不准放了她。本宫乏了,先回宫去。” 待她于甬道尽头一拐,那名责打宋昭的宫女忽而停手,“宋贵人,奴婢不得已才会如此,还请您莫要怪罪奴婢。” 宋昭没说话,棠惢横在宫女和宋昭中间,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打不打?不打我们走了。” 宫女沉默不语,后退两步给宋昭腾出了道。 走远些,宋昭问棠惢,“你让她接着打,拦着作甚?左右疼得又不是我。” “那可不行!”棠惢满眼心疼,“脏爪子碰到主人的脸棠棠就不愿意!” 回宫后的庄嫔可惨了。 她的脸红肿之余还留下了巴掌印,太医看过后几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发问,“娘娘当真是自己将自己打成这样的?这是得下了多重的手......” 庄嫔也纳闷得很,“太医瞧着本宫的脸上会不会留疤?” “那倒不至于,皮肤并没有破溃,微臣给娘娘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娘娘涂抹在脸上早晚各一次,几日功夫就消下去了。” 入夜,庄嫔涂抹了药膏后早早歇下。 到了子时,整个凝香宫的人都已歇下,环境安静得似乎连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在这呼吸声中,夹杂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宋昭移形换影夺过宫门外的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庄嫔的寝殿。 寝殿没有燃灯,幽暗的月光洒入房间一角,让人依稀能看清周遭的幻境。 宋昭走到庄嫔床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 将布包打开,里面插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银针。 她将这些银针一根一根刺在庄嫔的被衾、床褥上,忙碌片刻,庄嫔的床榻就被布满了银针。 银针极细,完美融入黑夜中。宋昭抬手用力给了庄嫔一耳光,在她惊醒之际躬身猫在了床头挡板后面。 “啊!”庄嫔惊呼一声起了身,而她动作幅度大起来就很容易碰到那些银针。 她越动就越刺痛,越刺痛就挣扎的越厉害。 ‘惨绝人寰’的叫声很快吸引来了宫人,宋昭瞬间移形换影回了自己宫中。 棠惢在见到宋昭的一瞬便施法将庄嫔身上的那些银针尽数都变回到了自己宫中。 银针整整齐齐收纳在布包中,棠惢笑,“主人应该带着棠棠一起去,棠棠可想听听她杀猪的叫声了~~~” “从前想不通这些女人为什么非要去害别人,害了别人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如今自己作恶捉弄她们,才明白见到贱人过得不痛快,对自己而言本身就是最大的痛快,可舒坦得很。” 宋昭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含笑合衾而眠。 第96章 相顾无言 封不封嫔的宋昭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如何能快速获得元慕的信任与恩宠。 她的第三缕魄在江焕然身上,他可不是后宫女眷能让宋昭日日都见到。 要想要了他的命,就必须得借助元慕的手。 她利用遥视看见元慕的行踪,于是精心打扮一番赶去假装与他偶遇。 看元慕的行路途径,应是要往钦安殿去。 于是宋昭赶他先一步入了钦安殿,立在佛像面前发呆。 直到看见元慕很快就要踏入钦安殿正殿的门槛,宋昭这才跪地虔诚祝祷: “信女宋昭,祈求漫天神佛保佑嘉妃娘娘这一胎能平安得子,为皇上延绵后嗣。信女是带煞之人,无福伺候在皇上身旁,还愿皇上能得良人相伴,盼皇上千秋万载,平安喜乐。” 她说了许多,字句不离元慕,颇显深情。 元慕立在大门的梁柱后瞧见了这一切,心中隐隐作痛。 他很想唤宋昭一声,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他不能不顾忌江焕然那日所说的话,也不能不将后宫和前朝的关系联系起来。 此刻,纵是他心中对宋昭有万千思念,为了国祚、为了朝局,他也只能强忍住。 自从元慕患重病得望舒贴身照顾后,他待望舒的态度比原先好了许多。 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到哪儿都带着他,遇见什么事也想着能跟他商量几句。 帝王家出生的人向来寡亲情友情,加之昔日先帝驾崩前并未拟立遗诏传位于谁,导致众皇子各怀鬼胎纷纷发兵叛乱,自相残杀。 元慕在昭华的帮助下夺得帝位,但身边,却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倒觉得和望舒相处起来格外投缘。 望舒看出了他的为难,轻声说道:“皇上心里是念着宋贵人的,为何不愿相见?” “见她......”元慕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背身离去。 走出钦安殿,他才与望舒说道:“朕是皇帝,外人看朕风光无限,可朕的难处却无从说。朕要治理天下,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却从无人管朕心中苦楚。朕喜欢的人,不能同你们一样抱着一腔孤勇就与她轰轰烈烈的在一块。所思所虑,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是想见宋贵人,但这档口上嘉妃有孕,太后不豫,前朝护国公府势力不容小觑,朕宠着宋贵人,权衡之下终归利大于弊。见面也是尴尬,不如不见。” “皇上多虑了。您是天子,是这天下最应当为所欲为之人。您想想看,您惦记着宋贵人却不敢见她,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如何能专心朝政?这两日在御书房伺候您笔墨的时候,我明显可以感觉到您总是心不在焉的。” “你不明白。”元慕摆摆手,拍了拍望舒的肩膀,“今夜朕来了兴致,入朝阳宫与朕痛饮一番如何?” 望舒一脸不可置信,“皇上......我卑贱之躯如何能同您共饮?” “哈哈哈哈~~”元慕敞声笑道:“方才你不还让朕‘为所欲为’?这会儿却要拂了朕的意思?无妨,朕喜欢你这性子,与痛快之人饮酒,心里也痛快。” “皇上言至此,我却之不恭。只是您身子才康健,不宜醉酒,小酌两杯就是了。” 元慕打趣道:“婆婆妈妈的像个女子,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劳你关心,朕只怕你酒量凑不上当朕的对手。哈哈哈~” 第97章 男人对你的亏欠才是专宠的良方 他二人的对话,宋昭尽收眼底。 她觉得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稍稍使些手段,就能牢牢握住元慕的心。 又觉得有几分奇怪,奇怪自己从前将整颗真心都掏出来给了他,又为何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人世浮尘间,种种境遇细想始末,实在可笑。尤其是男人这种生物,当真是既可笑又犯贱。 以元慕现在的心境,想要通过偶遇让他重新重视起自己大概是难了。 江焕然的话他得听,太后的话他得听,前朝的制衡他得顾及,嘉妃的肚子他也得上心。 宋昭深知,要想从这重重困境中走出来,光靠着昔日‘旧情’是远远不够的。 她,得加一剂猛料。 尚元城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这样好的风水不光养人,也会受些蛇虫鼠蚁的青睐。 夏季的时候蛇类活动频繁,于是宫中四处日日洒有雄黄,为得就是怕有人被蛇咬伤。 饶是如此,每年被毒蛇夺去性命的宫人也总有十来个。 只是他们都是负责洒扫的宫人,去些个忘了洒雄黄的偏僻地方一不留神被咬伤才会殒命。 宫中的主子进进出出前呼后拥一大片人,即便有蛇也得被吓跑,故而还从未出过主子被蛇咬的情况。 如今秋末冬初,蛇类基本都已经隐居山林冬眠,内务府负责洒扫雄黄的宫人自然也就散漫下来,有时候三五日才洒一次,全当是应付差事。 宋昭问棠惢,“你们山精族的‘甘露酿’,我记得是专门克制蛇毒用的?” “是啊主人,好端的问这个作甚?” “你方便帮我取些来吗?” “那东西好得,取些晨时花瓣上的甘露棠棠自己就能酿,不过主人要它干什么?您被蛇咬了?” “现在没被咬,不过过两日就说不准了。” 宋昭是想让棠惢用意念操控一条毒蛇的行动,让这毒蛇扑去咬元慕。 而她则正好在这个时候扑出来护着元慕,替他挡下这一击。 那蛇毒太医院的太医必然束手无策,元慕见她豁出命去也要保他周全,自然对她感激涕零又愧疚满怀。 男人对女人的愧疚,才是能让他专宠于这个女人的良方。 棠惢听罢连连摇头,“不成不成!‘甘露酿’虽然可以替主人解蛇毒,但是主人现在是肉体凡胎,中毒后该有的痛苦您一样都少不了要承受。这法子不好,咱们不要用。” “若是不用此法,我陷在困局里一时半刻出不去。江焕然拿了苏柔则的好处,必然会在元慕面前日日说我的不是,直到元慕彻底厌弃我疏离我为止。棠棠,你可是忘了我入宫是来做什么的?” 棠惢嘟着嘴,“自然是找回魂魄,重塑内丹,夺狗皇帝的天下。” “所以,这点苦我要是都受不了,那我前世受的那些罪,岂不白受了?” 宋昭摸了摸棠惢肉嘟嘟的脸颊,“好啦,别不开心,我答应你我会护好自己,好不好?” 棠惢眼眶红红的,哼哼唧唧地说道:“主人讨厌!主人明知道棠棠不会拒绝主人,所以主人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棠棠不管!就这一次!下次棠棠才不会帮主人呢!” 宋昭揉着她的小脑袋,笑着与她打趣,“要数这世上嘴硬心软之人,你认了第二就再没第一。多谢你,我落难至此,你还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主人跟棠棠说这些可见外了!”棠惢耸耸鼻尖吸溜了两下快要冒出来的鼻涕泡,低头用下巴在宋昭胳膊上蹭了蹭,“棠棠最喜欢主人啦!棠棠就愿意陪着主人,无论在哪,无论做什么~~” 第98章 五步蛇 宋昭寻来的毒蛇,是一条尚未冬眠的五步蛇。 五步蛇成蛇毒性极烈,久未进食的它攻击性也极强,宋昭问小厨房要了些生肉来给它喂食,又趁它进食的空挡拿了个棉棍子挑弄它,令它咬在棉花上,将自己大半毒液都渗透出来。 宋昭又不傻。虽说中毒在所难免,解毒也不是难事,但中毒越轻她受得苦就越少。为了个狗皇帝,还不值得她吃那么大的苦头。 这个月的十二日,本该是宋昭封嫔的好日子,却成了嘉妃风光的时候。 太医院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通过断脉,知得嘉妃腹中皇嗣九成可能是男胎。 消息传出来,长春宫登时门庭若市。 除了苏柔则称自己身子不爽没有去恭贺外,其他后宫女眷包括太后都去问候恭喜过了嘉妃。 朝务缠身的元慕在下早朝后必然会第一时间赶去长春宫。 而从朝阳宫赶去长春宫,正八经的路就只有一条。 宋昭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在嘉妃宫中留了许久,一边听着嘉妃说些居功自傲的话,一边遥视着元慕的动态。 见元慕由朝阳宫而出往这赶来,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宋昭便道自己还有事与嘉妃告退。 离宫后,她刻意放缓步伐在长街上溜达着,棠惢则用灵力操控着那条五步蛇在长街旁的灌木里爬行。 于一拐角处,宋昭和元慕的仪仗队撞了个满怀。 抬轿的宫人身强体健壮如老牛,宋昭顺势跌倒在地。 乔海慌忙令宫人停轿,和棠惢一并搀扶起宋昭,“贵人可伤着了?” 宋昭与乔海对视的一瞬眼底有惊慌之色闪过,她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就拉着棠惢要走。 元慕感觉到了轿厢外的动静,问了随轿步行的望舒一句,“怎么了?” “抬轿的宫人撞到了人。”望舒缓一缓,压低了声音,“是宋贵人。看着摔得不轻。” 元慕闻言赶忙掀开轿帘望了一眼,见宋昭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于是立刻下了轿追上前去。 宋昭崴了脚,又因走得过快险些又要跌倒。 好在元慕从身后扶她一把,“怎么样?伤着哪儿了?” “嫔妾没事......”宋昭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殷切的眼神,“皇上是赶着去看嘉妃娘娘吧?嫔妾不耽误皇上正事,先告退了。” 她要走,元慕却死死拉着她的胳膊不放,“为何躲着朕?” “嫔妾没有。嫔妾是不祥之人,还是离皇上远些的好。” 宋昭这话明显是对元慕冷落他有所怨怼。 她语气软糯,神色楚楚,又因扭了脚吃痛,时不时抿唇蹙眉,搔的元慕心乱神迷。 “等嘉妃这一子平安诞下,朕许你的不会食言,你信朕。” “司天监的人不过说了两句没边的话皇上就疏远嫔妾至此,若他来日说嫔妾是妖妃,皇上是不是还要亲手摘了嫔妾的脑袋?嫔妾乏了,皇上快些去瞧嘉妃娘娘吧。” 宋昭推开元慕,搭着棠惢胳膊的手暗暗用力。 下一刻,棠惢便施法将那条伺机而动的五步蛇召了出来,让它直扑向元慕而去。 第99章 宋昭舍身相救元慕 宫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元慕和宋昭身上,哪里会有人注意到地上的蛇? 五步蛇通身褐色,长有黑色花纹,从枯黄色的落叶堆里窜出来直奔着元慕而去。 “皇上当心!” 宋昭忽地将元慕推开,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却再度摔倒在地。 五步蛇冲着宋昭的脚踝一口咬下去,大伙儿这才看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了这脏东西。 “这蛇有毒!保护皇上!” 乔海挥舞着浮尘将元慕拦在身后,元慕有心想要去救宋昭,可宫人们很快见他团团围住,他只能干着急。 关键时刻,望舒几乎没有犹豫一把揪住了蛇尾巴,拎起来用力把蛇头朝墙上一砸,旋即将其毙命。 他蹲下身来道一句得罪了,而后动作利落地翻起了宋昭的裤腿。 从渗血的牙印处可以看出这是毒蛇的牙印。 毒蛇被望舒砸死后,元慕才拨开人堆走上前来。 他蹲在地上将宋昭搂入怀中,“昭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感觉怎么样?快!快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朕叫来!来人搀扶宋贵人上朕的御辇,先将人送回宫中去!” 宋昭虚汗连连,但她却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反倒问元慕,“皇上没伤着吧?” 元慕见她如此心都要碎了,“你为了救朕自己陷入险境,此刻却还一心念着朕?” 宋昭仔细查看,见元慕身上无伤后才松弛微笑着,“皇上无事便好......” 棠惢戏瘾大发,在一旁急得直哭,“这可怎么办是好?咬小主的蛇是五步蛇,奴婢从前在田间见过。老人说被那蛇咬了,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元慕也慌了神,一味吆喝着宫女快些将宋昭搀扶上轿。 “不可。”望舒拦住前来要挪动宋昭的宫女,“宋贵人最好不要移动,活动起来血流加快会让毒素更快过遍周身。” 几乎是在话落音的一瞬,他便低下头去,嘴唇紧贴着宋昭的伤处用力吸吮着。 宋昭哪里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连忙喊道:“你疯了!?那血有毒!” 望舒不管不问,吸出一口血吐在地上,再继续重复这样的动作。 直到他从宋昭伤处吸出来的血都由黑色变为浅红,这才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皇上,快送宋贵人回宫让太医医治。大半毒血我已经从宋贵人体内吸出,余下的只能看太医的功夫了。” 元慕将宋昭打横抱起,对望舒说了句多谢后就抱着宋昭上了轿,急急赶回缀霞宫。 宋昭回宫后就陷入了昏迷,太医诊治过,用了草药施了针灸,“所幸质子及时将宋贵人体内的毒血吸了出来,宋贵人中毒不深。微臣有把握能保住她的性命。” 元慕想入寝殿看看宋昭,太医便道她此刻尚在昏迷中,让元慕莫要打扰她休息。 元慕在缀霞宫中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经此一事,他心中对宋昭的情谊更浓,更是存了满当的愧疚之情。 他前脚才走,宋昭便转醒过来。 棠惢已经喂她服用了‘甘露酿’,“主人体内的蛇毒都被那个丑丑的男人给吸出来了,就是不用‘甘露酿’也不会有大碍。” 的确,今日的计划,望舒是个意外。 第100章 大鱼上钩了 宋昭中了几分毒,对身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全看她日后想怎么在元慕面前表演。 元慕心里觉得他欠了宋昭的,只要宋昭身子一日不好全,这就是她攥住元慕心的决胜利器。 只是她心中有个疑问。那个叫望舒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和他没有交情,那么他救她,也定然不是为了彼此之间的情谊。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望舒看出了元慕对她的关心,所以想豁出命去在元慕面前表现自己对元慕的‘衷’。 这举动,与当日元慕身患‘花柳’,望舒却敢贴身照顾在侧一样。 这个男人,有着和宋昭一样的心思,那就是要握住元慕的心。 宋昭有所图,望舒定然亦有所图。 宋昭图的是借助元慕的宠爱一步步往上爬,从而使自己拥有更高的地位权利,方便她在后宫‘大杀四方’夺回自己的魂魄重塑内丹。 而望舒所图,大抵应该和他的身份有关。 一个敌国质子,入了大元几次三番不要性命,他要的东西,一定不比宋昭简单。 宋昭虽然无法对望舒施展读心术,但以她的聪颖,静下心来分析片刻,也就看出了事情的端倪所在。 她觉得很有趣。 敌人的敌人必然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 于是她问棠惢,“你那些‘甘露酿’可有余下的?” “剩下大半。” “你拿去给百里望舒,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喂他服下。” “啊?主人想救他?”棠惢不明就里,“丑奴做这些都是为了巴结狗皇帝,他和狗皇帝臭味相投蛇鼠一窝,主人理他干什么?他爱显威风,由着他死就是了。” “那我问你,他一个敌国质子为何要讨好对残害自己母族的暴君?” “主人的意思是说他别有所图?” 宋昭媚然而笑,“管他图什么,总不可能是图元慕长命百岁千秋万代。我得让他好好活着。一来想看看他一个凡人连死都不怕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二来,他是个祸害,留他在元慕身边,我才能更安心的去做我想做之事。” 棠惢赶去南薰殿的时候,望舒一个人躺在榻上脸色微微苍白。 她能看见望舒身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那是蛇毒散出的阴鸷之气,看来他果然因误服了宋昭体内的毒血而中了蛇毒。 且他中毒的剂量要比宋昭更重,等下太医来瞧过,定会说他回天乏术。 棠惢是不想救望舒的,但宋昭的吩咐她不会不听。 见望舒摸索寻着杯盏着想要喝水,棠惢便将‘甘露酿’神不知鬼不觉添入水中。 亲眼见着望舒将水服下,身上那层黑雾逐渐散去后她才放心离去。 这天夜里,元慕留宿在缀霞宫。 为了不打扰宋昭休息,他将正殿的暖座并了一排,铺上床褥准备在此安歇。 临睡前他去寝殿看望宋昭。 宋昭仍在昏迷当中。 元慕神情凝望她。眼前少女美得浑似一幅画,这世间大抵没有男子见着如此美人而不动心。 他握起宋昭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心疼道:“昭儿,你快快醒过来。你真心待朕,朕怎会负你?让你伤心一场朕实在懊悔不已,今日若非你在,朕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你豁出性命保朕周全,朕若再让你往后受半分委屈,朕怎还配做帝王?便是连为人都不配!” 宋昭心里默默:你不是人这件事天下尽知,倒也不用在老娘面前装逼。 第101章 破冰 元慕处死了内务府负责调度宫中添洒硫磺粉的内监,而宋昭舍命救他出蛇口的事也在宫中传开了。 宋昭装病三日,苏柔则领着众后妃假意关怀来瞧过她一次。 余下的,与她同住的楚常在几乎日日都来,祁贵妃也单独来问候过两次。 经此一事,意料之外的收货是太后对她态度的转变。 从前提起宋昭,太后就不由地蹙眉。但现在宋昭摇身一变成了救她儿子性命的恩人,有这份胆魄的女子不多,可见她对元慕真心。 宋昭转醒后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成日总捂着胸口咳嗽连连,太医说是体内蛇毒余毒未清,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慢慢调理。 她病容我见犹怜,元慕从心底漫出的怜爱与自责相互交织,令他对她的爱意更浓。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拒绝一个年轻貌美又肯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人。 元慕想要等宋昭病愈之后捡起收回的圣旨,封她为嫔。 宋昭欲拒还迎,“皇上是知道的,嫔妾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冷冰冰的位份。只要皇上不嫌弃嫔妾,能常让嫔妾陪伴再您左右,嫔妾便心满意足。” 她越是如此说,元慕越是觉得对她有愧,“这事你不必担心。朕会常伴你身侧,也会给自己心爱的女子该有的位份。朕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太后道:“成了一宫主位,掌一宫事,许多东西都得从点滴学起。宋贵人入宫没几个月,对宫中事物瞧着还新鲜,皇帝将重任压在她肩上问也不问她是否愿意,未免有些武断。” 作为上一届宫斗冠军的她,可以轻易将宋昭的心思尽收眼底。 于是她顺着宋昭的话说下去,又问她,“宋贵人,你不用理会皇帝。哀家如今问你,你打心底里想不想要这个嫔位?” 姜还是老的辣。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宋昭还能说什么? “太后体恤嫔妾,成了一共主位面对诸多繁琐事嫔妾自问力不从心无法从容处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等嫔妾于宫中再历练些时日,肩上能担下那些重任的时候再议吧。” 太后夸她识大体,元慕夸她不争不抢性子娴静。 母子俩笑得合不拢嘴,背地里的心思还不是忌惮她的母家? 晚些时候三人一并用过晚膳元慕才送太后离去。 棠惢有些不乐意,“母子俩一唱一和的演戏给主人看,不想晋封就拉倒咱们也不稀罕!只是白白让主人受了罪。” “不能立刻封嫔是我意料中的事,太后一心记挂着子嗣一事,嘉妃腹中胎儿一日未瓜熟蒂落,她就一日会因江焕然的话拦着我上位。护国公在前朝势力不容小觑,我若在后宫也得了威风,这也是元慕忌惮的。不过我今日受的这些罪也不能说是白受,是嫔如何,是贵人又如何?只要我能握住元慕的心,我自有法子能做成我想做之事。” “主人这病已经装了几日,天天在宫里憋着闷死了,主人准备什么时候‘痊愈’?” 宋昭冷笑,“这一幕戏我才刚唱上瘾,没这么早结束。” 第102章 病根 自宋昭这一病,元慕几乎夜夜都来缀霞宫。 宋昭称病不能侍寝,元慕就在正殿里睡着。 “朕只想能离你近一些,守着你,护着你,像你当日守着朕一样,盼着你快些好起来。” 宋昭不为所动,由着他去做那些只能感动自己的蠢事。 宋昭的咳疾病根是装出来的,可是这几日,她明显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 咳嗽变得不受她控制,有时后半夜更是能咳半宿。 病程逼真惹得元慕心疼,但自己也遭了不少罪。 棠惢还以为是宋昭演技精湛,私底下打趣道:“主人戏做的可真足,棠棠在廊下守夜的时候都能听见您半宿都在咳嗽。狗皇帝担心您,一夜起来好几次扒着门缝看您,白天去上朝都睡眼惺忪的像条咸鱼。” “我没装。”宋昭神色略显凝重,“我怀疑是有人存心不想让我的病好,于是想了细碎功夫来算计我。” 棠惢这才警觉起来连忙替宋昭把脉。 “主人体内果然有阴毒之气!”她一拍自己后脑勺直说自己大意,连忙施法替宋昭将毒气从体内逼了出来,“这些天也没外人来咱们宫中,狗皇帝也与主人同吃同住,是谁这样大的胆子?” 宋昭思忖片刻,“那就是自己宫中出了本事大的人。明日元慕上早朝之后,你将宫里伺候的人都带来我这儿。他们安了什么心思,躲不过我这双眼。” 第二日,元慕离开缀霞宫后棠惢对东偏殿的宫人们说道:“主子说了,这些日子她有病在身,全靠着咱们东偏殿的奴才悉心照料才能渐有气色。主子寻思着要赏赐你们些什么,都快去寝殿讨赏吧。” 领钱不积极,做人有问题。 这些奴才一个个笑得咧嘴,争先恐后往寝殿去。 宋昭坐在松木桌案前,正用汤匙搅拌着碗盏里褐色的汤药,“这些日子你们忙里忙外悉心照料我,我觉得你们很不错,便想赏你们些什么。昨儿个我已经同皇上说了,下个月的俸禄没人多添二两银子,今儿这些赏赐是我独给你们的。往后当好差,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棠惢将银子分发给众人,众人叩首谢恩。 宋昭目光一一打量过这些宫人,最终目光停在了一名叫作流萤的宫女身上。 她捧着银子笑得欢喜,心里嘀咕着:(庄嫔娘娘那能得一份好处,自己宫里又添了利好,宋贵人这病要是一直拖下去,我自能落下不少好处。眼瞧着做完这三个月,过了年节满二十五我便能出宫,攒够钱足够我留在京都做些小生意了。) 宋昭问道:“我的汤药一向是谁负责准备的?” 流萤上前一步回话,“回小主,是奴婢。” “嗯,你很有心。”宋昭笑着冲她点头,“每次送来我房中的药温度都适宜,知道我怕苦还特意配了蜜饯。棠惢,再给她赏一锭银子。” “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伺候小主,自然是一百二十分的上心,事事都不敢怠慢呢。”流萤如是说,收银子的速度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第103章 众生皆苦,关我屁事? 当天晚上,在得知元慕要留在朝阳宫与朝臣们商议国事,今夜可能不会来缀霞宫陪自己后,宋昭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面对那张令人作恶的脸了。 她也可以腾出手好,好好儿整顿整顿自己宫里的‘衷仆’。 平时宋昭的汤药都是由棠惢去小厨房端来的,今日棠惢到点却刻意没有动弹。 侯了一会儿,听得门外几声叩门声,“小主,奴婢将药给您送来了。” “进来吧。” 流萤笑意满面,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放在宋昭面前,“小主该趁热喝了药效才好呢。” “不急。棠惢,你去把门合上。” 殿内的气氛霎时变得胶凝。 “小主......没什么事,奴婢先......”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宋昭端起汤药闻了闻,口吻戏谑道:“庄嫔给了你多少好处养肥了你的胆,让你敢日日当着皇上的面给我下毒?” 流萤清早才收了宋昭的赏赐,原以为事情瞒得密不透风暗暗窃喜。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流萤先是狡辩了一通,后来实在兜不住了,才跪在宋昭面前痛陈自己的难处,“小主,奴婢不是存心要害您的。庄嫔娘娘说若奴婢不肯答应她,她就会让人料理了奴婢在宫外的父母。奴婢父母年事已高,家中还有幼弟要照顾,奴婢无奈才会行此举啊......” ‘啪’ 不等她话说完,棠惢一耳光狠狠抽在了她脸上,“下贱胚子!你爹娘的命是命,主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棠惢姐姐你听我解释,我阿娘年前病重在榻上躺了好几月了。这几年收成不好,家里揭不开锅,我一个月那点银子哪里够接济家中?我是做错了事,可我......我也没有按着庄嫔娘娘的意思来,我也怕小主有事,所以刻意减少了药量。棠惢姐姐你替我跟小主求求情,让小主放我一马吧!我还有三个月就能出宫了,我十一岁入宫已经整整十四年了,我......” “你日子过得苦所以你就能害我?我自问从未薄待你。” 宋昭身子向前微倾,托起了流萤的下巴,“你睁大眼睛四处往往,天下众生何人不苦?只是众生皆苦又关我屁事?我为何要同情你们?” “小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 “明知是错事还要做,这会子在我面前掉眼泪诉心酸,是指着我性子好能看你可怜饶恕你?你别拿庄嫔跟我说事。她让你害我,你可以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自会护着你护着你家人。堂堂护国公府还比不上她一个小小的京护司出身有排面?” “是,小主说的是!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 宋昭尾指葱段似的指甲细细划过流萤的皮肤,“你当真知错了?” 流萤连连点头,“知错了知错了......” 宋昭忽而松开手,轻描淡写道:“既然知错了,那就去死吧。” 流萤哭得声嘶力竭,宋昭听着厌烦,摆摆手吩咐棠惢将她带下去。 棠惢连拖带拽将流萤推搡出寝殿,冷着声音说道:“小主让你自行了断是想给你留条全尸。你要是不识趣,等小主将这事儿告诉皇上去,你全家都得没命!” 第104章 苏柔则欲谋害皇嗣(一) 凝香宫。 “死了?”庄嫔脸色凝重向婢女问道:“苏贵妃那儿知道吗?” “死了个宫女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流萤是收了咱们利好的人,咱们才对她上心些。是失足落井的,宋贵人应该没察觉到什么。” 庄嫔长舒一口气,“她自然是察觉不到的,苏贵妃给的药调和得极好,太医验过也看不出端倪来。且说她宋昭要是知道药被人动了手脚,还不得在皇上面前闹翻天去?” “娘娘,依奴婢的意思,这事儿您还是避嫌的好。”婢女一边帮庄嫔揉肩捶腿,一边进言道:“苏贵妃瞧不上宋贵人凭什么让您当出头鸟?谁不知道宋贵人舍身救皇上一命如今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呢,咱们实在犯不着去招惹她。” “本宫又岂会不知这事凶险?但本宫依附她,她说的话本宫不能不听......” 庄嫔默默须臾,灵机一动,“你让脸生的宫人偷偷去御膳房取点芋头回来。” “娘娘吃不得芋头,吃了便是满身红疹,您要那东西......”婢女的话戛然而止,旋即明白了庄嫔的意思。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会心而笑。 当日夜里,庄嫔通身起了瘙痒难耐的红疹之事就传进了苏柔则耳中。 飞燕嗔怒道:“娘娘,她这就是故意的!自己知道自己的忌口还偏偏要吃,她就是存心不想帮娘娘您办事。” 苏柔则用银叉子取了枚葡萄,咀嚼两口皱起眉头说了声酸,便将葡萄吐在地上。 一旁洒扫的婢女见了连忙上前收拾,手中攥着的抹布不小心碰到了苏柔则的裙摆。 苏柔则顺势一脚踢在她肩膀上,“笨笨的东西,滚出去别在这碍本宫的眼!” 飞燕将婢女赶出去后舔着笑脸回到苏柔则身旁,“娘娘息怒,奴婢......” “息什么怒?”苏柔则乍然将桌上的瓜果尽数拨弄到地上,怒不可遏道:“好容易将贱人的势头压下去一星半点,她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爬起来了?嘉妃肚子里那个小东西已经够令本宫头疼,宋昭偏生狐媚霸着皇上不放,让庄嫔办这么一点小事她都要装病躲着本宫,本宫看这后宫里的女人是各个都没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嘉妃上回落水能保住龙胎是大幸事,但人总不会一直走运。皇上信重司天监,这两日不顾司天监进言频频接近宋贵人,那嘉妃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不就只能赖到皇上自己身上去?” 听了飞燕这话,苏柔则登时消气大半,冷笑道:“那就好好儿送嘉妃一份大礼。她平日里在本宫面前放肆无状,本宫早就忍够她了!” 窗外,风声大作。 初秋黄了的树叶在风中凌乱狂舞,剪影似张牙舞爪的鬼魅。 飞燕抬手合上窗,听苏柔则问她,“这两日东南风大,本宫记着嘉妃住的长春宫东南方是立在假山上的千鸟亭?” 飞燕点头,苏柔则冷哼一声,讪笑道:“你去将长顺给本宫叫来,本宫有事吩咐他。” 第105章 苏柔则欲谋害皇嗣(二) 长春宫后头的千鸟亭是夏日里赏景的地方。 它地势高,加之这两日下了几场雨山路泥泞,更是罕有人至。 子时一过,长顺拿着苏柔则给他的一包‘好东西’爬到了千鸟亭上头,将几枚带有异香的丹药放上去。 那丹药香味极重飘香甚远,离得近闻起来有一股腥臭味,但若离得远些,淡淡的香味闻着倒还挺舒服。 它散发出来的气味对寻常人没有丝毫影响,但若是吃了紫苏这一味药再闻到这香味,便会气血逆行,成了伤胎的利器。 苏柔则看过嘉妃安胎的方子,知道上面有紫苏这一味且剂量不小,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法子。 千鸟亭离长春宫极近,东南风将异香吹拂入长春宫,嘉妃日日闻着,没几日腹中龙胎便会不保。 后来的几日,宋昭依旧装病,元慕仍日日抽空陪伴在她左右。 江焕然曾多次与元慕旁敲侧击,让他顾及天象所示莫要再亲近宋昭,但元慕这次并没有听他的,反倒觉得他烦狠狠训斥了他。 嘉妃神不知鬼不觉地闻了几日那香味,身子也变得越来越差。 这一日晨起的时候,兰蝶伺候她起床洗漱发现被褥上有血迹,叫来了太医诊过脉才知道嘉妃已经有了小产的征兆。 太医寻不出缘由,只得先施针用药,又吩咐嘉妃卧榻不起不要动了胎气。 可小产症状的源头没有找到,嘉妃越卧床只会身子越差。 为了这事儿太后急得头发都花白不少,所以当她知道元慕日日去找宋昭便发作起来。 她叫来元慕,板着脸训斥道:“皇帝是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周全?” “母后怎会有此一说?” “司天监的人说了宋贵人克着嘉妃肚子里这一胎,你日日往缀霞宫跑成何体统?” “儿子以为司天监的话不可全信。那日之事要是没有宋贵人舍命相护,被五步蛇所咬的就会是儿子。” “不可全信?”太后将手中的拐杖用力杵地,“要不是江焕然昔日制服了妖后,咱们大元的江山早都毁了!他的话你不信,要信谁?你要立宋氏为嫔,嘉妃便无端落水。你重新和宋氏热络起来,嘉妃又无缘无故有了小产的迹象,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凡事都怕细细思量。尤其像元慕这样已经接连失去过几个孩子的人,听了太后的话也不禁心中泛起嘀咕。 太后看出了他的为难,“这样吧,哀家知道你宠爱宋氏,她救了你你也不好对她绝情。那这坏事就由哀家去做。青竹,传哀家懿旨,即日起缀霞宫封宫,待嘉妃生产后方能解禁。” 元慕并没有拦着,算是默许。 数十侍卫将缀霞宫围堵的水泄不通,将前后两处宫门下了铁链封住。 楚常在被这阵势吓傻了,赶忙去寻宋昭,“宋姐姐宋姐姐!外头来了好多侍卫将宫门锁起来了,说是太后下旨,要将缀霞宫封宫!” 宋昭平静道:“封宫就封宫,也省了咱们日日走那么些路去给贵妃请安不是?你不是最爱睡懒觉,现在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说你,岂不快活?” 楚常在孩童心性又贪玩,常在宫中和宫人玩闹到后半夜,每天早上起床都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左右她也无宠,听宋昭这样一说旋即笑逐颜开,欢喜极了。 第106章 将宋昭贬为庶人 宋昭宫里去不得,嘉妃需要卧榻不能打扰,祁贵妃又日日钻到太后宫中伺候她老人家,这可给了苏柔则风光的时候。 这些时日元慕几乎日日都往苏柔则宫中跑,苏柔则犹如久旱逢甘露,更是各路花招都招呼上来伺候得元慕舒服畅快。 一个计谋,困了宋昭,害了嘉妃,还重新得了元慕宠爱,苏柔则当真是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只不过这所有的喜乐,于一日夜里元慕的梦话而彻底粉碎。 他在梦中,唤了宋昭的名讳。 他说出了一句让苏柔则恨海难填的话:“昭儿,你与故皇后有三分像。朕对着你,就像是对着昭华,朕心里安稳。” 已经这么久了,他怎还对那狐狸精念念不忘? 苏柔则本依偎在元慕怀中,听了这话后愤愤然背过身去,双手死死地抓着被衾,眼底尽是寒意。 这宋昭,怕是留不得了。 翌日,她偷偷去见了江焕然。她让江焕然再度向元慕进言,让元慕将宋昭逐出宫去,说留她在宫中会有碍大元国运。 江焕然的富贵都是苏柔则给的,苏柔则手中还捏了他不少把柄,他只能听从苏柔则的吩咐。 于是在面见元慕时,他又细数了宋昭的天煞命格,字字句句如同绵里针一般刺入元慕心头。 “那你要朕如何?杀了她吗!?”元慕怒道:“朕每月给你那些俸禄,让你担着超一品的官衔可不是让你跟朕嚼舌根说废话的!既然不详,如何化解?” “宋贵人无错,只是命格太硬,留在皇上身边会克着您。皇上只消将她送回护国公府去,如此便可天下太平。如今皇上已经不见宋贵人了,但嘉妃娘娘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多半也是宋贵人留在宫中的缘故。” 想起太医午后交代的嘉妃胎像愈发不稳一事,元慕心绪难安。 他神色灰败摆摆手令江焕然退下。 自他走后,他就一直坐在龙椅上发呆。 望舒上前给他替了一盏热茶,“皇上信他的话?” “他是有本事在身上的,且他说的话一一应验,朕不得不怕。” “所以皇上打算将宋贵人送回府?我虽不是大元百姓,但皇族之事大抵相同。若入西凉后宫的女子被送回自家府上,那这女子这一生都不能再嫁,还得为人诟病指指点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元慕长叹一口气,“朕又何尝不知?你也看得出来朕是真心喜欢宋贵人,可喜欢又能怎样?比起真的后嗣,比起这天下,朕连自己都能舍出去,何况是一名女子?” “皇上,以你如今的地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人敢拦着?你是真龙天子,何必要为了一茅山道士两句话就放弃了自己所爱?” 元慕阴沉着脸色看一眼望舒,很快又笑,“今日换作旁人,无论是谁定会劝朕即刻将宋贵人贬为庶人送出宫去。唯有你,与朕是一样性子的人,才会说这些旁人看似僭越的话。” 望舒低下头,“皇上后宫事我不该插嘴。” “无妨。同朕饮酒罢。” 第107章 妖道被打入天牢(一) “要是被赶出宫咱们这些天不是白忙活了?” 在听完宋昭通过遥视看见的一切后,棠惢记得在房间里团团转,“苏柔则可真够阴险的!她使使心眼就能将主人困住又害了嘉妃母子,像她这么恶毒的妖中都少见!” “她恶毒她的,碍不着我事。棠棠,‘迷魂孢子’你那儿还有吗?” “有呀。”棠惢对着空荡荡的桌案打了个响指,桌案上瞬间变出了一朵淡蓝色的花。 蓝花有浮光流动,在夜里显得格外好看。 “这是成年的孢子,凡人嗅一下最少昏睡一个时辰。主人你......嗯?主人?主人?” 棠惢话还没说完,宋昭已经将蓝花收好,一溜烟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 这尚元城中除了东西六宫与南薰殿外,唯一可容外臣居住的宫宇便只有江都宫。 它处在尚元城最东侧裕康门下,是元慕亲赐江焕然的居所。 原也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说他有大神通,有他住在宫里,那些妖魔鬼怪的也就不敢来犯。 江焕然住在宫中,有内监宫女伺候着,日子过得风光。 平日看中了哪个宫女,拉近房中合上宫门,这样的事元慕也懒得过问。 久而久之,宫人们都怕了江都宫的差事,在此地当值的多半都换成了内监。 内务府总管为了巴结江焕然,时不时会将新入宫的宫女给他拨来两个。 这些人基本上都被他糟蹋过,今夜正巧也是新人被送入‘魔窟’的时候。 江焕然精通一些粗浅的术法,他施法将宫女困在自己床上,正要兽性大发之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他一回头还没看清是谁就闻见了一股异香昏迷过去。 他像一头死猪压在宫女身上,宋昭将他推开,替宫女披上一件外衣。 “多谢小主救命之恩。”宫女哭着要给宋昭磕头,宋昭面无表情,拿着孢子对宫女也吹了一口气。 中了迷魂孢子之毒的人,是会忘记昏迷前所发生之事的。 此刻,宋昭居高临下睇着江焕然,昔日种种浮现脑海中。 便是这个装神弄鬼的男人让自己受尽了屈辱折磨,她怎能不恨? 她堂堂千年大妖被一届凡人在身上打下了三十六根透骨钉,那样的痛楚宋昭至死都不会忘。 她将江焕然从床上扛起来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而后施术将二人瞬移到了千鸟亭的亭顶上。 她看一眼顶上的丹药,动作很轻地将江焕然放在了丹药旁平躺下。 “你有那样大的神通,我倒想看看这一次你如何自救。” 后来,宋昭又瞬移到了长春宫。 她立在嘉妃的寝殿里,打开衣柜又用力合上。 ‘啪’的一声巨响,嘉妃于梦中惊醒。 “是谁!?来人呐!快来人!” 嘉妃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惊醒了整个长春宫,“兰蝶!本宫方才听见了好大的动静!快派人仔细搜查,别是宫中进了贼人!” 宫人们将长春宫翻了个遍也没寻见可疑之人,反倒是兰蝶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千鸟亭顶上似乎趴着一个人。 “你们快去瞧瞧,上头鬼鬼祟祟藏着的那厮是谁!” 第108章 妖道被打入天牢(二) 江焕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周遭火把油灯一片通明。 他躺在千年亭顶尖上,身子稍稍挪动便狠狠摔了下来。 兰蝶大喝一声,“快将贼人擒下!” 内监押下他之后油灯这么一照,才看清‘贼人’是江焕然。 “江大人?这里是长春宫!你大晚上的在千鸟亭上头猫着作甚?” 江焕然才从屋顶上摔下来还蒙着,周围灯火晃眼,他被内监押着被宫女训斥,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为何会在此处?” 得皇帝允许留宿宫中的男子入夜后是不允许随便走动的,即便是白天,那也只能在御花园溜溜弯,见着后妃也是要避嫌。 江焕然闯进长春宫的地界是大不敬,兰蝶也没拿好脸色对他,“你为何会在此处我怎会知道?无论如何你私闯后宫禁地不合规矩,奴婢只能先将你扣下来,回了娘娘看这事如何处置。” 事情闹起来,元慕漏夜赶来长春宫。 他问江焕然为何要半夜潜伏在此,江焕然一问三不知还没回过神来。 得知他是从千鸟亭上头掉下来的,于是元慕派人爬上去看看有什么猫腻。 内监从亭上取下了两枚丹药,乔海捧上前让元慕过目,元慕被那股腥臭味熏得脑壳疼,蹙眉后退连连,“这是什么玩意儿?” 无人知晓那东西是什么,元慕只得唤太医来细闻细验。 太医瞧过后惊慌道:“快将这东西拿得远远儿的埋在土里,快!把宫中门窗都启开,嘉妃娘娘快用过水的帕子掩住口鼻!” 太医老道见过世面,能让他惊慌至此实属罕见。 元慕道:“那是什么玩意?” “麝蕴珠,其味可飘数里远,与嘉妃娘娘安胎药中添的那一味紫苏相冲,想来着才是嘉妃娘娘近来胎像不稳的源头所在!这东西罕见,微臣问诊的时候也就没往这方面想。” 嘉妃听后骇然失色,“本宫便说方才太监拿着那东西进来的时候觉得头晕的厉害,原来伤胎的脏东西!”她瞪一眼江焕然,盛怒将背后靠着的软枕朝他丢过去,“你敢谋害本宫!?” 江焕然惶恐不已,连忙解释道:“嘉妃娘娘误会了!微臣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微臣一心护着娘娘腹中龙胎,怎可能谋害皇嗣?如此做于微臣而言有何好处?” “你当然有好处!”元慕起身一脚踢在了他肩膀上,指着鼻子骂道:“朕就说为何嘉妃的身子会每况愈下,倒真要信了你的鬼话天象只说将宋贵人送出宫去!你是看宫中近来太平无事,朝廷给司天监拨的月俸也少了许多,于是装神弄鬼的非要搞出些动静来抬高自己? 嘉妃无缘无故怎会落水?定是你背地里用那些邪门歪道施了术法!你为了证明你的预言没错,所以在嘉妃宫中放这脏东西,让她日日远远闻着,身子越来越差,让朕信了你的邪,好重新重用你们司天监,是不是!?” 江焕然痛陈衷心,却百口莫辩。 他夜半猫在千鸟亭上还被人搜出了脏东西,这众目睽睽的事,他无从抵赖。 第109章 妖道被打入天牢(三) 江焕然中了‘迷魂孢子’的毒现下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直到元慕下旨将他押入天牢择日问斩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拖了出去。 这件事第二日一早就在宫中传开了。 嘉妃嚷嚷着害怕宫里还有那脏东西的味道,于是求着元慕让她搬去了空置着的吉云楼。 事情真相大白后,元慕也命人解了缀霞宫的封禁,并亲自去跟宋昭解释这一切。 宋昭表现得体大方,非但不生气,还劝说道:“嫔妾受些委屈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嘉妃娘娘和腹中皇嗣平安无事。” 元慕执手宋昭,“得良配如此平易近人,乃朕之福。” 他带宋昭去吉云楼看望嘉妃的时候,后妃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祁贵妃坐在床头安慰嘉妃,苏柔则站在一旁像个木头桩子,脸上的表情也不甚好看。 宸妃道:“真没想到江大人竟然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就敢对后妃皇嗣下手,不要命了吗?” 庄嫔道:“姐姐细想,宫中日日太平,他司天监没有活计没有利好的,可不就动了歪脑筋不是?” 说话间元慕携宋昭入内,宋昭先是问候了嘉妃两句,嘉妃草草应付她后就一把拉住了元慕的手,娇滴滴道:“皇上~~~~臣妾不管!那妖道必须得死!他要害得可是臣妾和您的皇儿,什么居心啊?” 祁贵妃柔声道:“嘉妃妹妹也别太心急。要本宫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之。江焕然要想在宫中惹出事端来有的是法子,何必非要盯上你的肚子?他不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吗?” 祁贵妃点到为止,嘉妃旋即明白了什么。 她瞪了苏柔则一眼,而后艰难起身依偎在元慕身侧,“皇上!祁贵妃这么一说臣妾倒想明白了。他要闹事要显得他们司天监能耐,随便跟您说什么事都行,何苦非要盯着臣妾?皇上您定要让刑官对他用刑,让他老实交代,背后指使他做这些事的人究竟是谁!” 元慕怕她气性太大伤着胎儿,只得哄她道:“是是是,你放心,朕定会严查不待。” “还查什么呀?”嘉妃斜眼瞟向苏柔则,“自然是宫中谁最与臣妾不对付,就是谁了。” 苏柔则沉下脸色,“嘉妃,你说话夹枪带棍的是在说谁?” 嘉妃怼她,“本宫说你了吗你急什么?小门小户的遇事就咋咋呼呼,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好了。”元慕肃声道:“嘉妃,你不该这般与贵妃说话。” “哼,臣妾不管!此事皇上必须得给臣妾一个交代!” 嘉妃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拉苏柔则下水的机会,而苏柔则就算做了亏心事也半分都不怕。 她手中拿着江焕然的把柄,还握着他合家性命,江焕然就是自己一头撞死也绝对不可能把她给供出来。 于是她也假模假样在元慕面前欠身下去,“臣妾也请皇上严查江焕然,为嘉妃讨一个公道,也是给臣妾还一个清白。” 第110章 太后周旋后宫 宋昭一早就知道单单一个江焕然是不可能将苏柔则拉下马的,她也没指望这一次会折损苏柔则半分。 她没心思去管那个贱人,她只想快些将自己的魂魄都寻回来。 重塑内丹成了大妖,即便她要将整个大元覆灭,也不过抬抬手眨眨眼的功夫。 事情闹得这样大,嘉妃不依不饶,苏柔则为表自己清白也暗暗发力。按理说江焕然应该已经被下旨处死,可事情过去了三日却还是没有定论。 后来宋昭还是利用遥视,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 仙寿宫。 太后与元慕对案而坐,面前的紫薰香炉有薄薄雾气腾起氤氲彼此之间,似隔出了一层屏障。 “江焕然你杀不得。” “且不提他诬陷宋贵人一事,单是他谋害皇嗣这一条,就足够他死上千次百次了!母后一向紧张皇嗣,何以今次非要劝着朕?” “不是哀家要劝你,是哀家知道顾全大局。你急着杀了江焕然,当真只是为了嘉妃和宋昭这么简单?” 太后的双眸有些浑浊,但依旧散发出如同利剑一般的寒光,似能将元慕一眼看穿。 这一句问语,令元慕沉默良久。 太后接着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怪他。若非当日他在朝堂之上提出昭华是妖,让你面对文武百官的质问诟病,你是不会狠心将昭华诛杀的,是不是?” 元慕神情愈发灰败,他将头埋得很低,用极浅的略带几分亏欠的语气说道:“华儿到底与朕共患难一场,纵然她千万般不是,朕也不愿让她赴死。” “呵,皇帝倒用情至深。你瞧瞧你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争风吃醋怪招耍宝无所不用其极,当日苏贵妃递上的请旨书,没签字的后妃有几个?你与其将怒意撒在江焕然身上,还不如好好整顿整顿你的后宫。今日事,是谁错了主意,皇帝心中没数?” “母后是说苏贵妃?” 太后摇头,“不会是她。她虽悍妒,但到底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做不出这事。且她聪明,引火烧身的事她做不来。要哀家说,那绵绵柔柔不说话的人,才最惹嫌。有人才回宫宫中就出事了,皇帝把她忘了?” “祁贵妃不是那样的人。” “人心隔肚皮,谁是怎样的人哀家不懂得分,皇帝闲下来了自己分个够好了。只一点,那江焕然是有神通在身上的,有他坐镇,大元才不会混入妖魔鬼怪来。皇帝后宫的事没必要杀他泄愤,依哀家的意思,将他关在天牢里,来日得用还能派上用场。皇帝觉得如何?至于嘉妃那边要是闹起来了,哀家会亲自去劝她,皇帝不必担心。” “母后话说至此,朕不好忤逆,便依着母后的意思办。” 元慕走后,太后叫来青竹吩咐道:“你去凤仪宫知会苏贵妃一声,她和嘉妃再不对付,两个人平日再怎么争怎么斗哀家都可以当看不见,但若是动错了心思祸及皇嗣,哀家绝对饶不了。” “太后这般说,苏贵妃定会矢口否认说此事与她无关。” “由得她否认?随便丢块砖头进猪圈,先叫的肯定是被砸中的那个。” 太后语气间流露出盎然怒意,“她是哀家表亲这件事合宫只有你和哀家知晓,连皇帝都不知道。所以她做出什么糊涂事哀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护着她,为得就是将来太子之位可以留在自己母家手中而不是便宜了外人。可她今日要害死的是哀家的亲皇孙,哀家怎能容她?你只管去说,她若狡辩,便让她来仙寿宫寻哀家。瞧哀家不打烂她的嘴!” 第111章 昏厥之症 宋昭与庭院中闲弄花草,心中盘算着今日所见之事。 原来苏柔则和太后有这样一层无人得知的关系在,怪不得她一入宫就能平步青云。 所以当日,连太后都盼着昭华赴死,是急着要给她的表亲腾出后位来? 这些事不是很重要,只是知道后难免令人觉得心里恶心。 江焕然被太后强留性命,他一日不死,宋昭就一日无法知道自己的下一个魂魄在谁身上。 可她一日都等不得。 第二天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宋昭刻意往脸上添多了水粉,瞧着气色十分难看。 一见到她,庄嫔就先阴阳怪气起来,“宋贵人被困了这么久,想来是思念皇上的很,瞧瞧,脸色这样差,看着像老了好几岁。” 宋昭轻抚面颊,含笑道:“是吗?嫔妾晨起对镜自照的时候也觉得如此。不过这般也好,往后与庄嫔娘娘也更亲近了。” 庄嫔眉头一蹙,“你老你的,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娘娘本就长嫔妾六岁,您熟读女则女训的时候嫔妾还没出生呢,总有些代沟。这生辰年岁是变不得了,想娘娘年轻些也是天方夜谭。还不若嫔妾看着面相老成些,这才与娘娘分不出区别来。” 一席话,引得众妃哄堂大笑都在看庄嫔的笑话。 庄嫔气恼不已,离座起身推搡了宋昭一把。 怎知道这一推,宋昭却昏厥了过去。 人被送回缀霞宫就由太医在里面诊治着。 闻讯赶来的元慕狠狠训斥了庄嫔,“你明知道宋贵人大病初愈还要与她动手?” “皇上,是宋贵人她先出言不敬的!” “有多不敬!?宋贵人身子娇弱,朕告诉你,要是她有个什么不是,朕定饶不过你!” 庄嫔不服,含泪委屈道:“姐妹们都瞧着,嫔妾不过是推了她一下,哪里就这样夸张了?” 说话间,太医面色凝重从寝殿走了出来。 “宋贵人情况如何?” “已经施针,按理说贵人应该转醒,却还是没有动静。”太医频频摇头,“庄嫔娘娘推搡的是宋贵人的肩膀,也没碰着摔着,按说应该关系不大。微臣以为,或许和上回五步蛇一事有关。” “不是说蛇毒已经清了,宋贵人不会有大碍吗?” “蛇毒是清了,但到底是中过剧毒,宋贵人又天生体弱难免会留下病根。本草纲目有录,被五步蛇咬伤之人鬼门关前走一遭,留住性命的十之有七也会染上昏厥之症。若宋贵人当真是患了昏厥之症,微臣也只能尽力医治。” “那病会如何?可会影响她的性命?” 太医摆摆手,“那倒不会,只是会经常无症状的昏厥过去,是个耗损人的病。根治无方,只能时刻小心提防着。再者,微臣此番替宋贵人细细探脉,还发现......还发现......” 元慕见太医吞吐,怒道:“发现什么?说!?” “宋贵人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悸病症,这病闹起来可是会要人性命的!” 元慕面色凝重,目光心疼地望着寝殿内。 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柔则,早已乐得巴不能笑出声来。 第112章 宋昭病危 太医院举倾院之力医治,奈何宋昭的心悸之症每况愈下,不过十日的功夫就连下床走两步路都会胸口憋闷到喘不上气。 这无药可医的病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司马当成活马医。 太医说宋昭的心悸虽然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但如果不是因为被五步蛇咬伤毒素入体,这病也不会这么早就发出来,还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元慕心中对宋昭的亏欠之情更甚。 他常陪伴在宋昭身侧,病重的她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偶尔醒来,见元慕泪眼婆娑看着自己,她抬手替他抹眼泪,安慰道:“皇上怎么哭了?嫔妾没事。这是嫔妾从娘胎里就有的病,皇上不用自责。再说了,即便嫔妾一早知道身子有这病,那日还是会奋不顾身扑上去护皇上周全。” 瞧瞧。如此温柔良善,善解人意的病弱美人,可不要让元慕心疼的都碎了? 今日赶巧太后也来看望了宋昭,说了些关切慰问的话之后元慕送她回宫。 回宫路上,太后念经诵佛,冷不丁说了一句,“哀家瞧她那样也是福薄,让护国公入宫来见他女儿一面吧。要是人无端端死在了宫里,护国公府那也不好交代。” 元慕神殇不已,“护国公才死了庶女,嫡女入宫时朕与他作保会悉心照料,怎知道......宋氏对朕是真心的,她身子成那般皆因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朕也要救她。” “全力医治是应当,可人的命天注定,说不准她就是个短命的。你知会护国公的时候不要提及她被蛇咬一事,免得来日人死了护国公到处说嘴他女儿是为了救皇帝才会殒命。护国公府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咱们给他脸面也不能太过。” 这样的事不用太后吩咐元慕也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他在宋昭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说都怪他没有护好宋昭让她落得今日这般,要是让宋世安知道她是为了护着自己才会病情加重,宋世安定会与自己生了隔阂。 宋昭劝慰他道:“皇上放心,嫔妾被蛇咬这事儿爹爹不会知道。嫔妾不是任性之人,能识大体。” 听她如此说,元慕才将心放在肚子里,安排宋世安次日入宫见宋昭一面。 当爹的哪里有不心疼自己女儿的? 见宋昭入宫才几个月人就被折磨的剩下了半条命,宋世安背过身去老泪纵横。 宋昭半坐在榻上替他轻扫后背,“爹爹不必伤怀,女儿与爹爹保证,女儿不会有事。” 当晚宋世安留在缀霞宫和宋昭共进晚膳,席间宋昭颦蹙嬉笑间不见半分病态,像是病好了大半一样。 等宋世安安心离宫后,元慕夜里来寻宋昭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一副蒲柳之姿。 “皇上,若嫔妾命薄熬不过这一关,您心中会一直记挂着嫔妾吗?”宋昭说着垂下两滴豆大的眼泪,元慕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心疼道:“你放心,有朕在,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无论用什么法子,朕都要治好你!朕不许你有事!” 第113章 神女托梦(一) 当晚,宋昭在元慕怀中昏迷过去,太医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眼见宋昭呼吸脉搏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几不可闻,太医畏缩地向对元慕道:“微臣无能,宋贵人的身子,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元慕勃然大怒,命太医院举院的太医全数都来缀霞宫侍疾,自己则跑去钦安殿跪求漫天神佛庇佑宋昭能度过这一劫。 苏柔则在凤仪宫笑弯了腰。 “快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贱人命短,天不容她,省了本宫心力!” 庄嫔替她择了颗葡萄,剥好皮递上去赔笑道:“娘娘这下不用忌惮她了。” “本宫何时忌惮过她?”苏柔则收敛笑容,接过庄嫔递上来的葡萄随手丢在地上,“怎么?你病好了?” 庄嫔尴尬笑着,“养了两日,疹子退下去,好多了。” “呵,你病的可真是时候。既然还没好全,就回自己宫中好好儿养着去吧,没事别在本宫面前晃悠。” 庄嫔知道她还在记恨着自己装病不肯替她对付宋昭的事,于是硬着头皮道:“嫔妾上回一时疏忽,没有办好娘娘交代的事,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怪罪你什么呀?”苏柔则白了她一眼,“明哲保身是这宫中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你忌惮宋昭,怕她羽翼渐丰来日压你一头,知道了你今日的算计必不饶你。所以你称病避开本宫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自己也想想清楚,本宫母家替你父亲在前朝瞒了多少祸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出力不讨好的事儿本宫不会做。” 她伸手在庄嫔脸颊上轻轻拍打两下,邪笑道:“你要是下回再不听本宫的吩咐,那就说明你本事大得很。你爹在前朝的那些破事,也就不用本宫母家替他兜着了。” 庄嫔惶恐,后退两步福礼下去,“嫔妾不敢......” “得了,别装了,本宫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跪安吧。” “贵妃娘娘......嫔妾来时听闻皇上好像去了钦安殿祈求漫天神佛能救下宋昭性命。皇上似乎......已经在钦安殿跪了两个时辰了。” 苏柔则眼角眉梢的喜色荡然无存,她咬着嘴唇,呼吸频率变得粗沉,“他喜欢跪就跪,神仙要是能显灵还要太医做什么?宫中谁病了都去钦安殿跪一跪不就成了?赶明把太医院拆了改成茅厕还能省下一大笔银子来。” 苏柔则是有气。 这些年后宫中的女人得宠的也不少,但能让元慕做到这个地步的,她宋昭还是第一个。 不过好在这个女人没几天活头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让她心烦的事来。 元慕在钦安殿足足跪了三个半时辰才在乔海的苦劝下折返回宫。 他跪的膝盖都肿了走路也不利索,却还惦记着宋昭的情况。 他本想再去缀霞宫看一眼宋昭如何,乔海拦下了她,“那么些太医治病,皇上去了他们反倒不方便。您劳累一整日,睡上几个时辰也缓一缓吧。” 被钦安殿的烟火熏了那么久,元慕双眼酸涩不已。 他靠着轿壁垂下眼帘,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摆手道:“罢了,回宫去吧。” 第114章 神女托梦(二) 三更天。朝阳宫。 劳累一日,元慕睡意昏沉,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在暗处里正有两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昭头披白纱,一袭水袖流仙乳白衫裙显得仙气十足。 她的脸,看起来也和从前大不相同。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手中更拖着一白瓷玉净瓶,瓶中斜插杨柳枝,俨然一副观世音在世的模样。 棠惢拿着一副观音画像对照着宋昭比比看看,觉得哪里不像便施法修修补补,几番折腾下来,宋昭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一样慈眉善目。 “可妥了?” “等下主人,棠棠再变些云雾出来绕在主人身旁,那就更像了!” 此刻,宋昭扮作观音像,身后云雾缭绕仙气飘飘,任谁看了都得跪拜唤她一声菩萨。 棠惢捂嘴偷笑猫在一旁藏起来,宋昭便立在元慕床头,肃清声音道:“人皇元慕。” “人皇元慕?” 她叫了两声见元慕没反应,索性将杨柳枝从玉净瓶里抽出来洒了元慕一脸的水。 元慕乍然惊醒,“谁!?” 在他目光对上宋昭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放大了一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您是观世音菩萨?” 宋昭端然颔首,“你虔诚跪拜有求于天恩,本座为你诚心打动,特意显灵前来助你。” 元慕哪里见过神仙? 但他知道昭华是狐妖,所以对世上有神明一事也笃信不疑。 他几乎是一个骨碌从床上翻滚下来跪在了宋昭面前,“观世音菩萨显灵!朕的确有求于神明!还望您能大发善心,帮帮朕,帮帮宋贵人!” 宋昭装得有模有样,掐指算了片刻才道:“宋昭命数未尽,且是为了救你才会耗损阳寿。你乃人皇,宋昭救你有功,本座也愿网开一面救她性命。” 元慕大喜,叩首连连,“多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只是阎君已经派人来索命,世间阴阳调和有定律,本座救了宋昭,必得有人替她去地府面见阎君。且宋昭即便逃过这一劫,她心悸之症不治愈,阳寿也长不了。” “请菩萨您发发慈悲,您救救她!朕日后定当大兴修建观世音庙,让大元百姓多添香火供奉您!” “无知凡人,本座是上神,哪里会贪图尔等凡人的小恩小惠?本座不得干预人间生死,却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宋昭心悸之症有法可医,只消寻得一有七窍玲珑心之人,挖出他的心供宋昭吃下,宋昭心悸自可痊愈,也就不必赴死。” “这......”元慕试探问道:“敢问菩萨,这何人有七窍玲珑之心?” 宋昭慈蔼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牢中关押着那位江氏便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宋昭是死是活,全看你的心思。本座言尽于此,天机不可泄露,今日本座现身之事你不得外传,否则来日必遭天谴。” 话音方落,宋昭就没影了。 “菩萨?菩萨......” 元慕唤了两声,棠惢忽而从身后跳出来朝他后脖颈用力劈了下去,将人给打晕抬回了床上。 第115章 取心而食(一) 回了自己宫中,棠惢帮着宋昭卸下装扮,笑着打趣,“狗皇帝可真蠢,这么轻易就被糊弄过去了。” “他见过我真身,知道世上有妖,对神佛一事也分外笃信。要唬住他不难。” “不过他肯为了主人去求菩萨,可见对主人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宋昭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他有真心的是宋昭,不是我。” 夜里入睡前,宋昭闭目一直遥视着朝阳宫的情况。 元慕是在五更天被内监唤起身的。他到了上朝的时间,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他洗漱更衣,他眼神有些呆滞,脑海中一直在想着昨夜遇见菩萨之事。 观世音菩萨容貌姣好端然,丰ru肥臀凹凸有致,端乃人间尤物。 元慕色胆包天,竟然于脑海中幻想着和菩萨xx之境,实在放荡。 意yin完,这才盘算起了正事。 他在心底权衡了一番究竟要不要取江焕然的心去救宋昭。 而最终让他决议如此做的,并非是因为宋昭救过他的命亦或是他有多爱重这个女子,而是因为宋昭死在宫中,他无法给宋世安一个交代。 上早朝前,元慕命乔海将观世音的画像挪来几幅挂在自己的寝殿里。 至于他要做什么龌龊事,宋昭懒得理会。 眼下最重要的是江焕然已经没有活路可走。 当日夜里,元慕亲自去了趟天牢。 江焕然初见他还以为他是要放自己出去,说尽了感激之词,而元慕对此却无动于衷。 他冷着脸坐在铁牢笼外,目光肃杀看着江焕然,“你犯下死刑大错,朕留你性命,可知为何?” “皇上惦记着微臣昔日功劳才容微臣苟活,微臣感激皇上恩德。” “如今有一让你将功折罪的法子,你可愿意做?” 江焕然频频点头,“皇上尽管吩咐,微臣绝无推脱之词。” “那就好,这事儿也只有你能做到。”元慕摆摆手命周边的侍卫都退下,连一向贴身伺候他的乔海也被择了下去,独与江焕然相对,“朕问你,修得一身神通,可有法子自保?朕就是好奇,若朕当日判了你死罪,你可有法子脱身?” 江焕然吹牛不打草稿,招谎道:“不瞒皇上,微臣昔日能制服千年狐妖,皇上就应该知道微臣是有本事在身上的。微臣修炼道法多年,早已超然世外,不与皇上夸张的说,微臣即便身首异处,也会有法子将头颅接回身上毫发无损。而微臣之所以选择老老实实地待在天牢里,全因与皇上多年的君臣情谊。前朝尽知微臣是最受皇上倚重的臣子,为人臣子者怎能与天子反目?微臣如此做,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辜负了皇上这些年对微臣的好?” 元慕听后连连鼓掌,“你神通贯天,这一点朕知道。既然你脑袋掉了都还能活命,那朕问你要一样东西,你应该不会拒绝朕吧?” “皇上只管说,微臣的东西就是皇上的东西,不分你我。” “那便好了。”元慕身子微微向后一倾靠在了椅背上,压低声音道:“朕,想借你的心一用。” 江焕然怔住,“这......如何借?” 元慕隔着铁栅栏,指尖轻点江焕然的胸口,笑道:“从这儿,挖出来。” 第116章 取心而食(二) 江焕然骇然失色,再三确定了元慕此言为实并非玩笑后发疯似地扑倒了铁栅栏上嘶吼道:“皇上!人无心如何能活?您这是要取了微臣的命!?” 元慕面色平平,“你脑袋掉了都能活,朕只不过要借你的心用一下,你就这般小气?” “不是的皇上,微臣......” “还是说你刚才说的那些神通,都是诓骗朕的?欺君罔上是要凌迟处死的大罪。要不你把心借给朕,朕取下一片来再还给你。要不你就当着朕的面给朕表演一下如何把断掉的脑袋再接回去的绝技。你自己选。” 江焕然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掏心掏肺,“皇上,微臣错了!求您饶微臣性命皇上!” 元慕沉声道:“看来你是没有那样的通天的本事。那么你老实告诉朕,昔日昭华当真是被你的道法所禁锢住妖性的?你说实话,朕饶你不死。” “不是,不是......”江焕然唇齿发颤道:“狐妖为了抵御外敌自毁内丹,已经与凡人无异,微臣才有机会能显露神通制服她,这......” “原是如此。”元慕闭目,沉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为了让朕重用你,不单污蔑构陷让朕错杀了故皇后,还进谗言让朕后宫不宁,这就是你司天监做下的好事?” “这......皇上,微臣一心为您,微臣不过一时失言,还望皇上......” 江焕然话没说完元慕就决绝转身离去。 他在身后大喊,“皇上,微臣说了实话,你答应过微臣要放了微臣的!!!” “朕方才也是一时失言。你若有大神通就自己救自己性命,你若没有,便自求多福吧。” 天牢内,江焕然的哭声与谩骂声聒噪混响着,元慕吩咐刑官将他的心挖出来,用水炒熟了装盘送去缀霞宫中。 夕落时分,天边霞光紫红氤氲一片,美如画卷。 早半个时辰,缀霞宫的宫人往御前报喜,说宋昭醒了。 元慕命御膳房备下了许多可口膳食供去缀霞宫,他来时,宋昭脸色依旧很差,坐在榻上咳嗽个不停。 “好些了吗?”元慕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你昏睡了三日,朕多怕你撑不下去。” 宋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皇上,嫔妾今日觉得好多了。方才看着殿外霞光正好,想让棠惢带我出去走走,可她不依。皇上来了,带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和您说会儿话......” 她越说越伤感,仿佛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如今醒身不过是回光返照,于是眼眶含泪打转,仿佛再多说一句话泪水就要决堤。 元慕将她搀扶起来,“尚元城霞光美不胜收,尤是冬日飞雪时日月同辉霞光漫天更惹人心醉。朕要陪你看自就要陪你看最好的,知道吗?你睡了几日不得进食,想来应该饥饿。朕命人备下了你最爱吃的吃食,满当一大桌子,朕陪你用膳可好?” 宋昭羞涩颔首,然足尖刚一落地就虚弱滑倒摔在了元慕怀里。 “皇上恕罪......嫔妾,没有力气......” “无妨。”元慕双臂打横将宋昭抱起来,“朕抱你去。” 第117章 就是要恶心狗皇帝 这一大桌子美味珍秀,宋昭一眼就看见了那一盘平平无奇的红色肉片。 她闻得出那味道。 是人心的味道。 落座后,元慕绕过那盘人心,给宋昭夹了许多翡翠虾子、松茸牛肉一类荤腥味不算太重的食物,宋昭装作胃口不佳,勉强进了两口就放下了筷。 “不合胃口?” “极好。”宋昭摇头,“只是嫔妾病重没什么食欲,怕是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无妨,能吃多少吃多少。来,尝尝这个。” 终于,元慕夹起了一片心递到宋昭盘中。 “这是什么?从未见过。”宋昭鼻尖凑上前嗅了嗅,眉头旋即皱起,玉手于面前扇风散味,“好大的腥味。” 元慕笑着解释,“这是格兰国进贡的荀鸟肉。荀鸟是格兰国的国鸟,也是长寿鸟。寿命动辄逾百年。传闻它的肉服用可延年益寿,是极好的美味。” “这样好的东西嫔妾岂能独食?”说着,宋昭给他夹了一筷,“皇上也尝尝。” “额......这......”元慕支支吾吾脸色难看,“朕就不必了吧?” “怎能不必?”宋昭娇嗔,“皇上是天子,天子万岁,这延年益寿的好东西皇上不吃让嫔妾吃了,嫔妾怎能安心?” “朕在宫中已经吃过了。” “好东西不嫌多。”宋昭又给元慕夹了几片,“嫔妾不管,皇上要是不吃,那嫔妾也就不吃了。” 事已至此,元慕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将这几片人心吃下去。 他持筷的手不住颤抖,半天也夹不起一片肉来。 那可是人肉啊,他怎么能下得了嘴? 见元慕这幅窝囊样,宋昭心里觉得无比痛快。她索性夹起来送到元慕嘴边,“来嘛皇上~~~” 元慕狠下心来,闭着眼睛一口将心片置入口中。 他本想着入口不咀嚼,屏息将它吞下去。可哪里料到人心腥味如此重,一入口那味道就在舌尖炸裂开来,令人作呕。 元慕不敢当着宋昭的面吐出来,勉强吞下去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胃中一顿翻腾倒海,趁着他还能自控之际,他连忙说自己前朝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陪宋昭,就匆匆跑了。 宋昭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薄笑,一片片将心片送入口中。 这味道,甚是可口。 她唤来棠惢,指着一桌子美味说道:“这几日你跟着我忙前忙后的辛苦了,这一顿饭当犒劳你。” 棠惢喜不自胜,徒手就抓起桌上的吃食来往嘴里送。 她嘴里填得满当,见宋昭没两下就将心片快吃完了,口齿含糊道:“主人,那东西是什么味道?” 宋昭轻轻咀嚼着,表情怡然满足,“我觉得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棠惢满脸嫌弃,“棠棠才不要,那个臭道士尽干些不要脸的事,他的肉都是臭的,心肯定更臭!” “我倒觉着甘之如饴。”宋昭挺起胸膛瞥一眼窗外。 霞光披洒在尚元城此起彼伏美轮美奂的建筑上,映得这座皇城更加金碧辉煌。 已经有许久宋昭没有活得这么痛快过了。原来当一个好人得不了的舒畅,当一只恶妖,竟能这般轻易就得了。如此甚好。 第118章 第三缕魄归体 当晚,宋昭睡得格外舒心。 她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迷蒙山谷,回到了狐族。 她是赤族天狐的孤女,若她昔日不出山相助元慕,她便是狐族的下一任妖王。 就因为自己为情所困行差踏错了一步,落得如斯地步,怪不得旁人。 她的父皇唤作帝羲,是四海八荒妖力数一数二的大妖,修行逾万年,可堪神明。 然自打昔日昭华不顾全族劝阻反对,决议要入人间界嫁与凡人后,帝羲便与她断绝了父女恩情,立下死誓彼此死生不复相见。 昭华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因此事后悔,现在回头想想,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她还愚蠢的妖。 梦醒时正值深夜,宋昭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体态格外轻盈。 这一次,她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的流窜。 虽然不算充沛,但那些狐族的基本法术她已经几乎全部学会了。 她伸手对着数丈外的桌案勾了勾手指头,桌案上的杯盏为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缓缓向她飞来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举杯将茶水饮下,手心甫一用力,便将杯盏震碎成了满地粉末。 在殿外睡着的棠惢感觉到了灵力流动,急急入寝殿瞧见眼前一幕,欢喜道:“主人的灵力寻回来了!” 宋昭笑,“你看你,比我还高兴。原不过寻回了十分之一不到的灵力,算不得什么喜乐事。如今我修为仍差着你,尚还不足以在后宫为所欲为。” “不急不急!”棠惢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主人现在只剩下三魂双魄还流落在外,咱们入宫才半年不到,照这样的速度算下去,也就一两年的功夫主人就能重塑内丹再为大妖了!” 宋昭玩弄着手边的流苏玉坠,挑眉道:“棠棠,你说我的魂魄有没有可能会落在元慕身上?” “依照这几次来看,主人的魂魄都附着在了那些害过主人的人身上。所以狗皇帝和苏贱人,他们肯定一个都跑不了!” “那就好。我盼着下一缕魂魄就在他身上,盼着他被我玩弄至死。” 棠惢凑到宋昭榻前坐下,将小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等主人重塑真身大仇得报后,主人就可以回家了!” 家。 她哪里还有家。 她太知道父皇的脾气,自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狐族那日起,她的家就再不是迷蒙山谷,而是尚元城。 自元慕舍弃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宋昭轻抚棠惢的额发,柔声道:“回去狐族总要被管束,我觉得累得慌,倒不如与你周游各地看遍人间美景来的自在。” “真的吗?那最好了!我们还能一起去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棠棠最喜欢跟着主人啦~~~”棠惢用下巴蹭着宋昭,宋昭笑着说她像个傻子。 而她的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 她本以为自己入宫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得报大仇,她就可以弥补自己的所有过错,重新变回以前的昭华。 也是此刻,她才意识到。 原来有些事一旦做错,即便回头,也早已物是人非。 这可能便是人间常道的那句‘恨错难反’的意思吧。 第119章 母子龃龉 一夜之间,宋昭从重病垂危转为痊愈,这件事几乎成为了尚元城最大的奇事。 人人都在议论她,唯有太后只惦记着江焕然的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元慕让刑官瞒着外界,对外称江焕然是暴毙而亡,可太后在天牢也是安插有自己亲信的。 当她得知元慕挖出了江焕然的心后震惊不已,气闷之下召元慕入了仙寿宫。 元慕本在御前正和朝臣们议事,青竹三催四请的非要让他去仙寿宫,他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来仙寿宫时也没给太后什么好脸色。 太后在气头上,见他这模样更气不打一处来,“皇帝答应哀家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朕做了何事母后倒是件件都清楚。” “你......”被元慕怼了回去,太后略有怔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朕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已经让天牢的那些奴才把嘴闭紧,怎么母后这里还能听见风声?” “哀家做什么不是为了你,为了大元?哀家要替先帝守着江山,自然要......”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母后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如今自己却忘了?” 太后气息变得粗喘起来,放在太师椅把儿上的手忍不住发颤,“你是在教哀家做事?” “朕不敢做不孝之事,只是母后有时错了主意,朕也得点醒着。”元慕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语气也愈发冷漠,“这天下,是朕从诸位皇兄皇弟手中夺过来的,并非先帝交托给朕。母后不必为了先帝守着江山。朕自己打下的江山,自己能守。 朕问过江焕然,他说了实话。他根本就没有本事降妖伏魔,当日是昭华为了朕的江山自毁内丹妖力尽失,才给了他威风的机会。母后也说过,朝廷不养无用之人。江焕然白吃了朕这么多年的俸禄,将朕哄骗如孩童,朕杀了他而不连累他九族,已经给全了他脸面了。” “好啊你!好啊皇帝!”太后捂着胸口,指着元慕怒嗔道:“这就是哀家养出来的好儿子!哀家叫你来还没说两句,你倒先数落起哀家的不是了!?” “朕再说一次,朕不想做一个不孝之人,还请母后不要逼朕。后宫事,前朝事,朕自己有把握度量,朕非三岁孩童,不用母后教朕做事。您一把年纪,无谓操心甚多,可安安心心种花弄草颐养天年。” 他唤来乔海吩咐下去,“传朕旨意,那日天牢知晓江焕然如何身死的刑官、宫人、侍卫,通通处死,一个不留。” 太后瞪大双眸盯着元慕,眼角的细纹都在发颤,“皇帝!你未免太过分了些!” “不是朕过分,是母后你太不给朕留情面。”元慕瞥一眼从旁伺候太后的青竹,“今日,青竹在前朝大臣面前唤朕来仙寿宫数次,丝毫不给朕脸面。朕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才饶恕这老奴狗命。若再有下次,她,朕一样要杀!” 话落,元慕拂袖而去,太后在身后骂道:“你这不孝子!哀家事事都是为了你,难不成还是哀家错了!?” “不必母后为朕思量许多,朕能管好天下,也能管好自己的家事。若母后不想失了朕这个儿子,往后还是少说少做,图个安心罢。” 第120章 再度封嫔 “听说了吗?皇上昨儿个和太后在仙寿宫吵起来了,气得太后都病了。” “为了何事啊?皇上向来对太后言听计从的,怎么这次动了这样大的怒?” “谁知道呢?我听宫里的宫人嚼舌根,似乎是因为司天监监正和故皇后的事。那时可不就是太后领头,由苏贵妃出面邀了后妃下请旨死书,逼皇上处死故皇后吗?我寻思着,应该是皇上心里还惦念着故皇后才会这般。” “惦记她作甚?一个妖精,除了会魅惑人心也再没别的本事了。” 宋昭来凤仪宫请安的时候,立在门外的那些个常在答应正在议论是非。 她只当没听到,径直入了殿内。 外头是非议论得精彩,里头闲话也没落下。 宸妃没眼色说了许多太后宫里的是非,苏柔则最听不得旁人说起昭华,于是脸色阴沉下来,“宸妃,你不说话嘴是会长疮吗?” 宸妃识趣旋即闭嘴。 宋昭见苏柔则面色难看,想来即便自己当日死了,她在宫中过得日子也不算痛快吧? 她施法,令门外站着的那些嫔妃议论声音不自觉拔高了数倍不止。 “要我说,苏贵妃就是没有故皇后好。故皇后是只狐狸精不假,但到底也得宠了多年。贵妃呢?你看嘉妃有孕,祁贵妃回宫,又新来了个宋贵人,皇上哪儿还有心思理她?” 这个说话的常在本是在碎碎念,是宋昭施法让她声音变大的。 她跟个喇叭一样叭叭个没完,自己还浑然不知。 正坐上苏柔则脸色都绿了,她命人将那说个不停的嫔妃押进来,不由分说就处置了她,“皇上不准人提及妖后,你大庭广众之下说得眉飞色舞,真真儿是将皇上的话没放在眼里!来人呐!给本宫扒去她的宫服,丢入冷宫不许她出来!!” 那常在哭得像是死了亲娘,祁贵妃见之不忍,劝道:“苏贵妃要将嫔妃打入冷宫?这事儿只有皇上和皇后能做,你虽暂代协理六宫之权,但你也没有这个权利随便处置后妃。” 苏柔则回首恶狠狠地看着她,“本宫今日就是要处置她,你看不惯就去找皇上说理去!还愣着?快把人给本宫拖下去!” 那常在的哭喊声渐渐便远,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喜色入内的乔海。 他手中捧着一卷圣旨,给众位嫔妃请安后将圣旨递给了宋昭,“宋贵人,杂家就不念了,还是上回的旨意。皇上册封您为嫔,赐封号‘华’。至于册封典礼,上回的嫔位吉服已经赶制出来,不必耽误时间。皇上的意思是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便在那日举行封嫔大典。” 后妃一个个瞠目结舌。 按族制,嫔妃从收到晋封旨意那一刻开始,最少得一个月才能行册封礼。 元慕这是又给宋昭开了先河特例? 如此这般,怎能不招众人妒忌? 乔海走后,这些嫔妃一个个的阴阳怪气之声就没停下来过。 苏柔则位高权重,她不能出声却也不制止。唯有祁贵妃开腔训斥道:“怎地?皇上的旨意你们如今也敢说三道四?谁要是觉得不妥,就去找皇上理论,在这里叽叽歪歪个什么劲?” 第121章 修补吉服 因为这一次的封嫔大典安排的十分急促,而元慕的意思是虽然时间赶,但是该有的气派和礼制一点也不能少,于是合宫上下都忙翻了天,所有奴才几乎都在为宋昭一个人服务。 上回元慕要将宋昭册封为嫔的时候,嫔位的吉服已经赶制出来了,这次也正好派上用场。 内务府的奴才将吉服送来让宋昭试试衣裳合不合身,宋昭却假装打绊子不小心摔倒在地,将吉服划破出一条显眼的口子。 这可吓坏了送衣服的奴才。 要知道这吉服可是吉祥的象征,册封典礼前吉服被毁,不单他人头不保,这事儿传出去对宋昭的名声也不好。 他急得团团转不知当如何是好,偏此时,庄嫔打着笑走了进来。 “哎呦,可要恭喜华嫔妹妹了,呀......这是......”庄嫔打量着宋昭身上破损的吉服,不住摇头,“这可如何是好?” 宋昭一脸担忧模样,“庄嫔姐姐可千万不敢声张。吉服成了这样是不吉利的事,我才经过钦天监天象之说,再不想跟那些晦气事有半分关系了。” 庄嫔点头应下,而后一脸神秘地吩咐内务府的奴才退下。 待人走了,她合上房门将宋昭拉到一旁,低声嘀咕道:“这衣裳不能送回内务府去。内务府的那些奴才给再多的钱也不好使,他们都听皇上的,肯定会将此事告诉皇上。” “这......这可如何是好?”宋昭看着衣服上的破损愁容满面,“我手脚粗笨,又不懂女红,指望自己缝补这衣裳肯定会被别人看出来破绽。到时候被人发现知情不报岂不更是大罪?” 庄嫔牵起宋昭的手拍了拍手背,安慰她道:“妹妹可信姐姐?这样的破损,本宫倒有几分把握可以不留痕迹地修补好。” 宋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对庄嫔无限感激。 她也看出了庄嫔的心思。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什么坏心眼,更多的是因为对宋昭的忌惮而真心想要向她示好。 后宫里的女人,如果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要想在宫中活下去,那必定是日日都要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 她上回装病的事得罪了苏柔则,眼看宋昭势起,大有和苏柔则比肩的趋势,她还不得舔着脸好好儿巴结上去? 她的刺绣活当真上佳,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宋昭的吉服修补的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宋昭重新试穿过,对镜自照喜不自胜,“姐姐真真儿是好手艺!” 庄嫔自谦,“本宫日日在宫中闲着,也就只有做些针线活来打发时间了。今日来恭贺妹妹新喜是一件事,另外的,其实本宫也有私心。” “姐姐但说无妨。” “说起来倒也有些难以启齿......那日在长街上,本宫并非有意折辱你,而是一时气昏了头。事后本宫也懊悔不已,还望你莫要记挂在心上。” “怎么会?”宋昭笑得明媚,“姐姐多虑了,那日确实也是我僭越在先。说起来,还当是我先给姐姐赔不是呢。” 于是乎,二人互相福礼赔不是,看起来倒是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第122章 封嫔大典 第二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庄嫔没有料到宋昭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她替自己修补衣服的事。 “昨日皇上在我这儿,我弄坏了吉服心中不安,皇上看出我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追问,我这才将实情说了出来。皇上并未怪罪我,反倒还夸了庄嫔姐姐乐于助人性子娴和呢,所以说,在宫中做错事了不可怕,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庄嫔本来还担心元慕会责罚她。 但今日午后,元慕竟然来了她宫中陪她用午膳,还特意夸奖她一番,令她喜不胜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抱错宋昭这根大腿。 到封嫔大典这日,宋昭华服加身,受宫中嫔位以下的数十位嫔妃跪拜。 元慕亲自主持了她的封嫔典礼,并许她搬去缀霞宫的主殿而居,掌一宫事。 大典结束后,又在桐花台宴开六席,遍邀后宫嫔妃来同庆宋昭晋封之喜,算是给足了宋昭脸面。 除却太后称病未来外,所有后妃皆以到齐。 今日,元慕的眼中只有宋昭一人。他看着宋昭的眼神那样缱绻迷恋,苏柔则一时心头生出邪火来,不自禁多喝了两杯酒。 宸妃劝她,“娘娘想开些,她风光不了几日。” “自入宫就是她风光的时候,还要风光多久才算是个头?”苏柔则忽而端起酒杯,起身向元慕所坐上首位虚碰一下,“皇上,臣妾敬您和华嫔,还望华嫔成了一宫主位后,可以替臣妾多多分担宫中琐事。” 元慕一杯饮下吩咐苏柔则落座,“华嫔才成了一宫主位掌一宫事,许多事还得跟你多学着,劳你费心。” 宋昭亦道:“皇上所言极是,往后嫔妾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会多多讨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嫌弃嫔妾粗笨就好。” “怎么会?华嫔这话自谦了。”苏柔则落座后笑意不减,“本宫听闻华嫔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谁人不知护国公家的嫡女能歌善舞?说到这儿,今日是你的喜日,大伙儿只在这闲聊家常也显得无趣。趁着兴头上,不若华嫔给咱们跳支舞助助兴吧?” 苏柔则挑起话头,众人争先恐后地呼应起来。 最重要的是连元慕也道:“有这样的惊喜怎不早让朕知晓?美人如斯,朕也想瞧瞧你的翩翩舞姿。” 原主宋昭哪里会跳舞? 才女不假。可宋昭只会琴棋书画,对于歌舞乐器则一窍不通。 苏柔则一看就是明知道宋昭不擅长这些,所以才故意要将她赶上架让她下不了台。 宋昭是不会,可不代表昭华不会。 一个合格的狐狸精怎么可能不会跳舞? 于是乎,宋昭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她命乐师随便弹奏一曲,而后行至大殿正中,随乐起舞。 她从容而舞,形舒意广,并未刻意设计过舞蹈的动作,反倒显得十分随性自然。 随着音乐的急缓变化,宋昭舞得更艳,仿若一只艳丽蝴蝶飞舞于姹紫嫣红间,看呆了元慕,也看傻了众嫔妃。 苏柔则更是懊悔不已,本以为是使绊子,没想到反而成全了贱人。 她暗自喟叹,端起酒杯又满饮一盏。 第123章 庄嫔被贬为贵人 宋昭曼妙舞姿舞得人眼花缭乱。 在曲子的最后,她不断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华美的吉服随她旋转速度的递增仿佛凭空勾勒出了残影般。 以元慕为首,在场嫔妃皆是忍不住赞叹。 而就在她舞姿最艳的时候却突然出了意外。 身上的吉服裁剪缝口的金线无故崩断,随着宋昭的旋转几乎将它解体。 此刻,宋昭犹如一枚陀螺,吉服的布料就像是滴在陀螺上的水滴,被四散甩了出去。 满殿哗然,宋昭自己也惊到了,不甚崴脚跌倒在地。 吉服只有残存的些许布料挂在她身上,幸而有肚兜蔽体她才不至于裸露太多。 饶是如此,她雪白的四肢仍旧暴露在外一览无余。 随着周围四起的讪笑声,她的脸红成了夕落的霞光,羞愧难当。 元慕训斥道:“笑什么?没个规矩!”说着下堂来,将自己的龙袍披在宋昭身上替她遮挡,“别怕,有朕在。” 虽说这举动贴心,但任谁都能瞧见,元慕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肚兜与肉体间的缝隙,窥探着宋昭一个反正你们都知道但是作者不方便写的部位。 宋昭觉得丢人,紧捂住肚兜,伏在元慕怀中嘤嘤而泣,“皇上,嫔妾......” 元慕抚摸着她颤抖的雪白香肩,吩咐乔海道:“去把造办处负责制作华嫔吉服的奴才给朕杖责一百,丢入辛者库去服役!” 正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胭声胭气地念道了一句,“这衣裳能破成这样,造办处的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懈怠至此,恐怕里头藏了玄机。” 宋昭望去,说话的是宸妃。 她捡起了一块地上的布料,仔细端详片刻后将它展开给身旁的嫔妃看,“姐妹们瞧瞧,这针线口是故意被人给铰断了,方才华嫔舞的动作幅度那般大,一旦开线,可不就让她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 众人议论纷纷间,宋昭忽而哭着冲庄嫔喊道:“我与姐姐无冤无仇,一心信任姐姐以为姐姐是为了我好!姐姐为何要这般对我!?” 庄嫔突然被她这么一问还没回过神来,“华嫔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对你了?” “这衣裳造办处的人送来后就只有姐姐你经手过替我缝补,若不是姐姐动了手脚,还会是谁?” “本宫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你休要空口白舌的污蔑本宫!” 庄嫔替宋昭缝补吉服的事情合宫皆知,元慕因为此事还对她刮目相看。 这衣裳只有她一人接手过,旁人连见都是第一次见,如此,她自然嫌疑最大。 再加上她昔日在长街之上掌掴宋昭一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元慕旋即沉下脸色来看着她,“是不是你?” 庄嫔骇然失色,极力为自己剖白,“皇上!嫔妾怎会做出这样蠢钝的事?所有人都知道那吉服经过嫔妾之手,嫔妾就算要害华嫔,也没有蠢钝到这个地步!” 与宋昭同住的楚常在看不过眼,愤愤道:“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难不成是宋姐姐自己把衣裳铰了故意要在大家面前出丑吗?” 宋昭哭个不停,哭得元慕心都乱了。 当下在气头上的元慕即刻宣旨,“你嫉妒朕宠爱华嫔,行为无状。当日长街之上,你用你嫔位的身份去压着华嫔,无辜责打她。今日,朕就降你为贵人。你好好反省反省你的所作所为,若敢再犯,朕绝不容你!” 第124章 第四缕魄 庄嫔的失势令人唏嘘。 就算这事是她做的,到底也没有伤着谁,最多不过是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却被贬了位份。 一个贵人,要是没有宋昭那样扶摇直上的本领,还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再次熬成嫔。 其实本来苏柔则是可以帮庄嫔说两句话的,但她心里记恨着庄嫔前些时候不按她的吩咐办事,所以临了也没开口替她说一句话。 这日,庄嫔回宫后发了好一通脾气。 她宫中能砸的东西几乎全被她给砸了,宫人们劝她反而还讨了打。 她知道自己是被宋昭摆了一道,于是在将琉璃花樽砸碎在地后紧握双拳,眸底似能沁出血来暗暗发狠,“宋昭!本宫与你势不两立!这宫中往后的日子,必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宋昭于自己寝殿内遥视到这一幕,笑得嫣然,“呵,本宫祝你心想事成。”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宋昭坐在了从前庄嫔的位置上,而如今成为庄贵人的她,只能坐在宋昭的位置上。 第一次以嫔位的身份来给苏柔则请安,倒也没有什么刀光剑影的事。 只是大伙儿都在替庄贵人觉得不值,宸妃更道:“华嫔,这件事即便是庄贵人做下的,但皇上对她的惩罚也未免太过了些。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同住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得帮衬着。依本宫的意思,你还是替庄贵人在皇上面前说说情吧,即便不能复了位份,让皇上多去看看她也是好的。” 宋昭笑,“宸妃娘娘可真是大度。皇上连您宫里都不去,嫔妾哪儿来的本事劝他到庄贵人宫里去?”她摇摇头,眼神缥缈瞥一眼庄贵人,“一切自求多福吧。” 宋昭这般公然怼了宸妃,宸妃只觉得脸上无光,却也不敢说什么。 散了请安,宋昭刻意走在人群后面行的很慢。 棠惢悄声对她说,“主人,下一缕魄在宸妃身上。” “她?”宋昭冷笑,“色厉内荏的蠢货,本宫在与不在元慕都不曾搭理过她,不过是母家在前朝得脸才得了个妃位,倒也有心要害本宫,真真儿是拎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前几日宸妃的父亲又被皇上提拔了,那震边大将军在前朝还是有几分威望了,主人这次想要害她的话,恐怕没有从前那么容易。狗皇帝最忌惮前朝事,前朝后宫牵一发动全身,只要宸妃母家不倒,无论宸妃做了什么事,都不会被重罚。” “若是事关皇嗣呢?” “主人的意思是......” “其实本宫什么都不用做,宸妃都能自己将自己作死。你且想,嘉妃有孕八个月,还有一个来月就要临盆,苏柔则的肚子这个时候还没有动静,她怎么会让嘉妃平安产子?她要做事,绝对不会自己出手。如今庄贵人已经不中用了,她能指望上的就只有颖妃和宸妃。论心计,颖妃比宸妃心思沉,这样风险大的事她避之不及。而宸妃脑袋空空,怕是会为了邀功不计后果。所以苏柔则八成会把宸妃推出去替她作恶。” 宋昭回眸望一眼金光璀璨的凤仪宫,缓缓摇头,“只要宸妃敢动手,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至于他母家,本宫自有法子让它跟着一并高楼塌。” 第125章 轮到本宫教你什么是规矩 没走两步,远远看见庄贵人走在前头。 宋昭冲棠惢使了个眼色,“本宫还记得,那日庄贵人就是在这地方打得本宫吧?” 棠惢愤愤然,“可不是?她好大的威风!那些巴掌虽然最后都还到了她脸上,但棠棠还是气不过!” “觉着气不过的话,打回去就是了。” 主仆二人赶两步上前,叫停了庄贵人。 庄贵人听见宋昭的声音便蹙起了眉,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来回身看向宋昭,“宋妹妹有何贵干?” 宋昭默声打量她须臾,忽然发作,反手狠狠掴了她一记耳光。 庄贵人捂着烧红的面颊满眼惊悸,“你......你为何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本宫是嫔你是贵人,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还敢唤本宫妹妹?本宫可没有你这样又丑又笨的姐姐!” 庄贵人明白了宋昭这是故意要找她的事,来一洗当日长街之辱。 她位份比不过宋昭,也不得元慕宠爱,落得这般田地只怨自己命途多舛。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深深福礼下去,毕恭毕敬道:“嫔妾给华嫔娘娘请安,华嫔娘娘万福金安。” ‘啪’ 又是狠狠地一记耳光。 “不够恭谨,继续。” 庄贵人忍着委屈,声音更弱一些,“嫔妾给华嫔娘娘......” ‘啪’ “你没吃饭吗?像是蝇子叫,大点声!本宫听不清。” 庄贵人咬牙切齿,高声呼道:“嫔妾......” ‘啪’ 第四记耳光打下去,庄贵人已经满嘴是血。 宋昭鄙夷地看着她,“你喊这么大声是要吓死本宫吗?” 庄贵人知道宋昭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于是昂起头来瞪着她,“华嫔娘娘到底要怎样折磨嫔妾您心底的那口恶气才能消?” “折磨?本宫何时有折磨过你?”宋昭不屑地摇头,“庄贵人误会了,本宫这是在教你规矩。就像昔日于这条长街之上,你教本宫规矩一样。怎么?你觉得本宫的一片好心,对你而言却是折磨?” “嫔妾不敢。” “你不敢就是知错了。既然知错,那便赏你掌掴五十,以儆效尤。棠惢,去给本宫狠狠地打!” 棠惢得令后摩拳擦掌走向庄贵人,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庄贵人,实在对不住了啊!” 话音都没落,她就结结实实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棠惢这只萝卜精是修炼过有道行的,她若是真的用劲起来,手劲比寻常男子都要大许多。 只一巴掌,就将庄贵人扇出了约莫一丈远(三米多),伺候庄贵人的宫人与长街上过路的奴才都看傻了。 棠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下手重了,我收敛收敛......” 这日,庄贵人结结实实地挨了棠惢五十巴掌,脸肿成了发面馒头。 苏柔则得知此事后,以宋昭才封嫔就跋扈无状为由去元慕面前告了状,哪料元慕面不改色道:“让华嫔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那样大的丑,只打了她五十个耳光算是便宜她了。当日她在长街上不也是这样对华嫔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日朕没有因为她打华嫔去训斥她,今日,朕也不会因为华嫔打她而训斥华嫔。” 苏柔则心里骂爹喊娘的,脸上却笑嘻嘻,“是呢,皇上英明~~~~臣妾宫里新做了皇上喜欢的火腿煨鹌鹑,皇上去尝尝嘛~~~” 元慕荡笑两声,刮了刮苏柔则的鼻尖儿,拦着她的腰肢随她去了。 第126章 识破望舒真面目 十一月十三,大雪日。 今日是西凉国上缴岁供的日子。 自望舒入宫后的这段时间,好像从未替自己的母国考虑过,反倒一直向元慕出谋划策,看如何能多搜刮一些他母国的油水。 元慕问他为何如此,望舒只道:“西凉既然臣服于大元,便不能存有私心。母国若积攒势力过盛,难免会起不臣之心,妄图对大元发兵。一旦战乱起,受灾的都是无辜百姓。我不愿见西凉百姓受苦,也不愿再见两国之间大动干戈,所以给西凉留下足以自足的钱财粮食便够了,更多的,便不必留下。如此,是从根源解决了两国存在的纷争隐患。” 元慕听从望舒的建议,这一年西凉国上缴的税银与粮食足比去年翻了一番。 前朝对元慕歌功颂德,元慕大喜,寻思着要赏赐望舒些什么。 “你若有所求,便告诉朕。朕尽依你。” 望舒婉拒,“我孑然一身,别无所求,皇上不必费心。” “朕知道金银财宝你不在乎,你是个人才,留在朕身边吧。今日上朝时朕提及过,向封你为左吏使,官至正二品,可上朝听政,也可论国事。你是有能耐的人,相信你也不愿浑浑噩噩度此一生吧?” 望舒再三推辞,奈何盛情难却,才得勉强应下。 他身份尴尬,当了正二品的官员本应给他赐府离宫而居,可他是敌国世子,按理是不能离宫的,便只能继续在宫中住下。 东西六宫为内皇城,他居住在外皇城,平日里是很难与后妃谋面的。 内皇城与外皇城相接之地唯有御花园,接壤处有侍卫把守,后妃不得出,前臣不得入。 今夜雪夜,前朝又是大喜,当值的侍卫们都被赏了钱银,于是贪杯饮酒一个个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 宋昭雪中漫步,见侍卫昏厥过去,便越过他们睡沉的身体出了内皇城,往外皇城去瞧风景。 她还是皇后的时候最喜欢下雪天去孤山林赏雪。 那是皇城里人造的一片林地,有几分像她的家乡迷蒙山谷。 她披着黑色的斗笠,上面拂了一层皑皑白雪。 立于林间,往事涌上心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有些揪心。 雪后空气格外清新,山林间的泥土气息也沁人心脾。但在这些味道中,还隐隐飘散着一股酒气。 宋昭寻着气味行去,见到倚树干而坐,正潇洒对月饮酒的望舒。 月光洒在他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宋昭并不觉得怕。 望舒察觉到身后有人,回首望去目光与宋昭对上的一瞬有几分讶异,“华嫔娘娘?” 他慌忙起身作揖,“娘娘万福。这......娘娘为何会在此地?” 宋昭瞥一眼他手中的酒葫芦,“可还有余酒?” 望舒晃了晃葫芦,“尚有。” 宋昭点头,将斗笠铺在地上席地而坐,而后向望舒伸手,“是西凉的醉琼仙,闻之欲醉,可否让本宫尝尝?” 望舒有几分犹豫,“按着规矩,此地不该是娘娘出现的地方。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独处对娘娘名声有损,娘娘还是......” “本宫是瓷器,你是瓦片,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 望舒愣住,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将酒葫芦递给了宋昭。 第127章 识破望舒真面目(二) 宋昭海饮两口,唤一声痛快,而后身子松弛地靠在树干上昂首望月。 雪仍在落,但夜空却出奇的幽蓝。 银白圆月高挂,有丝绸一样的云雾缭绕在它身旁。 “西凉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月色吧?”宋昭问。 望舒看着月亮,轻轻点头,“母国的天总是雾蒙蒙的,尤是夜里雾气弥漫,莫说望天,便是连眼前四五丈开外的路都瞧不清。娘娘去过西凉?” “并未。从前大元挥军西凉时,本宫的父亲是主帅。父亲凯旋,本宫听他说过些关于西凉的事。” “护国公。”望舒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是你的父亲?” “哦?怎么?”宋昭回眸看他,他的目光里隐匿着寒光。宋昭微微挑眉,迎上他的眼神露出了笑,“本宫忘了,父亲曾斩杀西凉十二员大将,使西凉重创。西凉百姓听闻宋世安的名讳,闻风丧胆之余应该也少不了唾骂诅咒吧?” “倒也没有。始作俑者并非是他,他原不过傀儡尔尔。” “那么始作俑者是谁?” “你可知道昭华?皇上的原配皇后。” 宋昭愣了愣,“略有耳闻。” “比起皇上而言,那个女人的存在才是对西凉最大的威胁。如今她已经被皇上亲手处死了。” 宋昭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并没有怒意,反而托腮饶有兴致地想听望舒说下去,“听你的语气,你很恨她?” “恨?”望舒反问一句,忽而笑着摇头,“非也。非但不恨,反倒有几分钦佩。身为女子,能有比男子还厉害的治国伟略,当真难得。” “可她不是人,是只狐妖,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那又如何?”望舒敞袖背月而立,肩背的剪影显得更为伟岸,“我以为皇上所做最错的决定便是亲手要了昭华皇后的命。有这样一名女子甘心守护在他身边,替他分忧解难,照顾他衣食住行,还有何不满足?” 望舒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默片刻后才改口道:“此乃大元的国事家事,我不该妄议。” “无妨。”宋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残雪,“皇上如今许你临朝议政,说明你也同样得皇上重用。本宫听闻西凉今年上缴的税银翻了一番,这里面少不了你的功劳。你倒当真会为大元谋算,连自己母国的利益也不顾。本宫想问问,你图什么?” “大元与西凉不动干戈,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我心之所向。” 瞧瞧,说得冠冕堂皇面不改色,仿佛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彼此对立,宋昭打量着望舒的面颊。 那些赤色的疤痕看着吓人,她笑着问,“你脸上的疤痕冬日还好,最难熬的该是夏日吧?” 望舒轻抚面颊,“冬日干燥,疤痕反倒容易发痒,也是难受。” “既然难受,就取下来吧。” 话落,宋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把将望舒脸上的疤痕连根扯下。 她像是从望舒脸上撕掉了一层皮,面前立着的再不是那个人人都避而远之的丑奴,而是一拥有宸宁之貌的俊朗男子。 第128章 反派联盟(一) 卸下伪装的望舒容貌绝世,宋昭见过他。 准确来说,是见过他的luo体。 那日于梦境中,宋昭所见那人便是望舒。 被扯掉伪装的望舒显然有几分慌乱,他从宋昭手中夺过面皮,强定心神解释道:“若我不扮丑入宫,必会有许多人注意到我,我身份尴尬,不愿惹眼才出此下策。” 宋昭闭目遥视西凉国都,这才发现原来从前的西凉王早已身死,如今坐在王位上的不过是易容成有八分像他的傀儡。 也许那日,宋昭看见的景象并非是梦。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百里望舒时,是她初次恢复遥视功力时候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她看见的很有可能就是实情。 那日,她亲耳听见伺候望舒出浴之人唤他为君上。 君上,是西凉国对王的尊称。 这一刻,宋昭终于明白了望舒入宫的原因是什么。 他装成世子,处心积虑地入宫来,为得就是埋伏在元慕身旁卧薪尝胆。 而他的终极目的,必然是要覆灭大元,光复西凉。 “本宫听闻西凉国男子皆有勇有谋,没想到西凉王更是男子中的典范。你埋伏在皇上身旁,不怕事情败露皇上擒了你去,西凉便就此覆灭不存于世?” 望舒瞳孔猛烈地一震,“华嫔娘娘所言我听得糊涂。” “你是极聪明之人,又岂会糊涂?” 望舒不明白自己的伪装是如何被宋昭识破的,他只知道宋昭是元慕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元慕很快也会知道。 望舒迟疑了片刻,忽而以极快的身法几乎一瞬就闪到了宋昭身后,反手以胳膊擒住宋昭的脖颈。 宋昭不惧也不挣扎,平静道:“你想杀我灭口?” 望舒的声音冷到令人发寒,“你何时看出我的身份?皇帝可知晓?” “哈哈哈~~”宋昭忽而笑了,“我若当真想将此事告诉皇上,你以为我会在你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只怕此刻与你相对的便会是万千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了。你太小瞧元慕身边的女子了。我们这些女子,日日勾心斗角,心思比海还剩,我有那么傻会在你面前暴露自己吗?” 听完宋昭一席话,望舒有些犹豫。 见望舒擒住自己的胳膊送了些,宋昭猛然回身与望舒面面相觑,两人的鼻尖几乎已经触碰在了一块。 她呼吸间吐出着夹杂些微酒气的幽蓝气息令望舒乱了心智。 不知怎地,霎时间血脉上涌令他红了脸颊。 宋昭勾起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害羞了?” 望舒蹙眉拨开宋昭的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和你做个交易。你入宫是为了夺元慕的天下,而我入宫,只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 我宋家如今得尽了前朝忌惮,多少朝臣盯着宋家这块肥肉不肯放,巴不得父亲出些什么差错,便连同宋家一锅端去分而食之。 父亲功高震主,惹皇上猜疑忌惮。即便皇上对我另眼,也不可能给我皇后的位份。做不了皇后,日后若有孩子便很难继承大元的江山。这前朝的势力稳不住,后宫的位份也占不到,养个孩子还得给旁人做陪衬,我可不愿意。” 第129章 反派联盟 宋昭凑到望舒的耳畔,轻声道:“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我可在前朝与后宫相互配合。乃至于护国公府都能对你有所助益。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便是要保我宋家一世荣华。我所指的荣华,并非是锦衣玉食那么简单。若做不得皇帝,我宋家也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你可做得到?” 这一席话,给望舒听傻了。 他没听错吧? 皇帝的宠妃竟然要和他一起联手拉皇帝下马? 不过宋昭说出的理由也不是空穴来风。 的确,望舒跟在元慕身边这些时日,几乎日日都有奏折是在陈列数落宋世安的不是,前朝弹劾宋世安的朝臣也不在少数。 元慕一时半刻不敢妄动宋世安,也是忌惮他手下的亲兵。但如今外患平,宋世安手中积压了十万兵力若不交给朝廷也说不过去。 只怕哪日宋世安交了兵权出来,那么他们宋家离衰败的那一日就不远了。 未雨绸缪,这女人果然聪明。 望舒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你不怕你帮了我,我事成后反悔,第一件事就是拿你们宋家开刀?” “你不会。”宋昭笑意阑珊,“我能将元慕从皇位上扒拉下来,自然也有办法可以对付你。” 望舒与她对视了须臾,忽而敞声笑道:“你这女子,果真有趣!怪不得皇帝喜欢你。” 宋昭指尖抵在望舒坚挺的胸膛上,挑眉道:“下半句话可是你也喜欢?” 望舒笑,“我若说是呢?” 宋昭的手指缓缓向下滑动,在勾住望舒的腰带后将他轻轻向后一推,而后转身悠哉离去,冲他挥挥手道:“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望舒一直目送着宋昭离去,直到望不见她的背影,才沉下脸色来低呵一声,“出来。” 于暗处,三名身着太监服饰的男子轻功一跃而下,落在望舒面前恭谨跪下,抱拳道:“君上。” 望舒目光凌厉扫过他们,“谁允许你们动手了?” 他将紧紧握拳的左手摊开,丢了七八根银针在地上。 原来方才,望舒突然跃到宋昭身后去并非是为了攻击宋昭,而是要替她接下自己的属下在暗中向宋昭飞去的毒针。 若无望舒护着,这些毒针恐怕早已刺入宋昭体内。 跪在地上领头的太监惴惴不安道:“君上可有损伤?” “西凉的淬毒针一针可毙命,如今本王还好好儿立在这儿,你说呢?” “君上无事便好,否则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只是......君上当真信得过那女子?” 望舒颔首,“她的话不无道理。且她若真要揭穿我,方才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我愿意相信她。如果能得护国公府在背后支持,本王的计划便能顺利得多。” “女子反复无常乃是常态,君上便不怕她来日......” “你在质疑本王看人的眼光?”望舒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旋即收声认错。 “本王无召,你等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今日事,有再一无再二,若再敢冲动行事,本王绝不容情,明白吗?” 众人齐声道:“属下遵旨。” 第130章 御湖湿身(一) 今年的冬日,京都十分寒冷。 大雪连绵飘了五日没有丝毫渐弱的趋势。 甬道长街路滑,自打初雪以来,嘉妃就被特许留在宫中保胎不必去凤仪宫请安。 苏柔则本也可顺势免了旁人的请安,但宋昭得势,苏柔则急着在后宫立威,所以没有松口。 大伙儿日日来请安的时候都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不说,在雪地里行路,最外层多还要披上一件大氅。 而这些大氅,多半都是用狐皮做成的。 位份高些的用的是墨狐皮,位份低些的用的是雪狐皮,嫔位以下的嫔妃则改用貂。 宋昭坐在凤仪宫里,见到那些可怜的狐狸被人剥了皮披在身上,心里忍不住犯恶心。 若说宋昭是狐族的皇族,那这些为了满足人类私欲丧命的狐狸就是狐族的百姓。 宋昭此刻眼前所见景象,无异于凡人见到异类披着人皮一样。 她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倒让苏柔则如临大敌。 “华嫔这是怎么了?这两日见你脸色总是不好,还时不时的犯恶心,莫不是......” 这一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宋昭身上。 宋昭尴尬一笑,摆了摆手,“这两日油腥吃的太多,腻住了。” 棠惢连忙敲边鼓,递了个手炉给宋昭护着小肚子,“娘娘这两日天癸有来,所以看上去才会显得气色不太好。” 殿内,明显可以听见有几声长长的舒气声。 众嫔妃里三层外三层这么裹着,再加上冬日里人本就有食欲,吃的多些都显得丰腴了不少。 唯有宸妃的表妹贺常在与旁人不同。 她看上去清减了许多,面部骨相明显,身无二两肉。 大伙儿正闲话着,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就晕了过去,请安也被迫终止。 祁贵妃关切她想着请太医去瑶华宫看看,但却被宸妃婉拒了。 “臣妾这妹妹本就身子骨弱,隔三差五的便会晕厥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回去歇上一会儿就好,劳贵妃娘娘担心了。” 宸妃带着贺常在走得很快,宋昭一眼就瞧出了当中蹊跷。 于是乎回宫后,她便开始遥视瑶华宫中的情况。 * 贺常在躺了半个时辰后转醒过来,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嚷嚷着饿。 宸妃却只给她端了一碗淡盐水,“多喝些水便没那么难受了。” 贺常在端起碗盏几乎是一饮而尽,喝完后,她哭丧着脸看着宸妃,“表姐,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多久?一日只有半个馒头果腹,我实在受不住。” “听话,为了你的前途,你得忍着。”宸妃摸了摸贺常在平坦精致的小腹,安抚她道:“如今已经瘦了这么多,再有个三五日,你这曼妙身材莫说是尚元城了,便是放眼京都也无人能及。那日宋氏封嫔的时候你也瞧见了,她衣裳脱光了那身材咱们女人看了都嫉妒,你没见皇上眼睛都看直了?要我说,她的吉服根本就不是庄贵人做了手脚,分明就是她自己用来勾引皇上的手段!” 第131章 御湖湿身(二) 贺常在饿的头晕眼花,耳边开始响起嗡鸣声,已经不太能听清楚宸妃在嘀咕些什么了。 “若把自己饿死才能得宠,这宠爱我宁愿不要。别还没得宠,倒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去。” “胡说什么呢?只要能得宠,赔上半条命也是值得。后宫里这么多女人,你和宋氏一同入宫,她如今都封嫔了你还没侍过寝。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皇上再选秀一次,新人入了宫,你以为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咱们入宫都是为了帮衬母家,也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姐姐是没指望了,但起码也是个妃位,日子倒不至于难过,可你不一样。” 宸妃抚摸着贺常在水灵的脸蛋,颇有几分心疼,“你生得漂亮,又能歌善舞,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输给宋氏?我在宫中这么些年,皇上的喜好还是能了解些许的。你放心,只要我肯帮你,你必然有得宠的一日。” * 宋昭在缀霞宫乐得合不拢嘴。 棠惢打趣问道:“主人瞧见什么了?” “瞧见一个蠢货教另一个蠢货如何献媚邀宠呢。”宋昭瞥一眼偏殿的方向,见楚常在正和自己的宫人在庭院里堆雪人,于是道:“入宫这么久,楚常在还未承宠吧?” “她年纪小,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便觉得快活,十分天真也没什么心眼。” “再没有心眼也得学着自保。她和我同住,合宫都知道我和她走得亲近,元慕一日不正眼看她,她就一日都走在刀尖儿上。旁人动不了我,但要拿她撒气却是简单事。” “主人怎么心疼起她来了?”棠惢的语气明显有些吃醋,“她是人!再好也是人!主人被人伤得遍体鳞伤,还要替人考虑吗?” “你在吃醋?”宋昭一针见血。 “哼,才没有呢~”棠惢背过身去双手抱臂,“棠棠干嘛要吃她的醋?” “都快成了腌萝卜了,还说没有?”宋昭笑着牵起棠惢的手,“谁待我真心我怎会不知?何况我并非只是为她筹谋。宸妃要将自己的表妹贺常在想法子推给元慕,我不能让她得逞,所以我需要人去撞破她的好事。” * 三日后,贺常在穿着略显单薄的氅衣在御湖旁踱步。 今日元慕要去给太后请安,从太后宫中回尚书房,此地是必经之地。 宸妃吩咐她,在看见元慕后就假装失足掉入湖中。 她衣服单薄,落水后必定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将曼妙身材显露无遗。 元慕看见这一幕必定色心起,那贺常在的宠爱也就有着落了。 贺常在正在心里排练着一会儿该用怎样的姿势落水才能显得不刻意又楚楚然,偏却瞧见不远处楚常在正向她走来。 楚常在老远就冲她挥了挥手,像个小兔子一样欢脱地跑了过来,“贺姐姐!你也在啊!” 贺常在一脸懵,“这......冰天雪地的,你来这地方作甚?” “嘻嘻,宋姐姐约我来御湖赏雪呢~~~” 没说两句话,贺常在就瞥见元慕的御驾朝着御湖行来。 顾不得许多,她佯装足下打滑,整个人就跌入了冰冷刺骨的御湖之中。 第132章 到嘴的宠爱,飞了 贺常在落水后拼命喊着救命,自然惊动了元慕的御驾。 御驾朝御湖边赶来,同样惊动的还有就在她身旁的楚常在。 “贺姐姐你别怕!我来救你!” 楚常在几乎想也没想就跳入了御湖中。 她最通水性,三两下就将贺常在给捞了上来。 而元慕赶到时,看见的场景便是贺常在在水里毫无美感的瞎扑腾,而楚常在虽然年纪小,但遇事丝毫不慌,镇定自若地将贺常在救了上来。 本来元慕对楚常在的好感是要多过贺常在的,可当看见被救上来的贺常在浑身湿透后展现的玲珑曲线,楚宫细腰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这是......”元慕悄声向乔海问道。 “回皇上,落水的是贺常在,是宸妃娘娘的表妹。救人的是楚常在,是和华嫔娘娘同住的。这两位小主都是和华嫔娘娘一并入宫的,入宫后还未被皇上您翻过牌子。” 乔海最善体察圣意。 他见元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常在傲人的双匈,就知道了元慕的心意。 “跟着伺候的奴才呢?怎么能让主子自己在御湖旁,多危险?”乔海先是高声呼喝了一声,引得楚常在和贺常在的注意,二人也不顾自己湿漉漉的身子,双双向元慕请安。 元慕吩咐道:“快快,将带着的披风给她们披上。” 他说着,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贺常在。见她唇齿不住打颤似冷的厉害,于是关切道:“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冻坏了吧?” 贺常在楚楚道:“皇上,嫔妾......”她突然停顿,而后一脸不耐烦瞥了元慕一眼,“你问的不是废话?不然你跳到御湖里试试冷不冷?” ???? 众人惊诧,元慕也愣在了原地。 贺常在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糟糕,她怎么连自己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皇上,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说......” “我说你就是脑子有病!天天就会问一些不着调的事。你看你的眼神就没从我胸前挪开过,装什么呀?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了?” “大胆!”乔海净鞭一挥,怒道:“敢在皇上面前放肆!?来人呐!将贺常在拖回宫去,容后处置!” 贺常在还没回过身来,就被几名侍卫给拖走了。 她像是疯魔了,一会儿哭喊着皇上恕罪,一会儿又骂骂咧咧说元慕是个傻x。 回过神来的元慕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她是疯了吗!?日日和宸妃住着,宸妃是怎么教她规矩的?” 楚常在见元慕气得不轻,于是劝道:“皇上您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呀。我看贺姐姐就是被冻坏了。她穿得单薄,又在御湖里扑腾了半天,估计是吓住了。您就别跟她计较了嘛~~~” 楚常在的声音嗲嗲的,酥酥的,且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少女感。 元慕亲手替她披上披风,并邀请她同乘轿辇,宠溺道:“你也受了寒,且还是为了救她,怎不见你胡言乱语?这一路上回宫多风雪,朕送你回去吧。” 上了御轿的楚常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这儿瞧瞧哪儿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颇有孩童稚气。 元慕静静看着她,倒当真和自己后宫里那些成熟懂事的嫔妃不同,别有一番韵味。 见御轿走远后,宋昭才从御湖旁的枫树后头缓缓走出来。 她施法让贺常在当面骂了元慕,这条命能保住都是万幸,还指望着爬上龙床扶摇直上? 做梦去吧。 (明天开始,单章字数更改为2000字,日更四更变为日更两更,但是更新的总字数是不变的。给大家笔芯,么么哒) 第133章 元慕训斥宸妃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宸妃食指用力抵在贺常在的太阳穴上,“付出了这么些时日,饿了个半死为了什么?好不容易盼来一朝得脸的时候,你竟敢辱骂皇上?你是嫌你的脑袋在脖子上太牢固了想让人给你松一松是不是?” 贺常在自己也吓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表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看皇上是动了大怒了,他会不会责罚我?” “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笨的亲戚?”宸妃急得在宫中来回踱步。 本来是指望贺常在邀宠来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的,没想到宠没邀到,反倒惹了一身的麻烦。 她带着贺常在主动去朝阳宫给元慕赔礼,来时见元慕正同楚常在共进午膳。 吃的是暖胃的锅子,元慕正在给楚常在夹菜。 楚常在更是僭越,竟然笑嘻嘻地给元慕喂吃食,看得宸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贺常在蠢,此情此景合该是元慕与贺常在琴瑟和谐,哪里轮得着让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捡了便宜? “皇上,臣妾有罪。”宸妃与贺常在双双跪地,沉声道:“臣妾疏于管教,竟让表妹做出那样御前失礼的事儿,还请皇上降罪责罚。” 说罢推搡了贺常在两下,贺常在才畏畏缩缩道:“皇......皇上,嫔妾口不择言,嫔妾这便自己掌掴自己,请皇上恕罪。” 她巴掌结实扇在自己脸上,倒是毫不留情。 自打这姐妹二人进了朝阳宫的门,元慕就没有正眼瞧过她们。 凭她们说什么,凭她们做什么,元慕只当没有这回事也看不见这两个人的存在。 还是楚常在心善,看不过眼贺常在这样责打自己,替她求情道:“皇上,贺姐姐同嫔妾一起入宫,向来端庄有礼,今日许是被冻坏了才会胡言乱语,皇上就恕了她这一次吧?冰天雪地里宸妃娘娘带着贺姐姐赶来,身上雪点子还没化,也不好让她们一直跪着。” 元慕抬眉看她,温柔笑道:“你心思纯良,总愿意替别人考虑,不愧是华嫔宫中的人。” 他目光扫过堂下变得凌厉起来,“今日事朕可以不追究,不过宸妃你实在让朕失望。你是宫中的老人了,贺常在是你的表亲,你二人同住你更应该好好儿提点她。她做错了事,朕只会将过错算在你的头上,你可明白?” 宸妃将头埋得很低,“臣妾知错......” “罢了,让她也别打了,打伤了脸还得医治。带着你表妹回宫去吧,冬日雪大,没事干就别在外面瞎晃悠,免得再生事端!” 二人谢恩后匆匆退下。 回宫路上,宸妃冷着脸色一言不发。 真是风水轮流转。 自己堂堂一个妃位,替自己的表妹向皇上求情在御前跪了那么久,元慕连正眼也不看一眼。 反倒是楚常在,一个小小常在,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元慕饶恕她们。 宸妃越想越气,便问贺常在,“御湖那地方偏僻,冰天雪地的楚常在为何好端端会出现在此地?” 第134章 楚常在被冤 贺常在回忆了片刻,回话道:“说是华嫔约了她在那地界玩乐。” “玩乐?”宸妃狐疑道:“那地方花草树木都枯干了,白茫茫一片又路滑危险,有什么好玩乐的?” 她静默须臾细细盘算这事,便有了眉目。 她能打探到元慕的回宫路线,宋昭自然也可以。 楚常在和贺常在一样,都是和宋昭同时入宫的。 她向来无宠,如今宋昭圣眷正浓,难保要拉拢人心巩固自己的地位。 谁都知道这宫中她就和楚常在一人走得亲近,提拔自己亲近之人上位,两人又都住在缀霞宫中,岂不是更方便抱团邀宠? 看来今日的事并非是巧合。 说不准就是宋昭教楚常在落湖湿身勾引元慕,而楚常在救了贺常在,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想到这,宸妃又看了一眼自己消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表妹,心底恨意横生。 这晚临睡前,有一面生的宫人入了缀霞宫的偏殿。 他向楚常在传话,说苏柔则将明日请安的时辰提前了半个时辰,让楚常在早些出门莫要耽误了。 第二日一早,楚常在天不亮就向凤仪宫赶去。 她几乎日日都是和宋昭结伴去凤仪宫请安的。 但如今宋昭是嫔位,她出入都有轿子座,也不必起那么早赶路。 楚常在见天色还早,便不忍心叫醒宋昭,独身一人上路。 赶到凤仪宫时,正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还以为是自己早到,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晨起太早实在困倦,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很快就睡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有大半嫔妃都到齐了。 庄贵人见她来的这么早觉得好奇,便问她,“你今儿个怎么来的这样早?” “贵妃娘娘不是说今日要早来半个时辰吗?” “哪里有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二人对话间,宋昭也来了。 她落座后看一眼楚常在,柔声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也不等等我?” 楚常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走得太早,不想打扰姐姐休息,便自己先来了。” 楚常在年纪小又贪睡,每次都得宋昭三催四清的她才懒懒洋洋的出门,今日倒是稀罕了。 “为何走那么早?冬日里人本就爱犯困,你个小懒猫转性了?” “啊......贵妃娘娘没有跟姐姐说吗?不是今日请安的时辰提早了吗?” 宋昭一听这话便察觉出了端倪。 她没再说话,目光一一扫过在座嫔妃。 见宸妃眼角眉梢噙着笑意,贺常在也时不时偷瞄着楚常在,于是对她二人使用了读心术。 宸妃:(苏柔则的錾金贴翠琉璃簪是她的心头好,等下她发现不见了那东西,可不热闹了?这蠢货当真好骗。让她早来就早来。来便罢了,竟然还睡着了?簪子塞进她怀中她都没有察觉,板上钉钉的事,苏柔则又是个暴烈性子,这下可有她的苦头吃。) 贺常在:(敢跟我争宠!等下苏贵妃知道是你偷了她的心肝宝贝还不把你打死?皇上知道你手脚不干净,你哪里还会有宠爱?) 果然按捺不住了。 宋昭料到楚常在得宠会有人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却没想到昨日才得宠,今日就被人惦记上了。 宋昭透视着楚常在前胸衣襟,看见那根簪子果然在她贴身位置收着。 冬日衣裳穿得厚,被人藏了根簪子在身上很难有所察觉。 宋昭无声笑着,宸妃和贺常在以为自己机关算尽是择了条死路给楚常在,怎么会想到自己是在自掘坟墓? 果不其然,今日苏柔则上殿的时候脸色便不太对。 众妃请安后,宸妃假装关切问道:“贵妃娘娘看着脸色不大好,出什么事了?” 苏柔则没心思搭理她,场面一度陷入尴尬,飞燕便打圆场道:“回宸妃娘娘的话,贵妃娘娘的簪子丢了。就是去岁生辰的时候太后赏赐的那个。” “丢了?”颖妃一脸惊讶状,“贵妃娘娘宫里的奴才那都是层层挑选出来的,您宫中的奴才手脚最干净,怎么会丢东西呢?” 庄贵人附和,“就是啊,会不会是放在什么地方给忘了?” 飞燕:“不会,那簪子一直在暖阁的柜子里面放着。今儿贵妃娘娘等下要去给太后请安,便想着取出来戴上,谁知道就寻不见了。” 宸妃刻意道:“宫人都查过了?” “查过了,没有可疑。” “嘶,那这事儿便奇怪了......”宸妃冲门外守着的婢女招了招手,问道:“你是守门的,这两日可有什么蹊跷事?” 婢女想了片刻,回话道:“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今日楚常在来的格外早,奴婢还觉得奇怪呢。” “哦?”宸妃看向楚常在,“你平日最爱躲懒,迟到早退也是常有的事儿,今儿怎么回事?” 楚常在解释,“是贵妃娘娘吩咐我说今日请安要早到半个时辰,我才......” “一派胡言!”苏柔则也知道昨日楚常在得元慕欢心的事,她本就对楚常在有意见,听她又说这无中生有的事更气不打一处来,“本宫何时吩咐你要早来请安半个时辰?” 楚常在被她那模样吓得有些害怕,“是......是一个公公来给我传话的说......” “怪不得呢~”宸妃截断了她的话,“本宫来的时候见你是从后殿绕出来的,可是你手脚不干净偷了贵妃娘娘的东西?” “我没有!”楚常在高声辩解,“我一来就坐在座位上睡着了,宸妃娘娘怎么会见到我从后殿出来?” 宸妃声音清冷,“你的意思是本宫说谎了?贺常在与本宫一起来,她也瞧见了。” “是呢!瞧得清楚的很!” 庄贵人在一旁看笑话,乐得插嘴两句,“哎呦,楚常在你也是,大伙儿都知道你家境贫寒,不像咱们每月都有母家贴补。你才得皇上宠爱,自然想花心思打扮起来以保圣眷常有,但你也不能动错心思去偷贵妃娘娘的东西吧?” “庄贵人,你少说两句吧。”祁贵妃瞥了庄贵人一眼,“事情还没有定论,不能一口咬定就是楚常在偷了贵妃娘娘的东西。” 苏柔则才不管这些,她厉声吩咐下去,“来人呐!给本宫搜她的身!” 宫人们蜂拥而至,宋昭端然起身护在已经被吓傻的楚常在身前,扬声道:“慢着。” 第135章 宋昭解围 宫人们蜂拥而至,宋昭端然起身护在已经被吓傻的楚常在身前,扬声道:“慢着。” 苏柔则瞪着她,恶狠狠地说道:“你敢拦着本宫?” “楚常在是嫔妾宫中的人,娘娘要搜她的身,按着规矩,也先得给嫔妾知会一声。” “笑话!你一个小小嫔位,本宫要做什么还需得给你知会?”苏柔则冷笑连连,“呵,既然你这般说,那么本宫问你,若这东西当真是楚常在偷了的,该当何罪?” “自有宫规处置。”宋昭看向祁贵妃,“祁贵妃娘娘,敢问嫔妃宫中偷盗者,按律当如何?” 祁贵妃不急不缓道:“杖责三十,罚俸半年。” “好。”宋昭点头应下,目光清明看向苏柔则,“若真是楚常在偷了娘娘您的东西,嫔妾为缀霞宫主位责无旁贷,甘愿双倍领罚,杖责六十,罚俸一年。贵妃娘娘觉得可还满意?” 苏柔则很是得意,“就按你说的办,给本宫搜!” “等一下。”宋昭仍旧拦在楚常在面前,“可若娘娘冤枉了楚常在,这事该当如何?” 她越是拦着,苏柔则便越是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于是道:“本宫要是冤枉了她,便自掏腰包赏她一年的俸禄,你可满意?” 宋昭含笑点头,“嫔妾手头也吃紧,贵妃娘娘不如慷慨解囊,也赏赐嫔妾一年的俸禄如何?” “还废什么话!?给本宫搜!” 婢女们将楚常在几乎是里里外外的都翻了个遍,可愣是没有找到簪子的半个影子。 那簪子是宸妃亲手放在楚常在胸口的,怎么会找不见? “不可能啊......”她亲自动手又搜查了一番,果然,簪子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苏柔则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宋昭则拉着楚常在至堂下向苏柔则一拜:“嫔妾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说着给楚常在使了个眼色,楚常在有样学样,“嫔妾多谢贵妃娘娘!” 这下好了,苏柔则被架上了台面下不来,唯有悻悻吩咐飞燕拿了银票给她二人。 拿了银票回身落座后,见宸妃和贺常在面面相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宋昭便向守门的宫女问道:“今日第一个来的人是楚常在,第二个呢?” 婢女道:“是宸妃娘娘和贺常在。” 宋昭道:“既然楚常在有嫌疑,那么嫔妾以为宸妃娘娘和贺常在也脱不了干系。” “你说本宫?”宸妃不屑一笑,“呵,本宫母家在前朝得脸,一月里贴补本宫的银子少说也在五百两,本宫妃位的俸禄一月六百两,这一千多两银子够养活三四户大户人家满门了,本宫为何要偷贵妃的簪子?” “宸妃娘娘果然厉害。”宋昭目光缓缓移向贺常在,“可是嫔妾听说贺常在母家家道中落,是比不了您这个表姐的。她会不会错了主意,您能担保吗?” 贺常在愤愤然道:“华嫔怎能血口喷人!?我岂是小偷小摸之人?” “是与不是,一搜便知。苏贵妃娘娘觉得如何?” 苏柔则没找到簪子还赔出去了上千两的白银,肉疼之余更急于要找出是谁偷了她的簪子,于是允了宋昭的话,“楚常在搜过了,那便连贺常在也一并搜吧。” 贺常在身正不怕影子斜,向前两步站在了婢女面前敞开双袖道:“搜吧,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怎料到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叮咚’一声清脆响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裙摆里掉了出来。 众人疑惑探首望去,贺常在还以为是她的腰佩掉了,于是后退两步想要拾起来。 裙摆褪去,露出掉在地上的东西,分明就是那根錾金贴翠的琉璃簪子! 贺常在眼睛瞪得像铜铃,宸妃也骇出了一身的冷汗。 颖妃嘲笑道:“哟,好一招贼喊捉贼呢。” 宋昭连连摇头,“啧啧,贺常在,你偷了贵妃娘娘的东西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可见是当真不要脸到极致了。” 贺常在猛然跪地冲苏柔则磕头,“贵妃娘娘,不是嫔妾!嫔妾也不知道那东西为何会在嫔妾身上!嫔妾......” “小门小户的贱婢!竟敢在本宫宫中手脚不干净!?来人呐,给本宫拖下去狠狠地打!” 随苏柔则一声令下,宫人便将哭喊不休的贺常在拖到了庭院里绑在长条板凳上开始行刑。 贺常在哭喊着让宸妃救她,但宸妃此刻连自保都难,哪里还敢在苏柔则面前多说一句话? 庄贵人阴阳怪气道:“我说,方才宸妃娘娘不是说她看着楚常在从后殿出来的吗?您一直和您表妹在一起,她偷了簪子,您会不知道?” 宋昭笑,“庄贵人所言正是嫔妾心中疑虑呢。且不说这事儿和宸妃娘娘有没有关系,但您身为一宫主位,御下无能,不知今日事您是不是也该担些责任呢?” 宸妃极力辩解着自己无辜不知情,但苏柔则哪里会放过她? 她才给宋昭她们赔了银子正肉疼着,这些亏空总得找人填补回来。 于是道:“宸妃管不住自己的表妹胡作非为,本宫轻纵了你要本宫如何在后宫立威?念在你初犯,东西又不是你偷的,便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吧。” 如此算来,一来一去,苏柔则还赚了几百两银子,也不是亏本买卖。 这日行刑完,宸妃带着贺常在回了宫。 但是她的情况不太好。 她之前为了勾引元慕把自己饿瘦成了一把骨头,挨了三十大板的毒打身子如何能吃得消? 就这般熬了两日,太医医治无用,贺常在一命呜呼。 她不得元慕待见,也是因为自己犯了错苏柔则用宫规处置,自己受不住刑死了,所以元慕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念在她母家的面子,给了个贵人的位份就草草下葬了。 宸妃虽然和贺常在感情不深,但她到底是自己的表妹。 这个仇,她不能不报! 如此,她便将自己表妹的死算在了宋昭的头上。 她怎么都想不通那簪子怎么会跑到贺常在的身上去,但见宋昭当日信誓旦旦,这件事肯定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宸妃擦干眼泪吹熄了宫中的烛在黑暗中怅然独座。 她心里盘算着,必得要宋昭一命抵一命,才能以慰她表妹的在天之灵。 第136章 交易 今夜元慕翻了宋昭的牌子,敬事房的内监来报信的时候棠惢面露难色将宋昭拉到一旁,“主人,替身萝卜没有了......” 于是宋昭便回了内监的话,“去告诉皇上,本宫天癸有来,不宜侍寝。” “这......”内监一脸尴尬,小声嘀咕着,“娘娘不然换个由头吧?天癸一说单是这个月娘娘就已经用了三次了,若再让奴才这样回皇上,只怕......” 宋昭白了他一眼,“本宫身子就是这样,一月来一次,一次来一月,不成吗?太医院的太医调理不好本宫的身子,倒要你来议论起本宫来?你本事大了?” 内监慌忙赔着不是,“可鸾鸣承恩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您看......” “近来皇上对楚常在颇为看重,你要不想轿子空空抬回朝阳宫,载了楚常在去相信皇上也不会生气。” 这些奴才们最有眼力见,宋昭如今的话比苏柔则的话还顶用,他们只管抬了楚常在去,即便出了事,也有宋昭替他们兜着。 冬日天黑的极早,用过晚膳后宋昭有些乏累便早早歇下。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于睡梦中送还早感觉到了十分强烈的灵力流动,猛然睁开双眼。 那灵力是属于棠惢的,此刻正在庭院内聚集。 宋昭披了件外衣赶出去,见棠惢双手汇聚灵力成了血刃,正欲对一隐匿在黑暗处的人下手。 “你好大的胆子!华嫔娘娘的寝宫你也敢擅闯!找打!” 宋昭来不及阻止,棠惢便和那人厮打起来。 那人身手不差,几回合下来棠惢未必能占上风。 也于此刻,宋昭才看清那人是望舒。 她连忙唤道:“棠棠住手!” 棠惢这才将灵力散去,蹙眉回望宋昭,“娘娘!这厮鬼鬼祟祟的不知想做些什么!” “他是外臣,无端入了本宫这,你声张起来只会让外人诟病本宫和他之间的关系。”宋昭催动灵力,密音入耳棠惢,让她先行退下。 她邀望舒入寝殿叙话,替他添一盏茶后开门见山道:“何事?” 望舒略带几分痞气一笑,“娘娘身边伺候的婢子是一等一的高手,我自幼习武十数载,却丝毫讨不到甜头。” “她不杀了你已经是给你留脸了。”宋昭的语气十分生硬,“西凉王漏夜来本宫宫中,不会只是为了探一探本宫婢子的武艺有多高强吧?” “华嫔快人快语,本王便不与你兜圈子。上回御花园所言,可还作数?” 宋昭颔首,望舒继续道:“如今正有一事想要托娘娘帮忙。” “但说无妨。” “今日早朝,安丞君上请一道奏折,请旨朝廷派送军粮至南蛮边境驻军,并请讨一万重兵器。想来元帝已经不满足于南蛮的臣服,想要发兵征讨南蛮,将其收为大元的附属国。我想请娘娘替我将奏折偷来,将其上内容稍加修改。” “哦?”宋昭饶有兴趣地问道:“奏折上面写了什么你怎会知晓?” “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何必入宫?” “即便本宫给你拿来了奏折,可皇上已经过目甚至批阅过的奏折,如何还能容你窜改?” “他并未看。”望舒语气笃定,“下了早朝,元帝先是去了嘉妃宫中,用过午膳后,又去给太后请安。从太后宫中还未离去,便被苏贵妃叫走。在苏贵妃宫中用了晚膳后,又同太傅和内御军统领去蹴鞠。回宫后,楚常在就被抬去了朝阳宫。他今夜,怕是无心批阅奏折。” 望舒对元慕的行踪了如指掌,想来定是在元慕身边安插了许多眼线。 元慕的近卫都是衷心之士,能让他们替望舒办事,足见他本事不小。 “奏折本宫可以给你,你要怎么改本宫也不会过问。只是你让本宫帮你这个忙,本宫有个条件。” 望舒胳膊肘抵在黄梨木桌案上,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宋昭,“我答应。” “答应?”宋昭垂下羽睫,笑意悠然,“你还未听本宫所说条件是什么,便答应的这般爽快?” “娘娘是聪明人,不会做浪费时间的事。你既然开口,那定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既如此,我为何不应?” “你有这份自信就好。你入大元,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手下埋伏在京都里。本宫要你替本宫取一人性命。” “何人?” 宋昭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震边大将军,郭奇山。” “他?”望舒微有几分错愕,“他向来清廉,待人处事皆为人盛赞,如何得罪了娘娘?” 宋昭耸肩摇头,“觉得他名字难听,不想让他活着,有问题吗?” 她不想说,望舒自然也就不问。 次日同一时间,宋昭将奏折递给了望舒,望舒将其上内容进行窜改,把原本请命的军粮、兵器数量增加了一倍有余。 如此,元慕一旦准奏,那么便会有远超于安丞君所求的军需送往前线。 这么多的东西送过去,必然超出军营的承载,便得心新设储备库。 动静大了,南蛮自然有所察觉。等不到大元驻扎边境的军队发起突袭,南蛮也会先发制人。 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即便赢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对大元有害而无利。 宋昭收下改好的奏折,问道:“你的要求本宫替你做到了,那么本宫所求之事,你何事能成?” 望舒道:“要杀他并非易事,需得时日筹谋。” “本宫可没耐心等那么久。”宋昭声音清冷道:“至多一个月。若是他平安活过了年节,那么往后你再想让本宫帮你做什么事,便难了。” 望舒与宋昭作保,“此事你放心,我应下你,决不食言。另有一事,是我私心想要问你。” 说这话的时候,望舒俊朗的面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略带痞气的笑,“倘若来日大计得成,我称帝大元,纳你为后可好?” 宋昭捂嘴讪笑,“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望舒认真地点头,“你要的荣华富贵,如此便得尽了,你可愿意?” 宋昭伸手,猝不及防地在望舒的鼻尖儿上刮了刮。 这动作,像极了调戏。 “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什么美事?有这与本宫调情的功夫,还不如多办些正事来的实在。” 她起身,曼着步子向寝殿行去,“本宫乏了,你自便吧。” 望舒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尖儿,没来由地笑了。 这女人,当真是个可摄人魂魄的狐狸精。 第137章 嘉妃产子 郭奇山。 这个宋昭让望舒取其性命之人,便是宸妃的父亲。 宋昭知道,他作为人臣,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歹事。 换作从前,她定然不会伤及无辜。 可如今在她眼里,比起重塑内丹而言,人命根本不算什么值得挂齿的东西。 她要对付宸妃,可宸妃的母家若是不倒,宸妃也就不会这么轻易丢掉性命。 为今之计,她只有等。 等望舒给她带来好消息。 这两日,宫中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还有几日就是嘉妃临盆之期,她已经从吉云楼搬回了长春宫居住。 苏柔则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个孩子对她夺得后位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这孩子平安诞生下来。 然而太后仿佛一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连数日,她都被叫去了仙寿宫陪伴太后身侧,理经诵佛。 她哪里能静下心来? 即便是跪在佛像前,也是心不在焉地应付差事。 太后看穿了她的心事,于是道:“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哀家劝你还是尽早打消了那念头。有这功夫,还不如专注在自己身上,看什么时候才能再度有孕。” “太后......臣妾没有......” “你没有?”太后嗤笑,“你是哀家的侄女,你想什么,哀家一眼就能看穿。从前你害了多少孩子哀家不多过问你,但从今往后,若是宫中再有任何一个孩子死于非命,那么不管做下这事儿的人是谁,哀家都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太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 “别装了。”太后语气生硬截断了她的话,“哀家也是从嫔妃位上熬过来的,你想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哀家都经历过,你骗不了哀家。你不愿别人的孩子抢在你前头,你想让你的孩子是皇上的贵子,日后母凭子贵成了皇后,你的儿子就是太子。可你看看,哀家这一生都没当过皇后,甚至连贵妃都没当过,如今后宫千尊万贵的,不依旧是哀家?要知道,笑得艳不算笑得好,能有本事笑到最后的,才是你的能耐。” 苏柔则眼底闪过几分忧伤,“如今宋昭入宫后,皇上愈发冷待我。祁贵妃回宫后更是分薄了我手上的实权。要是让嘉妃那个贱人生下个儿子来,我在后宫要如何立足?姑母,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喜欢皇上,我原本不该计较位份,但后宫里的女人有哪个人不为自己的后嗣筹谋?我将来的孩子,凭什么要被嘉妃的孩子压了一头?” 太后见她自怨自艾,根本就听不进去自己的话,索性也不说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一点你记着,不准伤了孩子,明白吗?” 苏柔则愤愤然离开了仙寿宫,飞燕搀扶着她上轿,谨慎问道:“娘娘,太后极力拦着,恐怕咱们这次只能看着嘉妃风光了。” 苏柔则觉得头疼,“如今只盼着嘉妃能生下个公主来,要是让她生了个皇子,岂不是要骑到本宫头上去?” “娘娘不必动怒,方才太后不是说,让您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只要不伤着皇嗣就成......” 飞燕说完森然一笑望着苏柔则,苏柔则渐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话说了一半,苏柔则忽而掩唇笑得欢愉,“是啊,只要不伤着皇嗣就成。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的孩子能活,她说不定难产血崩,一命呜呼了呢?” 回到宫中,苏柔则叫来了宸妃和颖妃。 她话说的隐晦,“前儿个皇上与本宫说了,打算过了年晋本宫为皇贵妃。” 宸妃与颖妃齐齐恭贺她,“如此可是大好的喜事,臣妾恭喜皇贵妃娘娘。” 苏柔则笑语嫣然,挥了挥手摇头道:“还没定下来的事儿,何喜之有啊?若说本宫有喜,二位妹妹可知自己没有喜?本宫成了皇贵妃,那贵妃位就有一个空缺,自然是要由妃位的嫔妃填补上去的。依着你们看,最有可能被晋为贵妃的人会是谁?” 宸妃叹道:“那嘉妃没两日就要生了,可要便宜了她。” 颖妃笑而不语,只在一旁听着话音。 苏柔则又道:“她得了个孩子像是得了个元宝,平日里她本来就不招人待见,明里暗里都没少给本宫脸色瞧,你们觉着要是她成了贵妃,那能有你们的好日子过?其实啊,若是皇上问本宫的意见,本宫倒是希望二位妹妹谁能有机会坐上贵妃位,那才是真真儿的欢喜呢。” 宸妃痴傻,听不出苏柔则的深意,一个劲儿巴巴儿的谢过苏柔则。 反倒是颖妃识趣道:“臣妾无功无劳的,也当不起这贵妃位,倒是宸妃姐姐比臣妾资历深一些,臣妾觉得她要比臣妾适合许多。” 宸妃颇为自得,“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本宫早你两年入宫,本宫是妃位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资历自然是比不过本宫的。” 颖妃自谦称是,说不了两句话便说自己觉得有些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她走后,苏柔则叹道:“哎......本宫也不是不想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只是......这个年节嘉妃就要生产,她有子嗣,贵妃的位置便是她的囊中之物。可怜你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有出头的时候。你说,要是嘉妃难产死了,岂不是......” 苏柔则的话戛然而止,而后很快拍了拍自己的嘴,“罪过罪过。瞧本宫,胡说些什么呢。” 宸妃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她眼神里透出的狠劲已经说明了一切。 贺常在死了,她没有人可以扶持,只能靠自己拼上位。 苏柔则说得不错,嘉妃若是死了,那贵妃位就是自己的了。 于是她便对嘉妃动起了心思。 她本来想在嘉妃生产的时候做出手脚,让大伙儿都以为她是难产而亡。 可嘉妃也不是个糊涂的,她知道自己生产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动错心思,于是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十分妥帖仔细,不给旁人留半分见缝插针的余地。 便是在三日后的一个晌午。 长春宫传来消息,嘉妃临盆了。 第138章 鸩毒 在经过三个小时的阵痛之后,嘉妃顺利诞育下一名皇子。 这消息在尚元城炸开了锅。 元慕大喜,抱着才出生的小皇子乐得合不拢嘴。 太后也坐在嘉妃榻前,不停地对她嘘寒问暖。 嫔妃们流水似地出入长春宫向嘉妃报喜。 皇子身体康健,且比一般的寻常孩童还要健壮一些,可见这一胎仔细在宫中养着,必定不会再生祸端。 元慕喜极,十日后嘉妃身子养好些能下地的时候便在朝阳宫设宴庆贺这一喜事。 这几日,众妃都在提嘉妃母子准备礼物。 宸妃知道祁贵妃要送给嘉妃是一件做工面料都十分考究的孔雀羽衣。 她以衣裳稀罕为由,几乎日日都去祁贵妃宫中看。 而她原本的心思,则是将这件衣服的细节统统记下来,好做出一件一模一样的仿版。 她在自己仿造的那件孔雀羽衣上动了手脚。 这间羽衣,无论是料子、针线还是最外层用到的羽毛,都被她用鸩毒浸泡过。 衣裳穿在身上,一旦身上出了汗毛孔打开,鸩毒便会侵入毛孔中,令穿戴着中毒不治而亡。 在贺宴开始的前两天,宸妃买通了祁贵妃宫中的一名宫女,让她将这两件衣服调了包。 又趁机给那宫女下药将她毒死。 死了个宫人在宫中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祁贵妃甚至都不知道那宫女死了,她就被掌事的内监匆匆运出去给埋了。 * 此刻,宋昭合了宫门,盘腿坐在暖座上。 而在她面前,就摆放着那件宸妃亲手制作被淬了鸩毒的孔雀羽衣。 她和棠惢都可以看见这件衣服上浮着的那层黑色毒气,棠惢有些发怵,“这样重的鸩毒,别说是穿在身上,就是用手接触过都有中毒的风险。宸妃她这是执意要要了嘉妃的命?” “这间衣裳若是祁贵妃亲手送给嘉妃,那她当真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不可能洗脱罪行。” “主人说过,祁贵妃是从前这宫中唯一一个真心待您之人。所以您救她一命,棠棠能明白。” “我虽然恨人,但还不至于好歹不分。而且嘉妃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却不是个有坏心思的。她就是性子直,人倒不坏。她才有了孩子,这些女人就巴儿着要害死她,心肠未免也太狠毒了。” “主人识破此事,如今打算怎么做?” 宋昭不语,施法将孔雀羽衣上的鸩毒剥离出一部分来,将其凝聚在空中幻化成了一颗暗红色的珠子。 “宸妃要送给嘉妃一串红玛瑙挂珠,你将这颗珠子替换掉宸妃要送的那串挂珠里的其中一颗。我已经用灵力压制住了鸩毒,它的毒性虽烈,但现在并不足以置人于死地。嘉妃戴上这挂珠后,估计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会发作。到那时,元慕必然彻查此事。宸妃自己送来的东西出了问题,看她如何替自己辩解就是了。” 到了宴会这日,众妃送给嘉妃母子的东西琳琅满目,什么稀罕物什都有。 只是这些东西大多都是送给嘉妃的,送给小皇子的礼物极少。 谁都知道这皇子有多得元慕看重,万一自己送的东西伤着了皇子,那可是保不齐要掉脑袋的事。 嘉妃今日心情大好,一改往日跋扈,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祁贵妃送来的孔雀羽衣她直接就穿上了身夸着好看,宸妃送去的红玛瑙挂珠也被她佩戴上,赞一声她有心。 宴开过半,小皇子被乳母抱了上来。 元慕一见到孩子就笑个不停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太后也从旁逗得孩子一直笑。 苏柔则柔声问道:“小皇子生得可爱,眉眼像皇上,鼻和唇又有几分像嘉妃。敢问皇上,名字可拟好了?” “定了盼字,母后的意思,唤作元盼。”元慕说着看一眼嘉妃,笑道:“嘉妃也喜欢。” 嘉妃欢喜点头,连声应和,“皇上登基这么些年,总算有个皇子能得平安,盼了这么久,愿得了,这个字臣妾也喜欢。” 苏柔则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叫有个皇子能得平安? 她说这话,是专门要打自己的脸吗? 元慕逗了会儿孩子,孩子便直哭,肉嘟嘟的小手一直向嘉妃所座的方向伸去。 太后道:“这是缠着要自己的母妃呢~~~” 嘉妃离座起身,凑到元慕身旁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婴孩娇嫩的皮肤,“盼儿乖,娘亲在呢~” 果然,孩子登时就不哭了,还伸手要让嘉妃抱。 嘉妃刚将孩子抱起,便觉得胸口一阵憋闷,而后又有一阵血腥味由胃里翻涌出来,便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众人骇然,元慕接过孩子递给乳母,而后揽着嘉妃坐下,“这是怎么了?” “皇上......臣妾......” 嘉妃脸色煞白,说话有气无力,一句话没说全又吐了一口血便昏厥过去。 她被挪去了后殿,随侍的太医急忙替她就诊。 而她身中鸩毒的事儿也很快被查验出来。 元慕勃然大怒,摔碎了面前的碗碟,“大胆!何人敢在朕的面前下毒!给朕查!” 尝膳的内监验过嘉妃的吃食,皆无毒。 正此时,宸妃假装无意提及了一句,“吃食没有问题,那......” “会不会是方才送的那些礼有猫腻?”宋昭抢在宸妃前面说出这一句,宸妃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几分来。 苏柔则附和道:“华嫔说得有理,那鸩毒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皇上,还是查一查吧。” 太后恶狠狠地瞪了苏柔则一眼,道:“苏贵妃不必教皇帝做事!来人呐!给哀家彻查方才众妃送给嘉妃的礼物,哪一样是有问题的!” 宸妃气定神闲,只等着查出来是祁贵妃送的衣服上有大量的鸩毒,而后嘉妃薨逝,祁贵妃一命抵一命,等苏柔则晋为皇贵妃后,两个贵妃的位置就空置下来了,怎么轮都能轮到她。 然而美梦还没做多久,就见内监用檀木盘子呈上来了她送给嘉妃的那串挂珠。 “皇上,这串珠子有问题。” 第139章 宸妃被禁足 太医随后而出,用丝帕垫着挂珠其中一枚眼色略微暗红的珠子,徐徐道:“这一枚珠子并非是红玛瑙做成,而是将鸩毒灌入了水晶珠子内,又打磨光滑了外壳上了色,看上去与红玛瑙无异,但却有极强的毒性。” 宸妃自己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这串挂珠自她得来就一直贴身收着,连自己最信任的下人也不曾接手过。若当真得来的时候就有毒,为何自己却没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她心中笃定挂珠不可能有问题,于是辩驳道:“绝对不可能!这挂珠本宫自买来就一直贴身收着,若是有毒,为何本宫无事?” 太医向她躬身一揖,“这事,恐怕只有娘娘自己知道其中原委了。” “会不会是你判错了?今日送给嘉妃的东西那般多,你怎就能一口咬定是本宫的东西出了问题?” 内监忙解释道:“所有娘娘送给嘉妃娘娘的东西都一一验过,唯有这挂珠有蹊跷。” 元慕虽然一言未发,但他看着宸妃的目光渐渐变得寒戾。 不单是她,原本坐在宸妃身旁的颖妃和宋昭也纷纷起身,离她远些。 宸妃孤立无援,为证清白索性跪在殿内启誓神明,“若臣妾送与嘉妃的挂珠被臣妾自己动了手脚,那臣妾合家必死于非命,臣妾也定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祁贵妃从旁瞟了她一眼,语气肃然,“你随便发个毒誓就能洗脱了你的嫌疑?嘉妃如今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既说那珠子是你贴身收着的,不是你动了手脚还能是谁?是鬼吗?” 苏柔则冷眼旁观,人赃并获的事,她也不好提宸妃说话。 可她心里明镜似的,宸妃就是再傻,也不可能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去谋害嘉妃。 看宸妃那模样就知道,她自己也是蒙在鼓里搞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事,她应该是被人陷害了。 “把挂珠拿来给本宫瞧瞧。” 内监高举托盘奉于苏柔则面前,苏柔则打量了片刻,“宸妃送礼是当着大伙儿的面送的,且鸩毒毒性极烈,发病极快,任何人一旦接触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发作。本宫以为,即便宸妃有心要害嘉妃,她原也不需要用这么容易被人事破的招数。她大可把鸩毒换成别的毒性没有这般猛烈的毒药,这样毒药日日侵蚀嘉妃的身子,也难以被人察觉。她前脚送了有问题的礼,后脚嘉妃就中毒吐血,大伙儿不觉得这事儿蹊跷?”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闹腾了片刻,元慕被聒噪的头疼,怒而拍案道:“都给朕住嘴!” 他看向宸妃,眼神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东西是你送的,你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你,那也是有人接近你下了毒,这人是谁,得寻出来。” 元慕这样的态度其实是出乎宸妃意料的。 她本以为元慕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先拿下,却没想到还肯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 她跪地不起,虽说哭成了泪人,但说话的口齿倒还算清楚,“皇上可派大理寺彻查此案,臣妾定当全力配合大理寺寻出真凶。” “那大理寺少卿是你的表情,让他来查案谁知道会不会包庇你?不如让刑部直接介入此事,才不会有失偏颇。” 一向沉默寡言的祁贵妃今日却出奇的话多。且字字句句都像是巴不能赶紧定了宸妃的罪送她去死。 宋昭不明所以,便偷偷盯着她读取着她的心思。 这一看,才知原来这串挂珠不仅仅是被宋昭下过毒,祁贵妃也在上面动过手脚。 便是在方才送礼的时候,她替嘉妃穿戴孔雀羽衣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鸩毒涂抹在了那串挂珠之上。 她手指上佩戴着薄如蝉翼的指套,自己当然不会中毒。 此刻,她还一心以为嘉妃中毒是她的‘功劳’。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却令宋昭意外。 她是想替昭华报仇。 她给嘉妃下的鸩毒量很轻,不足以致死。而冤枉宸妃,是因为她知道一个连昭华也不知道的秘密。 昔日宸妃与祁贵妃、昭华三人姐妹相称,于后宫中形影不离,关系胜似亲姐妹。 但宸妃打从一开始和昭华接触就是有目的的。 她嫉妒昭华得尽了元慕的宠爱,又是皇后的位份风光无两,无事渐生嫉妒,伺机接近昭华,就是为了让元慕相信她们关系极好,她也能分得几分宠爱,顺便挑拨元慕和昭华之间的关系。 当日祁贵妃亲耳听见宸妃对元慕说,她亲眼看见了是昭华害死了苏柔则的孩子,这才让元慕笃定昭华心思歹毒,对她起了猜忌。 这件事祁贵妃还没来得及告诉昭华,昭华就已经被元慕下旨处死。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宸妃说得谎,昭华恐怕还不至于落得那样的凄惨下场。 这次祁贵妃回宫,内心对元慕已经不抱任何幻想。 她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虚伪善变,她回来,只是想替昭华报仇雪恨。 在看穿了祁贵妃的心思后,宋昭心底遽然一暖。 随后,太医匆匆来报,说嘉妃的命保住了,只是余毒未清尚在昏迷中。 元慕与众后妃赶着去偏殿探望嘉妃,太后说她替大元诞育皇子有功,得祖宗庇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中了鸩毒却无碍的,她是开了先河。 是啊,中了鸩毒怎么会不死? 苏柔则私心里盘算着,这事儿说不定就是嘉妃的苦肉计,为得就是伤及自身而扳倒作为苏柔则爪牙的宸妃。 元慕下旨将宸妃暂时禁足,并交由刑部去彻查鸩毒究竟是何人所下。 更吩咐苏柔则道:“后宫事你掌权,这件事朕要你和刑部一同查办,务必给嘉妃一个交代,明白吗?” 苏柔则躬身诺下,散席后,她先是去了宸妃宫中向她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这才得知原本宸妃是在祁贵妃送给嘉妃的寝衣上动了手脚,却不知为何祁贵妃那件毒衣没有问题,反倒是自己送出去的挂珠被下了鸩毒。 这事儿诡异,由不得苏柔则不深思。 第14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近来宫中接二连三发生的许多事都诡异极了。 打眼看着,好似自从上次选秀过后,后宫中的嫔妃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苏柔则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她便问宸妃,“你老实告诉本宫,那日你表妹偷了本宫的簪子却污蔑楚常在,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宸妃身陷囹圄,此刻能救她出水火的只有苏柔则一人,事到如今,她也不好隐瞒,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事情就是这样,本想着借着娘娘的威仪给楚常在一个下马威,但却闹出了邪乎事!那簪子是臣妾亲手放进已经睡着了的楚常在胸前衣衫里的,藏好了簪子后,臣妾便和表妹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表妹知道臣妾的计谋,她不会也不可能将簪子从楚常在身上拿出来再作死放在自己身上。” 苏柔则沉默须臾,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不觉得你们姐妹二人的境遇简直如出一辙吗?你陷害祁贵妃不成,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说那挂珠你一直贴身收着,连伺候你的宫女都没有机会接近。那那玩意是何时被人下毒的?怎么会有机会下毒?” “娘娘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江焕然是怎么死的吗?” 宸妃摇头,苏柔则紧蹙眉头,“他被皇上挖了心,而后用水煮熟切成了片,拿去给宋昭吃了。” “啊?”宸妃吓得不轻,捂着胸口干呕了两声,“怎会有这样血腥的事?皇上疯了吗?那可是人心呐!宋昭也愿意吃?” “那宋昭之前不得了有心之症悸快死了吗?据说吃了心之后,她就痊愈了。你且看她这些做法,像不像妖?” “不会吧......才死了个狐狸精,又来了个妖怪?那么娘娘的意思是,是她要害臣妾?” “谁知道呢?本宫就是觉得心里不安定。江焕然死了,司天监被取缔,若她当真是妖,可比狐狸精难对付多了。那狐狸精虽然可恨,但却从不敢伤人。” “娘娘可得救救臣妾!臣妾不想死......” “你害怕什么?”苏柔则不耐烦地说道:“凭她是谁,本宫自会寻来能制得住她之人!走着瞧吧!” 宸妃被关了三日后,刑部带人来搜宫。 从她宫中的隐秘角落里搜出了一包鸩毒,算是坐实了她谋害嘉妃的事实。 因为此事,嘉妃虽然捡回来了一条命,但是落下了病根,每晚入睡时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整宿整宿地折磨着她生不如死。 嘉妃知道是宸妃要害她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哭哭啼啼的让元慕替她做主。 元慕为了安抚嘉妃的情绪,将宸妃贬为了嫔位,更令她禁足一年静思己过。 太医说了,嘉妃的病根会跟着她一世,吃药也只能暂时缓解,无法治根。 也因为如此,嘉妃的体内残存毒物,连亲自给自己的孩子喂乳都不成。 太后又紧张那孩子,生怕嘉妃跟孩子多加接触会给孩子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后来索性就不让她见自己的儿子了。 嘉妃如何能不恨? 她和宸妃无冤无仇,却被她害成了这样,她简直想杀了宸妃的心都有。 但她不能那么做,元慕更不能。 宸妃的父亲是震边大将军,在前朝颇有威望。宸妃是郭奇山的独女,如果让郭奇山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在了宫中,那必然是要吃罪元慕的。 然而令嘉妃想不到的是,才过了两日前朝便传来消息。 震边大将军郭奇山在一日夜里吃酒回府的路上,不甚失足从石阶上滚落,伤了后脑不治身亡。 合宫非议,唯有宸妃尚被关在自己宫里与外界消息不互通,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这日元慕入缀霞宫同宋昭共进晚膳,用膳时宋昭提了一句,“郭大人的事宸嫔还不知道,皇上打算何时告诉她?” “缓一缓吧。”痛失一名忠臣元慕也心中不忍。虽说宸嫔有错在先,但她的父亲却向来对大元赤胆忠心,“郭将军就只有宸嫔这么一个独女,他走了,朕也不好不让他唯一的孩子去送他最后一程。故而她的禁足,朕想解了,再让她出宫去送她父亲一程。” 宋昭缓缓点头,又面露几分难色,“按情理是该如此,只是要让嘉妃娘娘知道了,恐怕又得闹起来。” “嘉妃那边不必担心,朕会去劝着她。她虽然爱使小性子,但总也是将门之后,是识大体的。至于宸嫔......” “皇上若是觉得不好亲口对她说出她父亲的死讯,不如将这事儿交给嫔妾吧?嫔妾缓一些告诉她,尽量让她不至于太过难受。” 元慕牵起宋昭的手轻轻按了按,“知朕者,莫过于你。” 当晚,同元慕用完晚膳后,宋昭就去了瑶华宫。 宸嫔见到她时想起了苏柔则与她说过的话,所以内心有几分惧怕宋昭。 “你怕本宫?”宋昭于宸嫔对坐着,笑意嫣然,“你怕什么?本宫又不是妖怪,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你来做什么?” “皇上让本宫来跟你说个信儿。皇上打算解了你的禁足。” “什么?”宸嫔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抑制不住的喜色,“本宫就知道,皇上不会这样对本宫的,皇上还是信本宫的!” “你别急着笑,本宫话还没说完呢。皇上解了你的禁足,还许你离宫回母家去参加丧仪。” 宸嫔愣了一下,“什么丧仪?” 宋昭笑,语气夹带几分调皮,“你爹死了。” 宸嫔震惊到无以复加,“你胡说什么!本宫的父亲官职虽然比不上你父亲,但也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你竟敢这般诅咒?” “不是本宫诅咒,是你自己诅咒。那日你不是在大殿上信誓旦旦的发毒誓,说你如果给嘉妃下毒,那么你全家就不得好死。你这张嘴仿佛开过光,煞是厉害。你爹喝完酒走在路上摔了个跟头,后脑勺着地就这么摔死了。不知道这种死法,算不算你口中所说的不得好死?” 宸嫔推搡着宋昭,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喊,“本宫不信!你在骗本宫!不可能!” 她与父亲感情极好,乍然闻听此事实在是锥心之痛。 宋昭一把将她推到在暖座上,拍了拍手挑眉道:“你如今解禁,可以出宫溜达。你去长街甬道上随便抓一个人问问就知道本宫有没有诓骗你。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了,你等下哭得时候声音小点。尚元城的规矩,宫中正经主子没死,那么你就是死了全家也不准在宫中落泪!” 第141章 宋昭拉拢嘉妃 得知郭奇山死了,嘉妃应当算是宫中最高兴之人。 因为宸嫔,她和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无端端的要经历生离之苦,她那样狠辣的性子,如何肯放过宸嫔? 但是元慕特赦了宸嫔,让她可离宫回府探丧,估摸着来日她回了宫中,元慕也会看在郭奇山的面子上不去多与她计较。 自打合宫知晓嘉妃身体余毒未清,与她接触多少会有沾染病气的风险在,也就甚少有嫔妃与她亲近了。 众妃每日来给苏柔则请安的时候,她也总阴阳怪气的数落着嘉妃所中的鸩毒有多厉害,吆喝着众人疏远她。 连元慕也怕和嘉妃太过亲近会累及自身,渐渐地对她也冷落下来。 嘉妃诞育下皇嗣明明有功,但长春宫如今圈地为牢,她孤身一人和在冷宫住着有什么分别? 在宸嫔离宫后的第二日,长春宫迎来了稀客。 嘉妃本在庭院里坐着发呆,见宋昭来了显得有几分惊诧。 “华嫔?你怎么来了?” 她久未见人,忽而见到宋昭便觉得亲昵。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害过宋昭,对于宋昭的得宠也从没有过嫉妒。 “嘉妃娘娘怎么在风口上坐着?” 嘉妃回眸看了一眼寝殿,无奈叹道:“日日都困在那四四方方的格子里,本宫实在闷得慌。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宫里到处都添红挂彩的一片喜庆,唯有本宫的长春宫还是一片素色。你知道的,本宫最喜欢艳丽的颜色,所以便挪了椅子坐在庭院里,望一望门外。” “皇上并未禁足娘娘,娘娘这又是何苦?” “与禁足有何分别?”嘉妃自嘲,“本宫如今这样,去哪儿都惹人嫌弃。那样的嘴脸本宫见不得,还不如在自己宫中避着些。” 她命人又挪了把椅子来,顺便将宫中的桌案也搬了出来。 她亲手替宋昭泡了一盏茶,宋昭想也未想就接过来品了起来,“娘娘宫中的红茶头几月嫔妾喝过一次,一直都惦记着。”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你还肯喝下本宫亲自烹的茶。前几日皇上来看本宫,本宫倒的茶皇上一口都没有喝。” 她的眼底闪过几分失落,“这些日子,本宫常能想起昔日的昭华皇后。本宫如今的境地与她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没有错处在身上的人,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昭凝眸于她,“娘娘和故皇后关系很好?” “算不上。”嘉妃摇头,“从前她在的时候,本宫没有少顶撞她。可左不过是拌嘴而已,心底里本宫还是十分钦佩她的。后宫由她掌权,她是皇后,本宫心悦诚服。不似如今那苏柔则,本宫瞧着她就觉着恶心。” 这日宋昭与嘉妃聊了许多,她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她说了她对元慕的爱,说了她对昭华的钦佩,也说了自己在宫中浮沉这么多年的无奈。 她好像在刻意闪躲,对于宸嫔的事只字不提。 宋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娘娘莫要自怨自艾,否则岂不是遂了贱人的愿?宸嫔好端端的为何要害您?若非苏柔则的指使,她没那个胆子。若娘娘一直顾影自怜,宸嫔不日回宫后有苏柔则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她得势不过也就是一朝一夕的事。” 嘉妃冷笑,“本宫何尝不知道是苏柔则那个贱人要害本宫!可事到如今,本宫又能如何解困?本宫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又如何还敢妄论报仇?” 说话间,宫女端上来了才煮好的汤药奉给嘉妃。 一启开盖子,汤药刺鼻的苦味便催得嘉妃忍不住作呕,“日日都要喝这些苦口的汤药,身子也不见好,入夜钻心蚀骨的疼半分也不得缓解。太医院那些庸医除了会应付差事还有什么正经的本事在身上?” 她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乖乖将汤药送到了嘴边。 刚要喝,宋昭擒住她的手腕拦住了她。 “嫔妾闻着这汤药的味道不太对。”她从嘉妃手中拿过这碗汤药,尝了一口后登时蹙眉将药吐在地上,“这药有问题!嫔妾从前在母家的时候是学过医术的,这药里面加了一味斑蝥且剂量不小,娘娘每日喝这么些汤药下腹,定然会入夜浑身疼痛难忍。” “怎么会?”嘉妃斜眼瞪着送药的宫女,“是你给本宫下毒?” 宫女吓得跪地直哭,摇头极力否认。 宋昭问道:“原以为娘娘夜夜疼不成眠是因为鸩毒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给娘娘诊断的太医是何人?” “是姜副院,最擅解毒。” “娘娘可信任嫔妾?您伸出手来,嫔妾替您诊诊脉。” 宋昭在替嘉妃诊脉的时候,以灵力催动灌入嘉妃体内,将残余的鸩毒逼出其体外。 又在诊完脉后故作震惊,“这......娘娘身子无碍啊。” 为保护万全,宋昭又请了两名太医来替嘉妃诊脉,诊脉后皆道嘉妃身子痊愈无碍,并无残留余毒的症状。 又说或许是姜副院医术高超,替嘉妃将体内余毒清除了。 人走后,嘉妃才愤愤然道:“定是苏柔则那个贱人买通了太医,用这样下作的法子来折磨本宫,妄图困住本宫!不让本宫见自己的孩子!” 宋昭附议,“嫔妾觉得也是如此,她心思实在太狠毒了些!” 嘉妃牵起宋昭的手,感激不已,“若非是你,本宫还被蒙在鼓里。那药再吃下去,说不定真真儿会伤及性命。” “娘娘无事就好。说实话,嫔妾也看不惯苏贵妃的行事作风。她座下不依附她的人有哪个能得好结果?她手段那样毒辣,有她在一日,咱们都心下难安。如今娘娘身子痊愈,又有了皇子,苏贵妃还凭什么在后宫风光?” 嘉妃的笑容逐渐跋扈,“是。本宫如今没事了,便是苏柔则这个贱人该有事的时候!宸嫔与本宫无冤无仇竟敢谋害本宫,本宫不将她碎尸万段,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太医院告知元慕嘉妃身子无碍后,太后也将皇子送回了长春宫交给嘉妃抚育。 如此,嘉妃便一跃成为了后宫最风光也最得脸的主子。 第142章 借刀杀人 宸嫔回宫后,赶着嘉妃痊愈复宠,元慕果然没有再计较她之前所犯的过错。 宸嫔心下难安,于是去长春宫寻嘉妃认错。 嘉妃听她痛诉了一番自己糊涂后,也没有责怪她,反倒安抚她的情绪道:“一时错了主意的时候谁都有,你莫要太过介怀了。本宫想问问你,你父亲的后事可安排妥当了?” 宸嫔哭得梨花带雨道:“多谢娘娘关怀。皇上保全了父亲死后哀荣,嫔妾也算是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那你母亲呢?”嘉妃追问,“听闻她和郭大人夫妻感情向来很好,郭大人专情于你母亲,此生都没有纳妾。他骤然暴毙,对你母亲的打击一定不小。” “日日以泪洗面,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嘉妃表现出一副心疼模样,还让人拿了千两银票递给宸嫔,“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本宫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你。这些钱你拿着,回去给了你母亲,让她好好儿过日子。再难过的日子,熬过去了也便好了。” 对于嘉妃这样雪中送炭以德报怨的举动,宸嫔十分感动。 后来嘉妃又说她一个人住在瑶华宫里也是冷清,邀她来长春宫与自己同住,平日里闲下来了彼此也能说说话解闷。 宸嫔到底是依附苏柔则的,如今没了母家的依靠,她更得对苏柔则马首是瞻。 于是乎,她将此事告诉了苏柔则,想听听苏柔则的意见。 苏柔则听后笑得合不拢嘴,“她这是瞌睡了在寻枕头呢。你与她同住,岂不是更有机会能下手?本宫答应你,只要她死了,你自然就能重新得你的妃位。且你和她同住,她若是死了,她的孩子就能过继给你。到时候你成了大皇子的养母,身份岂不是更加尊贵?” 她看出了宸嫔有些犹豫,于是又道:“你下手的时候谨慎些,别让旁人察觉出端倪就成。如果需要本宫帮衬你的,你只管说。本宫这也是心疼你不是?你说说看,嘉妃就是生了个孩子又能如何?她的地位还能越过本宫去?本宫一片好心,你可别不识抬举。” 宸嫔表面上应和着苏柔则,便搬去了长春宫与嘉妃同住。 但在搬来长春宫后,她便立刻反水,转而投靠嘉妃。 她实在是怕极了苏柔则,且如今嘉妃得子,她的地位很有可能超过苏柔则去。 良禽择木而栖,她才不会那么傻。 她将苏柔则这些年来暗害嘉妃的事情向嘉妃和盘托出。 这些事嘉妃一早就知道是苏柔则做下的,但是听宸嫔亲口说出,嘉妃还是装出了几分惊讶,“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歹毒,实在令人咋舌!只可惜你所说的这些事都没有证据,本宫也不好去皇上和太后面前告她一状。且这些事多多少少也都有你参与其中,若是本宫此刻出首苏柔则,对你而言也不是好事。你懂得迷途知返投靠本宫,本宫自然也会想办法保住你不是?” 宸嫔很为嘉妃这一番话所感动,下定决心以后要跟在嘉妃身旁尽心尽力的替她办事。 到了年节这日,于桐花台散了宫中家宴后,嘉妃和宸嫔携手同归。 二人喝了两杯酒尤未尽兴,便说回宫再同吃同饮,庆贺年节喜乐。 回宫时,宫女一早就备下了吃食。 嘉妃与宸嫔对坐,见桌上正中摆放着一份剁椒海鱼头。 宸嫔是最爱吃鱼的,且尤爱重辣重盐的口味。 嘉妃便道:“这海鱼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尝尝鲜不鲜?” 鱼肉鲜美,辰嫔品尝后赞不绝口,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这海鱼头的眼睛好像格外的大,且看着不似一般的鱼目。 “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鱼头,味道鲜美至极,嫔妾多谢娘娘想着嫔妾的口味。” “便是知道你喜欢,早几日就开始让小厨房准备着了。”嘉妃持筷,夹了一枚鱼眼睛放进宸嫔的食盘里,“你最喜欢吃鱼目,尝尝。” 宸嫔将那枚鱼眼睛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下后觉得腥味太冲,半分也不像鱼眼睛的口感。 许多汁水随她咬破了眼球而爆裂开来,那味道直欲令人做呕。 她忍不住将吃食吐在了地上,又端起茶盏来猛进了两口茶水,才向嘉妃赔不是道:“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有意的......只是这......” “怎么了?”嘉妃笑得颇有深意,“是不是和寻常的鱼目吃起来不同?” 宸嫔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似腥味更重些。” “那当然了。”嘉妃起身行至宸嫔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因为你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鱼目。这鱼的眼睛被本宫一早挖去,空洞洞的眼眶里放进去了别的眼珠子。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宸嫔觉得阵阵头晕袭来,浑身乏力。 嘉妃附耳她,一字一句道:“那是你母亲的眼睛。” “你......”宸嫔用力想要推开嘉妃,但她的双手已经软成了棉花,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嘉妃扯着她的头发,迫近她低怒道:“你母亲已经去九泉之下陪你父亲了,你马上也会去陪他们。” “为......什么......” “为什么?你脑子有病?你害本宫那样苦,本宫怎会轻纵了你?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肯回头也得本宫给你这个机会。若不然,你回头了便会坠下深渊,万劫不复。你是不是觉得很困?方才的吃食本宫一口都没吃,都是给你准备的。那里面添了迷药,你安心睡吧。等你睡着了,本宫就会将你挪回偏殿去。偏殿有本宫一早准备好的白绫,你吊死在自己宫里,是因为你受不住父母接二连三离世的打击,所以悲愤自戕随母家人去了,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次日清晨,长春宫传来宸嫔的死讯。 人是活活吊死的,死相难看。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硬了。 太医查过,确定是自绝而亡,死因并无可疑。 嘉妃悲怆不已,泪似帘外雨,“都怪本宫不好,多喝了两杯酒就将她母亲也死了的消息告诉了她。她一时想不通才会如此,都是本宫的不是......” 可宸嫔是自戕,谁又能责怪嘉妃什么? 于是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第143章 太后原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是在宸嫔死后的当天夜里,宋昭于睡梦中寻回了自己的第四缕魄。 她睁眼的时候,棠惢支棱着小脑袋在榻前巴巴儿望着她。 一睁眼就看见一双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着实吓了宋昭一跳。 “你做什么?” 棠惢笑道:“宸嫔死了!主人的魂魄回来了!棠棠高兴!” 宋昭伸手刮了刮棠惢的鼻尖儿,伸了个懒腰起身后问道:“什么时辰了?” “主人可以多睡一会儿,外头风雪大,今日不必去给苏柔则请安。” 宋昭看一眼窗外白茫茫一片,觉得有些心烦,“好容易等到雪化了,过了年节就是春,怎么雪还这样大?平日里出行也不方便,恼人得很。” 说着,不过随意向窗外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天色忽变,阴云褪去露出了晴好的日头,连密密麻麻的雪点子也停了。 棠惢都看傻了。 “这这这......主人的灵力如今已经这么强了吗?” 宋昭松了松手腕,不以为然道:“五成的功力总恢复了,如今只剩下双魂双魄还没寻见,待我重塑内丹后,便是伸手要给大元的天上捅个窟窿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起身,吩咐宫女们入内替她洗漱更衣。 棠惢疑惑道:“苏柔则免了请安,主人还要去?” “当然要去。”宋昭轻笑道:“我若不去,怎知道下一缕魂魄在谁身上?打铁要趁热。” 与宋昭预计的一样,雪停了,苏柔则旋即吩咐六宫复了请安。 她来时,嘉妃正与苏柔则争执着什么。 “本宫说了以后不来你宫中请安就是不来,你怎么这么多话?本宫要照顾大皇子,哪儿有时间来你宫中跟你废话。若是你实在想念本宫,你大可来长春宫给本宫请安,这样不就能两不耽误?” “嘉妃,你自打诞育皇嗣后便更加目中无人了!本宫掌六宫事,你来给本宫请安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哦,可是我不想,你能把我怎么样?”嘉妃自上而下打量着苏柔则,“你不是当娘的,自然不知道当娘的辛苦。本宫也想跟你一样乐得清闲,可本宫没你那么好的命。本宫就是能生下皇子来,本宫就是要担着养儿的这份辛苦,你说怎么办?” 说罢起身,气势汹汹向外行去,“你要是看不惯本宫,就去给太后说,就去给皇上说。若是太后和皇上要本宫来给你请安,本宫自然日日都来毫不懈怠。不过盼儿如今一时半刻不见本宫就哭闹不已,你也知道,盼儿如今是太后和皇上的心尖儿宠,你要是有那个自信你能比盼儿在皇上心中还重,你就只管说好了。” 出了门,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刻意说道:“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日日不知道耍什么威风?那不下蛋的母鸡都得被人杀了吃肉,且以为你还能风光多久?” 苏柔则受了这样的凌辱面子上挂不住,愤愤然吩咐大家各自散去,自己便退回了寝宫。 要说这后宫里,能明目张胆这样对待苏柔则的,也就只有嘉妃一人。 出了凤仪宫,宋昭问棠惢,“你瞧见了吗?” 棠惢噘嘴摇头,“不在那些嫔妃身上。” 宋昭心一沉,“不会又是在前朝官员身上吧?要是如此,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她想了想,继续道:“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顺畅门外溜溜弯。” “啊?去那里做什么?” “官员下朝要从那地方出宫门,你就立在那一个一个瞧仔细了,看看魂魄附身在了何人身上。” “不要吧......”棠惢揉了揉眼睛,“那么多人,看得棠棠眼睛都花了......” 宋昭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个兔头,成交吗?” 棠惢登时喜上眉梢,砸了咂嘴道:“成交!” 主仆二人就这般打着趣,在回宫的路上却遇见了太后的凤驾。 宋昭本来想躲开,但迎面走来伺候太后的青竹已经看见了宋昭,她就这么走了太后难免要找她的事,于是只得笑着迎上前去,“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轿辇停,太后掀开轿帘看了她一眼,“华嫔?是才给贵妃请完安?” 宋昭颔首,又问,“太后是要去长春宫看大皇子?” 提及元盼,太后的神色便平添了几分温柔,“那孩子,哀家一日不见就想念的很。嘉妃说你这两日总去她宫中陪她照顾盼儿,如何,可要和哀家同行?” “皇上下了早朝要来嫔妾宫中用午膳,嫔妾只能午后得空去长春宫陪陪嘉妃娘娘。” “哦,这样。”太后默声须臾,话中带话道:“按说你入宫后可算是独得圣宠,皇上对你宠爱有加,你也得加把劲才是。” 宋昭躬身下去,“太后教训的是,是嫔妾无福。” “有福无福的命中都有定数,凡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就是了。这两日,寻太医去宫中给你看看身子,开两副调理身子的汤药。哀家听说你的月事一来便来一个月,血流成河的,如何能得孕?” “是,嫔妾谨遵太后教诲。” 宋昭恭谨目送太后轿辇离去,方看不见人影,棠惢便用力在宋昭肩膀上拍了一下,“主人!一百个兔头!二十个麻辣的二十个椒盐的二十个藤椒的二十个红烧的,还有二十个要生的!” “你是说......在太后身上?” “嗯嗯!”棠惢用力点头,“主人的第五缕魄,在太后身上!” 宋昭冷笑,“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才过了大寿,你觉得她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还能有多少日子好活?” “管她呢~主人快想个法子,让这妖老太婆赶紧去死!” “知道是谁了,反而不急了。”宋昭思忖须臾,摇了摇头,“我记得从前我是皇后的时候,她总是对我诸多挑剔,后来知道了我是妖,反倒怕了我,日日见着我都乐呵呵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他儿子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何能当上皇帝?她一个被先帝不看重的后妃,又如何能成了千尊万贵的太后?这些殊荣和舒坦日子都是我给她的,如今我要收回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宋昭本欲离去,没走出两步却忽而驻足看向棠惢,“她刚才是说要去看大皇子?” 棠惢点点头,宋昭冲着天空打了个响指,长街之上,旋即便刮起了让人站立不住的狂风。 紧接着,鹅卵石大的冰雹从天砸落,吓得棠惢连忙躲在宋昭身后,用灵力开启了屏障替二人遮挡以防被砸伤。 宋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她要是这样还能见到自己的孙儿,本宫便算她有本事!” 第144章 宋昭有孕 算来入宫已有一年,宋昭承宠的次数少说也有数十次。 但她每次都是让替身萝卜代替她去的,所以到如今肚子也没个动静。 元慕对她的宠爱依旧,但是她不得孕,恩宠也就止步于此,不会再有什么大的突破。 偏偏太后又是个极其看重皇嗣的传统女人,她想要谋害太后,就得先得到太后的信任。 要得到太后的信任与喜欢,最快的方法,便是怀有身孕。 当棠惢听到宋昭的这一想法后先是一惊,而后连忙阻止,“这怎么成?主人要给狗皇帝生孩子?咦......想想就觉得恶心!” “有什么恶心的?合宫都以为我怀孕就是了,怀胎十个月,我只需要借助这一胎接近太后,十个月的时间,还不够我要了她的命?” “主人的意思是.......假孕?” 宋昭点头,“灵力扰乱脉象,寻常人如何能分辨出我这身孕的真假?” 次日往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宋昭便做足了戏。 旁人闲话时她也不插嘴,只顾静静坐着,看上去脸色不大好。 又时不时干呕两声,引得众人瞩目。 苏柔则杨起绢子掩着鼻尖儿,嫌恶道:“有病就去治病,没得要咱们一早上都听你呕来呕去,觉得恶心。” “是,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嫔妾......yue~~~~~” 正回着苏柔则的话,宋昭便又是一阵干呕。 嘉妃有孕的时候,初期也如同宋昭一样孕吐的很厉害。 她最先察觉出不妥,便问棠惢,“你家主子这个月月事来了吗?” “回嘉妃娘娘,已经有迟来了七八日。不过主子向来月信不调,早来晚来那么几日都是寻常事。” “那她这干呕的症状有几日了?” “也就是这两日才有,还没来得及寻太医来瞧。” “嘉妃,你什么意思?”苏柔则沉声问道:“你是觉得华嫔有了身孕?” “瞧着样子八成是,让太医来给瞧瞧吧。” 苏柔则本就忌惮宋昭分了她的宠爱,她要是这时候有了身孕,那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于是她急忙吩咐宫人去寻来太医替宋昭诊脉。 太医来得很快,几乎是手才往宋昭手腕上这么一搭,便登时喜上眉梢,“恭喜华嫔娘娘,贺喜华嫔娘娘!依脉象看,您的确是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不假!” 宋昭眼角眉梢流露出难以自信的喜悦,“这......可当真?” 苏柔则也追问道:“你探脉不过须臾,皇嗣的事儿可不能玩笑,你瞧仔细些!” 太医反复陈述,“微臣从医三十年且又是专攻妇产千金一科,这事儿错不了!” 大伙儿都忙着上前恭喜宋昭。 虚情假意也好,装腔作势也罢,总归是什么好话都说尽了。 唯有苏柔则,她目光一直怔然望着宋昭平坦的小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眼角泛起了红润。 那日,元慕在得知了宋昭怀有身孕的消息后赶来的极快。 他在凤仪宫中当着群妃的面与宋昭亲昵,旁若无人一般明目张胆地显露出他对宋昭的宠爱。 非但让宋昭同乘御轿送她回宫,还亲自下厨,给她做了午膳。 宋昭被太医诊出有孕的第二日,是苏柔则的生辰。 她入宫如今已经五年了。 每年的生辰,元慕都会陪她一起度过。 她如同往常一样,早早儿就开始吆喝准备着。 说是她的生日,但是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元慕身上。 准备的菜式要看合不合元慕的口味,备下的酒水要看是不是元慕的喜好。 忙碌了一整天,从夕落时分就开始盼着元慕能早些来。 一双秋水眸子将长街都望穿了去,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她兴奋不已,以为是元慕来了。 可最终,她等来之人却是乔海。 乔海一入凤仪宫,见到苏柔则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珍秀,又见她满脸期盼的模样,实在为难。 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苏柔则动了怒他才直说,“贵妃娘娘,华嫔娘娘孕吐的厉害,皇上耽误在了缀霞宫,今日怕是赶不及来陪您同庆生辰了。”很快,他又吆喝着门外候着的宫人入内,“不过皇上还是惦记着您的,这不,给您备下了贺礼。” 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一柄极大的玉如意。 高宽一丈有余,殿内是抬不进去了,只能放在庭院内。 乔海对着玉如意好一通夸口,而这些话半句都没有入苏柔则的耳。 她连谢恩都没有,冷下乔海一个人尴尬立在庭院里就回了寝殿。 她刚一进去,乔海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碗盏碎裂的声音。 苏柔则将膳桌上的吃食一应砸碎在地,飞燕劝她,却被她狠狠骂了出去。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怎么能让旁人看见自己落泪呢? 自入宫后,她虽算不上良善,但也是真心实意一心爱着元慕的。 他曾与自己说过,她往后的每一个生辰,他都会陪在她身旁。 可这一切,在宋昭入宫之后就都变了。 心底熊熊燃烧的妒火令苏柔则失去了理智,她再不能容忍宋昭一时半刻。 之前她怀疑宋昭并非是寻常人,于是私下里搜集了许多证据。 但这些证据都只是旁敲侧击,并不能直接证明宋昭的身份有问题。 太后曾经许诺过她,只要她有了孩子,那么那个孩子必然是太子,她必然会是千尊万贵的皇后。 但是如今,太后是否还这样想,她已经不能确定了。 从宫人口中得知,在缀霞宫陪伴宋昭的不仅仅是元慕一人,还有太后。 一个嘉妃已经令苏柔则疲于应付,要是宋昭这个孩子再一举得男,那后宫之中岂还有她的立锥之地? 苏柔则唤来飞燕,吩咐道:“过两日,你出宫采办的时候,去帮本宫办一件事。” 她附耳飞燕嘀咕了两句,飞燕神色骇然,“娘娘是怀疑华嫔她......” “无论她是不是妖,有妖后在前面当例子,只要皇上怀疑了她的身份,她自然就没有活路可走。你仔细给本宫去查查宋昭的身份,再帮本宫留意着本宫所说之人,看他可否有机会能入宫来。” 第145章 晋位华妃 太后果然称职。 她一心心系大元国祚,谁人有孕,她便日日挂着笑脸相对。 比如从前,她几个月都不可能踏足缀霞宫一次。 但自宋昭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到如今已经五日了,她像是来宫中给宋昭请安一般,朝九晚五的在宋昭宫中赖着不走,甚是喜乐。 宋昭以为自己算计的每一步都精准,但却在读出了太后的心思后觉得不寒而栗。 这老太婆,原来压根就不想让宋昭这一胎生下来。 她日日看着宋昭的肚子,盘算着的都是要如何将这个孩子打掉。 她实在是太过忌惮护国公宋世安在前朝的地位了。 若是此刻让宋昭诞下皇子,她只担心宋世安哪日要是生了不臣之心,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篡了大元的皇位去。 所以宋昭腹中这一胎,注定留不得。 自打宋昭知道了太后这心思,便常在她走后遥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看见了太后和元慕之间这样的一场对话。 “哀家要让皇帝知道,宋氏这一胎断断留不得。趁着现在月份还小,拿掉孩子最是容易。” “儿子知道母后的担心,其实儿子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心呢?只是华嫔那样子您也瞧见了,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得了和朕的孩子,朕也实在欢喜,朕实在是不忍心......” “皇帝不忍心,便让哀家去做这个恶人。她腹中的,也是哀家的亲皇孙,哀家怎能不心疼?但是江山大事为重,皇帝切莫在此时心软。” 元慕深深一叹,不自觉攥紧了拳头,“眼下,恐怕也只能这般了。但华嫔年轻,又是头次有孕,若乍然失去这一子,对她的打击定然颇大。” “得失之间相互权衡,便是良策。”太后徐徐道:“没了孩子,便给她别的补偿以作安慰。宸妃死了,妃位尚有空缺。华嫔虽然年轻,但哀家以为她还是能担得起这个位份的。皇帝觉得如何?” 元慕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应下。 呵。 人渣果然是会遗传的。 元慕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那个妈更不是。 他们不想让宋昭生下这个孩子,宋昭偏不遂他们的愿。 得了这个孩子,太后就是明面上不喜欢她也得忍着。 若因此还能得了妃位,对宋昭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件事过去没两天,太后便以关怀送宋昭为由给她送来了些上品花胶。 宋昭一眼就看出那花胶被人动了手脚,但她依旧照单全收。 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怀孕,这些打胎药吃下去最多也只能打掉个寂寞。 晚膳时,宋昭特意命人烹煮了花胶,还留下太后与她共进晚膳。 席间太后一口都没有动那些花胶,宋昭倒是吃的香甜,还连连谢过太后恩德。 吃完饭,陪着太后在庭院里闲步的时候,宋昭忽而面色痛苦捂着小腹。 太后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宋昭咬咬唇,“太后.....嫔妾觉得肚子好痛......” “哎呀!娘娘这是怎么了!?”棠惢连忙上前搀扶一把,才见宋昭的裙摆已经被血迹染红。 太后忙道:“快将华嫔送回寝殿,去请太医!快去!” 她倒是装得挺像。 太医赶来缀霞宫的时候,替宋昭探过脉后说她的孩子已经掉了。 至于孩子小产的原因,太医得太后吩咐自然不可能说出实情。只说宋昭初次有孕,从前又中过蛇毒母体孱弱,保不住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宋昭演技卓越,哭得我见犹怜。 元慕劝了她两日,答允她给她妃位,让她莫要太过伤怀。 这边厢,苏柔则得知了这消息总算也能长舒一口气。 虽然宋昭又被晋了位份,但是她没了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地位就撼动不了。 宋昭贵人的身份入宫,不过一年就成了妃位,晋升的速度在大元建朝以来前所未有。 在举行完册封典礼后,棠惢问宋昭,“主人如今打算怎么办?这虽然是得了妃位,可是对方是太后,您妃位的身份就算去暗算谋害太后,那皇上也会护着太后而忽略您的。可惜了,本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接近太后,谁能料到此刻您有身孕对她来说是那样大的忌惮,那样喜欢孩子的一个人,竟然会忍心亲手将孩子打掉?” 宋昭淡然一笑,“她能把孩子打掉,我就不能再怀孕吗?你去帮我翻翻记档,看上次替身萝卜去侍寝的时候是什么日子,距今多久了。” 棠惢动作利落,很快回话,“已经十日了。” “十日......”宋昭有几分期许地搓了搓手掌心,“再等上半个月,我便又能有孕了。” “主人的意思是......噗嗤~”棠惢笑出了声,“对啊!主人反正是假怀孕,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太后要是知道您又有身孕了,还不得活活被气死?” “她死什么?她本事大着呢。有能耐的就再打了这个孩子,把贵妃的位置给我。我有的是功夫怀孕,不知道她有没有空陪着我,怀一胎打一胎?” 果然,半个月后,宋昭在请安的时候故技重施,嘉妃又吆喝着请来了太医。 这一问诊,满殿嫔妃都惊掉了下巴。 “华妃娘娘!您这是喜脉呐!” 苏柔则险些晕厥过去。 她怎么怀孕跟喝凉水一样,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消息传入太后耳边的时候,太后可没有苏柔则那样坚强。 她闻听这消息急火攻心,便晕倒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元慕守在她身旁。 太后颤巍地伸手握住了元慕的手掌,“可是真的?” 元慕点头应下,神情亦是有几分无奈,“看来此事应是天意,她才失去孩子这样快就又有了。母后总不能再下手一次吧......” “罢了。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这么做也是作孽。但是皇帝,你要想留这个孩子,那么护国公就不得不动了。” “母后放心,一早已经安排好了。护国公的罪证无中生有了许多,这两日朕便会让前朝的朝臣弹劾他。到时候即便罪行成立不成立,他手中的兵权,也都得交出来。” 第146章 苏柔则发现端倪 凤仪宫。 “主子,您猜的不错,这件事果然有端倪!”飞燕一脸神秘屏退了凤仪宫的宫人,独与苏柔则密谋。 “那宋昭,她之前死过。” “死过?”苏柔则心底一惊,“死过是什么意思?” “京都的人许多都知道,不算是什么秘密事了。她是中了断肠草的毒,人都气绝三日准备下葬了,忽而就挣眼活了过来。主子您猜一猜,她是什么时候死而复生的?” 苏柔则怔然摇头,飞燕定声道:“昭华皇后薨逝那日,便是她起死回生之时!” “有这样的怪事?”苏柔则内心惴惴不安地揉搓着手中的帕子,“那是昭华的魂魄附在了宋氏身上,回来报仇了?不会啊,江焕然不是说她内丹已毁与凡人无异,死了就是死了,不入轮回魂飞魄散吗?她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本事?” “她是不是狐狸精奴婢不能确定,但是奴婢问过许多知道此事的人,都说自从宋家的大小姐起死回生后,性子就变了。从前柔柔弱弱没有主见的她变得鬼心思多了起来。不止如此,她才活过来没几天,护国公的续弦和庶女就一并死了。” 许多事都经不起推敲合计,尤其是像苏柔则这种经历过鬼怪一事之人,闻听一点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 那昭华是死在她手中的,万一她真的回来报仇,自己还能有活路? “让你去寻玄灵子,他怎么说?” 飞燕有些为难道:“江焕然虽然是玄灵子的徒弟,但玄灵子说他半吊子不学无术,学无所成只会招摇撞骗。所以他的死,玄灵子根本不愿意搭理。至于主子说,让他入宫来降妖之事,他也不愿。” “为何不愿?他要多少钱本宫都给他!” “不是钱银的问题,他要的是权。” “权?他想要什么?” “这......”飞燕支支吾吾道:“他说若要他入宫,必得给他国师位。他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 大元从未有过国师这样的职位。 再者说,他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连如今手握重兵权的宋世安都不敢对外妄称他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玄灵子不过一个茅山术士,怎就有这样重的野心? 苏柔则考虑了片刻,道:“你去跟他说,他有几分能耐本宫尚不知道。若是当真有大神通之人,本宫定不会亏待他。想法子安排他入宫一趟,本宫要见他。” “玄灵子行踪飘忽不定,奴婢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在上回寻见他的地方再碰见他。不过他给奴婢留下了一只信鸽,说是要找他将事情写在纸条上让信鸽带出来,他瞧见了自然会来找娘娘。” “找本宫?”苏柔则冷笑,“他当这尚元城是什么地界,也是他说闯就能闯进来的?” 次日深夜,苏柔则洗漱过后准备就寝时,突然听见了正殿内传出异样的响动。 她唤了飞燕数声也没人应,于是壮着胆子自己走到了正殿去。 正殿昏暗,唯有月色朦胧添一缕光晕。 她看见有一黑袍男子坐在了正坐之上,正在闲闲饮茶。 她吓得不轻,失声喊道:“来人呐!快将这狂徒给本宫拿下!” 她这般唤着,门外立着的侍卫却充耳不闻,无人理会她。 黑袍男子对着桌案弹了个响指,烛火燃起,霎时亮堂许多。 苏柔则这才看见,那男子以面纱覆面,身材单薄,十分神秘。 “不必叫了。你宫中的人都被我施了法,他们听不见正殿里的声音,也看不见正殿里的情况。” 这人虽然神秘到有些可怕,但看上去丝毫并没有想要伤害苏柔则的意思。 稳定心神后的她试探地问道:“你是......玄灵子?” 玄灵子颔首,缓缓道:“听闻娘娘的婢子说娘娘要见我,我便来了。娘娘说要见识我的神通,不知想要如何见识?” “事情你已经听飞燕说了。如今你入了宫,自然可以察觉到宫中是否有妖孽。本宫想问问你,那宋昭,到底是不是妖?” “不是。”玄灵子回答的轻巧,“但是她宫中确实有妖。入宫时,我便察觉到缀霞宫似有妖气笼罩,便演算了一番。那宋昭身边跟着的婢女棠惢,是只修行百年方成人型的萝卜精。它的修为与当年的昭华皇后相比不足一提,若说昭华皇后我无法制服不假,但区区一只萝卜精,我却不将她放在眼里。” “那么敢问道长,如何对付?” “这事不难,只是......”玄灵子顿了顿,笑道:“我所求之事,娘娘能否帮我做到?” “道长是明白人,本宫也不与你兜圈子。若是道长真真儿能将妖孽除掉,那么本宫举荐你入宫成为国师,便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今道长什么本事也没显露出来,便要本宫将你引荐给皇上担当那么重要的职位,道长觉得即便本宫说了,皇上会许吗?” 玄灵子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丢在了桌案上,“这里头是诛妖丸,你想个法子给那萝卜精吃下去,她定会原形毕露六个时辰的功夫。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所言真假,有无神通如何了。” “只是原形毕露,不会死吗?”苏柔则追问。 然而玄灵子只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柔则拿过那锦盒启开,见里面放着的不过一枚寻常的黑色丹药罢了。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信玄灵子的话。 毕竟宋昭入宫后一路顺风顺水的,任谁都觉得奇怪。 原先以为是昭华回来了附身在她身上,现在知道原来昭华并没有回来,宋昭也不是妖怪,只不过是身边带了一只小妖入宫了而已。 所以说,只要她除去了棠惢,那么宋昭往后在宫中也就不会那般如有神助了。 再加上若要元慕知道宋昭身边跟着的是个妖怪,那别说宋昭了,便是连护国公一家都难以在京都立足。 想至此,她妥帖将药丸收好,开始私心里盘算起了自己的计划。 第147章 棠惢被擒 近日前朝多有弹劾宋世安者,元慕当着宋世安的面厉声呵斥了他们,以表自己信重宋世安的态度。 宋世安也不是个傻子。那些弹劾他的官员平日里连个闷屁都不敢放,这两日怎就集体转了性子,一个区区三品言官,也不怕得罪人,竟就在早朝之上弹劾正一品的武官? 这一切,恐怕背后还都是元慕的意思。 彼此一唱一和,为得就是让宋世安明白事理交出兵权来。 但宋世安置若罔闻,丝毫不给元慕想要的回应。 他手中的精兵,皆是昔日昭华训练出来的。这些兵卫对昭华十分敬重,他们大多数对于元慕处死昭华一事都颇有微词。 即便是宋世安肯归兵权于元慕,恐怕这些兵卫也会军心涣散,不肯全心全力效忠于大元。 可元慕看不出这一层意思。 他一味忌惮宋世安,生怕他会动了歪念头谋朝篡位。 这一日,元慕在太后宫中商议此事。 太后眸色阴沉如欲来山雨之色,“该给他的面子已经给足了,他装糊涂,皇帝就挑明了与他直说。他是人臣,兵权空握在手中一年有余,他想做什么?” “只怕与他挑开了明说,更会惹恼了他。世人皆知护国公效忠朝廷,可只有咱们心里清楚,他效忠之人,从始至终都是昭华。昭华死后,每逢喜事,朕于桐花台设宴时他都称病不来。他身子骨硬朗成了一头牛,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要给朕脸色看。” “他倒也不至于会轻举妄动,毕竟他女儿还在宫中。”太后阴鸷一笑,“华妃如今怀有身孕,有孕八个月的时候,是可许母家人入宫觐见的。若宋世安执意攥着兵权,那么到时候女儿怀胎八月他入宫时,皇帝想如何悄无声息的料理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贵妃娘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门外,传来青竹的惊讶呼声。 很快,便听苏柔则尴尬笑道:“来寻太后,正准备进去。” “太后和皇上在里头议事呢。” “那本宫便先走了,择日再来。” 太后沉声向门外唤道:“来都来了,进来吧。” 苏柔则缓步入内,向太后和元慕福礼后,神色有些局促地立在堂下,眼神闪躲。 元慕道:“你都听见了?” 苏柔则颔首,“臣妾并非有意偷听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密谈,请太后与皇上责罚。” “罢了,你听都听了,哀家能拿你怎么办?管好你的嘴,别说出去就是了。”太后扬手吩咐苏柔则落座,又道:“来寻哀家有何事?” 苏柔则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太后,臣妾有一事觉得害怕,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若是觉得不当讲就不会在哀家面前说这一番话。哀家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之人,你有话就快说!” “是......臣妾怀疑,缀霞宫有妖!” “你说什么!?”太后登时紧张起来,“胡说八道!这里是尚元城,又不是妖窟。出了个昭华已经够晦气了,如今你却又说缀霞宫有妖?” 元慕亦不信苏柔则的话,调侃道:“你说华妃是妖,还是楚常在是妖?” “皆不是。”苏柔则咬唇摇头,“是伺候华妃的贴身宫女,棠惢。是真的皇上!前两日臣妾觉得身子不适,让太医院的太医瞧了一整也没个气色,便在宫外寻了法师来臣妾宫中做法。法师告诉臣妾,缀霞宫有异样,妖气漫天。臣妾便带着法师去了一趟缀霞宫,谁知道路上就遇见了那棠惢。法师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妖孽,且还是百年的萝卜幻化成了人形。于是他给了臣妾这个......” 苏柔则取出那枚玄灵子给她的丹丸递给元慕过目,“法师说,只要将这枚丹丸服下,便会让妖孽现出原形。臣妾心下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想先来找太后商量商量。” “那就让她吃!”太后语气生硬,“让区区宫女吃一颗药丸下去,是什么稀罕事?来人呐,走一趟缀霞宫,将华妃的贴身宫女棠惢给哀家带来!” “不可。”元慕阻拦道:“单凭贵妃三言两语,便拿了华妃最亲近的婢女,怕是不妥。那棠惢和华妃情同姐妹,不单单是寻常婢女那么简单,华妃十分看重她。华妃痛失一子又再得身孕,心情本来就波动较大。若是再骤然这般行事,朕怕......她会觉得是朕不信任她,对她打击颇大。” “不就是个宫女,哪里就有这么多顾忌了?”太后不豫道:“从前昭华的事皇帝不是没有经历过,对于妖而言,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皇帝糊涂了?” 苏柔则也跟着附和,“是啊皇上,若那棠惢当真是妖,留她在华妃身边不也是十分危险之事?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自打华妃带着她那婢女入宫后,宫中就出了许多乌七八糟的事。您放眼瞧瞧后宫,她们入宫后死了多少人?” 元慕心底一颤,细细思量苏柔则说的话也并无道理。 好似这一年发生的事,比从前加起来的还要多。 元慕沉默须臾,道:“这样吧,这事儿缓一些。朕去华妃宫中,带她去御花园散散步。那婢女独留宫中,你等再带人去让她服下丹药。若是显形了,便就地正法。可若是无碍,往后朕不想再听到关于华妃宫中一星半点的污糟事,可明白?” 太后与苏柔则相视一眼,决定按照元慕的吩咐去办事。 元慕走后,太后问苏柔则,“是你没事找事,还是确有此事?” “姑母,这样的事我怎敢胡乱开玩笑?实话告诉您,这事是玄灵子亲口告诉臣妾的,不会有假。” “玄灵子?那是何人?” “是江焕然的师尊,是有大神通之人。” “若是华妃身边的婢女有问题,那么华妃这条命,也断断留不得。哀家和皇帝已经商量着要动护国公,他们宋家风光不了几日了。” 苏柔则唇角带着浅薄的笑躬身屈膝下去,“姑母圣明,若有用得上臣妾或臣妾母家的地方,姑母只管说一声就是了。咱们必定和皇上一条心,除奸佞,肃朝风!” 第148章 棠惢被擒(二) 元慕赶来缀霞宫时,宋昭正要用午膳。 元慕刻意没有让宫人通报,径直自顾入内。 他看见棠惢作为一个奴婢,竟然和宋昭同桌而食,宋昭还时不时给她的碗里添菜,看起来两人关系远胜主仆。 区区一个婢女,且又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宋昭为何会对棠惢这般好? 想起苏柔则的那番话,元慕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她究竟知不知道棠惢是妖这件事?如果她知道的话,那么她在后宫中能平步青云,到底和这个妖孽又有没有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元慕一时眼花,将宋昭认错成了昭华。 昔日的昭华,也是如此平善待人。可她是妖啊,妖怎么可能真心待人好? 故而他笃定,昔日昭华所作所为都是表面功夫,都是装出来的。 宋昭睨见了元慕立在门外并不进来,于是唤道:“呀,皇上来了?”起身后亲昵迎上前去,挽着元慕的胳膊,“怎不提前知会臣妾一声?臣妾也好准备些您喜欢的吃食。” “不必了。”元慕勉强笑着,“朕用过午膳,闲来无事来瞧瞧你。” 宋昭看出了元慕的不妥,于是对他施展了读心术。 而她读出来的内容,令自己有些发怵。 怎会如此? 棠惢的身份隐瞒的如此好,怎么就会被发现了? 容不得宋昭多想,元慕便道:“用过膳,朕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宋昭表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如少女般娇羞地冲元慕点了点头。 与元慕携手而去的路上,她用密音传耳之术与棠惢对话。 “苏柔则不知道寻了个什么茅山术士发现了你是妖,元慕带我离开,就是为了方便让苏柔则和太后对你下手。” “啊?主人......那棠棠该怎么办?” “你别慌,听我说。她们是要逼你吃下去一颗丹药,那丹药可让你暂时妖力尽失被打回原形。你现在就施展移形换影的法术,将苏柔则贴身收着的那枚丹药给换掉,如此即便她们逼你吃下了丹药,你也不会有事。” “好的主人,棠棠知道了。” “难的是我担心她们不会就这样放过你。即便你吃下去丹药无事,你是我的左膀右臂,苏柔则一定会趁我不在想要对你不利。若是她们真的这样做了,你千万要耐住你自己的性子不可肆意妄为以免暴露马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了。若是她们对你用刑,你便将那些刑罚所受的痛苦转嫁于他人身上,先保住自己不会被伤着。有什么情况你及时密音传耳告诉我,我会去救你。” “恩恩,棠棠相信主人!” 传音结束,宋昭和元慕已经到了御花园。 元慕看上去和平常无二,还是与宋昭亲昵,拉着她的手到处走走停停,赏着初春御花园的美景。 与此同时,苏柔则和太后也已经带人闯入了缀霞宫将棠惢拿下。 棠惢瞧上去有些害怕,哆嗦着声音不明所以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要降妖伏魔、替天行道!飞燕!去,把她的嘴掰开,将丹药给她塞下去!” 飞燕领命后从苏柔则手中接过了那枚丹药,掰开棠惢的嘴就要往里面塞。 棠惢拼死反抗,甚至还咬了飞燕的手,“这是什么东西?我不吃!” “由得你吃不吃?”太后不怒自威,沉声道:“哀家劝你还是识时务的好,莫要平白遭了皮肉之苦!” 太后一挥手,便又有几名宫人涌上来。 他们有的擒住棠惢的手,有的掰开棠惢的嘴,棠惢无力还击,只得眼睁睁看着飞燕将丹药喂入自己口中。 服下丹药后,棠惢被人狠狠一把推倒在地。 苏柔则冷笑道:“呵,你便等着自己露出马脚来认罪伏诛吧!” 马脚? 棠惢一早就将那丹药给换成了山楂丸,此刻她还意犹未尽地咀嚼着,她能露出什么马脚? 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苏柔则和太后的目光由期盼转为疑惑,由疑惑又转为不可自信。 分明玄灵子说这丹药服下去即刻就会现形,可为何都快半个时辰了,棠惢还是没有动静? 太后将苏柔则拉到一旁,小声询问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为何还没有动静?” “臣妾也不知道,按理说玄灵子的话不会有错......难道是这厮道行太深,寻常的丹药对她没有作用?” “若是有道行在身上,如何会被咱们擒住而束手无策?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等下华妃回来必定不依不饶,这事儿你当如何?” 苏柔则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她附耳太后嘀咕道:“太后也是一心想要除掉宋昭已保大元安泰,所以这奴婢到底是不是妖怪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咱们杀了她,然后往缀霞宫丢一颗白萝卜说是它的原型,谁又能查出来真伪呢?咱们宫中的奴才长得可都是同一条舌头,他们一口咬定见到棠惢变成了萝卜,谁会质疑?” 太后唇角微微扬起,回眸深深忘了苏柔则一眼,“你倒是个有主意的。” 另一头,正与元慕游园的宋昭收到了来自于棠惢的求助。 “主人主人!你快点回来啊啊啊啊!棠棠顶不住啦!苏柔则那个贱人,她才不管棠棠是不是萝卜精呢!她今天带了太后来,就是想要直接要了棠棠的命,然后丢一根萝卜在地上就当成是现原形的棠棠!以此来污蔑主人!” “你别急,我这便回来!你在宫中上蹿下跳的跟他们迂回着,别让她们伤着你!” “棠棠知道!但是主人可得快点回来啊!她们带了十几个人在宫中追我,我又不能施法,被她们抓住可就玩完了!” 交代完棠惢后,宋昭转而变为了一脸痛苦神色,依靠在元慕的肩膀上抿着朱唇。 元慕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觉得头有些晕,想回宫歇着。”宋昭说着又干呕了两声,一副弱风扶柳的楚楚模样。 离宫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缀霞宫的事应该已经处理妥当。 惦记着宋昭的身子,元慕旋即吩咐摆驾将宋昭先送回宫中。 然而轿辇才到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了极大的动静。 第149章 宋昭不依不饶 “这是发生了何事?” 宋昭下了轿辇也不等元慕,自顾先一步推开了宫门。 宫门一开,眼前的场景十分混乱。 只见一群宫人追在棠惢身后,棠惢一会儿从这个殿门钻进去,一会儿又从那个菱窗爬出来,显得十分滑稽。 “你们在本宫这儿闹什么!?” 宋昭怒喝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追逐,棠惢一溜烟就跑到了宋昭身后拉扯着她的衣摆,“娘娘,太后和苏贵妃要杀死奴婢!” “杀你?”宋昭目光狠厉瞥向苏柔则和太后,“你放心,有本宫在,没人敢动你!” 太后瞪了宋昭一眼,“一个小小宫女,哀家动她不得?” “太后要动臣妾的宫女,起码也得给臣妾知会一声,她哪里惹着您了,要您愤然到必须杀了她?” 苏柔则冷哼一声,“贱婢出言不逊得罪了太后和本宫,还不该杀吗?” 棠惢辩驳道:“不是这样的娘娘!是她们要杀了奴婢,冤枉奴婢是个萝卜精,好嫁祸给娘娘您,说您是妖孽同党!不信您瞧,苏贵妃的袖子里藏了一根萝卜,就是为了杀了奴婢之后告诉您那根萝卜才是奴婢!” “荒唐!”宋昭怒道:“你是本宫的贴身宫女,你要是个萝卜精那本宫是什么,兔子精吗?” 吵闹间,元慕姗姗来迟。 他听争执听得清楚,见棠惢如今还是好端端的人形,就知道那丹药对她没用,自然可证她的清白。 而她方才所说苏柔则冤枉她一事,元慕也想问个清楚明白,“她说的话可当真?贵妃是要谋害无辜来冤枉华妃吗?太后也纵着?” 苏柔则道:“皇上,臣妾没有......” “就有就有!”棠惢嘀咕着,“那萝卜现在还在贵妃娘娘的袖口里藏着呢,皇上不信去翻一翻!” “这......”苏柔则话锋一转,“本宫带根萝卜是要自己吃了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昭挑眉看她,“那你就把那根生萝卜生啃了吧。” “你......” “华妃让你啃,你就啃。”元慕害怕事情闹出来被宋昭发现他也有怀疑宋昭,难免会伤着彼此的感情,于是令道:“既然你说是自己带着吃的,朕也想看看你这千尊万贵的身子,什么时候落下了生啃萝卜的毛病了。” “太后~~~”苏柔则向太后撒娇,“那萝卜皮都没有洗脏死了,臣妾不吃......” 太后道:“皇帝让你吃,你就吃。” ...... 如此,苏柔则只能硬着头皮将那根还没有洗过的白萝卜,生生吞下了肚。 这件事宋昭可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过去。 她问苏柔则,“敢问贵妃娘娘为何要杀了臣妾最亲近的婢女?” “本宫说了,是你那婢女出言不逊,本宫才要惩戒她!你要是不信,就问问在场的宫人!他们皆能作证!” 苏柔则一声落,在场的众人便乌泱泱地附和着, 混乱中,宋昭瞥见不远处树根下露出了一截衣角。 她认识,那是楚常在衣服。于是道:“这些宫人都是贵妃宫中的人,他们的话如何能信?要佐证,还得宫中有位份的嫔妃说话才有分量。楚常在,你出来。” 宋昭唤了一声,众人目光朝角落望去,才见楚常在从树根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那颗树距离太后和苏柔则很近,所以方才二人小声的议论,她是可以清楚听见的。 元慕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常在有些怕,不敢直视苏柔则的眼睛。 苏柔则趁机威胁她道:“你可别说错了话,仔细自己的舌头!” 宋昭快两步护在了楚常在身前,定声道:“你不用怕,见到什么就说什么。本宫在这儿,你是皇上亲封的嫔妃,你说实话,没人敢伤你一根汗毛。” 楚常在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宋姐姐和皇上才走,太后就和贵妃娘娘来了。她们一进门就把棠惢给擒了下来,又说她是妖孽什么的,要让她现出原形。于是喂她吃了一枚什么丹药。吃完以后,棠惢就在地上瘫坐着,我想看个热闹,却看见那丹药吃下去棠惢也没有什么变化。然后,我就听见贵妃娘娘跟太后说,说什么反正也留不得宋姐姐,也不想要宋姐姐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又说护国公什么的。最后就说,要把棠惢杀掉,然后把贵妃娘娘方才吃掉的那个萝卜丢在地上,说那个就是棠惢。” 这些话,原本楚常在是不敢说的。 是宋昭施法,让她毫无保留地将实话说出来。 宋昭听完这番话后震惊到无以复加,“所以,是太后容不得臣妾腹中这一子?容不得臣妾?臣妾究竟做了什么事,要得太后和贵妃娘娘如此算计?” 宋昭说着哭成了声,“臣妾自入宫,一心想着伺候好皇上,从未有过自己的私欲。为何,为何你们要这样对我?我......那花胶有问题!?” 她一早就知道花胶有问题,却在此刻才说出来,“那日,我便是吃了太后送来的花胶才会无故小产!我略通医术,那日太医说我是母体不足小产的,可我自己探脉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有下漏之症!焉知不是太后在那花胶中动了手脚!” 太后明显有些慌张,却还怒道:“与哀家无关!哀家为何要害你的孩子!?” 宋昭哭啼着跑到元慕身旁,委屈道:“皇上,若是太后不喜欢臣妾的孩子,臣妾自己打掉就是了。如此,也不必让太后费心了!” 说罢,她便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小腹。 众人都看傻了。 元慕连忙抱住她,口中不住说着抱歉,“是朕不好,是朕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朕与你发誓,只要有朕在一天,便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说这话的时候,元慕眼眶红红的。 太后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元慕瞪着她骂了一句,“都给朕滚!” 见势不妙,苏柔则连忙拉着太后先行离去。 元慕在哄好了宋昭后急急追了出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会对太后说出那样凶狠的话。 而宋昭则擦干了眼泪,暗自施法,等待下一场好戏的开演。 第150章 太后被元慕气病 追上太后的元慕拦下了凤轿,沉声道:“母后,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太后掀开轿帘睨他一眼,“要皇帝给哀家赔不是,哀家可担不起。方才你不是让哀家滚吗?哀家识趣,如今可不立马就滚了?” 元慕有些无奈,“朕也不知为何会对母后说出那样大不敬的话,还望母后明白,那并非是朕的本意。” “皇帝今日可以为了宋氏辱骂哀家,明日岂不是可以纵着宋氏爬到哀家的头上去?”太后的怒意丝毫未减,“哀家不过是要杀她宫中一个婢女,怎么了?哀家才是后宫之主,现在连这么一丁点的权利难道都没有吗?还有贵妃,贵妃如此做也是为了替皇上清除身边的奸佞小人,一心也是为了大元思量,你方才那么凶她,觉得合适?” 苏柔则听太后替她说了两句话,便开始做足了戏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臣妾图什么啊?臣妾还不是为了在后宫替您先扫除障碍,方便您在前朝做事。护国公一家居心叵测,怎知宋昭入宫不是故意勾引皇上的?” 元慕沉默了片刻,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他似乎是正在思量着太后和苏柔则的话。 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 一双星目睁的浑圆瞪着二人,似能沁出血来。 “你要问朕你图什么,是吗?”元慕冲苏柔则怒喝,“好!朕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图什么!你本就是一个悍妒至极的女子,何必把自己说的那样大义凛然?你做出这些没边没际的事儿来,是为了大元?是为了朕的天下?你不过就是看着朕专宠华妃,于是心中有妒,又见华妃有孕而你却不得孕,便想尽法子要戕害华妃!” 苏柔则吓得骇然失色,“皇上!臣妾没有!臣妾从未想过......” “你没有?呵。”元慕冷笑着截断了苏柔则的话,“你以为朕不知道嘉妃的事儿是谁惹出来的吗?宸妃和嘉妃无冤无仇,若非你在背后唆摆,宸妃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会去害嘉妃?” “皇帝!”太后出声制止道:“无凭无据的事,你怎能这样污蔑贵妃?” “你可闭嘴吧,死老太婆!你一直偏帮贵妃,以为朕不知道是为何?朕心里明镜似的!贵妃是你的表亲,你极力扶持贵妃上位,便是要让贵妃成为皇后,光耀你的母族!贵妃得了孩子,你定会极力让朕将其立为太子!你搞清楚,这天下是姓元的天下,岂容你一届妇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暗自操纵?你以为你是谁?朕不稀罕说你倒让你倒察觉不出是朕给你脸了?” “你.......你......”太后被元慕这番话气得直喘粗气,苏柔则连忙凑上前替太后抚摸胸口顺气,“皇上,都在气头上就少说两句吧,气着太后可就不好了......” “朕跟她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元慕一把将苏柔则推开,后又指着太后的鼻尖儿骂道:“朕告诉你!你今日的荣华都是朕给你的。若非朕是皇帝,你不过就是先帝身边一个不得宠的嫔妃,这会儿早已经去黄陵里面陪葬去了!你日日教朕做事,朕早就恼了你!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太后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面色赤红不已,“你......你尽敢这般跟哀家说话!哀家......哀家是你的亲娘,你......” “你省省吧你!朕自幼养育在淑嫜皇后膝下,连你面都没见过几次,你对朕只有生育之恩并无半分养育之情,朕要你这个便宜娘做什么?朕告诉你,你和贵妃在后宫要是能安分守己不给朕寻事不左右朕行事,朕尚能好吃好喝的容下你们!若是胆敢再这般胡作非为,朕定依宫规处置了你二人!” 元慕撂下这一句狠话后便摆驾回宫,再不理会太后。 太后看着元慕决绝离去的背影,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昏厥过去。 苏柔则将她送回宫,急忙寻了太医来诊治。 太医瞧过后道:“太后这是急火攻心,伤了根本了!微臣只能先开些滋补血气的药方先给太后医治着,但是......贵妃娘娘,这几日切记莫要再让太后动怒了!” 苏柔则应下太医的话,想起方才元慕那般狰狞可怕的模样,她仍心有余悸。 一个宋昭,当真能让元慕至此? 方才,元慕对太后所说的那番话其实都是他自己的心里话。 但是从前他都会忍着不伤害母子情分,所以不说。 可宋昭背地里施法让他将心里话说出来,他也无法控制自己。 回到朝阳宫后,元慕便将方才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直到乔海来寻他说太后病重时,他才隐约想起方才自己好像与太后有过争执。 赶去仙寿宫的时候,太后还未醒过来。 苏柔则侍奉在床前不停地抹眼泪,见到元慕来,她吓得连忙跪地请安,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元慕冷着声音问道:“太后如何?” “回皇上话,太医说......太后是被气到了,吃些药调理调理,身子便无大碍。” 没说两句话,宋昭也闻讯赶来。 “华妃?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太后病倒了,心中惴惴难安。别是方才臣妾说错了话气着了太后,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争吵是有,但是若因为争吵伤害了身体,那就不值当了。” 在太后身边守了一会儿,太后缓缓睁开了眼。 此番元慕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忙与太后赔不是,苏柔则也在一旁敲边鼓安慰太后。 只有宋昭,冷眼瞧着这一幕。 这老太婆气数也快尽了。 既然自己不能亲手杀死她,那就让她自己体验过绝望后再撒手人寰吧。 宋昭施法,在太后面前产生了幻境。 现实中,元慕说得分明是道歉和劝慰太后的话,可是在太后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太后看见,元慕目眦欲裂地看着她,怒喝道:“你这个死老太婆为什么还不去死?你死了,朕定将你风光大葬!朕早就受够了你在背地里的指指点点,朕告诉你,你即便不死,朕也会让太医在给你的汤药里下毒,活活毒死你!” 第151章 血亲不融 后来,青竹端来新煮好的汤药伺候太后服用时,太后发了疯一把将那药碗打翻在地,语无伦次道:“哀家不喝!皇帝要杀了哀家!哀家不能死!哀家不喝!” 如此这般,接连几日太后的情绪都十分紧张。 她总是糊里糊涂自言自语,一会儿说元慕要害她,一会儿又说先帝来找她索命,总之与疯妇已然无二。 她不肯喝药,任谁劝也不肯。 夜里睡觉又时常一惊一乍,一晚上睡不了两个时辰就瞪着眼睛望着窗外盼着天亮。 这样自己折磨了自己几日后,她陷入深度昏迷,药石无灵。 无论如何,元慕还算是孝顺的。 虽然太后没有自幼将他养育在身旁,但到底也给了她一条命。于是他吩咐,让太医院倾举院之力来救治太后,务必确保她安然无恙。 太后昏迷了其实也好。 她醒着的时候不肯吃药,但人如今昏迷着,要给她喂药就不算难事。 那一碗碗汤药灌下去,她的身体从脉象上来看渐渐地也有了气色。可人却始终昏迷不醒。 她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为宋昭在她身上下了咒,如果宋昭不解咒,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 但是太医院的那些庸医可诊治不出来这些玄门术法。 他们只说是太后身子骨弱,经此一事元气大损,需要时间修养复原所以才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元慕给太医院的压力很大,太医院院判为了此事熬得憔悴不少。 这日,宋昭亲自去太医院取自己的安胎药时遇见了院判。 见院判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宋昭便问,“如何?还是找不出症结所在吗?” 院判无奈喟叹,“皇上给微臣下了死令,若是救不好太后,微臣恐怕也得提头来见。只是太后的脉象已经无碍,到底为何醒不过来,微臣也是百思不得解。” 宋昭见院判面前堆了厚厚一摞医书,于是问他,“可是在古典里寻法子?” “华妃娘娘睿智。正常的医典寻不出法子来,就只能在古籍里碰碰运气了。” 宋昭随手拿过院判正在看的古籍翻了两页,偷偷施法窜改了其上内容后将其还给院判,“这样深奥的医书本宫是一个字也看不明白,那么一切就有劳你了。太后的身子成了这样,皇上自然忧心忡忡,所以一时对你们口气重些也是有的。你只管全力医治太后就成,相信皇上能体谅你的用心,不会过多为难你。” 宋昭走后,院判继续翻阅着古籍。 没看多少,便寻见了一可治疗晕厥之症的奇方。 据记载,这法子百试百灵,但是却有一味药引难得。 那便是需要晕厥者血亲的血液来做药引,方能奏效。 可元慕是天子,天子龙体怎可有损伤? 院判将这法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慕,元慕凝眉问他,“你确定这法子可行?” 院判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七八分的笃定还是有的,“事到如今,唯有这个法子可以试上一试。只是皇上乃真龙天子,龙体不可轻易损伤。虽然这个方子只需要取皇上一星半点的血液来做药引,但这事儿也得经过皇上同意才可实施。” 元慕将太后病成这样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别说只是需要他的一点血,就是需要他付出更多代价,他也愿意。 于是他便同意了院判的法子取自己的血为药引来医治太后。 取了元慕小半碗血后,院判便依照古籍记载的药方去给太后煎药。 煎出来的药要分三次食用,按理说三日后太后就会醒来。 可是到了第三日,太后的昏厥之症依旧没有好转。 元慕怒而训斥院判,“你当初信誓旦旦的与朕作保,说定然可以医治太后。如今这样,你又有什么说法?” 院判百思不得解,“按理说应该不会......若是......啧,没道理啊!” 宋昭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地吩咐院判先退下,而后轻声对元慕说道:“院判信誓旦旦说太后肯定会醒来,院判的医书臣妾是相信的,他也不会打诳语。若是太后没有醒来,会不会是......药方出了问题?” 元慕愤愤道:“即便是药方出了问题那也是他这个院判的闪失!你为何要让他退下轻纵了他?” 宋昭为难道:“臣妾是怕......药引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 “院判说过,这药方需要的药引,得是太后血亲的血。太后吃了药没有丝毫的反应,会不会是......” “不可能!”元慕听出了宋昭的话外之音,隐隐有几分动怒,“朕怎会不是母后的血亲?” 他虽如此说,但宋昭看得出来,他自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从前昭华在宫中的时候,宫中闹出过怀疑元慕血脉的事。 说当年太后的那一胎其实已经难产死了,她是在民间寻了个婴孩换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用以加固自己的地位。 这样的谣传自然没有人相信,大家只是听过这个音,但谁也没往心里去。 宋昭说完这话就急着和元慕道歉,元慕只说自己想单独陪一陪太后,要宋昭退下。 宋昭离去后,躲在仙寿宫外的一个角落里,遥视着宫中发生的一切。 元慕多疑,他果然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太后的亲生骨肉。 在几番挣扎过后,他取来了一碗清水和银针,分别刺破了自己和太后的手指头,将血液滴入其中。 他亲眼看着两滴血散开之后不能相融。整个人脱力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而这一切,都是宋昭在背地里使的手脚。 元慕怎会不是太后的亲生骨肉? 但她要让元慕相信,自己根本就不是太后和先帝的亲生骨肉,而是太后在宫外抱养的孩子。 如此,昔日的谣言就会像刺一样扎进元慕的心里,让他与太后之间彻底生出隔阂。 他若不是太后的亲生子,那么他身上流淌着的就不是元氏的血脉。 他这个皇帝,自然名不正言不顺。 这件事一旦张扬出去,他的皇位必然不保。 如果来日太后平安无事的醒过来,那她对元慕而言就必然是个祸患。 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叫了数十年母后的女人,忽而觉得十分陌生。 第152章 杀母自保 这日之后,元慕就不再去仙寿宫探病了。 至于太医院的太医愿意怎么治疗太后,他也不多过问。 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十分阴暗的念头,他希望太后永远也醒不过来。 那么他血脉不正的这件事,也就埋入土里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今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看见苏柔则消瘦了许多。 她与她这个太后姑母的情分还是有的,自她入宫以来,太后对她多有照拂,养只猫养只狗都有感情,何况她早已将太后视为自己半个生母? 太后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之久,身体的情况也一日比一日差。 虽然后妃与太后亲近的没几个,但到了这个时候,大伙儿也都在关心太后的安危。 嘉妃也是头一次与苏柔则好言相向,“太后最是喜欢盼儿,这两日本宫多带盼儿去仙寿宫看看他皇祖母,兴许太后能醒来也说不准。” 然而太后什么时候醒来,全然靠宋昭说了算。 她每每去探望太后的时候都掐算着她的生命力。 她不能亲手杀死附身有自己魂魄之人,所以她不能让太后一直沉睡下去。 她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元慕可以亲手替她解决‘难题’的机会。 回到宫中,棠惢问宋昭,“主人,太后的生命力已经很弱了,若是再不让她醒来,恐怕熬不过一个月人就没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会一直吊着元慕,让他提心吊胆的度日。到那个时候,太后突然醒过来,才是最令元慕担忧害怕的。我自己整死她了有什么好玩的?好玩的是,自己亲生骨肉亲手杀死自己,那才叫绝望。” 宋昭是在一次同元慕共进晚膳的时候,读出元慕的心思后才决定将太后身上的咒法解除的。 她清楚的听见了元慕的心声。 太后已经昏迷了这么久,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说太后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几乎可以用渺茫来形容。 于是元慕的心也放在了肚子里。 只要她不醒来,等她死后,他还可以给她太后的荣光,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宋昭偷笑着,无声无息地解除了太后身上的咒法。 这顿晚膳还没吃完,乔海就兴冲冲地跑了给元慕报喜,“皇上!大喜呐!太后娘娘她醒过来了!” 元慕手中的碗筷掉落在地上,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还是宋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这是高兴坏了?太后醒来了,咱们快去瞧瞧吧。” 于是宋昭吆喝着宫人备轿,同元慕一并赶去了仙寿宫。 而元慕只说在门口望了一眼,却并没有进去。 宋昭拦住欲离去的他,“皇上惦记了太后这么久,如今人醒了皇上却不进去看看?让太后知道,可又要伤心了。” “朕前朝还有事,耽误不得。你去替朕问候太后,朕得空了,自然会来瞧她。” 这日来探望太后的嫔妃很多,而太后不待见宋昭,几乎连一句话都未与她说。 到了夜里,元慕来寻宋昭。 本是一起共用夜宵,但是聊起来了,元慕的心思还是在太后身上。 他问:“太后醒来可说过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些胡话。”宋昭说得轻描淡写,“太后许是昏迷的久了神志不清,竟然说皇上您不是她的亲生骨肉所以是您要对她下毒手。” “什么!?” 宋昭被元慕的惊呼声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皇上就别跟太后计较了,她糊涂着,说些什么疯话大伙儿也不会信。况且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有臣妾在她身边。” “只有你?” “嗯。皇上让臣妾帮您照看太后,臣妾自然不敢耽误。旁人都走完了,臣妾还是伺候太后安枕才离去的。这些话是她半睡半醒间说出来的,那个时候陪在她身旁的只有臣妾一人。” 元慕长舒一口气,似是安心了几分,“太后胡言乱语的,你别往心里去。” 宋昭笑,“那是自然,这样的话臣妾怎么会信呢?要臣妾说,皇上别往心里去才是。” 元慕怎能不往心里去? 他坐立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她今天是跟宋昭说,明日呢?明日会不会就是苏柔则? 后日恐怕整个后宫都传得人尽皆知,保不齐要不了几日,前朝乃至京都都会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一旦得众人议论了,便再压不住。 他必须得趁事情还没有发酵的时候,就将事情彻底解决。 而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亲手送太后上路。 隔日,元慕去探望了太后。 太后见到他时情绪并没有宋昭描述的那般激动。 母子二人倒也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太后道:“哀家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哀家知道,这些年哀家是管得太多让你不舒坦了。病了这么些日子,哀家也想通了。你是皇帝,先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这国家在你手中,你想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哀家过问也是无用。而你的后宫,哀家也不会再去管。哀家应该信你有治理好这些事的本事,而不是总将你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童。” 换做从前,太后要是说出这番话来,元慕一定会十分感动。 但今时今日,她再说些什么,元慕也觉得她是在欺骗自己以保住她的命。 “太后,该吃药了。” “给朕吧。”元慕从青竹手中接过碗盏,“朕伺候母后用药。” 太后笑着点头,却并未看见,元慕趁其不备,往药中添加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用了药,太后平静躺下,念道着,“哀家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你年少时没能常常陪伴在你身边。不过现在好了,哀家也想通了,没有什么事是比你我母子间的情分还重的。往后,哀家会一直陪着你,将你儿时缺少的那些情感补回来。” “不必了。”元慕的声音很冷,他抚摸着太后花白的额发,一字一句道:“母后累了这么多年,是该好好休息了。” 说完这话,太后便平静地睡去。 平静到连呼吸的起伏也再也看不到。 第153章 第五缕魄归体 “太后薨了!” 仙寿宫的内监最先发现太后没有了呼吸,跪在太后床前用极大的声音哭丧喊道:“太后娘娘仙逝!” 元慕闻讯赶来,半跪在太后遗体前哭得涕泗滂沱,宛如一个十足的孝子。 与此同时,太后身上附着的那第五缕魄也被逼出了体外,向着宋昭的宫室飞去。 这缕魂魄归体的时候,宋昭正在和棠惢说着玩笑话。 她忽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登时就没了响动。 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子轻飘飘的,自身的灵力也已经恢复了六成。 “恭喜主人!只剩下双魂一魄,主人便可重塑内丹重新为妖!” 然而此次魂魄的归体,却给宋昭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反应。 她的五内传来蚀骨的痛,令她香汗淋漓。 棠惢见状不妙忙替宋昭探脉,“主人!这具凡人的身体不能承载主人这样强大的灵力,如今主人的灵力和这具身体的灵识正在相互冲撞,太过危险!” 宋昭也知道,这具身体至多只能承载她的四缕魄,更多的只会变为负累。 如此这般折磨下去,这具身体用不了几日就会内耗而亡。 顾不了那许多,宋昭想出了一个法子,“棠棠,我将一缕魄逼入你体内,由你暂时替我保管。” “可是主人......” “不用说,我信得过你!”宋昭话落,便将一缕魄逼出体外,传入了棠惢的体内。 几乎是一瞬,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榻上。 “主人......”棠惢替她添了一盏热茶奉上,“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棠棠的修为很低,即便能帮主人承载个一魂半魄的,总也不是个长久事。最终必须要三魂七魄都在主人这具身体里,主人才能重塑内丹。但是这具身体若是塞进去了主人的三魂七魄,恐怕还不等主人重塑内丹,这具身体就已经没了气息。那么主人好不容易寻回来的魂魄,便又散了。” 棠惢说的这些宋昭如何不知? 但眼下却也没个好的法子。 主仆双双静默了片刻,棠惢忽而一拍脑袋道:“主人,咱们可以去找槐树爷爷!槐树爷爷知道的东西最多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宋昭道:“那我便施法将你送去林间,你替我问问他该当如何。” “主人为何不和棠棠一起去?移形换影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会被人察觉的。” “我......”宋昭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魄才归体又被我逼出体外,身子有些不适想歇一歇。” 棠惢单纯并没有多问,于是宋昭便施法将她送走。 她不是不想亲自去,而是不能。 老槐树从前是昭华的父亲帝羲的臣属,虽然最后他与帝羲意见不合而闹得不欢而散离开了狐族,但他总归也和帝羲是旧相识。 彼此相见,谁知道他会不会将她如今的处境告诉帝羲?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父皇看见自己如今这般落魄模样。 傍晚时分,棠惢以密音之术告诉自己已经和老槐树说完了,于是宋昭便施法将她接回了宫。 棠惢的表情十分沉重,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所以,是没有办法吗?”宋昭问。 “不是,是有法子的。” “那你为何愁眉苦脸?那法子是什么?” “是......槐树爷爷说,主人的身体承载不了更多的魂魄,可若是还有一个生命体在主人的体内,那么主人便可以借助它的存在,将三魂七魄稳在自己体内。” 宋昭思忖须臾,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所以,我得真的有孕,是不是?” 棠惢点了点头,“可是主人如何能再跟狗皇帝同床?棠棠想想都觉得恶心。他如今日渐肥硕,肚子上的肥肉一大把,若是那般压在主人身上,棠棠可要吐出来了!” 跟他?宋昭从未想过。 可若是要真的怀孕,宋昭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反正都是要做那件羞羞事的,怎么选,她也得选个好看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放眼尚元城,哪里还有比‘丑奴’望舒更好看之人呢? 想到这,宋昭忽而笑了。 棠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主人你笑什么呀......” “我在想,如果有孕便能成事的话,倒也不算是难事......” 宋昭书信一封,飞鸽传书递给在外宫闱的望舒,相邀他子时缀霞宫相见。 望舒依时而来,宋昭便开门见山道:“我有事要你帮我。” “何事?” 宋昭摸着自己的小腹,“我是假孕,但我如今想要一个真正的孩子。” 这话说的已经够明显了。 望舒又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宋昭是何意。 他本就对宋昭有好感,如果是帮这样的忙,他很乐意。 他笑着问宋昭,“在这?” “对,在这。”宋昭看向自己的寝殿,“进来说话吧。” 入内后,宋昭指了指暖座,“这里可以吗?” 望舒心底一惊。 好家伙,这是要跟他解锁新场景? “你没意见的话,我自然可以。” “那便多谢了。”宋昭递给望舒一个空空的茶盏,又丢给他一本书。 那是她从前给棠惢的那本《隔帘花影》,望舒拿在手中翻了翻,笑道:“你是要我现学现卖?” “不是,给你助助兴。”宋昭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望舒懵了,连忙叫住她,“你去哪儿?” “外面等你。” “你在外面等我,那我......” “自行方便,而后将精血放在杯盏里交给我就成。” 望舒:“ ̄□ ̄||你认真的?” “不然呢?”宋昭挑眉,笑得摄人心魄,“你方才不是答应了我要帮我这个忙吗?怎么?现在反悔了?” “我怎知道会是这样的忙,你未免......” “互帮互助是咱们合作的前提,我有难处了你帮我一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往后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给我说。好了,夜深了,你快些完事,我还急着睡觉。” 于是她便决绝离去,留下望舒只身一人。 左手拿着杯盏,右手拿着小h书,在夜色中独自凌乱。 第154章 宋昭有孕 没人知道宋昭是用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子将那杯盏里面的东西送入自己体内的。 总归她算是一发入魂,这便怀上了。 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是棠惢,也并非是宋昭自己告诉她,而是她见宋昭能吃能睡又总是呕吐偏喜酸味,这才起了疑心。 “主人.......你该不会是......” 宋昭平静地点头,没有否认。 “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啊!没道理啊!这些日子狗皇帝知道你有身孕都没有召你侍寝过,怎么会......主人!这孩子是谁的?” “你管他是谁的,总归是我的就成了。”宋昭笑着打趣,“有了这个孩子,便没了其它的后顾之忧。” 宋昭不愿意说,棠惢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为今之计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为了重塑内丹恢复真身,宋昭做出什么事来,棠惢也都不觉得稀罕。 她将宋昭附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缕魄还给了她,又道:“主人的下一缕魂,在苏柔则身上。” “终于到她了。”宋昭眸色渐渐阴沉,“只是应当还有一缕魄未寻见,为何在苏柔则身上的会直接就是魂而并非是魄?” “这个棠棠也不太清楚,但棠棠看见是她就绝对不可能有错。她是直接害的主人您没了命的贱人,主人对付她不必心慈手软。” 宋昭浅笑,“我对付旁人的时候,你见我心慈手软了吗?” * 太后的丧仪是由苏柔则操办的,也是承了元慕的意,苏柔则将太后的丧仪办得分外风光,给全了她死后哀荣。 太后算得上是苏柔则的至亲长辈,她离世,宛若苏柔则死了半个母亲。 她日日凄怆,常以泪洗面。 元慕心中自觉对她有愧,又因宋昭有孕不能侍寝,故而这段时日多召幸了苏柔则几次。 沉寂了许久的苏柔则终于也得了好消息。 一个月后,太医给她诊平安脉的时候,告诉了她喜讯。 苏柔则喜不自胜。她盼这个孩子盼了许久,如今终于得了,她的前路也就有了指望。 飞燕提醒她,“如今太后已经薨逝,娘娘在后宫里要做些什么事再也不用受人钳制。嘉妃的大皇子到底对娘娘的孩子是个威胁,娘娘要不要......” “不急于一时。”苏柔则拒绝了飞燕的提议,“若是本宫没有这一子,那宋昭肚子里的东西和嘉妃的孩子,本宫尚有可能算计。但如今不同了。本宫有这一子,便得替他周全思虑。本宫手上的杀孽太多,旁人不知道,可本宫心里清楚。算是为了这孩子积福积德吧。总之在本宫平安生产之前,不要再做那些损阴鸷之事了。” 这日,宋昭做了些可口的点心拿去朝阳宫给元慕。 她来的时候望舒正在与元慕议事,见宋昭来,二人似乎有所避讳,交谈声戛然而止。 元慕尝了一块点心直夸宋昭蕙质兰心,还给望舒一枚品尝。 望舒尝后冲宋昭笑道:“华妃娘娘厨艺精湛,皇上得此良配,实在惹天下男子艳羡。” 他话里有话,笑得颇有玩味之意。 他立在元慕身后,这些举动元慕没有瞧见,但宋昭却看得清楚。 她没有搭理望舒,只向元慕说道:“皇上,再过一月便要入夏,臣妾的身子渐渐重起来,缀霞宫离凤仪宫又远,臣妾日日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总有不便。还望皇上能体谅臣妾,免了臣妾的请安礼。” “这是自然。你有孕,贵妃也有孕,那请安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朕明日去跟贵妃说一声,倒不如暂时先免了这样的贵妃,也不必夏日里累得众妃跑来跑去,再晒伤了自己。” 没说两句话,宋昭便以元慕和望舒有朝事相商她一个女子不便久留为由,匆匆告退。 她走后没多久,望舒也急急退下。 他脚程快,追上了宋昭的轿辇,“娘娘留步。” 宋昭掀开轿帘回眸看他一眼,“百里大人有何事?” “微臣有些话想与娘娘私下商议,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不等送还早回话,棠惢便厉声呵斥道:“放肆!娘娘是什么身份?你一个外朝官员,哪有让娘娘纡尊降贵,下轿与你说私话的权利?” “这话是皇上让微臣代传给娘娘的,是关于娘娘腹中皇嗣之事。” 宋昭眉头蹙起,白了望舒一眼后吩咐轿夫落轿。 她命棠惢带着宫人在一旁候着,独与望舒立于长街拐角处。 “你疯了?”宋昭的语气明显不豫,“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是嫌旁人怀疑不到咱们头上去?” 望舒看着宋昭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道:“所以娘娘当真是有了?” “与你何干?” “怎能与我无关?娘娘这一胎流着的是我的骨血,自然与我有关系。” “你别做梦了。”宋昭上下打量着望舒,不屑道:“本宫与你之间的事若传了出去每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本宫死了无所谓,最多不过是连累护国公府满门上下。可你不同。你若让皇上知晓了你的身份,那么你筹谋这么久的机会便会满盘皆输。本宫当初看你是个聪明人才选择与你合作,你可别现在才告诉本宫,是本宫看错了人。” 面对宋昭的威胁,望舒不以为然,“那般迂回的法子总有弊端,若娘娘腹中这一胎当真是我的,咱们岂不是有更快的法子夺了元帝的江山?以元帝对你的宠爱,你这一子瓜熟蒂落,多半是会被立为太子的。” “你如此天真?”宋昭嗤笑道:“本宫的母家在前朝势盛,你觉得若皇上不忌惮本宫母家,当真会立本宫的孩子为太子的话,那这天下江山本来就该是本宫的,本宫为何还要与你合作?” “可若是护国公府倒了呢?”望舒本还玩笑着的神色倏然变得认真起来,“嘉妃和苏贵妃的母家在前朝都得脸,只是比不过护国公府罢了。若是护国公府倒了,她们自然会一步一步爬上来,到时候元帝忌惮的就会变成了她们。而你,身后无依无靠,反倒是最安心的太子人选。”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望舒沉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元帝的意思,是要秘密处置了宋大人。” 第155章 槐树精 “何时?” “明日子时,御林军会围剿护国公府。元帝旨意,一个不留。而带队之人,便是我。” 宋昭很快稳定下情绪,定声道:“所以你叫停本宫,便是为了告诉本宫这件事。” 望舒颔首,宋昭又道:“你才从朝阳宫出来,便在此地见本宫,你不怕皇上的人瞧见告诉他?” “告诉便告诉了,能如何?反正我压根也没想着要宋大人活命。” 宋昭虽然看不出望舒的心思,但她知道,望舒提前给她知会这件事,私心里定是想要救宋世安的。 对于朝政事,宋昭十分通透。 若是宋世安此番没有死,那么不单望舒会受牵连,元慕还会再派人去对宋世安下死手。 也幸而元慕是指派了望舒,她才能提前知晓此事。 “皇上旨意下了,即便你放了父亲一马,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该如何做便如何做,不必顾忌本宫与你之间的事。” 望舒的神色显然变得有几分惊异,“那是你的父亲,你却半分也不慌乱?” “慌乱有何用?”宋昭回眸望了一眼朝阳宫的方向,笑意清冷,“本宫有着身孕,他也丝毫不顾及本宫的情绪。他要杀父亲,是为了朝局的稳定。宋家世代忠良,在昏君的眼中却觉得宋家会是图谋不轨之辈,当真可笑。无论如何,多谢你将此事告诉本宫。” 她转身欲离去,望舒又叫住她,“你性子为何这般倔?其实只要你跟我认个软,说两句好听的话,我自有办法能救下宋大人。” “你想让我求你?” “嘶......你我相识一场,我从未听过你说软话。每次见你都硬邦邦的,白瞎了这么一副惊为天人的长相。女子以柔顺为美,你总凶巴巴的作甚?” 宋昭撩拨着自己的发丝,“如今我不柔顺便不美吗?” 她上前两步,凑到望舒的身前,踮起脚尖来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不过你想听本宫说软话也不是不行。” “望舒哥哥,人家求求你了,你就帮帮人家嘛~~~~~” 这一句发嗲的话,听得望舒不自觉打了个颤,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见鬼般连连后退两步,摆手道:“大可不必!” “你们男人真是奇怪。你要了,我也给了,你却受不了?”宋昭无奈耸肩,而后定声道:“所以本宫的父亲,就拜托你了。” 她的眼神中带着光,仿佛有一种魔力般径直投射入望舒的心底,让他无法拒绝。 他也不再玩笑,语气坚定道:“你放心。西凉有擅易容术之人,会寻了替死鬼化妆成宋大人的模样,替他赴死。至于宋大人,我会妥帖安置,只是我怕宋大人会不领情。所以,恐怕还得麻烦你写封家书由我带给他。” “多谢你。晚些时候本宫会托人将书信送予你,一切拜托你周全。” 重新做回轿辇往宫中行去,棠惢见宋昭心事重重,便问她,“主人怎么了?那厮跟您说了什么,瞧着主人一副忧心模样。” 宋昭密音入耳,向棠惢说明了事情。 等回到宫中后,闭上宫门,宋昭才道:“我需得回一趟护国公府。” “啊?主人这个时候回去,通知护国公的同时岂不是也要惹他怀疑?您是后宫的娘娘,又有着身孕,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皇上怎么可能放您离宫?护国公机智,他肯定会猜出些什么。” “他从前是衷心于我的忠臣,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狗皇帝残害至死?再者说,这样的事我能瞒他一时,却瞒不了他一世。到时候我寻回了魂魄重塑内丹后,就会脱离这幅肉身。他早晚会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主人这么说也有道理。” “棠棠,我记得槐精树那儿是不是有招魂幡?” “对呀,主人问那东西做什么?” “我在想,若是宋昭的魂魄还未归地宫,未轮回转世的话,我或许可以将她的魂魄找回来,与她的父亲好好告别一番。她是被毒死的,必然是含冤而去,说不准还没去投胎。” “话虽如此说,可是那东西是槐树爷爷的看家法器,他恐怕不会借给棠棠。” “无妨,我亲自走一趟去求他。你在宫中看着,有何事便丢出替身萝卜来扮成是我。” 夜深些,宋昭便使用移形换影的法术来到了距离京都数百里外的野林间。 林间多有瘴气,迷雾颇大,寻常人即便偶然发现了此地也不会擅闯。故而这地界就成了妖物聚集繁衍生息的好去处。 宋昭一路所行,见到了许多妖怪。 他们像看着稀罕玩意儿一样偷偷盯着宋昭。 宋昭的肉体是人身,散发出的气息会让妖物聚集起来。 有歹心的妖物扑上来想要洗走宋昭的精气,却被宋昭随便挥手一击,就险些被打回原形。 宋昭施法将那只妖困住,问道:“槐树精何在?” 那妖怪怕宋昭将自己打的魂飞魄散,于是乖乖领着宋昭去见槐树精。 他将宋昭带到了一颗参天古木下,此地灵力充沛逼人,眼前这颗巨木恐怕就是槐树精的真身。 宋昭放走了妖,冲着巨木福礼下去,“睡了这般久,该醒醒了。” 有慵懒的声音从四面逼来,“你是做人做久了,连给妖行礼也是凡人的规矩?” 话落,眼前景色发生了异变。 那颗巨木散出浅白色的光晕,照亮了整片迷雾林间。 光晕缓缓聚集在一处,幻化成了一名青衫男子。 男子宸宁之貌,玉树临风,瞧着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宋昭双手交叠放于身前,深深一揖下去,语气又携几分打趣的口吻道:“多年不见,槐树爷爷一切安好。” “别学着那萝卜精叫我爷爷。”槐树精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我不过长你五百年的修为,从前我跟随你帝羲的时候你怎么称呼我,如今便还是怎么称呼。” 宋昭点点头,唤出了他的名讳,“青澜,算来你我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 青澜凝眉看着宋昭,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身为大妖,为凡人戕害至此,你不觉得羞愧?” 第156章 昭华的父皇 “我来并非是听你数落我的。”宋昭席地而坐,手指闲闲摆弄着地上的枯叶,“你最近掉头发掉的这么厉害,不怕秃了?” “你放屁!”青澜拨弄着自己如瀑青丝,愤愤道:“你才秃!你全家都秃!我头发多得很!” 宋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开两句玩笑你就急了眼。” “你这死丫头!”青澜语气生硬,但是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摸了摸宋昭的脑袋,“你受了这么多苦,为何都不告诉你父皇?即便你跟他闹别扭了,你总还有我这个朋友,为何也不告诉我?什么狗屁大元?我妖军出击,半日功夫就能将他的皇城夷为平地!” “消消气吧你。”宋昭抚摸着青澜的胸口替他顺气,“这件事,父皇知道吗?” “你说呢?帝羲他是万年的天妖,位列仙班,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他的?” “哦......”宋昭的神情有些失落,“所以父皇是当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女儿......” “呵~”青澜冷笑,“若是不打算认你,何必要纡尊降贵的来寻我,让我暗地里帮助萝卜精,给她支招去如何相助你?” “当真?”宋昭眼底星芒一闪,欣喜道:“父皇当真来找过你?你不是跟他已经闹翻了天吗?” “还不是为了你?认识帝羲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他低头的样子。若非是在乎你,他怎会如此?你是他的女儿,他即便对你有气,又能气多久?至于他不出手帮你,是因为他想让你自己把丢了的东西寻回来。只有自己寻回了自己失去的东西,往后才能更加珍惜。” 宋昭与青澜席地而坐,聊了许多从前的事,也聊了许多宋昭在人间的事。 青澜颇为感慨,“若你不是帝羲的女儿,做出自毁内丹这种事,即便是我也活不了。你并非妖族,而是神族的后裔。哪有神明自甘堕落为凡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从前的事皆是我不对,如今我也不想再多提及。今日我来寻你是有正事的。我想问问你,那招魂幡可在你身上?” 青澜拍了拍胸脯,“一直贴身收着,怎么了?” “可否借我一用?”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青澜不解,“你可知道催动招魂幡是会耗损你十数载的修为的,你要招谁的魂?” “我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我想让她和她的父亲见最后一面。她的父亲护国公是我从前的挚友。” “不可!”青澜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宋昭,“简直是胡闹!用十载的修为去招一个凡人的魂魄,你有毛病?且那人若是投胎了呢?你招了个寂寞!”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你若是不帮我,今日我就赖着你不走了。” “好啊~~”青澜懒散枕着双手躺下,“那你就别走了,刚好我日日闲得很,有你陪我玩,岂不是妙哉?” “少贫嘴!”宋昭用力在青澜的肩膀上拍打了一下,“你不给我我可抢了啊。” “得了,我知道我拗不过你,但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肯把东西给你。”青澜一个骨碌坐起身,摸了摸宋昭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奇道:“你这肚子里的骨肉,是何人的?不会是狗皇帝的吧?” “自然不是。” “那是谁的?” “是......”宋昭忽而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将招魂幡从青澜的胸口处夺了过来,她将招魂幡说好,冲青澜挤眉弄眼地笑道:“不好意思,你只能问我一个问题。” “你......你使诈!” “对啊,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好啦,我还有事要忙,不跟你啰嗦了,小青青~再见~~” 说完这话,宋昭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青澜负手而立,对着空荡荡的林间自言自语道:“你都瞧见了?该放心了?” 于雾霭伸出,一皮肤雪白面容姣好的男子缓步走出。 他眉宇间蕴涵着帝王霸气,不怒自威。 他便是宋昭的父皇,狐族天神帝羲。 青澜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开玩笑道:“你板着脸做什么?想女儿想了那么久,现在见到了,不开心?” 帝羲将青澜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吾唯一感到欣慰之事,是她懂得靠自己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有这般觉悟,才配作吾的女儿。” “呦呦呦,你看看,你又来了!你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你要是不担心,能提前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招魂幡里吗?不过十年修为你都不忍心让你自己的女儿折损,却还日日口口声声念道着什么她不配做你的女儿,什么你对她没有任何的亲情宠溺在。旁人都瞧的明白,只有你自己糊涂。” 帝羲眸色阴沉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青澜看。 青澜连忙捂嘴,笑嘻嘻地摇头,“不好意思,说错话了!别见外啊~~~”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没听到吗?她不告诉我。” “她怎么会怀有身孕?”帝羲疑惑不已,“她虽然附身在肉体凡胎上,但是魂识仍然是妖。既然是妖,她就不可能怀孕。除非让她怀孕之人,同样是妖。” “啊?不会吧......这小昭也不可能随便找个妖怪就从了吧。况且她一直在宫里,也没出过宫几次啊。那小萝卜精入宫陪伴她,不就是你安排的吗?有什么风吹草动,她没告诉你?” “棠惢也不知道是谁。但她有猜忌,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宫中一个叫做百里望舒的丑奴与华儿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什么望舒,他也是妖?”青澜思忖须臾,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望舒?是月神的名讳?” “这事倒有趣。”帝羲露出一抹不明深意的笑,“这些事吾不愿多管,如今只剩下双魂一魄还未归体,华儿很快就能重塑内丹,恢复妖身。到那时,吾会亲自将她接回迷蒙山谷,这一世,再不许任何人欺她辱她。” “你这当爹的,好容易说了句妖话!”青澜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得了得了,你快回去吧,我也困了,先睡一觉再说~” 话落,他便重新化为参天古木。 而帝羲,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157章 告诉宋世安真相 夜已深。 宋昭并没有回宫,而是径直回了护国公府。 她看见宋世安的房间内还燃着烛,透过菱窗望进去,此刻,他仍在研究练兵之道。 便是这样一个为了国家鞠躬尽瘁之人,却因为帝王多疑,明日便要赴黄泉。 宋昭静静立在窗下看了他一会儿,知道宋世安乏了,起身活动筋骨的时候才看见了站在窗外的她。 一开始他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后来揉了揉眼睛,才敢唤一句,“昭儿?” 宋昭含笑点头,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宋世安眼角眉梢流露出藏不住的惊喜,“快,快坐下。” 与宋昭对坐,宋世安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问道:“你有着身孕,这么深的夜,是如何离宫的?” “这么深的夜,护国公不也还在挑灯夜读?” 她唤宋世安为护国公,说话的口吻也变得十分老成。 宋世安觉得与自己的女儿有些生疏,“转眼你已经入宫一年,宫中一切可还习惯?” “那是我住过七年的地方,怎么会不习惯?”宋昭脸上带着淡薄的笑意,“护国公,你可还记得第一次征讨西凉时,你右臂中了毒箭之事?” 宋世安一惊。 这件事为了怕宋家的人担心,宋世安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宋昭是如何知晓的? “是皇上说给你的?那时若非昭华皇后替爹医治,爹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可还记得西凉异军突起的时候,元军抵挡不得,险要败下阵来。是故皇后自毁内丹,以一己之力击退了数以万计的西凉军,这才保住了大元的江山。” “昭儿,为何今日你总提及些陈年往事?” “护国公以为,本宫有着身孕,皇上会轻易纵本宫离宫归母家吗?” “那你是......” “西出关外,流风飒飒,将士不归血泪洒。你可还记得这一句?” 宋世安瞪大了双眸看着宋昭,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句话,是昔日昭华随军出征的时候看见遍地军尸,忍不住感慨之语。 宋昭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你是......你是昭华皇后?” 宋昭平静地点头,“本宫,便是昭华。” 昭华是妖,她虽然身死,但死而复生对妖怪来说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昭华会俯身在宋昭的身上? 宋世安又问了宋昭许多问题,这才确定了面前这个和自己女儿生得一模一样之人乃是故皇后,并非自己的女儿。 宋世安向宋昭行了大礼,“皇后娘娘没死!实乃大元之福!” “你与本宫情谊深厚,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宋昭将宋世安搀扶起来,宋世安便问她,“可是皇后娘娘为何会附在小女的身上?” “护国公可还记得宋昭下葬那日,是什么日子?” “是......皇后娘娘薨逝的日子。” “不错。本宫的魂魄不知为何会附身在你女儿身上,所以,从棺材里起来的时候,本宫便不再是宋昭,而是昭华。”宋昭长叹一口气,有些为难道:“而你的女儿,那时其实已经香消玉殒。从未有过起死回生这一说。” 宋世安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般瘫坐在椅子上。 宋昭缓缓道:“得知她要入宫,慎夫人和宋玥暗算谋害了她。断肠草之毒无药可解,所以她一早就去了。” 宋世安虽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明明已经失而复得的女儿,却要告诉他需要再次承受一次得而复失,这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但多年为官的他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 昭华这个时候来寻他,告诉他真相,必然是有要事要讲。 所以他极力掩盖着自己悲伤的情绪,问道:“皇后娘娘今日来寻微臣,可有要事?” 宋昭颔首,一字一句道:“元慕下旨,明日,要围剿护国公府,取你的项上人头。” 乍然闻听此事,宋世安并没有表现出宋昭以为会见到的惊讶。 他反倒十分平静,“一早就料到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料到了?”宋昭问他,“那为何不跑?” “跑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者说,我若是跑了,皇上如何会绕过昭儿......”他很快改口,“皇上如何会绕过和皇后娘娘您?如今,您在皇上眼里,已经是微臣的女儿了。” “昏君无道,这天下在他手中迟早会被毁掉。本宫不会让他残害忠良之士。你细细听本宫说,明日来你府上围剿你之人,他是本宫的熟识。本宫已经跟他打过了招呼,他攻入府上,会将你假擒住再放掉,而会将一个易容成你模样之人斩下首级带回宫中交差。你放心,有本宫和他里应外合,这件事情不会穿帮。” “微臣多谢皇后娘娘替微臣成全,只是,原不必如此麻烦。微臣孑然一身,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微臣自问忠于大元,为朝廷效力,戎马半生,临了却换来一个孤身一人,遭君上处死的下场。细细想来,实在可笑。” 得知真相的宋世安果然没有了生的念头。 他万念俱灰,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这一点,宋昭可以理解。 她问宋世安,“那么护国公觉得,您的妻女希望看见的会是您这幅模样吗?逝者已矣,她们最大的心愿,是盼着您能好好儿活下去,好好儿替她们看看这个世界,也是替她们,活下去。” 宋世安懊丧地摆摆手,又似自嘲般笑笑,“人都死了,哪里还有这些执念呢?微臣若能快些解脱,到了九泉之下与她们重逢,已然欢喜。微臣知道皇后娘娘是真心为微臣好,但微臣心意已定,还是......” “若是能让你再见到自己的女儿呢?” “这......皇后娘娘何意?” “你知道本宫并非凡人,本宫能做到凡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只需要你点点头,不需要你死,本宫就能让你们父女俩再见面。” 宋世安红了眼眶。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无声连连点头。 第158章 父女团聚 宋昭取出了招魂幡。 那是一面小巧的赤红色旗帜,上面用血一般的墨书写着宋世安看不懂的符号。 宋昭将招魂幡丢入空中,手化剑指于它,将自身的灵力灌注其中。 招魂幡悬浮在空中不断打转,房间内不时闪烁着摇曳的红色光芒。 按说这招魂幡在发动的时候,会吸走发动者少说十载的修为。可宋昭却并没有感觉到修为的流失,反而于招魂幡上察觉到了充沛的灵力。 她来不及深究,眼见阵法已成,于是令道:“以匕首割破手指,取三滴血抛向空中。” 宋世安依着宋昭的吩咐照做,那三滴血水漂浮于空中须臾,便被招魂幡吸附其上。 但赤色的光芒达到最甚时,招魂幡停止旋转,飞回到宋昭手中。 宋世安疑惑道:“这是作甚?” 宋昭指了指宋世安身后,“你回头看。” 宋世安缓缓回过头去,见宋昭着粉衣娉婷而立,她唇角携着温柔笑意,满目柔光凝望着他。 这才是自己的女儿。举手投足,一颦一簇,他绝对不会认错。 昭华上前向宋昭微微一拜,“多谢你。若非是你,本宫也没有这个复仇的机会。” “是我该多谢你。谢谢你替我报仇雪恨,如今还能救下我父亲一命。”宋昭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如果她没有被人害死的话,想来往后的人生,也应该会寻得一如意郎君,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吧? “许久不见,你们父女二人定有许多话要说。本宫不打扰你们,便在门外候着。宋昭,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你便要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明白吗?” 宋昭含笑点头后,昭华这才退出去。 宋世安为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立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明明会说会笑有血有肉,他怎么都不肯相信这竟会是他女儿的魂魄? 他想上前去抱一抱自己的女儿,抱到的,却只是一把空气。 “爹爹。”宋昭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日日都在府上,都在您的身边。只是您看不见我而已。” 宋世安忍着眼泪,声音有些哽咽,“对不住昭儿,是爹不好,没有好好儿护住你,让你被人无端害死!” “爹爹别哭。女儿最见不得您落泪。您有多重视多宠爱女儿,这些女儿都知道。女儿的死,是命数已定,阳寿本就那些,强求也是无益。” “昭儿,你为何还没有转世投胎?” “女儿放心不下您。”虽然彼此接触不到,但宋昭还是在距离宋世安很近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开始,是因为女儿被宋玥母女俩害死了我,我担心她们也会对爹您不利,所以魂魄一直留在家中并未离去。 后来,昭华皇后附了我的身起死回生,我又怕皇后娘娘会对您做出什么不利之举。再然后,我便知道了前朝弹劾您的事。您总说皇上多疑,咱们宋家势大,担心某一日皇上会因为忌惮咱们宋家而动了歪心思。所以女儿一直守着您,就是怕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可是今日,昭华皇后来寻您,已经说明白了明日的凶险事。您明明可以活命的,为何要这么傻?” 宋世安忍了一场的泪终于忍不住决堤,“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爹很想下去陪你们,同你们在九泉之下团聚。” “爹爹糊涂了。女儿和阿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您能过得好,能平安无恙。阿娘已经投胎转世了,今日见过您之后,女儿的心愿也了了,便也该重入轮回。您若是此刻自暴自弃连这条命也不要了,那么您死后也还是见不到我与阿娘,且父女缘那都是几世修来的。下辈子无论如何投胎,女儿与爹爹还是会有十分紧密的联系。而女儿的心愿,便是要爹爹您好好儿活下去,千万不要做出傻事来。也只有您答应女儿,女儿才能安心去投胎。” 宋世安的脾气像一头倔牛,他只要决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但是除了他的这块心头肉,宋昭。 宋昭劝他好好儿活下去,他便能听得进去,便能重拾面对生活的信心。 这一炷香的功夫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父女二人看似聊了许多事,有笑有泪。 又似什么都没说,时间一晃,就都过去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分别,父女二人可以好好儿道个别。 守在门外的昭华看见宋昭的魂魄从房间内飘了出来,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情况。 宋世安十分平静,正坐在暖座上整理着什么。 “护国公如何?” “爹爹说,他相信您,也会听您的,要保住这条命。” “你放心,本宫会好好儿对待你父亲,必不会让人伤了他。” “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见过爹爹后,我对人世间也再无牵挂,可以安心投胎去了。” 昭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可以使用灵力,自然也可以和灵体产生接触。 漂泊无依无靠了这么久的宋昭突然被这样一个温暖你的温度接触到,眼角有些泛泪,“皇后娘娘重塑内丹后,可以将我的尸身和娘亲葬在一处吗?爹爹说了,等避过风头后,他便会去娘亲的墓旁盖一座小屋,平日里养花弄草的,也过得自在些。” “自然,你放心。” 送走了宋昭后,昭华入了内殿。 宋世安从怀中取出一块兵符交给昭华,“这虎符皇后娘娘拿着。元军的飞羽部队本来就是您培养出来的,虎符理应交还给您。飞羽部队的规矩,只认虎符不认人。皇上拿不到虎符,就无法调动飞羽的一兵一卒。” 昭华将虎符收好,又道:“你的去处本宫会妥善安排,你为大元奉献一生,也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休息,颐养天年了。” “敢问皇后娘娘一句,您打算如何行事?” “这天下是我替元慕打下来的。他治理不好这天下,本宫自然要接手过来自己治理。到时候本宫事成,若再想请护国公你出山在朝为官,你可愿意?” 宋世安豁然笑道:“皇后娘娘但凡有用得上微臣的地方便直说,微臣与娘娘之间,从来不需要如此客套。” 第159章 宋世安假死 次日早朝后,望舒本该调动兵马准备夜袭护国公府的相关事宜。 但元慕却忽而急招了他去。 来时,苏柔则的父亲苏建安也在。 元慕道:“此事事关重大,交由你一人朕多少有些不放心。护国公府内安置的精兵少说也有过百,他们各个都有以一敌百的本领。为保万全,今夜行事时苏大人会跟你一同前往。” 望舒冲苏建安拱手一揖,“如此,今日事便仰仗苏大人了。” 苏建安根本就瞧不上望舒这个敌国质子,他几乎是在用鼻孔看人,对于望舒的示好也没有丝毫回应。 午后,宋昭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望舒的寝室。 她悄无声息地坐在望舒的榻前,望舒警觉,察觉到有人潜入,于是还未睁眼便已发动攻势,伸手锁住了宋昭的喉管。 宋昭丝毫不慌,也并未尖叫失声。 她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望舒,“你想掐死我?” “是你想吓死我才对!”望舒收手,长舒一口气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吓死人。我住在外宫,外头有侍卫把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都能跑来我宫中,那么我来你房中寻你有什么稀奇的?” “这个时候找我,又坐在我床上,你想干嘛?”望舒坏笑了一嗓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猴急之人~~” 宋昭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开玩笑,只问他,“入夜的事可是生了变故?今日早朝之后,皇上将苏建安留了下来。” “没什么变故,不过是让他陪我一起去护国公府罢了。说难听点,算是监视我。” 这大好的机会宋昭怎能放过? “苏建安向来与父亲不睦,有他在,咱们想偷天换日的难度就会极大。你可有对策?” “没有。”望舒咂嘴摇头,“但我知道你想我怎么做。” “你知道?”宋昭笑,“这般有趣?你且说说看......” “总之你放心就是了。我会救下你父亲,也会做我该做之事。这点信任,我们之间总得有吧?” “你我之间有过信任吗?”宋昭起身,踱步向外走去,“哦,忘了告诉你,你睡觉磨牙的时候,可真丑。” * 子时,护国公府外。 火光滔天,重兵环伺。 望舒与苏建安披重甲守在府门外,只等苏建安一声令下,府门便被人撞开。 府上精兵拼死反击,奈何来人有备而来又都是身手极好的大内侍卫,很快护国公府的精兵便败下阵来。 宋世安被围堵在自己房中不得出,苏建安拦住准备入内的望舒,扬声道:“诛杀奸佞这件事便不劳质子动手了,待老夫入内,亲手手刃贼人,安定国邦。” 望舒闻言止步,恭恭敬敬对苏建安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建安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信,而实际上,他也是前朝所有官员里面功夫最高的。 宋世安与他相比,十招之内必然败下阵来。 再加上今日苏建安是有备而来,为了显露自己的威风,也为了在前朝得脸,故而他也不许旁的侍卫跟进来。 苏建安入内的时候,宋世安正平静地坐在小案前品茗。 苏建安鄙夷一笑,“是知道自己命不长了,所以再喝最后一盅茶相送自己?” 宋世安自顾饮茶并不理会苏建安,苏建安继续道:“你料到会有这一日了吗?自以为得皇上器重,便在前朝多番给老夫使脸色办难堪?你以为你是谁?老夫告诉你,故皇后那只狐狸精死后,你便早已大势去了,如此还不知收敛日日威风,岂非是在作死?” “你为何不说话?嗯?是见自己落得一败涂地,不敢面对老夫,觉得丢人吗?” “老夫告诉你,你的女儿如今在宫中怀有身孕,你说说看,如果她知道皇上下旨诛杀了宋家满门这样的消息,她会如何?” “你说她会不会一时激动伤及自身,连孩子都保不住?又或是崩漏不止,一尸两命?” “罢了。” 见他说些什么刺激宋世安情绪的话宋世安都无动于衷,苏建安也懒得再和他过多纠缠。 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宋世安,“你的死期已到,老夫无谓跟一个死人说这么多的话!” 话落,他出剑极快,向着宋世安的脖颈刺去。 电光火石间,宋世安却取出了藏在身下的匕首,以极强劲的力道向苏建安甩去。 那匕首直插入苏建安的心脏,他痛呼一声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便一命呜呼。 屋外,所有人都听见了苏建安的惨叫声。 望舒高声问道:“苏大人!里面发生了何事?” 无人回应,于是望舒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众人见到房间内的场景皆是震惊。 苏建安倒在血泊中,而宋世安则带着一抹冷笑看着苏建安的尸身。那表情,令人瞧着都瘆。 “你竟敢伤着苏大人?乱臣贼子,还不伏诛!” 望舒拔剑相向宋世安,不过几招的功夫便将他制服。更下手狠辣,斩下了宋世安的头颅来。 许多侍卫围着苏建安,望舒急促道:“还愣着?快去寻郎中来!” “百里大人......苏大人他......他气绝了!” “什么?”望舒的语气震惊不已,蹲在地上探过苏建安的鼻息和脉搏后悲愤怒吼,“可恶!竟然着了宋世安的道!乱臣贼子大限将至竟还敢谋害朝廷命官!实在可恶至极!来人呐,将宋世安的头颅带回宫中呈给皇上,至于尸身,丢去山林喂狗!” 望舒的举动没有丝毫异常,再加上在场的侍卫许多都是苏建安的手下。 见到他这般枉死,侍卫们心中也恨毒了宋世安,便依照望舒的吩咐去做。 故而次日,带回宫中呈上给元慕的,便只有宋世安的一颗人头。 任谁也不会想到,望舒昨日就已经将宋世安送去了安全的地方。 昨日他亲手斩杀之人,不过是易容成宋世安模样的西凉死士罢了。 所有侍卫都瞧见了,是苏建安自己要只身入内的,还不许侍卫们跟着,所以这件事和望舒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宋世安杀了苏建安,而望舒则手刃了宋世安,立了大功。 第160章 双双丧父 原本元慕只需要去哄慰宋昭一人就成。 他一早想好了说辞: 一切以国事为重,朕也有朕的难处,你放心朕会好好待你,若是你诞育男胎那么你便是贵妃。 可是望舒带回来的消息,却令元慕头疼不已。 好端端的,苏建安怎么会被宋世安给杀了? 这下可好了,苏柔则好端端的死了父亲,她那性子怎么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苏家将消息递进了宫中,苏柔则闻听此事后整个人身子都瘫软了。 她不顾飞燕的阻拦,说什么也要去寻元慕讨个说法。 然而宋昭早她一步,已经入了朝阳宫在元慕面前哭诉。 “父亲一生为了大元鞠躬尽瘁,皇上为何要这般做?我们宋家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皇上要将臣妾母家满门屠绝?臣妾又何尝不是宋家的女儿,臣妾腹中骨肉又何尝没有留着宋氏的血?皇上既然如此容不下宋家,那便索性连臣妾和腹中皇儿的性命一并拿去吧!” 元慕将宋昭拥入怀中,心疼道:“朕也有朕的苦衷和难处,若非迫不得已,朕也不会走这一步。还望你能明白朕,理解朕。” 明白?理解? 我杀了你爹看你能不能理解我? 与苏柔则相比,宋昭当然更能理解和原谅元慕。 毕竟死的也不是他爹,毕竟宋世安也没有真的死了。 她干嘛不大度一些,原谅元慕呢? 于是元慕劝了她两句,她便不哭了,“臣妾明白,臣妾是不该怪罪皇上,可是那到底是臣妾父亲,臣妾......如今臣妾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有皇上一个了......” 她将头埋在元慕的怀里,身体都在发抖。 但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元慕道:“你放心,朕会详尽法子补偿你,必不让你受委屈。这样吧,来日等你诞育皇儿,朕便许你贵妃的位子,可好?” “贵妃位?”宋昭疑惑道:“宫中已有了苏贵妃和祁贵妃,臣妾如何还能......” “皇上!皇上可不好了!”乔海急匆匆闯入殿内,一个踉跄跪在元慕面前,“皇上,苏贵妃娘娘得知了苏大人的事儿,在朝阳宫外闹起来了!” “她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让她这般闹着?快将人请进来!” 宋昭抹干了自己的眼泪,识趣道:“贵妃娘娘也是丧父之痛,皇上还是好好宽慰宽慰贵妃娘娘吧。臣妾先行告退了。” 瞧瞧,什么叫懂事的惹人心疼?宋昭就是典型的例子。 元慕于心不忍,便道:“入夜,朕会去你宫中陪你。你做好晚膳等着朕。” 而这句话,却正巧被火急火燎赶入朝阳宫的苏柔则听见了。 她的父亲被宋昭的父亲给杀了,元慕竟然入夜还要去陪宋昭吃晚膳? 她气不打一处来,与宋昭打照面时,宋昭方屈膝福礼下去,苏柔则就狠狠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贱人!本宫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全家!你们宋家为何要这般害我们苏家!?贱人!本宫今日非得活活打死你!” 这两位有孕的娘娘打起来当真是稀罕事。 元慕怒斥道:“贵妃!你疯了!?来人呐,快将贵妃拦住!” 宫人们将苏柔则和宋昭分开后,宋昭便急忙退下,而元慕则训斥苏柔则道:“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与那市井疯妇有何区别?” “皇上!!!”苏柔则一声喊,回音盘旋在朝阳宫顶震慑人心,“臣妾的父亲何辜?被贱人的父亲害死,您却还要去陪伴贱人!?” “宋世安是宋世安,华妃是华妃,怎可相提并论?再者,这次讨伐护国公府,朕本来委派的是百里望舒。是你父亲非要揽下这事,朕如何劝他也不听。他刚愎自用,非要自己入内去取宋世安项上人头,这才闹出了祸事,你要朕如何做?” 苏柔则泣不成声,“依着皇上的意思,父亲替皇上分忧解难,倒还都成父亲的错了!?” 她这火爆性子,一时半刻想让她冷静下来比登天还难。 她在朝阳宫里一会儿要撞梁柱,一会儿又要吊白绫,闹得人仰马翻。 元慕对她也从一开始的心疼渐渐转变为了无奈烦躁。 然而苏柔则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倒也为她讨到了不少好处。 元慕不但许了她诞育皇嗣之后给她皇贵妃的位份,还让她的兄长继承了苏建安的爵位,顶替苏建安的职位继续在朝为官,更加封她的母亲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可以随时入宫探望她。 如此,苏柔则才肯作罢,又说要元慕入夜来凤仪宫陪她,不许她去寻宋昭。 元慕盘算着,宋昭好哄,而苏柔则却难对付。为了不听她再聒噪,于是只得随了她的愿,而冷落了宋昭。 对于宋昭而言,他不来更好。 他不来,也省下自己的替身萝卜了。 宋昭利用遥视的法术,见宋世安已经被望舒的手下平安送出了京都,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还好保住了护国公这条命。若不然,我总是心里不安。” “主人就是心肠太好了,这些凡人伤害主人千百次,主人还是能替他们考虑。” “谁伤我,谁待我好,我心里明镜似的。我虽然不会再心软,但也总不至于好歹不分,恩将仇报。” 棠惢替宋昭整理衣服的时候,在内襟摸到了一块硬硬的牌子。 她取出来打量了片刻,问道:“这是什么?上面雕刻的图案好生霸气。” 宋昭睨了一眼,“那是飞羽部队的虎符。有了这东西,便可以调动大元最精锐最训练有素的十万精兵。这些精兵,都是我昔日训练出来的。这块虎符,也是我从前亲手打造。” “哇!好威风!这么算起来,主人手上握着的兵马,也足够令狗皇帝忌惮呢。” 宋昭冷笑,“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你今儿也瞧见了苏柔则那样子,她将苏建安的死记在了护国公头上。如今她以为护国公死了,那么你觉得她会寻谁报仇?” “那主人更得提防着她了!” “提防她?”宋昭斜倚床头,轻描淡写道:“我巴不得她来寻我的麻烦,好自己挖坑将自己给活埋了。” 第161章 苏家大祸临头 望舒领命诛杀宋世安那日,其实元慕还有一个秘密的任务。 而这个任务,他既没有告诉望舒,也没有告诉同行的苏建安。 这任务,便是搜遍护国公府,将那枚可以号令飞羽部队十万精兵的虎符给寻出来。 领命这个任务的,是混在兵卫里的一名元慕的暗卫亲信。 他和他的人几乎是将护国公府给翻了个底朝天,却愣是没有寻见虎符的踪影。 他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慕,元慕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宋世安的威胁就在于他手中握着那枚虎符,他这条命,本不足畏惧。 找个借口诛杀他就是为了得到虎符,可如今虎符却不翼而飞。 京都能得宋世安信任之人不多,于是元慕便将他们全部都抓回宫压入天牢,再由慎刑司的刑官对他们严刑逼供。 一连审问了三日,被活活折磨致死的也有,可就是没人招供。 如何招供? 那东西一早就被宋昭拿走了。元慕做梦也想不到,那虎符竟然就藏在自己枕边人的身上。 这日元慕来陪宋昭用膳,席间宋昭见他食不知味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于是问道:“皇上还在为虎符的事儿烦心?” 元慕长吁短叹,“查遍了所有有嫌疑之人,仍丝毫没有头绪,实在令朕头疼。” “会不会是皇上找错了方向,想错了这件事?” “何意?” “父亲揣着虎符的事,前朝老臣们皆知。那望舒是敌国世子,这样的事皇上不说他自然不知道,可苏大人,他是知道的。” 宋昭说话的声音很柔很浅,一步步将事情往苏家身上栽赃,“臣妾听皇上说,那日是苏大人执意请旨,非要跟着望舒一并往我宋家去诛杀父亲?这件事实在稀罕。众所周知,苏大人是绝对不会做这种白费功夫不讨好之事的,此番他何以要对爹爹的事这样上心?” 元慕用象牙筷敲打着碗边,“苏建安和你父亲一向有矛盾,他记恨你父亲在前朝处处掣肘他,这些年来,你父亲的官职一直压在他头上,许多时候,他行事都得看你父亲的眼色。积怨已久,他想要亲手报复你父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件事若尚能解释的通,可还有一事,臣妾却如何也想不明白。”宋昭沉默了片刻,才为难道:“那时御林军入宋府,爹爹已经被军队包围无法逃脱,苏大人为何又要只身一人入内?还偏将门锁上?他与爹爹是还有什么体己的话要说?还是他另有打算?不瞒皇上直言,爹爹十分看重虎符,臣妾从前在闺中的时候便知道那虎符是爹爹日日都贴身收着的。” “贴身收着?”元慕满腹狐疑,“也就是说,那日要围剿宋府的事情并未走漏风声,你父亲也不会提前将虎符给了旁人。所以围剿宋府之时,那虎符应该还在他身上?” 宋昭颔首,“想来多半应是如此......” 元慕先是跟着附和点头,很快又摇头,“不对。望舒将你父亲的尸首......处理你父亲尸首的时候,朕的人是搜过你父亲的身的,他身上并没有虎符。” “那么敢问皇上,可有搜过苏大人的身?虎符象征着无上的权利,有它在手,便等于手中握住了大元一半的兵力,试问这样大的诱惑在前,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苏大人那日所行所举皆不符合常理,但若说他先所有人一步是为了拿到虎符,那许多事,就能解释的通了。” “可是苏建安的身上也并未发现虎符的踪影......” “他出了意外人都死了,虎符怎么还会在他身上?那日除了御林军,苏大人不是还带了许多苏府亲卫一同前往吗?皇上您说,那苏府的亲卫若是拿了虎符,会将虎符给何人?” 三言两语的挑拨,便将元慕心底的猜忌怀疑无限放大。 宋昭所言不无道理。 和宋世安有关之人元慕已经查遍了也没有头绪,说不准事情的经过还真就像宋昭猜度的那样。 于是第二日,苏家倒了大霉。 元慕一声令下,将苏家七十六口人全部都捉拿回宫。 包括才世袭了苏建安爵位的长子,和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的苏柔则的母亲。 苏柔则先是死了姑母太后,才方缓过神来,又惊闻父亲横死的噩耗。 还未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又得知元慕下旨捉拿了她全家的消息,要她如何还能坐得住? 在得知这消息的第一时间,苏柔则便急匆匆的要赶去朝阳宫寻元慕。 元慕一早料到她会如此,先她一步封了凤仪宫的宫门。 任凭苏柔则在宫中如何哭闹,他天高皇帝远的也听不见。 按说宋昭无中生有的栽赃,并不能对苏家造成什么实际的打击。 在慎刑司里接受过问询后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兵卫在苏家搜不出虎符来,元慕也就没有理由继续扣押他们。 可人都已经被押入宫中了,宋昭还不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午后,棠惢正在庭院内和几名婢女修剪花枝。 宋昭透过菱窗向她挥了挥手,道:“棠棠,你来。” 棠惢像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跑到宋昭身边儿,笑道:“怎么了主人?” “你不是说日日在宫中闲得无聊吗?给你找些乐子怎么样?” 棠惢兴奋地直点头,宋昭又道:“苏家的那些人不是已经被押入宫中了吗?慎刑司的人正在挨个审问他们。那苏北星(苏世安长子)和苏夫人他们是动不得,可那一众家丁、侍女,慎刑司必然会对他们用极刑。你说他们要是这时候招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苏建安做下的,是苏建安夺了虎符,又被苏家亲兵偷偷拿回来给了苏北星,你觉得元慕会饶过苏家吗?” “自然不会!狗皇帝为了得到虎符,连没有不臣之心的宋大人他都能下狠手。让他知道苏家处心积虑要得到虎符,岂非摆明了是要造反,狗皇帝能放过他们?” “我也觉得是呢。”宋昭笑意嫣然,“所以,苏家也该大祸临头了。” 第162章 苏家被灭门 慎刑司。 刑官正在审问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两名苏府家丁。 这二人手指头上绑着夹棍,口中呜咽着,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喊。 刑官拿起水瓢舀了一瓢盐水,洒在二人满是伤口的身体上,痛得二人龇牙咧嘴。 听他道:“进了这慎刑司,骨头再硬的人嘴里都能掏出东西来!你二人是选择自己招供,还是要再试一番刑?” 二人哭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求刑官放过他们。 奴才的命比草芥还贱,况且刑官是领了皇命必须要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东西,怎会可怜他们? 见二人不招,刑官大手一挥,旋即便有宫人左右开弓,用夹棍狠狠地夹着两名家丁的手指。 凄惨叫喊声盘旋回荡在慎刑司暗房梁顶,闻之毛骨悚然。 忽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不住刑,这二人忽而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招了!我招了!” 刑官抬手令人停止行刑,“说!” “那日,苏大人死的那日,有侍卫带回来了块银色的小牌子,偷偷交给了长公子。至于那东西是不是虎符,奴才便不知了。” “小的是伺候夫人的。隔日给夫人送午膳的时候,听见长公子和夫人在房间内小声嘀咕,说是什么有了虎符在手上,这大元的天下就得姓苏......” 好家伙,这二人的证供,几乎将苏家的谋逆之罪给拍案定论了。 刑官将证供奉给元慕后,又将这二人带到了御前。 面对元慕的震怒,他二人的证供还是如同方才一样,丝毫没有更改。 于是元慕便叫来了苏北星和苏夫人,让他们和这两名家丁当面对质。 面对家丁的无端指控,苏夫人骇然失色,“天煞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何时和星儿说过那样的话!?是谁让你们陷害我们母子俩的!?” 苏北星也是震惊不已。 只因这两名家丁平日里在府上与他的关系十分要好。 平日逢年过节的,苏北星也没少给他们利好,还时常带他们出府去花天酒地。 任谁出卖他诬陷他都有可能,可是这二人做出这样的事,犹如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一派胡言!皇上,微臣并未做过这样的事,也实在不知他二人为何会无凭无据空口白舌地污蔑微臣。为自证清白,微臣愿请皇上派大理寺卿带人入苏府,将府上翻遍,以证清白。” 元慕眸色阴沉,冷笑道:“你有这份自信,只怕虎符早已被你转移至别处!好啊!你们苏家竟然有这样大的野心,妄图谋朝篡位?还盘算着要朕的江山跟你们苏家姓?” “皇上明鉴,微臣真的冤枉!” “你冤枉?”元慕指着两名伤痕累累的家丁,手指都在颤抖着,“你自己家养的狗要咬你,谁能冤枉得了你!?朕告诉你,识相的便交出虎符来,朕还会念在苏建安这么些年在前朝的功劳,给你们母子二人留一条活路!若不然,朕必将你二人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交? 如何交? 他二人要是知道虎符在哪里,也就不至于在堂下被元慕三言两语问得说不出话来。 僵持了一日,见他二人还是不肯松口,于是乎元慕便开始对苏家下手。 他先是将苏北星的两名妾室当着苏北星的面斩杀,而后又把他的妻子吊死在了他面前。 见他还嘴硬,又杀了他一双儿女。 苏北星亲眼见到自己的妻儿皆被残忍杀害,堂堂七尺男儿竟哭晕了过去。 本以为他醒来后会招供一切,可谁知道他依旧是咬紧牙关说自己不知道。 元慕愤然,便下旨将苏北星绑起来,将苏夫人押来绑在苏北星面前的椅子上。 他命刑官拿削肉的小刀,对苏北星行凌迟之刑。 他还要苏夫人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被人一刀一刀的割下肉来折磨至死。 凌迟之刑,一般情况下会持续好几日人受刑者会失血过多而死。 而元慕吩咐,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她母子二人,要苏夫人日日见自己儿子受苦,他便不信苏夫人一届女流之辈还能嘴硬。 就这般,苏北星整整被人折磨了十日,待他撒手人寰之时,苏夫人依旧咬死口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慕怒极,在朝阳宫发了好大的脾气。 正巧赶上宋昭来见他,乔海将她拦在了门外,劝道:“华妃娘娘还是别进去蹚浑水了,皇上动了好大的怒,您此刻进去,只怕皇上怒极攻心,难免会做出迁怒于您之事。” 宋昭不以为然,“那犯下大罪之人又不是本宫,皇上即便再迁怒本宫又能如何?最多不过是骂上两句便罢了。皇上这样恼着伤神伤身,你们劝不得,本宫还劝不得吗?让开。” 这个时候或许也只有宋昭可以劝得动元慕了。 于是乎乔海便领着她入了殿内。 果然,元慕虽然十分生气,但见到宋昭后还是收敛了几分性子,极力将自己的声音软下来,“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说苏北星死也不肯招供?” “就是因为如此,朕才觉得头疼!苏家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 “皇上,臣妾有句话明知不当讲,但此刻也不得不讲。苏家拿了虎符,意图谋朝篡位,这件事只要说出来,那就是诛九族的死罪,他们当然不会说。 如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皇上就不能给他们苏家头上扣上谋反的这顶帽子。僵持久了,迫于苏家在前朝的威风,皇上必得放人。人只要放出去了,那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拿着虎符作乱? 这件事事关重大,苏家必然不会节外生枝。也就是说,如果苏家满门死绝了,那么虎符下落不明,也就没人可以使唤得了飞羽部队,对咱们大元也就没有任何威胁。皇上以为如何?” 宋昭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宫去。 若是让他们离宫,必然后患无穷。 可是他也不好下旨将人都处死了,犯难之际,赶着望舒来觐见,于是元慕便向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望舒沉默片刻,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皇上,临近入夏,天干物燥,极容易发生火患。慎刑司那地方环境污糟,又疏于管理,一把火卷过去的事儿,谁能埋怨到您身上?” 第163章 苏柔则小产 当日深夜,尚元城西南角火光窜天。 火势之大,连半边天都染成了殷红血色。 宋昭双手托腮,静静地在自己宫中看着这一幕,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棠惢端了一碗燕窝递给她,“主人真厉害,三两下就将苏家给收拾了。” “这些恶心事我不是不会做,只是从前不稀罕罢了。”宋昭用汤匙在燕窝里搅拌了两下,“从前总会想,祸不及妻儿,一个人再恶,他的家人总是无辜的。重新活过一遍倒是想明白了,旁人无辜不无辜的跟我有个屁关系?我只知道,他们都死了,苏柔则必定痛不欲生。比起直接要了她的命,杀人诛心,才是最有趣之事。” “狗皇帝还没有解了凤仪宫的禁足,恐怕那位还不知这事儿呢。” “她不知道就想法子让她知道。总之今天晚上我欢喜,自然难以成眠。我睡不着,苏柔则凭什么睡得着?” 棠惢捂嘴偷笑,“是,棠棠知道该怎办!” 凤仪宫。 三更天,苏柔则被长街上来往人群的动静吵得睡不着。 她唤来飞燕问道:“外头吵闹些什么!?” 飞燕同样被困在宫中,她能知道些什么? “西南方好似有火光,不知道是那个宫殿着火了。” 西南方...... 血亲之间,大多都是存在心灵感应的。 这两日苏柔则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事情会发生。 飞燕提及西南方有宫殿着火,不知怎地,苏柔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慎刑司。 她披了件单薄的睡衣就起身往庭院走去。 宫门封着,她出不去,于是便扒在门缝上瞧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波波宫人抬着水桶奔走,她唤,却无人停步。 “给本宫停下来!告诉本宫!是什么地方走水了!?” 喊了半晌,嗓子都喊哑了,终于有人在宫门前止步。 那时一名面生的宫女,她凑到门前问苏柔则,“贵妃娘娘怎么了?” “什么地方着火了?是不是慎刑司?” 宫女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对啊,就是慎刑司着火了!奴婢跑去看了会儿热闹,才回来。” “果真是慎刑司!?里面的人呢?救出来了没有!?” “哪儿还能有人被救出来啊......”宫女有些嫌恶地捂住了鼻尖儿,“哎,娘娘您是不知道,可惨了!别说是慎刑司外了,整个西南方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皮肉焦裂油脂燃烧的味道!估摸着里头的人都该被烤熟了吧......” “你说什么!?你......” 苏柔则气急攻心,脚下一软没站稳,便摔倒在了地上。 此刻她还不觉得腹痛,仍旧追问宫女,“火救下来了吗?是什么个情况!?你替本宫走一趟朝阳宫,你告诉皇上,本宫要出宫去!” “看那火势,估计明儿个早上才能救下来吧......慎刑司附近的水龙都坏了,还得从别的地方挑水过去,一盆一盆往上泼。猴年马月才能灭火......怕是得被烧成平地了。” 说完这话,宫女便慌张跑了。 苏柔则用力拍打着宫门,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来人呐!开门!放本宫出去!”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您仔细自己的身子呐娘娘!”飞燕试图将苏柔则从地上搀扶起来,也是在此时,她才发现地上已经留下了一大滩血迹。 “娘娘!这地上有血!您......”她看着苏柔则已经被血迹侵透的寝衣,慌乱不已,“娘娘,这可怎么办呐......” 苏柔则回过神来,痛意来袭,撕心裂肺地叫喊了两声后人便昏迷过去。 偌大的凤仪宫,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慎刑司大火,几乎所有的宫人都在忙着救火,任凭飞燕在宫中喊破喉咙,也无人搭理她们。 等到有人察觉出不妥,将此事汇报给元慕后,距离苏柔则出血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太医赶来的时候,苏柔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孩子注定是保不住,能有办法保住苏柔则这条命就已经是万幸。 元慕虽然恨毒了苏家,可他知道苏柔则一直都在宫中,和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瓜葛。 见她成了这幅模样,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毕竟是有感情在的,他自然心疼不已。 医治了许久,命是保住了,但太医与元慕直言不讳,“皇上,贵妃娘娘崩漏的时辰太久,宫体不保,恐怕此生再没有了生育的指望。” 元慕心尖一颤,也并没有责备太医什么。 他守在苏柔则身旁,直到她苏醒。 苏柔则醒来后第一件事并非是问自己的孩子有没有保住,而是拉着元慕的袖管,用极其微弱地声音问道:“皇上......哥哥和母亲他们......” 元慕故作悲痛,“慎刑司大火,你的家人......救不活了......” 苏柔则悲戚不已,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元慕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你还有朕,朕会一直陪着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苏柔则拼命拍打着元慕的肩膀,“为什么要将他们关入慎刑司?他们做了什么事,皇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臣妾的母家!为什么啊!?” 端药进来的飞燕见到苏柔则情绪如此不稳定,害怕她才止住的伤口又崩开流血,于是忙上前劝道:“主子您不要这样!孩子是没有了,可是您的身子可得保住啊。” 苏柔则这才知道,她的孩子也没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而后再度晕厥过去。 纸包不住火。 苏柔则后来又得知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身孕的消息。 虽然元慕晋位她为皇贵妃,可是自打那日之后,她便再没有笑过。 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御前也是有苏柔则的眼线的。 她想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她得知,是宋昭将脏水泼到苏家引得元慕怀疑苏家衷心后,苏柔则含泪的眸底似能沁出血来。 从前她还有顾忌。 还要顾忌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还有元慕的宠爱。 可如今,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女人,还需要顾忌什么呢? 她绝对不会让宋昭,再有一日的安稳日子! 第164章 立威后宫 因神殇,沉寂了一个月之久的苏柔则终于在初夏这日复了六宫请安。 她如今是皇贵妃,主理六宫的权利还在身上,位同副后。 众人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但是她的那些私事却被人当作笑话传着。 今日再见她时,她的打扮和从前有些不同。 她原本是不太喜欢穿着素色衣裳的,而今日,她却身着一身深蓝色百鸟朝凤氅衣。 那深蓝色着墨很重,若在光线暗一些的地方瞧着,倒分不清是蓝色还是黑色。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嫔妃母家死了人,嫔妃是不能在宫中守丧戴孝的。 故而嘉妃一见到她这身打扮,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你这身衣裳到底是蓝色还是黑色?蓝不蓝黑不黑的,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你是要给你母家的人守丧。” 苏柔则横她一眼,并未接她的话,而是自顾道:“这两日本宫在宫中闲着,算了算各宫每月的俸禄。本宫觉着,贵人位份以上的嫔妃每月得的俸禄也太多了些。皇上向来倡俭,咱们身为后妃自当以身作则。本宫昨日已经命内务府的奴才记下了,将本宫每月的月例银子减半。本宫觉着既然本宫都够用,你们应该也没什么异议。今日只是知会你们一声,等会儿散了,本宫会将此事回给皇上,往后你们的俸禄,也便每月减少一半罢。” 苏柔则好端端的要减嫔妃的月例,这是明摆着要损害所有人的利益。 颖妃为难道:“这......皇贵妃娘娘,臣妾母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臣妾每月还要贴补母家,日子本就过得紧巴,若是再削减了一半的开销,那臣妾可就真真儿要揭不开锅了。” 嘉妃讥讽道:“哎呀颖妃,按说你的苦她又怎么能知道呢?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的,自然不用算计这些。” 苏柔则沉声道:“颖妃,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入了宫,嫁给了皇上,便是元家的人。你的母家便是外姓,你贴补他们本就不该。再者说,妃位一月八百两,削减了一半也有四百两。本宫纳闷了,你在宫中有吃有喝有的穿,你要做什么一个月能花销四百两雪花银子?你可知道京都那些日子富得流油的商人,一月都不一定能赚到四百两纹银?” “呵~~”嘉妃白了苏柔则一眼,“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他们一个月花多少赚多少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这说法是碍了大家的利益,自然得跟大家伙商量过后再决定。你自作主张报给皇上去,本宫可不认。” 苏柔则离座起身,缓步向嘉妃走去。 她立在嘉妃面前,眼神空洞无光,但却给人带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你这般盯着本宫作甚?” ‘啪’ 苏柔则不等嘉妃将话说完,狠狠一记耳光就抽打在了她的脸上。 虽说这二人这么些年在宫里明争暗斗的大伙儿都已经见惯不惯了,但是嘉妃母家出身高贵,她如今又是大皇子的生母,苏柔则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你敢打我!?”嘉妃瞪着苏柔则怒吼道:“你别以为你成了皇贵妃你就威风了,你......” ‘啪’ 苏柔则又是狠狠地一巴掌落在了嘉妃脸上,“本宫告诉你,本宫是皇贵妃,本宫自然是威风的。从前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本宫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本宫有容人之量。如今本宫忍够了,不想再忍了。你是大皇子的生母又如何?你母家势盛又如何?本宫不怕你。嘉妃,本宫今天明明白白的跟你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日后若再敢于本宫面前耀武扬威胡作非为,本宫定不饶恕你。” 嘉妃哪里能吃这样的亏? 她抬手就要还了耳光回去。 苏柔则附耳她低声道:“本宫烂命一条,无牵无挂。你惹恼了本宫,本宫便先拿你的孩子祭天。” “你......” “怎么?你觉得本宫不敢吗?”苏柔则肆意而笑,回身正坐于上首位,肃清了声音道:“本宫再问一次,今日的提议,还有谁不从?” 大伙儿都看着嘉妃。 而嘉妃却怂了。 是,苏柔则说得不假。 从前她还需要顾及自己的母家,还需要权衡利弊。 可如今她家中亲眷死绝,她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她是无牵无挂烂命一条,若是把她惹急了,保不齐她真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疯魔事。 嘉妃是不怕,但是元盼还那样小,苏柔则要害一个稚子有千万种方法,她不敢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去冒险。 于是她便妥协,不再言语。 后来苏柔则又道,“本宫养病的这段时间,查过净事房的记档。这阵子皇上召寝的次数明显变少了。也是,本宫病着,华妃有孕,嘉妃又忙着带孩子,除了祁贵妃外,得皇上心的后妃都无法侍寝。这样的情况,往后恐怕陆续有来。这些时候相信你们也听说了本宫的身子出了什么事,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是本宫的遗憾。但本宫绝不是一个悍妒的女子,本宫不能替皇上生养,自然希望皇上能子孙万代。故而本宫决定将选秀的日子提前,本该明年的选秀,安排在今年立夏的时候。”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不愿意的自然是那些还没有见过元慕面的答应、常在一应人。 她们入宫这么久还没有轮到过侍寝的时候,再来了新人哪里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于是乎一个两个也就开始悄声议论起来。 议论声多了,堂下就乱成了一锅粥。 苏柔则用力拍打着桌案,怒道:“聒噪什么!?后宫哪有你们这些叫不上名讳的嫔妃抱怨的时候?入宫这么久皇上都没正眼瞧过你们,可见是你们没本事。要是各个都和华妃一样能深得皇上喜爱,本宫也就不用这般筹谋了!谁若是再敢议论,就搬去冷宫住着!” 苏柔则今日做出这许多动作,为得不仅仅是立威后宫这么简单。 她削减了所有人的月例,又要招新妃入宫,很明显,她的用意就是她日子过得不好,大家就都别好过。 从头到尾,宋昭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她冷眼看着,看着苏柔则如今这模样,像极了技穷的驴。 第165章 玄灵子入宫 苏柔则对着这些后妃们严声厉色。而对着元慕,便一改往日的骄横跋扈,换成了另一幅温柔似水的模样。 她将自己做的这些事告诉了元慕,元慕听后大喜。 能不喜吗? 又给他省了钱,又要给他添新的女人,什么好事都让他得了,正中他下怀。 元慕便寻思着要赏苏柔则些什么,便道:“这样吧,这后半年削减的其她嫔妃的俸禄,朕都给你。用来奖赏你此番办事得力,可好?” 苏柔则也没有推却,兴冲冲地应下了此事。 得了这好几万两白银后,苏柔则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了飞燕。 “你再去找一趟玄灵子,告诉他本宫愿意给他二十万两纹银,让他入宫来相助本宫。若是他办事得力,本宫自然有数不尽的赏赐给他。只要他肯与本宫里应外合,除掉宋昭这个贱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之位,便非他莫属。” 飞燕按照苏柔则的吩咐去做。 当日夜里,玄灵子果然又来了苏柔则的寝殿。 他一入内,神色便显得有些警觉。 还没开口,便冲着空中挥舞了一下右手。 仿佛有一道青光转瞬即逝,苏柔则问他,“这是何意?” 玄灵子冷着声音道:“有妖在利用遥视的法术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遥视?那是什么?” “千里目。哪怕身在千里之外,只要她想看你,便能轻松看到你的一举一动。方才我已经施法给你的宫中设下结界,往后她若再利用遥视看你,看见的只会是我施法设下的画面,并不能看到你真正在做些什么。” “是谁?” 玄灵子掐指一算,蹙眉摇头,“算不出。只怕妖力不浅。” “道长,相信飞燕已经将本宫的意思跟你表达的很明确了,你肯不肯入宫来帮本宫?这事儿对你,对本宫,都是好事。” “此番要对付的妖孽修为不浅。” “本宫知道!若是寻常妖物,本宫也不会寻来了你。” “娘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玄灵子冲苏柔则搓了搓手指,“这事儿难办,得加钱。” “二十万两雪花银还不够?”苏柔则震惊中又带了几分不耐烦,“或者你直接告诉本宫,多少钱银才能满足你的胃口?” “此刻不必。娘娘可安排我先入宫。那缀霞宫中的萝卜精不是还没有被收拾吗?便先拿她开刀,让娘娘瞧瞧我的真本事。如果娘娘觉得我值这个价,咱们再谈价钱也不是问题。” 苏柔则最想要的对付,就是宋昭。 此时她还不知道宋昭的身份,她只以为宋昭做出这些事,都是身边的那个萝卜精在帮衬。 没有了萝卜精,宋昭便犹如被斩去了左膀右臂,失去反抗能力只等任人鱼肉。 于是她一口答应下了玄灵子,但却并不打算安排他以正规的途径入宫。 “若是将道长引荐入宫,宋氏和那个萝卜精自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动起手来诸多不便,反而横生事端。道长可愿受些委屈?” 玄灵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柔则继续说下去。 “本宫宫中有许多宫人,这些内监更不下百人。道长伪装成内监贴身伺候本宫身旁,相信不会惹人怀疑。” 玄灵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钱和名。 而他要想得到名望,就必须得先做小伏低。对于苏柔则的提议,他并未否决。 另一头,宋昭也察觉出了不妥。 这两日,她遥视苏柔则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奇怪。 而这种奇怪的感觉,则来源于苏柔则近来的表现太过正常了。 她这个人,正常起来,便是最奇怪的事。 她叫来了自己宫中的宫女,让她拿些元慕才赏赐的滋补血燕去凤仪宫。 而在宫女去凤仪宫之时,宋昭便一路遥视着宫女。 头先一切都正常,可是宫女在入了凤仪宫后,却忽而不见了人影。 过了片刻,又见宫女提着一个空了的篓子出来,宋昭才惊觉大事不妙。 这是有人在苏柔则宫中设下了结界,意图阻止宋昭遥视里面的场景。 也就是说,苏柔则是寻了‘高人’入宫。 那么便是她怀疑了自己。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宋昭对苏柔则使用了读心之术。 果不其然,她根本无法完完全全的读出苏柔则的心思。 在她眼里,如今的苏柔则表里如一。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回到宫中,宋昭与棠惢商议了此事。 宋昭在宫中蛰伏许久,眼见大事将成,她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她的计谋。 为今之计,只能去寻比她修为还高的妖才能清楚是什么情况。 于是宋昭吩咐棠惢丢出替身来扮作她,而她,则去寻了槐树精青澜。 她来时,青澜化为原形巨木参天正在睡懒觉。 宋昭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于是她便贴在树干上轻声呢喃了一句,“着火了~” 果然,一声落,青澜立刻惊醒化为人形,大声喊道:“快跑快跑!老子可不能被火烧了眉毛!” 定睛一看,是宋昭立在自己面前,青澜便知自己被宋昭给耍了。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臭丫头!又戏弄我!” 打趣寒暄一番后,宋昭向青澜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见这事儿后青澜也颇有兴趣,“有这样的事?按说人间那些道士不过是装模作样糊弄惹人钱财罢了,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有咱们妖的实力。除非......”他沉默了片刻,忽而惊道:“除非对方本就是妖!而装成凡人道士!” 事情若如此说,那便能解释的通了。 青澜是山精一族,他精通的法术和宋昭狐族全然不同。 故而他也没有办法断定如今苏柔则究竟是请了怎样的能人异士来相助自己。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妖力肯定没有你如今高强,更不用说你寻回魂魄后了。你如今寻回了这些魂魄,已经恢复了将近六百年的灵力了。倒也不必怕他。” 在青澜这算是吃了一枚定心丸。 宋昭本就附身在凡人身上,她不能造杀业亲手杀人,否则会遭天罚将她逼出原主体内。 但若是亲手杀妖的话,她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第166章 棠惢被押入慎刑司 “皇贵妃!华妃娘娘在歇着,您不能硬闯!” “你给我让开!” 苏柔则带着她宫中的宫人长驱直入缀霞宫,旁人都不敢拦着她,只有棠惢堵在寝殿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进去。 飞燕拽着她的胳膊暗暗用力掐着她的皮肉,棠惢吃痛,一把将飞燕推倒在地上,痛得飞燕龇牙咧嘴。 苏柔则指着她骂道:“大胆奴才!你敢拦着本宫!?来人呐!把她给本宫拦下!” 今日,苏柔则身边跟了个眼生的内监。 那内监的目光一直凝在棠惢身上,棠惢看着有些发怵。 她隐隐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眼见拦不住苏柔则,若让她就这般进去看见了装成宋昭的替身萝卜,这可不要出大事? 于是她连忙施法,将躺在宋昭榻上的替身萝卜打回了原形。 苏柔则快步赶入寝殿,见到一颗萝卜平躺在宋昭的床榻上,还精心盖好了被子露出半个萝卜头来。 她看一眼玄灵子,问道:“可有异常?” 玄灵子拾起萝卜放在鼻尖儿嗅了嗅,“上头有妖气,是用作替身的东西。” “岂有此理!”苏柔则回眸,目露凶光瞪着棠惢,“华妃人呢?” 棠惢支支吾吾道:“华妃娘娘去御花园了,她......” “一派胡言!华妃出门去哪儿不是乌泱泱一众人跟着?且你方才不是跟本宫说,华妃在寝殿歇着吗?你这张嘴,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玄灵子附耳苏柔则道:“宫中妖气极重,方才有施过法的迹象。还请娘娘围住缀霞宫,不许任何人出入。且看那华妃还能如何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回来。” 棠惢猜测,这个话多的内监八成就是苏柔则寻回来对付宋昭的‘高人’。 她双手背后,暗搓搓积攒灵力,想要给玄灵子点教训。 她趁玄灵子不备忽而发作,将灵力化为剑气向玄灵子胸口刺去。 玄灵子连正眼都没有瞧棠惢,不过一挥手,便将灵气挡了回去,反而击中了棠惢。 被自己的灵气所伤,棠惢喷出一口鲜血后跪倒在地。 玄灵子走到她面前,扯着她的头发逼迫她看着自己,“说,你的同党在何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嘴巴倒硬。”玄灵子森然浅笑,又对苏柔则说道:“皇贵妃娘娘还是先将这丫头送去慎刑司,由我奴才亲自审问她,必能真相大白。” “就这么办!来人呐!把她押去慎刑司,再命人里里外外将缀霞宫给本宫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将棠惢交给玄灵子带去慎刑司后,苏柔则便急冲冲跑去见了元慕。 她被乔海挡在外面,“皇贵妃娘娘止步,皇上正和望舒大人在里面商议国事,吩咐了谁都不见。” “本宫有要事要见皇上,耽误了有什么后果,你负责吗?” “这......娘娘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片刻,乔海恭谨而出,对苏柔则细声细语道:“皇上让娘娘进去。” 苏柔则一路小跑赶入殿内。 正殿之上,元慕居上首位,望舒坐于堂下正与元慕说着什么。 苏柔则连请安都顾不上,端直道:“皇上,华妃主仆二人是妖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元慕好像正被什么烦心事恼着,听苏柔则火急火燎的说有正事要禀奏这才让她破例觐见。谁知道她一入内就说些个虚头巴脑的浑话,自然得了元慕训斥,“若是闲着没事干,就回宫去做做女红刺刺绣,别正日里兴风作浪的,惹得后宫不宁!” “皇上!臣妾有证据!”苏柔则信誓旦旦地说道:“江焕然的师尊玄灵子入宫降妖,察觉出了缀霞宫妖气冲天!那伺候华妃的婢女棠惢已经被拿下了,如今正在慎刑司中审问着。而华妃,却没了踪影!” 元慕道:“华妃她......” “皇上。”望舒截断了元慕的话,却问苏柔则,“皇贵妃娘娘细细说来,华妃娘娘没了踪影是怎么一个说法?” “她人不在宫中,去向成谜。臣妾已经命人封锁了缀霞宫,她是回不去了。长街甬道之上的宫人臣妾都找人问过了,无一人见到过华妃的踪影。好好一个大活人,若是没有妖法神通,怎就能在守卫重重的尚元城消失的无影无踪?” 望舒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下去。 元慕按奈不住道:“你命人围了华妃的宫殿?谁给你的权利这样做!?还拿下了她的贴身婢女?你明知道华妃和那婢女情同姐妹,你将她拿下,是看华妃有孕故意要气华妃吗?” “皇上!玄灵子说了,华妃她不是人,她是......” “江焕然就是个江湖骗子,他的师尊能是什么好东西?”元慕愤然道:“你说华妃不在宫中,那朕想问问你,如今在朝阳宫偏殿候着的人,是何人!?” “什么!?”苏柔则震惊不已,“什么时候的事儿?臣妾知道了!定是她知道宫中生事,所以早臣妾一步来了朝阳宫,她......” “皇贵妃娘娘,华妃娘娘一个半时辰前就已经来了。只不过那时微臣正在和皇上议事,故而乔海公公就领着华妃娘娘去偏殿候着。”望舒叹了一声,“与皇上说起正事来就忘了时辰,竟然让华妃娘娘等了这么久,皇上您看.....” “来人!去将华妃请来!” 片刻功夫,宋昭便被人带来了正殿。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吃食已经凉透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又看一眼苏柔则,“皇贵妃也来了?” 苏柔则盯着宋昭看了半晌,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慕问道:“拿了什么来给朕?” “还说呢,都凉了。”宋昭一边将吃食交给宫人拿下去热,一边又委屈巴巴儿地说道:“皇上昨日自己说馋了臣妾做的竹荪煨山鸡,要臣妾今日亲手做了拿来朝阳宫陪您一块儿吃。臣妾饭点来的,等了您这么长时间,可饿坏了。” 元慕一拍脑袋,赔不是道:“是朕疏忽了,怎将这事儿忘了?委屈爱妃,这样吧,朕现在命御膳房做些你喜欢吃的吃食,朕陪你用膳可好?” 第167章 棠惢被酷刑折磨 元慕一拍脑袋,赔不是道:“是朕疏忽了,怎将这事儿忘了?委屈爱妃,这样吧,朕现在命御膳房做些你喜欢吃的吃食,朕陪你用膳可好?” 苏柔则看着他们两个人郎情妾意的好不缠绵,气得牙痒痒。 “皇上!您千万不要被这妖孽所迷惑!您想想昭华皇后,便知道妖精最擅长之事便是蛊惑人心!如今棠惢那个萝卜精已经被押入慎刑司由玄灵子审问,臣妾以为,华妃实在可疑,不能轻纵!” “什么!?”宋昭吃惊不已,“皇贵妃娘娘说什么?你......你让人抓了棠惢去慎刑司?那丫头最是胆小又怕脏,你怎么能带她去那种地方?” 于是乎,朝阳宫便吵翻了天。 苏柔则和宋昭各执一词,吵得元慕头疼。 另一边,被押入慎刑司的棠惢被人绑在了木架上。 玄灵子屏退左右,只说有话要单独问她。 人走后,棠惢刚想动用灵力将绳索解开,却惊觉自己半分力气也没有。 玄灵子坐在她正前方,嘴角噙着笑,“你不用挣扎。方才我还你的那一击,已经顺势封住你的‘灵关’,一个时辰之内,你什么法术也施展不了。” “你是什么人?” “这话好像应该是我来问你。”玄灵子戏谑不已,“你是什么妖?当真是萝卜成了精?” 被玄灵子试穿了身份,棠惢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索性不说话了。 玄灵子见她不言语也不恼,双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便有一赤色的光环浮现于棠惢面前。 那光环华光刺眼,几乎不能直视。 下一刻,玄灵子便亲手将光环套在了棠惢的脖间。 光环在接触到棠惢脖颈的刹那急速锁紧,几乎卡得棠惢喘不上气来。 玄灵子笑道:“一炷香的功夫,你就会被这‘伏魔圈’打回原形。半个时辰后,你就会灵力尽失,魂飞魄散。你若肯与我说实话,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棠惢脸颊憋得通红,可那能杀人的目光明显在告诉玄灵子,她不会出卖宋昭。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你恨我?你不该恨带你入宫之人吗?”玄灵子双手背后,绕着棠惢踱步转圈,“一开始,我原本以为是你在背后兴风作浪,闹出诸多事端。可今日见到你,我便知道你没那个本事。不过修为百年的山精,怎么可能有那些通天的本领?遥视一术,是狐族的秘法。你跟着宋昭,便说明她就是你的主子。所以她和昭华一样,都是狐狸精,是不是?” 棠惢依旧不语。 玄灵子抓起她的右手,用力一掰,便将她的右手掰断了。 痛感迅速袭来,又因被伏魔圈卡住了喉咙,棠惢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痛苦地抽搐着。 “说!。” 玄灵子施法将伏魔圈松了一些好让棠惢能开口说话,却没料到棠惢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只提醒你一句话,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最好不要招惹我和华妃娘娘。否则你定然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哈哈哈哈哈~笑话!即便是当年的昭华也至多不过与我势均力敌,你们这些小妖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实在是愚昧至极!”玄灵子勾起手指拨弄着棠惢已经被掰断的手臂,“真脆啊,不愧是萝卜精,即便幻化成人型,四肢也是一掰就断。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倒不想你这么快就灰飞烟灭。” 他手指轻点在棠惢脖颈上的那枚伏魔圈上,将其收入自己的衣袖中。 “我与你玩个游戏如何?我本意并不想为难你,我只想从你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何。你告诉我,我就饶过你。可你若不说,就别怪我用别的法子折磨你。” 棠惢衷心追随宋昭,哪怕是死,她也不可能做出出卖宋昭之事。 自从被玄灵子抓入慎刑司的那一刻起。棠惢便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故而她根本就没有想活着走出去。 连死都不怕的妖,谁又能威胁到她什么? 可是玄灵子的手段也的确残忍至极。 他深知像棠惢这样子的妖,皮肉上的折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唯有摧残她的魂魄,才是最残忍之事。 他将棠惢的神识逼出体外,困入自己制造出的无间炼狱。 棠惢的肉身虽然还在慎刑司被拘禁着,但的魂魄神识此刻却置身于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 四周传来玄灵子嘲弄的笑声,“在这里,你所有的感觉都是真的,但却不会伤害到你的肉体。而在这个空间中,你所有的感觉,都会为我操控。比如,我现在想让你被五马分尸。” 他话音方落,棠惢便摔倒在地。 下一刻,周围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她的脖颈与四肢分别被绑上了麻绳,而麻绳的另一头,则拴在了五匹骏马身上。 玄灵子打了个响指,五匹骏马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走而去。 几乎是一瞬间,便将棠惢的身体撕成了碎块。 所有的痛感都是真实的,这样剧烈的折磨,令棠惢生不如死。 但很快,她残破的身体又重新聚合在一处。 除了方才那剧烈的痛感还隐隐能感觉到,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凡人即便是得道的术士,也绝对没有办法去控制妖的神识。 除非,这玄灵子本来就不是人。 “你是妖?” “与你何干?” 玄灵子话落,棠惢所处之地的场景又生出变化。 她置身于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烈日当空炙烤着,很快汗水便浸透了棠惢的衣衫。 她捂着眼睛的手睁开了一条缝,眯着眼看着太阳。 她看见太阳竟然一点点地融化掉,岩浆如同银河之水于空中洒落,很快将她包裹,吞噬成了一抔灰烬。 这期间,她耳边充斥着的尽是玄灵子令人发怵的笑声。 这样的折磨,倒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去。 (好久没说话了,出来冒个水个字数,?(′???`)比心) 第168章 宋昭大闹慎刑司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棠惢尝遍了这世间最残忍的死法。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酷刑折磨了好几日,而在现实中,也不过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此刻,棠惢的肉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于玄灵子造出的诡异空间中,她此刻正被成百上千根透骨钉钉在石墙上。 “你还是不肯说?” “我说你娘的葡萄!” 棠惢攒足了全身的力气,冲玄灵子怒骂了一句。 这一声骂彻底激怒了玄灵子,他拿起一根透骨钉狠狠地刺入棠惢的眉心,结束了她这一场折磨。 * 宋昭于朝阳宫中和苏柔则争执了许久。 元慕和望舒自然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奈何苏柔则一直强调棠惢不过是个奴婢,问宋昭为何这样紧张她。 元慕不发话,宋昭只能干着急。 她试图用密音入耳的法术联系棠惢,但是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绝对不能让棠惢有任何意外! 于是她不管不顾,夺门而出,“本宫今日一定要救回棠惢,皇贵妃若是不同意,便命人将本宫也一并捆入慎刑司发落吧!” 担心宋昭有身孕受不得刺激,元慕起身便要追出去。 但他没有练过武,脚程也没有望舒快。 望舒一跃而起,以极快的身法追了出去。 然而不过是和宋昭相差了数秒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离开朝阳宫的望舒,却举目四望不见宋昭的踪影。 宋昭哪里还能等下去? 一出朝阳宫,她便以瞬移之术赶入了慎刑司的暗房内。 她看见棠惢被困在木架上像是昏迷过去没有动静,玄灵子也坐在椅子上闭着眼。 暗房内灵力涌动,宋昭察觉出棠惢的神识被玄灵子逼出了体外,于是施法将她的神识强夺回来,重新附着到她的身上去。 棠惢惊醒。 她喘着粗气,浑身香汗淋漓,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对宋昭说道:“主人......他......他是妖!” 宋昭护在她身前,心疼不已,“别说话了,省些气力,我会带你平安离开这里。” 玄灵子的神识也于此刻重新归体。 他含笑打量着宋昭,挑眉道:“能强行从我手中将她的神识夺回去,看来我没有猜错,你就是妖。只不过附身在了一具死人的躯体上,掩盖了自己的妖力罢了。” “关你屁事?”宋昭凝眉于他,“不过你将棠棠伤成这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哦?”玄灵子的表情十分轻松,一点也不怕她,“你有多大的本事,能不放过我?你若真有那通天的本事在,那你又何必要纡尊降贵的守在宫中?” “我有多少本事,你且瞧着就是了。” 宋昭双手拈花,聚力于食指间向空中一指。 霎时间,尚元城上空黑云压城,电闪雷鸣不止。 继而,便落了极大的雨。 这样大的雨,就是在尚元城当值了十几年的宫中老人也从未见过。 雨点子像刀,砸在人身上钻心的疼。 闪电一道道划破长空,瞧着瘆人。 本来乘轿赶往慎刑司的元慕和苏柔则皆打了退堂鼓。 唯有望舒记挂宋昭安慰,冒雨也要向慎刑司赶来。 宋昭将棠惢搀扶到一旁坐下,而后沉声道:“外面的雨下成这样,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你有多少本事,拿出来给我瞧瞧。” 玄灵子所使用的的法术皆是妖法,而宋昭虽然被困在凡人体内不能完全释放出自己的妖力,但是要对付他,尚算绰绰有余。 几个回合下来,宋昭明显占据了上风。 而玄灵子也通过她的灵力,看出了她的身份。 “你竟也是赤狐一族?” 宋昭凝聚灵力于身后化为万千把利剑,“我是你姑奶奶!” 话落,她冲着玄灵子素手一挥,剑光便冲他飞袭而去。 玄灵子祭出伏魔圈来格挡在自己面前,勉强抵下了宋昭的攻势,但伏魔圈却不堪重创,碎了满地。 “不可能!寻常赤狐怎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更何况你还附身在凡人的躯体上,又无妖之内丹,你的灵力按说当有大半被压制才对,怎么会......莫非......你便是从前的千年赤狐昭华!?” 宋昭松了松手腕,而后捏得自己的指关节劈啪作响。 她一步步逼近玄灵子,眼中冒出噬人骨血的火光,“江焕然是你的徒弟?你可知上一世,他如何用你教给他的那些下作手段来折磨我?你死到临头,我不怕告诉你。我便是昭华,而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没兴趣知道。” 玄灵子跪地求饶,而宋昭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她将灵力积攒于掌心,手起掌落,霎时间斩断了玄灵子的头颅。 他倒地后抽搐了几下,便现回了原形。 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豹子,宋昭取出了他的内丹,瞧着最少也有五百年的修为。 她将内丹递给棠惢,“你元气大伤,吃了他的内丹,疗伤之余也能增长修为。是极好的事。” 别的事棠惢可能没兴趣,但是提起吃,她就没有不感兴趣的时候。 她一口将内丹吞下肚,身上的伤果不其然全都治愈了。 “主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昭耳廓轻动,“噤声,有人来了。” 她用自己纤长的指尖抓破了棠惢的衣服,又用妖法在二人身上变化出了许多道抓痕。 而后,她对着那只黑豹的尸身使用了障眼法。 黑豹起死回生,向宋昭扑了过去,将她扑倒在地。 宋昭大喊救命,暗房的门下一刻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是望舒。 他手起刀落,利索将黑豹身首分离,将宋昭从豹口中救出。 宋昭心有余悸地弱弱哭道:“那玄灵子......他是妖!这只豹子便是他的化身!” 对于她这样的解释,望舒丝毫没有怀疑。他甚至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只关心着宋昭的身子有没有被伤着。 宋昭浑身发颤,看上去似乎都被吓傻了。 她没有回答望舒的问题,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别过来’。 棠惢心疼地将宋昭揽入怀中,“百里大人!快去将此事告诉皇上!” 明天凌晨上架,今天晚上11.55管理员截图活跃榜单排行,明天会发布在书友圈。 第169章 宋昭被晋为贵妃 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在百里望舒前去禀告元慕的途中,忽而停了。 宋昭受惊,他先吩咐人将宋昭送回自己宫中,在见到元慕时,他说出了自己的亲眼所见。 当然,其中还有几分添油加醋的成份在。 “皇上,微臣亲眼见到那玄灵子想要对华妃娘娘下手。幸好微臣及时赶到,拔剑斩首了妖道。怎料到,妖道死后竟然变成了一只黑豹,真乃闻所未闻之奇事!” 元慕心有余悸道:“华妃如何?” “受了惊,但所幸没伤着,微臣已经命人先将娘娘护送回宫了。” “不可能!”苏柔则不可置信,“怎么会?玄灵子怎么会是妖?” “如今尸首还在慎刑司的暗房里,皇贵妃娘娘可要去瞧瞧?” 望舒与元慕、苏柔则再度折返回了慎刑司。 暗房外,已经有许多宫人围着了。 凑近些,便有十分刺鼻的血腥味袭来。 元慕忍不住蹙眉,乔海则遣散人群替他腾出道来。 呈现在元慕面前的,是一具躺在血泊中身首异处的黑豹尸体。尸身散发的味道十分难闻,元慕只看了一眼,便干呕着转过身去。 苏柔则胆子大些,凑近一瞧,见那黑豹的前爪上带着一枚手环。 那枚手环她见玄灵子佩戴过,于是信了他本就是个妖怪。 也就是说,自己这段时日都是在跟妖魔接触? 苏柔则一时心悸,又因害怕被元慕斥责,于是假装昏厥。 元慕也只是十分冷淡地吩咐人将她送回凤仪宫去,而后便摆驾去看望宋昭。 他来时,宋昭瑟缩在被子里不停地发抖。 棠惢在她身旁伺候着,同样也是脸色煞白。 看来这二人是被方才的场景给吓坏了。 元慕凑近宋昭手搭在被子上,宋昭尖叫一声,不停地向床榻内里挪动身子,“你别过来!妖怪你不要过来!” “昭儿不怕,是朕,是朕!” 宋昭听见了元慕的声音,这才将被子缓缓掀开。 引入元慕眼帘的,是宋昭哭红的双眼与鼻尖。 她一把抱住元慕,失声痛哭,“皇上!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不怕,没事了。”元慕轻轻替宋昭扫着后背,“望舒已经将那妖道杀死,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后来等宋昭情绪冷静些时,元慕细细询问了她和棠惢今日事的经过。 她主仆二人回宫后已经对过了一遍口供,面对元慕的问询,自然回答的滴水不漏,将故事编的逻辑自恰。 这个故事唯一的漏洞,便是望舒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黑豹,却并没有看见黑豹是玄灵子所变。 故而苏柔则如果拿这一点说事,说是棠惢用妖法变出来的黑豹演了这一出戏,那便不好。 只是宋昭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望舒的供词竟然刚好弥补了这个漏洞,将这个故事圆的无懈可击。 他告诉元慕,他下手时玄灵子还是人身,直到身首异处后,才现出了原形。 而整个现形的过程他都亲眼所见。 在元慕看来,望舒是前朝自己信重的朝臣,平日里和宋昭极少接触,他是不可能偏帮任何一个人说谎的。 故而元慕更加相信,这件事的事实便是宋昭所说的那般。 宋昭啜泣道:“臣妾到底哪里得罪了皇贵妃娘娘,她为何要这般对待臣妾?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妖孽,竟然要害死臣妾和臣妾腹中皇嗣。她说臣妾是妖,皇上便信吗?” 她护着自己已经隆起十分明显的小腹,哭声更甚,“臣妾若是妖孽,如何会怀有皇上的骨肉?她家中亲眷接二连三的丢了性命,情绪一时激动臣妾可以理解。但是再激动,也不能把这些事都算在臣妾头上吧?皇上,臣妾怕极了......” 元慕将宋昭揽入怀中,笨嘴拙舌的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偏此时,望舒还在一旁打着边鼓,“皇上,微臣身为前朝官员,理应不该过问皇上的后宫家事。但今天的事微臣从头到尾都亲历了一遍,实在觉得恐怖至极。 微臣若是今日晚去了暗房半柱香的功夫,恐怕华妃娘娘和棠惢姑娘就都已经命丧妖道之手。今日咱们赶去慎刑司的时候,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皇上不觉得诡异?如今看来,倒像是妖道动了手脚,刻意要阻拦咱们。 若今日咱们没有人赶去慎刑司,只怕妖道如今已经得手。他是妖,杀了华妃娘娘和棠惢姑娘后,自然有办法寻个什么萝卜、海带的丢在地上,说那是华妃娘娘和棠惢姑娘的原形,反而诬陷她们才是真正的妖。” 望舒这一番话,可谓是将矛头直指向了苏柔则,坐实了她与妖勾结,谋害后妃的事实。 元慕稍稍动点脑子一想就知道。那玄灵子是苏柔则请入宫中的,与宋昭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冤枉宋昭? 这一切,定都是苏柔则会错了意。 他摆驾凤仪宫,狠狠地训斥了苏柔则一番。 本应严惩此事,但是宋昭母子平安,终究也没人因为此事伤着,故而元慕只是降了她皇贵妃的位份,将她贬为妃。又褫夺了她主理六宫的大权。 这大权元慕本来要交给祁贵妃,可祁贵妃却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于是元慕为了安抚宋昭的情绪,便晋位她为贵妃,赐了她协理六宫的大权。 后宫的局势瞬息万变,前两日苏柔则还在后宫耀武扬威,一会儿要做这个,一会儿又要做那个。 才风光了几天,这风水就轮流转了。 她成了苏妃,连个封号都没有,便是连嘉妃和颖妃也比不过。 母家高楼塌了,身后没个依仗,从前被她欺凌过的嫔妃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宋昭被晋位贵妃,掌后宫事后,众妃便要日日入缀霞宫去请安。 这日,苏柔则并没有来。 宋昭有模有样地吩咐棠惢道:“苏妃人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等着本宫去请她吗?” 棠惢回话道:“已经催人去探过数次了,但是凤仪宫大门紧锁,她不肯出来。” “凤仪宫?”宋昭冷笑,而后向祁贵妃问道:“姐姐,本宫记得那凤仪宫是奉贵妃入住的地界,她如今已经被贬为妃位,如何还能住?” 第170章 挑拨离间 “凤仪宫?”宋昭冷笑,而后向祁贵妃问道:“姐姐,本宫记得那凤仪宫是奉贵妃入住的地界,她如今已经是妃了,如何还能住?” 祁贵妃揣度着宋昭的心思,无非就是她如今成了贵妃,又手握着协理六宫之权,想要搬去凤仪宫耍威风罢了。 于是便道:“是不合规矩。按着宫规,也应当是妹妹你搬进去。” “本宫?”宋昭自谦道:“本宫入宫时日短,哪里有资历搬进去住呢?要说姐姐也是贵妃,姐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祁贵妃笑着摇了摇头,“妹妹如今手中握着主理六宫的大权,位同副后。自然应该是妹妹你搬进去。” “既然本宫握着主理六宫的大权,姐姐是不是应该听本宫的?” 祁贵妃不明所以,略略颔首。 听宋昭又道:“那就成了。来人呐,去凤仪宫把门给本宫砸开,将苏妃的行囊收拾好搬去祁贵妃的太平宫。再将祁贵妃宫里的东西,挪去凤仪宫。” 祁贵妃推搡了两句,可宋昭开了口,旁人心中对苏柔则多有怨怼也都急着附和,她也只好却之不恭。 不单单是让祁贵妃搬去了凤仪宫。 宋昭还给全了她作为贵妃该有的仪制。 伺候祁贵妃的宫人从前只有十六位,宋昭做主挑了许多精明能干的宫人去她宫中伺候,又比着妃位的例子,遣了许多跟在苏柔则身边的宫人。 旁人道宋昭得势后半分没有想过替自己争些什么,反倒仁善一心惦记着祁贵妃。 棠惢也问过宋昭这个问题,宋昭只是淡然一笑,“上一世她待我好,事到如今心中仍记挂着我,我并非是个没良心的,怎会不考虑她?她是对元慕没了指望,也不贪图男女情爱之事。但是她既然在宫中,我便要想法子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你说我是报恩也好,说我有私心也罢,我做人作妖都一样通透,待我好的人,我从不会亏待。” 说着在棠惢的鼻尖儿上刮了刮,笑容更艳,“待我好的妖也是一样。” 棠惢冲宋昭吐了吐舌头,“棠棠有没有吃醋!主人心里谁最重要,棠棠能感觉的到!那黑豹的修为有将近五百年呢,主人二话不说就把内丹给了棠棠,棠棠感激主人。” “你与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肉麻的话。” * 苏柔则成为苏妃后,又因为她和妖物勾结再不得元慕宠爱,故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贵人,那只要是侍过寝的,都敢爬到她头上去。 谁不知道元慕没有将她丢进冷宫去,全然是因为心中对她存了几分亏欠? 这几日,苏柔则算是受遍了现世报。 从前她如何对待别人的,别人如今全都尽数还了回来。 在这五黄六月里,苏柔则的心寒成了数九寒冬。 唯一能给予她一丝暖慰的,只有一直对她不离不弃,衷心与她的婢女飞燕。 见苏柔则终日以泪洗面,飞燕便陪着她一起哭,“娘娘放心!无论娘娘是什么位份,无论娘娘往后的路有多难走,飞燕都会一直陪伴在娘娘身旁。” 然而就是这样温暖的话,终究也抵不过人的疑心。 苏柔则发现这几天飞燕时常会寻不见踪影,于是在一日夜里,她偷偷跟着飞燕。 一路跟着她,却到了宋昭的缀霞宫。 她明明是自己的人,可是她来去缀霞宫却如入无人之境,那门口守门的奴才对她更是有几分毕恭毕敬,实在惹人怀疑。 又后来,苏柔则发现飞燕身上用的香粉与从前不同。 于是问她,“你最近用了什么香粉?好香啊。” 飞燕表情有些尴尬,敷衍回应道:“不过是让采办的奴才替奴婢在宫外新买的香粉,没什么特别的。” 可苏柔则用惯了好东西,她闻得出来那香粉的名贵。 以飞燕如今的俸禄,她攒上半年的钱,也不一定能用得上这么贵重的香粉。 对飞燕的怀疑达到顶峰的原因,是因为一日的请安。 赶上苏柔则生母的生祭,她便偷偷在自己宫中后半夜架起了火盆,焚烧了一些纸钱。 这件事隐秘本应无人知晓,可偏偏宋昭知道。 宋昭以她枉顾宫规为由,让她日日午时在长街上跪半个时辰以儆效尤。 这日回到宫中,苏柔则看着忙前忙后的飞燕,心中起了杀意。 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她留不得。 于是她给飞燕的吃食里下了毒,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些带毒的食物吃下肚,眼睁睁看着她毒发身亡而不施救。 飞燕死后,她的尸身被草草安葬了。 可因为她是苏柔则身边最信重的婢女,合宫少不了议论此事。 三日后的一个傍晚,宋昭去了苏柔则宫中。 苏柔则见到她便是一顿冷嘲热讽,“稀客啊?你怎么来了?少了个眼线不知道本宫日日在宫中做什么,于是便亲自来看吗?呵,蠢货。” 宋昭含笑落座,不徐不缓道:“你的话本宫听不太明白,你是指飞燕?” “你明知故问。” “本宫今日来,也是为了飞燕的事儿。”说着,宋昭从袖间取出了一封信递给苏柔则,“飞燕是个衷心的,你失势后,她怕本宫为难你,所以多次来寻本宫,在本宫的门前又是哭又是求的,本宫这才肯放过你。她又说所有的罪事都是她一人做下的,与你无关。于是本宫便让她写了这封认罪信。不过如今她人都死了,这东西留着也没用了。你是她的主子,你自己处理吧。” 说完这话,宋昭懒得多看苏柔则一眼便走了。 而苏柔则在看完了那封认罪书后崩溃痛哭。 原来她错杀了人。 她错杀了一直忠心耿耿对待自己的衷仆。 她频频去宋昭宫中是为了替自己求情。 有许多次,苏柔则明明看见了飞燕膝盖上的伤,却浑然不以为意。 原来那些伤,都是她跪求宋昭放过自己的时候落下的。 这日夜里,太平宫不时传出女子的凄怆悲绝哭声。 至此,苏柔则失去了她本来拥有的一切。 家世、宠爱、位份、权利,以及与她日日形影不离,伺候了她六年周全的贴心之人。 第171章 望舒向宋昭讨赏 宋昭坐在菱窗下,吹着微微夏日暖风,吃着可口的冰镇西瓜,面带笑意遥视着几近崩溃的苏柔则。 这一刻,她觉得无比畅快。 比亲手杀了苏柔则,还令她觉得舒坦。 棠惢捧了一碗安胎药入内,将宋昭面前的冰镇西瓜挪走,“主人不能再吃了!这西瓜是寒凉之物,又被冰过最是伤身。您如今有孕在身,又是肉体凡胎,如果有个什么闪失,没了孩子也无法魂魄归体,可就麻烦了。” 宋昭听惯了棠惢的唠叨,一日不听倒觉得想念得紧。 “主人,你说那苏柔则也是个不要脸皮的,她如今在宫中都丢够人了,她怎么还不自绝于世啊?她赶紧死了,也省的咱们费心动手。如今这样的局势,主人随便出手,无论做些什么,她这条命都得完!” “我倒不急。”宋昭捧过安胎药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上一世,她得势后可是折磨了我许久才舍得让我去死的。如今她失势了,我也得好好儿折磨折磨她。你且想想,她如今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在乎的事?” 棠惢支棱着脑袋想了半天,摇头道:“不知道~” “还有元慕。” “狗皇帝!?” “是。她是真心喜欢元慕的。因为太爱了,才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心中还念着元慕对她的好,已然蒙蔽了双眼。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元慕压根已经厌倦了她,没有将她打入冷宫,没有深究她勾结妖孽之事,是因为对她有所亏欠。但她却一厢情愿的以为,元慕对她还有真情在。所以要将她伤到绝处,就必得让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晓了,元慕本就是薄情寡性之人。” “主人这么说,是已经有对策了?” 宋昭方要说话,便听见了庭院深深处有古怪动静。 她遥视了一眼,见是望舒又翻墙来寻她,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又来了?”宋昭嘀咕了一句,而后吩咐棠惢早些下去歇着。 待棠惢离去后,宋昭便打开菱窗,冲庭院内的灌木丛中唤了一句,“夏日里蛇虫鼠蚁最多,你可别被咬死了。” 望舒探出半个脑袋,嘿嘿一笑,“我被咬死,你可要心疼了。” 话落,以轻功跃入宋昭房内,动作熟练地合上了窗。 “你这自恋的毛病也是时候该改一改了。”宋昭嘴上说着讽刺望舒的话,但还是给他添了一盏茶,“说吧,来寻本宫有何事?” “问你讨赏。”望舒斜靠在宋昭的暖座之上,宛如座上了自己的床榻,毫不客气。 “讨赏?讨巴掌还差不多。” “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望舒丢了两颗葡萄进嘴,觉得甚酸,于是便从窗口吐了出去,眉头紧皱道:“这么酸的葡萄你也吃?酸儿辣女的,咱们的孩子是个男儿郎?” 听完这话,宋昭二话不说端起滚热的茶壶便泼向望舒。 望舒伸手灵敏,微微一个腾挪就避了过去,“好狠的女人!谋杀亲夫!?” 连宋昭自己也搞不清楚,望舒究竟是从何时变成了这般泼皮无赖的模样。 经过上一世的事,她对凡人没什么好感。对于男人,更是发自心底的厌恶。 当日无奈之举必得有孕才能度过难事,才迫不得已怀上了望舒的孩子。怎料到他却日日拿此事饶舌,惹得宋昭频频难堪。 见宋昭面色阴沉像是真的动怒了,望舒这才收敛一些,“可以不跟你开玩笑,但是讨赏我可是认真的。” “我为何要赏你?” “因为那日我替你圆了谎。我赶去的时候只见到了豹子,可没见到道士变成豹子这样的稀罕事。” “那你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省下麻烦呗。你被元帝怀疑,我也讨不到好。” 宋昭冷笑,“如此便算是互利互惠的事,我赏你什么?” “额......”望舒被宋昭一句话怼的一时语塞,“你如今都是贵妃了,整个后宫都在你的统领之下,你怎么这么抠门?” 说起赏赐,宋昭倒还真有个东西想赏赐给望舒。 她起身,不慌不忙从自己的梳妆台小屉里取出了一枚玉髓扳指丢给望舒。 那扳指通体白亮,一看就知道是上乘货色绝非凡品。就是这款式吧......略微显得娘了些。 “这是女子的首饰,你赏赐给我?” “爱要就要,不要还我。”宋昭伸手要抢,望舒却已然在争夺间将那枚扳指带在了手上,“你给人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宋昭白了他一眼,“本宫乏了,你走吧。” “得嘞~”望舒跃出菱窗后虚晃两步,忽而又将脑袋从窗外探进来,着实吓了宋昭一跳。 “你有病?” “嘿嘿~~”望舒伸出手,晃了晃宋昭方才赏赐给他的那枚扳指,“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说完,他倒脸红的像个猴屁股,屁颠屁颠地跑了。 宋昭笑着嗔骂一声,“臭不要脸的东西。” 而她送给望舒的那枚扳指,根本就不是寻常之物。 那枚扳指,可以让宋昭感知到佩戴之人的情绪。 她无法对望舒施展读心术,故而她就更加想要知道望舒的秘密。 她通过感知里获取着望舒的情绪。 她一直以为,这个城府颇深的西凉王一直以来都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却没有想到,此刻望舒心底的激动与欢喜,都是实打实的。 也就是说,他确实喜欢上了宋昭。 说不清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宋昭是怎样的情绪,总归和快乐不沾边。 望舒平日总是在元慕面前晃悠,而宋昭也总是去寻元慕。 一来二去,他二人见面的机会便不少。 每每望舒见到宋昭时,他的情绪都会产生波动。 有时甚至是宋昭还没有入殿内,只不过是乔海通报了一声‘华贵妃驾到’,望舒都会欣喜不已。 这一切的情绪,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 若他知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都尽收宋昭眼底,他只怕得尴尬到寻个地洞钻进去。 第172章 南蛮暴乱 宋昭与望舒的第一次合作,是让宋昭替他偷了元慕的奏折。 那封奏折经过望舒的修改,使得运往南蛮边境大元驻扎部队的重兵器过多。 此举果然引得南蛮警觉,后来的数个月里,南蛮多番试探,意在探得大元的底线。 于立夏的这日夜里,南蛮大军异军突起,先前部队夜袭大元驻扎部队,打了元军一个措手不及。 出师有利,南蛮便乘胜追击,将驻扎在边境的元军一举歼灭。 消息传回朝廷的时候,已经是那场战争发生的三日后了。 南蛮军队不单灭了边境驻扎的元军,还将那些重兵器全部收归己用,如此,昔日元慕派给元军的兵器反倒成了助长南蛮势力的西风。 南蛮人本就身强力壮,男子体格也比大元的男子要壮硕许多。 再加上南蛮从前是茹毛饮血的蛮荒部族,向来尚武,真正发起狠来,打仗的时候一人对付七八个都是常有的事。 此番,南蛮王会决议挥军进攻大元,也并不仅仅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大元的威胁。 首当其冲的原因,是因为护国公宋世安的死讯。 世人皆知,大元最精锐的部队当属宋世安麾下的飞羽部队十万精兵。 这支部队不受皇帝管制,谁得虎符,军队便听谁的号令。 南蛮王揣度,元慕杀了宋世安应该就是为了取虎符,抢兵权。 如今宋世安已死将近一个月,按说虎符应当已经到了元慕手中。但他的反应却有些反常。 这元慕是个什么性子,南蛮王再清楚不过。 若说当日的昭华是一个敢作敢当光明正大的巾帼英雄,那么元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投鼠忌器的孑孓小人。 这些年来,他并未对南蛮发动战争,全因昭华和宋世安的极力劝阻。 而如今昭华死了,宋世安也死了,他若兵权在手,南蛮这块肥肉他怎么会不吃? 故而南蛮王笃定,元慕定是没有寻见虎符。 没有虎符在手,宋世安又死了,那么飞羽部队的十万大军便无人能调动。 他们若是此时挥军大元,则此战获胜的几率便占了大笔数。 听探子回报前线军情时,元慕果真慌了。 大元虽然在军力上远胜过南蛮,但论作战能力,却与南蛮不可比肩。 这一仗必须要打,但是胜算有几分元慕心中也没底。 最重要的是,当初平定江山,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汗毛功劳的老臣,如今都已经死绝了。 震边大将军郭奇山,九门提督苏建安,还有护国公宋世安。 这些大元的主力将士如今都命丧黄泉,放眼前朝,一时间可用之人已经寥寥无几。 唯一能指望上的,便只有嘉妃的父亲,领侍卫内大臣恪敏。 然而这个时候,恪敏却突然身染重疾,已经有两日都没有上朝了。 * 两日前。 望舒来寻宋昭,照例‘调戏’了宋昭一番后,与她说起了正事。 “西凉探子先传回了消息给我,南蛮动乱,已经荡平了驻扎在边境的元军。此刻正在挥军向京都攻来。” 宋昭沉默了片刻,实则实在遥视南蛮的动向。 在确定了望舒的消息乃为事实后,便道:“所以你有何打算?” “郭奇山和苏建安都死在了我手上,你父亲宋世安如今被我送去了别处安置,放眼朝廷,元帝已经无人可用。那么你觉得他会让谁出征?” “嘉妃的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虽然是内臣的官员,但早年间也是和我父亲一样为大元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他领军之道颇有建树,也是皇上如今唯一可以指望之人。” “是。我本意是要将他也给杀了。但是他那人实在谨慎,便是连上朝宫门外也有数十名随从跟护着,并无下手的时机。南蛮的消息最晚两日后便会传回尚元城,而元帝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要找的人便是他,我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不出征。” 宋昭打量了望舒须臾,垂下眼睫来似笑非笑道:“你是想让皇上无人指望,然后自动请缨上战场?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再怎么说你也是西凉敌国的质子,皇上怎么可能将兵权交到你手中。且皇上手下的那些兵卫将领,都是直属于皇权统治,并不是飞羽部队以虎符便可作令。让你带着那些兵,你也只能上前线杀敌。若胜了,你是替大元立功。若败了,你项上人头不保。本宫实在不明白,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望舒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颇有一番不想与妇人多做解释的姿态,“这你便不用操心了。只问你,能否通过嘉妃让他的父亲不出证。” 宋昭颔首应下,“不算难事。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你这幅样子。你若觉得女子不如男,倒也不用舔着脸来求我帮你。你若想让我帮你,便一五一十的与我说明白。” “小美人~怎么又恼了?”望舒伸手托起宋昭的下巴,“这不是怕说多了你听得头疼吗?沙场上打打杀杀的事儿,我说了怕吓到你。” “滚。”宋昭一把推开望舒,不留情面道:“本宫是不愿意听,不过是不愿意听到你的声音罢了。嘉妃那儿我自会去说,至于你,若是死在了沙场上,那你的西凉就玩完了。事情轻重你自己掂量着办。” “你是在心疼我?” “我心疼你八十岁的老母亲。” * 要想让恪敏不出征,嘉妃是唯一可以跟他说得上话的人。 故而宋昭只能从她身上下手,让她提前知晓战况和时局,告诉她事情的利害关系,希望她能劝得动恪敏。 从前嘉妃才入宫的时候,她就知道嘉妃是恪敏的心尖儿宠。 这个女儿说什么恪敏便依什么,是个典型的女儿奴。 故而第二日一早众妃来请安的时候,宋昭就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临了散去时,她命棠惢独独将嘉妃叫了回来。 自打上次鸩毒事件之后,嘉妃与宋昭便相处的十分融洽。 如今宋昭掌权,她对宋昭算得上毕恭毕敬,分毫没有昔日对苏柔则的那番嘴脸。 嘉妃复返时见宋昭依旧愁容满面,便上前亲昵地牵起了她的手,“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孩子闹腾的昨日夜里没休息好?” 第173章 望舒出征 嘉妃复返时见宋昭依旧愁容满面,便上前亲昵地牵起了她的手,“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孩子闹腾的昨日夜里没休息好?” “有些事,有些话,我也不知道当和姐姐怎么说。”宋昭叹了一声,食指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目蹙眉道:“边境出事了。” “什么事?” “这事是我伺候皇上笔墨的时候偶然间听来的,前朝许多官员还并不知晓此事。我说与姐姐听,姐姐可别传出去要皇上怪罪我。” “你放心,本宫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论其是非来,宫里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一把手。 宋昭向她说明了如今南蛮和大元对立开战的情况,嘉妃不通朝事,还扬起下巴自负道:“区区一个蛮荒部族,还翻了天了?要本宫说,就是该狠狠地打他!打得他们一个人都不剩,再收了他们的疆土,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大元的厉害。” “姐姐当真觉得大元能敌得过南蛮?” “这么些年人尽皆知的事儿,你这般杞人忧天,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宋昭长吁短叹连绵不绝,“不是我不相信大元的实力,只是姐姐你忘了,我的父亲已经......而苏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灭门。姐姐可知道这些事都是因为什么?” 嘉妃懵然摇头,宋昭道:“皆因飞羽的虎符。” “本宫听父亲说过,那东西不是一直都在护国公身上吗?护国公身死后,皇上没拿到虎符?” “若是拿到了,我此刻还担心什么?姐姐没见这两日皇上都不常来后宫了吗?恐怕也是在为此事发愁呢。” 紧接着,宋昭便将宋世安、苏家还有虎符的这一系列事都跟嘉妃说了个清楚明白。 嘉妃这才知道,大元最精锐的军队,如今竟然处于无人可调配的尴尬境地。 她方才还乐观到眉飞色舞,此刻却突然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宋昭更适时提醒道:“如今前朝可用之人便只剩下你父亲一人,恐怕此番战事,皇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恪大人了。” “这......”嘉妃面露难色,声音变得弱下去,“国家有难,父亲是该......” “我也替姐姐发愁。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是多疑,又怕朝臣风光太甚压过了自己去。虽说现如今他可以仰仗之人只有恪大人,但恪大人要如何抉择?你说他不去吧,君命当头,不去就是抗旨的死罪。你让他去吧,这一仗凶险异常,万一打输了怎么办?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她见嘉妃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说得也越来越起劲,“这话是我说的晦气。恪大人战功赫赫攻无不克,有他出马必然会凯旋而归。但凯旋而归了又如何?明日的恪大人,便是昔日我的父亲。即便没有不臣之事,奈何皇上起了疑心,又会.......” 宋昭红了眼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嘉妃知道,她这是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了。 于是安慰她道:“你父亲的事本宫多少也有耳闻,这件事是怪皇上。哎......你有着身子,别太难过了。” “许多事就是憋在心里不舒坦。能与姐姐说一说,心情也能好许多。” 后来宋昭又旁敲侧击的与嘉妃说了许多。 她的话看似无心,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在吓唬嘉妃,让嘉妃认定了他父亲只要出征,无论输赢必然只剩下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嘉妃从缀霞宫里去后的第二日,前朝就传来消息,恪敏患了重病卧榻不起,连早朝都不能上。 彼时元慕还不知道战事的消息,还嘱咐恪敏好生消息,不用惦记朝廷的事,养好身子最重要。 谁知道第二日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恪敏的病情毫无起色,连床他都下不了,如何还能指望他去带兵打仗? 余下的那些个武官,要么是实战经验欠缺,要么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战事迫在眉睫,多耽误一日发兵,便给了南蛮多一分攻占京都的机会。 十万火急的事,等不得。 就在元慕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望舒站了出来。 他亲旨领军征讨南蛮。 此话一出,满朝非议,文武百官皆跳出来阻止望舒,更训斥他狼子野心。 “你一个敌国质子,怎能让你带了大元的兵马上战场?” “你若是刻意打败仗,看着大元死,可当如何?” “就是!大元和南蛮开战,若是闹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得便宜的岂不是你们西凉?你在大元埋伏这么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鹬蚌相争,你好捞得便宜?” 旁人说什么望舒置若罔闻,他只是目光死死盯着元慕,躬身一揖道:“皇上,旁人说些什么微臣不在乎,您知道这段时间来微臣是真心将您当做明君甘心追随左右的。今日事,十万火急。敢问堂下众位大臣,有何人敢站上前来,说自己可以带兵出征?” 望舒问语掷地有声,吓破了众朝臣的胆。 他们几乎连头不敢抬,生怕一个眼神与望舒对上,便被他抓出来去接那烫手山芋。 望舒冷笑道:“既无人敢,又为何要猜我忌我?微臣明白,皇上定然有自己的顾忌。故而微臣此番只请并十万,余下七十万精兵,皇上可全部调遣会京都来。这十万兵马皇上允了微臣,微臣自当以十万精兵破南蛮四十万大军。” “笑话!”有朝臣讪笑出声,“你脑子有病?吃错药了?那南蛮军队谁人不知作战力极强,大元就是八十万精兵全部出动,没有飞羽的帮助,这一仗也是胜负难分。你只要十万精兵,有个屁用!?” “你没这个本事不代表我没有,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望舒呵斥他一声,而后转身跪在了元慕面前,“微臣亲旨皇上派兵十万,微臣即刻迎战南蛮。此战若战败,微臣任凭皇上处置。且皇上亦可以此事为由头征讨西凉,微臣绝无二话!” 他说出这种话来,实实堵住了满朝文武的嘴。 第174章 沙场相救 如此狠人,拿自己母族的全族命运去做赌注,又这般信誓旦旦,谁还敢跳出来质疑? 元慕在心中也盘算过,权衡过利弊。 不让望舒迎战,挑几名大元的武官将军领兵出征,这场仗的胜率又能有几何? 如今恪敏病着,唯一可以派上用场的人不可用,元慕也没了底气。 望舒只要十万精兵,便是这十万精兵全军覆没,比也能重创南蛮。 仗一旦打起来,便会钳制住南蛮的行军速度。 中间争取的这段时间,也足够他派遣太医院倾尽举院之力将恪敏医治好。 到时候,再让恪敏领大军杀上前线,这场仗的胜率便大大提高了。 无论他怎么算,他都没有阻拦望舒的理由。 一是因为信任,二是因为望舒的自信。 若是战败,元慕就更有理由挥军压境,将西凉也卷入这场战争中。 他日子不好过,谁也别想安稳! 在经过深思熟虑多番考量过后,元慕最终决定赋予望舒十万兵权,让他领兵征讨南蛮,克日出征。 望舒领兵成行,十万大军被他分成了六个行军路线。 由他带领的先遣队共计元军三万,正面迎战南蛮。 这些元军配备着最精良的武器,但是却是这十万人里面作战能力最弱的那一批。 余下的七万人,分成五个波次,分别由副将带领。 望舒所带军队预计会在海平隘与南蛮四十万大军相遇开战。 这三万大军自然抵不过南蛮,他们要做的,不过是为了另外那五支迂回包抄的队伍争取时间而已。 只要能将南蛮军队困在海平隘三日,便足矣。 那五支部队并非是作战部队,他们随身携带的也并非是重兵器,而是轻便的毒药。 这些毒药有的是投入溪水中的,有的是随风扬了的,且都是毒性极重之物。 一旦中毒,不出三个时辰人便会一命呜呼。 海平隘地势特殊,乃为深凹盆地,又有潺潺溪水而落汇聚成河,风口由四面灌入盆地当中。 行军至此地非干旱之地,南蛮军队必然会在此就地取水饮用洗漱,补给军需。 只要另外的五支部队赶来,将毒物隐秘抛洒。 到那时,即便南蛮发觉不妥,那个时候想要撤退也为时已晚。 兵家诡道,最忌讳的便是在男儿血性的沙场上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一旦传扬出去,便会为天下人所不耻,可谓胜之不武。 可望舒并不在乎。 元慕只让他打赢这场仗,并没有过问他会用什么手段。 而望舒带领的那三万部队,从出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要作为引南蛮入局的诱饵,有去无回。 为了不被将士们察觉出异样,故而望舒选择亲自带领这一支领头部位打消士兵的疑虑。 他早有防备,又带着解药,自能全身而退。 按照原本的行军计划,七日后,元军抵达山海隘时,南蛮部队尚未行军至此。 望舒提前布置军队埋伏,准备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切事本都在望舒的计划当中,可他却低估了南蛮的作战能力。 首批派出去迎战南蛮的一万士兵,竟连半日都没有抵挡住南蛮的攻势。 他们死的死,降的降,大挫元军士气。 望舒见众人隐隐打了退堂鼓,为稳住军心,他决定亲自出战征讨。 他的武艺要对付几十个士兵不在话下,可沙场之上敌军骁勇,敌我实力相差又太过悬殊。 这一仗,注定不会轻松。 * 双方交战之际,宋昭正在宫中翻阅着内务府送来的后宫账目。 忽而,她的心底隐隐传来一阵剧痛,令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感觉,是那枚她送给望舒的扳指传递回来的。 莫不是他出了事? 宋昭闭目遥视前线情况,这才看见望舒背部中箭被敌军击落马下。 南蛮王立在他面前,说尽了言语羞辱的话。 宋昭认得望舒背后中的那一箭。 尾部有赤色羽毛,是淬过剧毒的象征。 南蛮毒箭的名号从军之人无人不知,中了此箭,便等同于和死神打了照面。 即便身子骨再强硬的,那也是无力回天。 宋昭暗嗤一声‘蠢货’,继而施术离开了尚元成。 *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海平隘,此刻却忽而寒风四起,阴云密布。 南蛮王居高临下睇着伏倒在地的望舒,戏谑道:“堂堂西凉国的王子,入大元为质便算了,竟还要替大元强出风头领兵出征?你这初生牛犊是当真不怕虎,竟敢携三万弱兵便与我蛮荒一族四十万大军正面冲突,你是活腻了?” 望舒不语,只是喘着粗气。 他不是没有回怼南蛮王的话,只因他身中剧毒已经麻痹了他的呼吸,连喘气都变得艰难,如何还能说出话来? 南蛮王俯瞰着如蝼蚁一般苟延残喘的望舒,放声笑得恣肆,“要本王说,你定是被大元的狗皇帝给诓骗了!他本就想让你死,于是寻个由头来,让你死得其所!怎么样?这‘三叶毒’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中了此毒,五脏六腑皆会缓缓化为血水,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得你。不过本王仁慈,也不忍看你死得这般凄惨。” 他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蹲下身来用匕首闪烁寒光的刀刃在望舒的脸颊上拍打了数下,“我们南蛮宰牛羊的时候,一刀割喉放干净了血,牲畜也没那么痛苦。你无活路,本王愿送你一程。” 他手起刀落,眼见明晃晃的刀刃就要接触到望舒的脖颈肌肤之时,天空却下起了雹子。 鹅卵石大小的冰雹迅速砸向地面,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南蛮王持匕首的手腕。 从高空落下这样大块的冰,砸在人身上即便穿着盔甲也难以承受。 南蛮王下令行军先寻能遮挡的地方躲避,等他吩咐完这些在回过头时,原本倒地的望舒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呢!?”南蛮王怒道:“他中了剧毒浑身麻痹,自己跑不掉!” “王上......末将方才好像看见,他是被一道青光给卷走了......” “放你老子的屁!”南蛮王扇了那将士一巴掌,又见冰雹越落越密,于是只得先寻个地方避灾。 第175章 昔日恩德 宋昭依着狐族的本能,将望舒带回了一处山涧洞穴。 她撕开望舒的衣衫,汗水早已将他的肉体浸湿,那一身紧实完美的肌肉毫无遮拦地呈现在宋昭面前。 嗯,似乎比昔日第一次遥视到他沐浴更衣的时候更健硕了些。 宋昭施法封住望舒的奇经八脉,放缓了他体内血液的流速。而后替他将刺入胸口的毒箭扒了出来。 毒箭贯穿望舒前胸后背,这般拔出,望舒的胸前便开了一处明显的破孔。 有鲜血不住从伤口中涌出,只是那血色是暗沉的红,甚至在滴落在地上的时候,如墨汁一般泛着黑色。 可见他已经中毒极深。 宋昭抓过望舒的手腕替他把脉,发觉她此刻封住他的奇经八脉已经是于事无补。 毒素早已顺着血流游走遍了望舒的全身。 这‘三叶毒’毒性霸道,一旦毒素在体内散开,它便会蚕食五脏六腑,直至中毒者所有内脏器官都化为血水,一命呜呼。 这是比断肠草、鹤顶红还要恐怖的毒物,世上根本不存解药。 为今之计,宋昭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 那便是利用自己的妖术,将望舒体内的毒素全部吸入自己体内,再用自己的灵力修为将毒素化解。 可即便这么做,也并非万无一失。 宋昭如今并非只身一人,她腹中还怀有骨肉。那毒素入了母体,若出了分毫的偏差,宋昭虽然不会丢掉性命,但是孩子定然会受损。 这孩子没了,宋昭自己的身躯便承载不了魂魄的归附,魂魄很有可能会重新离体。 到时候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再者说,即便一切都顺利,化解‘三叶毒’这样的剧毒需要耗费宋昭将近百年的修为。 用自己的百年修为去救望舒一条命? 救活了他,一届凡人也活不到一百岁,怎么算都是赔本买卖。 “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偏妄自尊大觉得自己有应付一切的本事。落得如斯田地,怪得了谁?” 她决绝起身向洞穴外走去,决定不再理会望舒由着他自生自灭。 可就在她即将走出洞穴的那一刻,她听见了望舒微弱的唤声。 “赤赤......” 宋昭的心咯噔一下,止住了脚步。 赤赤? 这声音,这语调...... 宋昭不禁想起了一件往事。 十二年前,迷蒙山谷。 那本是昭华渡劫的日子。 赤狐族每百年要经一次天劫,厉天劫时,赤狐法力全失,会恢复自己的真身。 而所谓天劫,多半都是些九死一生的显示。即便昭华的父亲是即将位列仙班的万妖之王,他也不能插手帮助昭华。 昭华所经历的天劫,是为火渡。 便是天降雷火将它困于其中,炙烤整整三日。若得活,便完成蜕变,日后修为和妖力都会颇有增进。可若是熬不住劫难,则会被雷火炙烤而死,灰飞烟灭。 昭华身为帝羲的女儿,自身妖力本就比寻常的妖精要高出许多。 这样的天劫试炼,对她而言本不算什么。 就在她接受了整整两日的天劫即将浴火重生时,却生出了岔子。 一总角之年的男孩遂父辈入山谷狩猎,他弱小的身子骑在高大的骏马背上显得十分不相宜。 他在迷蒙山谷迷了路,一路向深处行去。 也就是在此地,他偶然间发现了被困在火堆中的昭华。 今日狩猎,其他兄弟都有所收获,偏这男孩迷了路不说,愣是连只野兔也没打到。 见到被困在火堆中的狐狸,男孩有几分欣喜,拉弓瞄准了昭华。 射了三箭,靶心不准,一箭也每中。 于是男孩便策马靠近火堆些。 昭华一双铜棕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男孩。凡间兵器根本伤不了她,她想,若是这男孩做些什么冒犯她的事,等她渡劫过后一定要好好儿捉弄男孩一番。 可当男孩靠近了火堆后,他拉弓的手却突然松了下来。 他满眼好奇看着昭华,跨下了马背围着火堆仔细观察着。 “赤色的狐狸?好漂亮!” 他自顾嘀咕了两句,就丢下马匹跑开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卷了一片硕大的荷叶,里面装满了溪水。 他一遍遍地往火上泼,又一遍遍地折返回去重新打水。 昭华这才知道,他是想救自己。 她觉得可笑。 这是天劫雷火,怎能被他一届凡人随便用溪水就浇熄了,岂非儿戏?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这般儿戏。 在男孩由溪涧至雷火旁往返了数十次后,那团雷火,竟当真被他给熄灭了...... 昭华愣在原地,心里将男孩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天劫没有渡完,男孩将雷火熄灭了也就意味着她还得再重新受一边苦。 昭华怒不可遏,正当她准备变化成人型吓一吓男孩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身子一暖。 原来是于她发愣的这段时间,男孩扑上前将她抱入了怀中。 “赤赤,你瞧你,都吓傻了吧?好了,火灭了,你可以回家去了!” 男孩摸了摸昭华毛茸茸的脑袋,将她重新放回了地面。 而昭华,却不想走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渡劫成功,此刻依旧法力全失,连幻化成人形的本事也没有了。 这一切的荒诞事,都要‘归功’于这个脑袋有泡的男孩! 她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男孩的脖子。 却此时,男孩又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不是没有家了?那不如我带你回家吧。” 就这般,男孩抱着昭华上了马,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那时候昭华失去了法力,五感也是最弱的时候,几乎不能感知到周遭的事物是什么模样、什么气息,唯有狐族生来优秀的听觉没有收到多少影响。 她只记得那男孩一直叫自己‘赤赤’,并精心照顾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再一次天劫来临,昭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男孩,重归山林间。 虽然她记不得男孩的容貌,也分辨不出男孩身上的气味。但望舒方才迷蒙中喊出的那声‘赤赤’,那声音却一直刻在昭华的脑海里。 她默然回首,静静打量望舒许久,似笑非笑道:“竟然会是你?” 第176章 林间相依 宋昭凑近望舒些,于他身旁席地而坐。 望舒的身体上笼罩着一层浅黑色的雾气,那雾气的颜色慢慢变深,也就意味着望舒中毒的情况愈发严重。 她本不想救他。她本不应该救他。 但还是在纠结过后无奈叹了一声,“无论如何,昔日你也是为了救我。我从不肯欠凡人的恩。” 说罢,她削薄的唇便贴着望舒的唇吻了下去。 以这样的方式,将望舒身体内的剧毒全数吸纳入自己体内。 便如此‘吻’了一炷香的功夫,望舒体内的毒解了大半,也慢慢恢复了意识。 他甚至南蛮部族的毒箭有多厉害,中箭后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于是此刻睁开眼,自然而然以为自己已经入了地府。 周遭的环境阴暗潮湿,可唇间的温热是怎么回事? 他眼睁睁看着宋昭压在他的身上,唇与唇相接,似在无尽索取着什么。 嗯......应该是死后福利。 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思想,而当宋昭察觉出不对劲后,狠狠咬了一口望舒,猛然起身。 她是狐妖,咬合的力度可想而知。 望舒登时鲜血直流,若不是宋昭留口,只怕他的嘴唇已经被宋昭给咬掉了。 “啊!!!!痛痛痛!” 望舒一边吐着口腔里的血一边抱怨道:“你这女人,好狠!” 嘶......抱怨了一句,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会觉得痛? 为什么还会流血? 莫非...... 他眼神小心翼翼地瞥向正怒目圆睁瞪着他的宋昭,“我......没死?” 宋昭语气生硬,“你再多说一句话,我马上送你去死!” 她抹了一把嘴唇,负气起身走出了洞穴。 望舒摸着自己中箭的伤口,却发现毒箭已经被拔出,伤口也上过伤药仔细包扎起来。 他没有死在南蛮王的手中? 努力回想着自己昏厥前的最后画面,南蛮王的匕首明明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他为何会没事? 还有宋昭。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地? 望舒追出洞穴时,宋昭正背身而立,昂首看着满天黑云。 这处洞穴是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处,洞穴外的天分不出白日还是黑夜,只能看见十分压抑的黑云被风吹聚在一处,有硕大的冰雹块不住向海平隘的盆地砸去。 望舒隐约可看见盆地内攒动的人影,那些南门士兵被这场冰雹困在了山谷盆地,一时不得出。 “我为何会在此地?” 宋昭本不想理他,于是望舒接连问了三次。 她觉得聒噪,才敷衍道:“士兵救了你,带回了这处洞穴。” “士兵?我那时被南蛮大军团团围住,元军中哪里有士兵有这样的本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就走?” “等你寻见那人后自己去问他。” “我身中了毒箭,为何没死?” “我见到你时,已经有人为你处理过了伤口。你没死,可能是阎君嫌你脏,懒得收你。” “那么你呢?”望舒跃身到宋昭面前,笑看她,“你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要偷偷吻我?” 宋昭目光犀利似剑,“你屁话这么多,看来是伤全好了。” 说着伸手,在望舒胸前的伤口处用力按压了一下,痛得望舒登时半蹲在了地上叫苦连天。 眼看冰雹一时半刻也停不了,第二日元军的驰援部队就会赶来放毒,这一仗能胜,望舒也不知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如有神助。 当天夜里,他与宋昭便休息在了山洞中。 对于宋昭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望舒也是满腹疑虑。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来解释这件事,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一个有着身孕的后妃是如何离开重兵把守的尚元城并且能以比肩他们快骑行军速度的速度赶来此地。 他忍不住好奇便继续追问宋昭,而宋昭仍旧是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懒得搭理他。 夜深,山涧本就气温低,再加上外面恶劣苦寒天气,导致山洞里的气温降至冰点。 望舒有伤在身,余毒又并未完全被宋昭吸出体外,此刻毒性发作,身体更是由内而外冷到了极致。 宋昭见他不再聒噪,而是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打颤,这才开口问道:“你很冷?” 望舒很想点头,但看一眼自己身着重甲,宋昭不过轻便氅衣加身。 她都不觉得冷,自己一个大男人叫唤什么? 他以宋昭有孕在身不能受凉为由,外出去捡了些枯树枝回来。 可这些枯树枝都泡过水,望舒身上也没有火折子只能钻木取火。 宋昭冷眼瞧着,也不知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可爱。 那明明点不着的东西,他到底在努力些什么? “你傻的吗?那木头都已经浸水了,如何还能点着火?” “没事,可以。”望舒哆嗦着点头,又脱下了自己的重甲披在宋昭身上。 那重甲上有一股血腥味,宋昭觉得很不自在,“拿走,我不需要。” “这洞穴阴寒,寒风一直灌进来,我穿这么多都觉得冷,你怎么会不冷?穿着吧,你有身孕又是女子,不能受冻。” 不知怎地,望舒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宋昭心底某一块柔弱的地方,令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又或许说,这份好感一直都在,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于是宋昭略施小计,点燃了望舒正在钻木的火堆。 望舒欣喜不已,连忙将火堆挪到了宋昭身旁,“好点没有?” 宋昭这次没有怼他,而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后半夜,望舒毒发,体寒不已。 那些毒已经无法被吸出来,而残余下的毒液的症状,至多不过是让望舒受一夜寒气的侵扰而已。 但宋昭见他那般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装作是自己发寒的不行,浅声道:“我觉得冷,你靠过来些,这样咱们的温度可以聚在一块。” 望舒屁颠屁颠的跑到宋昭身边躺下,宋昭又道:“你管好自己的爪子,别碰我。” 虽是如此说,但她却用妖法将自己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个炙热的火炉。 望舒靠着她很近,这一夜,便得以安枕。 第177章 大获全胜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望舒便起身。 他觉得身体由内而外都十分舒畅,胸口的箭伤也没有那般疼痛。 而他醒来的时候,在洞穴里已经见不到宋昭的踪影了。 这么早,她会去哪儿? 望舒寻出洞穴外,见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宋昭立在悬崖边,右手剑指向天空中的云层。 望舒可以清晰地看见,有淡青色的光束从宋昭身上漫出来,直直穿入云霄中。 而不远处的盆地,呈现出的景象更为令人咋舌。 这冰雹,竟然整整落了一夜,以至于盆地地步都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碎冰,远远望过去白茫茫一片,煞是壮观。 难道这一切并非是天助于他? 宋昭...... 望舒只偷看了片刻,很快就转身回到洞穴内闭上眼继续装睡。 他脑中飞快闪过许多片段,而将这些碎片串联在一起,他便拼凑出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但完全有可能是真相的事实。 那日玄灵子审问棠惢的时候,宋昭前脚出了朝阳宫望舒后脚就追了出去,但却已经见不到了她的踪影。 她一个女子又有着身孕,脚程能有多快? 再加上望舒和元慕他们赶去慎刑司的路上遇到了京都百年不遇的冰雹,情况与今日简直是如出一辙。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宋昭是如何完好无损地徒步走去了慎刑司? 细想想苏柔则说的那些话,若并非是捕风捉影,而本来就是事实呢? 事实就是,宋昭和棠惢真的是妖。 那日宫中的冰雹与今日在海平隘的冰雹一样都是宋昭用妖法造出来的。 那日望舒赶去慎刑司暗房的时候,他明明听见了面传出玄灵子的惨叫声。 可为何踹开了房门后,却见到的是黑豹扑袭宋昭主仆的场景? 假如事情的真相是宋昭杀了玄灵子,而将他用妖法变为黑豹,更利用刚好破门而入的望舒做她的证人,这一切不就都变得合理起来? 再加上今日之事。 海平隘远在京都千里之外,宋昭是如何赶来的? 她口中提及那个救助了望舒的士兵,如今人在何处? 南蛮部族的‘三叶毒’无药可解,比鸩毒还要凶猛许多。为何自己中了箭会安然无恙? 他朦胧中醒来的时候看见宋昭贴着他的嘴唇,或许她并不是在偷亲自己,而是在救自己? 若当真如同望舒推断的一样,宋昭是妖,且还是道行不浅的妖。 那么她又为何要如此做? 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亲手将元慕杀掉。她想在尚元城里做什么都没有人能阻拦得了她。 可她为什么要赶来前线?为什么又要救自己?为什么又要施法困住南蛮,给望舒争取赢得这场战役的宝贵时间? 诸多疑问萦绕在望舒脑海中,令他觉得头疼。 山谷间忽而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三短一长,如此重复了三遍。 那时望舒和增援部队约定的暗号。 他循声寻去,与增援部队汇合后将他们部署埋伏到了下风口,准备让他们在此地向盆地里播撒毒药。 可好巧不巧,偏偏在此时风向却转了。 望舒夜观星象,这两日此地本来应该刮的是东南风,可不知为何,今日的风向却由西北而来。 或许是因为宋昭施妖术改变了此地的气候,于是连风向也受到波及发生了改变。 宋昭不便让增援部队看见自己,于是她留在了洞穴中,并未同望舒一并去汇合他们。 望舒折返想要寻宋昭说明情况,而他回到洞穴后,却根本就没有见到宋昭的影子。 再度走出洞穴,外头的阴云已然散去,冰雹止落,露出了晴好的日头。 连风向,也恢复了原本的西南风向。 望舒一声令下,命军队纷纷投毒。 毒粉顺着顺向的风吹拂向南蛮军队,很快,这些士兵便挨个倒地,气绝身亡。 南蛮王意识到中了埋伏,旋即吩咐余下的士兵用沾湿水的布子捂住口鼻随他撤离。 但此举,更加速了军队的衰亡。 望舒的驰援部队共计五支,分别在顺风口和水源处都下了毒。 此刻,南蛮军队用沾湿了溪水的帕子捂住口鼻,无异于自寻死路。 眼见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南蛮王携亲卫策马想要逃走。 于是乎,余下的七万元军异军突起,由四面八方围攻南蛮穷寇,将他们一网打尽。 南蛮王被擒下的时候已经身中剧毒,他见望舒逆光而来,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望舒泠然道:“南蛮王留我一条命,我自也会留下你的性命。” 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解药喂南蛮王服食下去保住了他的命,南蛮王悲愤不已,“竟是你!你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下毒屠杀了本王的军队!?” 望舒毫不避忌地点头,“是。”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比元帝还要令人恶心!” “恶心不恶心的也不是你一个败军之将说了算。你几乎是领了南蛮全境的兵卫一起出了南蛮,这一仗你敢孤注一掷,还不是算准了皇上无法号令飞羽部队,才会有此狼子野心?你趁大元势弱而发动战乱,你又有多君子?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我呸!”南蛮王冲望舒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卖国贼!左一声皇上右一声大元,可还记得你是西凉的皇子?你不过是入尚元城为质,竟然蠢笨到也替元帝卖命!?你不会当真以为你这般做了,他就会念你的好吧?本王告诉你,南蛮部族倒了,下一个要遭殃的必然就会是西凉!”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押送你入京都后,你再想说话,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南蛮王知道自己入了京都面见元慕一定会受到百般羞辱再被处以极刑处死,他戎马一生才不愿为人屈辱,于是想要咬舌自尽。 望舒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到在地,吩咐道:“堵住他的嘴,再将他五花大绑捆入京都,交给皇上发落!” 第178章 继位护国公 押解南蛮王回京都的这一日,可谓是望舒的风光日。 以三万元军大破四十万南蛮军队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尚元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不看好望舒的臣子一一封起了自己的嘴,而装病躲避此番出征的恪敏也因此在前朝的地位一落千丈。 望舒回朝这日,文武百官齐聚顺畅门外,除了跪迎外,元慕几乎给了他大元对于朝臣最高的礼制对待。 大胜而归,加官进爵是免不了的。 元慕看重望舒,提议将护国公的职位交由望舒担任。 虽说望舒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个职位他也担当的起。可他到底是外族质子,身上流淌着的是西凉的血。大元的那些老臣向来顽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外国的质子在大元担当如此重任。 为此,前朝再一次吵翻了天。 几乎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边倒的不赞同此事,恪敏则另辟蹊径道:“如今南蛮已灭,普天之下唯有西凉还未收归入大元。百里大人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你若能替大元出征,亲自征讨你母族西凉,让你母族成为大元的一份子,那么老臣相信对于你封职护国公这事儿,大伙儿再不会有异议。” 望舒冷笑,“高官厚禄并非我所求。从前在西凉的时候,我如何都是千尊万贵的皇子,手握重权,又有什么金银财宝是我没见过的?我此番出征,并非是为大元,而是因我与皇上私下的莫逆之请。这官爵之职我不稀罕,至于恪大人所言要我领兵去征讨西凉,此事恕难从命。西凉无论如何都是我的母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要我亲自领兵出征,岂非是要将我推入不仁不义之地?” 元慕见望舒动了怒,便道:“无论旁人怎么说,朕信你所言。朝廷委任何人做何官职,这些都是朕的决议,容不得旁人多加置喙。朕今日必要立你为护国公,何人要是敢拦着质疑你,便是再质疑朕!” 三言两语,元慕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他就是要给望舒那莫大的尊荣,谁也拦不住。 再说下去,恐怕会自讨没趣,于是前朝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弱了下来。 元慕本欲设宴便邀群臣款待望舒,以庆他凯旋而归。 但望舒不喜欢热闹,婉言拒绝了。 于是乎元慕便在朝阳宫设宴,独与望舒畅饮。 宴席之上,元慕详问了望舒战场上的情况。 望舒几乎是据实相告,但是却隐瞒了他见过宋昭的事。 正巧,说到兴头上之时,宋昭蹁跹而入。 她提了一壶自己酿的青竹酒奉给元慕,道:“这青竹酒今日出窖,开封后酒气漫出来,今日是最佳的饮用时期,若错过了,可白白折损了臣妾的心意。皇上今日宴请百里大人,畅饮之际也尝尝臣妾的手艺。” 元慕敞声大笑,接过青竹酒后一把将宋昭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落座,“你留下,陪朕一同款待望舒。” 宋昭看着一桌子的荤腥,忍不住作呕。干呕了两声缓过神来后,才道:“皇上,臣妾月份大了,近来见不得油腻荤腥之物,只怕留下来反倒要扫了您和百里大人的兴致。再者,皇上和百里大人相聚要议论的是国事,臣妾一届妇人,也不好在场旁听。” 在元慕眼中,宋昭总是如此的温柔懂事识大体。 他浑身酒气凑到宋昭脖间亲吻了一记,“也好。让乔海先派人送你回宫去,朕入夜去你宫中陪你。” 宋昭欠身福礼告退,临出门前在路过望舒身旁的时候停下脚步,浅笑道:“本宫恭喜百里大人凯旋而归。”而后声音弱了下来,“皇上喝多了酒总会兴致盎然谈天说地,可百里大人还得悠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相信大人心中有数。” 望舒不傻,他自然不会在元慕面前提及他在前线见过宋昭,且还被宋昭救下性命之事。 是夜,元慕贪杯,果然醉酒。 他喝糊涂之际趴在了桌案上,将玉盘碗盏打碎一地,闭着眼睛语无伦次地念道着:“华儿,是朕不对,朕不该那般对你......华儿,你能明白真的苦衷的,是不是......” 华儿...... 元慕称呼宋昭从来都是华妃,而他如今口中这‘华儿’,所指的应该是故皇后昭华。 望舒冷眼看着元慕的‘深情脉脉’,不自觉讪笑着。 人在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偏亲手将她处死了倒才明白自己心中最爱之人是谁。 何必呢? 望舒招呼来乔海,“皇上喝醉了,快伺候着回寝殿歇下。” 乔海领命,招呼了七八名宫人簇拥着元慕离去。 “百里大人如今被封为护国公,京中护国公宋府旧邸还需修葺一番,奴才已经命人加紧工程催促着,恐怕还得委屈大人且先在宫中住上几日。等护国公府修葺好了,奴才便通知您乔迁新居。” “无妨。住在哪里都是一张榻,原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事,奴才直言还请大人莫要介怀。原也是皇上的一番好心。大人您脸上......”乔海瞄了一眼望舒脸上的伤疤,很快别过眼去胁肩谄笑道:“望舒大人脸上的疤痕一直得皇上惦记,皇上将此事告诉了太医院院判,院判说他有九成的把握能让大人脸上的伤疤淡化,大人这两日抽空去太医院......” “皇上觉得我很丑?那我走?”望舒打趣的一番话,吓得乔海脸色大变,“哎呦!哪里有的事,皇上也是关心大人您。” “这些疤痕跟了我十几年,我早已瞧着顺眼。公公替我回了皇上的话,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便不必麻烦太医院了。” 望舒虽然也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他酒量比元慕要好许多。 元慕已经烂醉如泥,而他不过是微醺尔尔。 乔海见他起身要离去,便问道:“可需奴才吩咐抬轿来接?夜深露重,朝阳宫离大人所居甚远,奴才......” “不必。”望舒潇洒地冲身后摆摆手,“照顾好皇上,我无事。” 第179章 坦白相告 “主人干嘛要救他?他这会儿在狗皇帝面前要是胡说几句话,那主人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自宋昭将那日在海平隘的事情告诉了棠惢之后,她这张小碎嘴就没有停下来过,前前后后地念道不停。 宋昭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救望舒。 因为在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并不知道少时那个叫她‘赤赤’的少年,便是望舒。 不过所幸遥视所见,望舒并未在元慕面前胡言乱语。 他离开朝阳宫后,潜入浓稠夜色中,并未回自己的居处。而是躲避巡逻士兵的视线,一路朝缀霞宫寻来。 宋昭一早就料到他回宫必然会来找自己,于是也没多惊讶。 她提前支开棠惢让她下去休息,而后虚掩着自己寝殿的房门。 一炷香后,房门被望舒推开。 他今日显得有些拘谨,并没有往日那般放肆。 虽然门虚掩着,他也入了内,但还是选择轻轻叩击了几下房门,“我方便进来吗?” 宋昭坐在太师椅上,点燃了一份元慕赏赐给她的龙涎香。 “来都来了,我还能将你拦在门外?” 二人沉默对坐着,良久,望舒才开口问道:“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 宋昭轻轻点了点头,望舒才道:“海平隘的那场冰雹,是你施法落下的吗?” “是。”宋昭回答的干净利落。 “所以,你是妖?” “是。”她抬起如丝媚眼看着望舒,略一挑眉,“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便活不长了。” 话落,她忽而闪现至望舒身后,右手摊开成掌抵在望舒的头顶,“我只需稍稍用力,便能震碎你的天灵盖。” 望舒坐姿松弛,没有丝毫的惧怕,甚至还拿过宋昭的茶盏毫不顾忌地喝了起来。 “你不怕?” “为何要怕?”望舒笑,“你若是想杀我,又何必在海平隘救我,又何必解了我身体里的剧毒?” “那不过是因为我要利用你将元慕拉下帝位罢了。你死在了沙场上,于前朝我便无人可用。” “真的吗?”望舒缓缓转过身来与宋昭对视,“就算是真的。那么我更不用怕你如今会杀死我。” “你倒有趣。”宋昭淡声一笑,松开了按在望舒头顶上的手,“旁人知我是妖,皆是又惊又怕,嘴上说着不介意,私心里却想尽法子要将我诛杀。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怕我将你灭口?” “海平隘你救我一命,已然说明了所有。”望舒顿一顿,眸色清明凝望于宋昭,“我这条命,如今是你的。” 宋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暖了一瞬,不过她的脸色依旧冷若冰霜,“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的东西,很快便能得手。” “你想要什么?我能否帮你?” 不知怎地,对于面前这个男子,宋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 她仿佛什么事都敢对他说,也不愿隐瞒于他。 内心纠结了片刻,她便决心要告诉望舒真相。 她娓娓道来,说出了自己是昭华的真实身份。 又告诉她三魂七魄附身尚元城之事,也告诉了他唯有寻回魂魄,她才能重塑内丹继续当她的大妖。 虽然望舒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宋昭云淡风清的讲出这些诡异怪谈后,未免还是深受震撼。 “竟没想到,你就是昭华皇后?” “是。是那个打得西凉闻风丧胆的大元皇后。” “所以你入宫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害过你的人报仇雪恨?” 宋昭冷笑着摇头,“我是什么身份,区区凡人不值得我动手报仇。只不过我的魂魄附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必须得死。” “下一个目标是谁?” “苏柔则。”宋昭一字一句道:“不过我已经有法子对付她了,这原不是什么棘手之事。我虽然不知道除却苏柔则外,我剩下的一魂一魄在何人身上。 但我知道,元慕必定跑不了。他是人皇,有真龙之气护体,我奈何不了他。所以我看中了与我一样同有异心的你,便拉拢你,要你帮我。其实,也是我在帮你。 你要的是大元的江山,我要的是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你我各取所需,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那便好。元帝的事交给我,他如今对我越来越信任,西凉方面我已经做好了部署。他走进我设下的圈套,绝无活路。” “嗯。”宋昭闲闲打了个哈欠,回身向自己的床榻行去,“你既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下次等我去寻你就是了。你来找我总得小心翼翼害怕暴露,又都是挑的大半夜我困倦的时候,惹人厌烦。下次别来了。” “等等......那个......你寻回魂魄重塑内丹之后,会去哪?” “你这问题问的稀罕。我是妖,自然是回妖界去,难不成还要留在人间被你们这些凡人再祸害一次?” “并非所有的凡人都如同元帝那般无情无义......”望舒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去用极弱的声音说道:“这世间,总还有表里如一之人。” 宋昭笑着打趣,“表里如一之人?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表里如一,一样的泼皮无赖。” “不......不是!” “不是就好。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你赖在这不走,是打算看着我就寝吗?” 望舒有些难为情地搔了搔后脑勺,“额......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蹑手蹑脚地正要离去,宋昭却叫住他,“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在山涧救过一只被困在火中的赤狐?还将她带回家中圈养,给她起名叫‘赤赤’?” 望舒一愣,“你怎知道?” “我便是那只赤狐。”宋昭说罢冲他翻了个白眼,“可多亏了你做的好事了。” “竟然是你!?”望舒的神情变得欣喜,不自觉向宋昭靠近。 宋昭抬手一挥,在二人面前隔出一道屏障拦下望舒,“可别套近乎,我可没有要感谢你的意思。你知不知道那时我在渡劫?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早就已经脱胎换骨,进入下一个妖阶!若非阴差阳错你坏我好事,我也就不会遇到元慕。不遇到他,也就不会有这么些破事。还有,你总是喂我吃那些烹饪熟了的肉!你知不知道我们狐狸是吃生肉的?你害得我腹泻了好几日,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字字句句,皆是抱怨。 而二人在短暂地对视后,竟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180章 太后离世的真相 在想望舒坦白了所有后,宋昭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这一次,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受到别人的惧怕或冷眼。 虽然凡人在她眼中还是如此的讨厌,但最起码,在这一群讨厌的人中,也有能让自己看的顺眼的人。 随着望舒在前朝之路越来越顺利,宋昭也将对付苏柔则的事提上了日程。 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来缀霞宫请安了。 嘉妃时常说她没个规矩,撺掇着宋昭去找她麻烦。 宋昭不过一笑置之,“皇上都不稀罕搭理她了,本宫理她做什么?” 的确,自从苏柔则被褫夺了主理六宫之权被贬为苏妃后,元慕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 宋昭有孕不能侍寝,她便想着法子安排新人侍寝元慕。 左右宫中那么多嫔妃自入宫起还从没和元慕独处过,这里面也不乏美色之人。 从前苏柔则掌大权的时候,她将那些年轻美艳的后妃视为洪水猛兽,想尽法子阻止她们得到侍寝的机会,生怕自己的宠爱被分去了。 宋昭反其道而行之,反倒让元慕夸赞她大度。 也因为流水似的新人令元慕应接不暇,他哪里还会想起苏柔则? 沉寂了许久的苏柔则终于明白要靠元慕想起她从而翻身是一件很荒谬的事。 她必须得自己创造机会,才能将自己从火坑里救出来。 御前从前有许多她的眼线,替她监视着元慕的一举一动。 然而这些眼线大多都是收钱银和苏柔则的淫威驱使的。如今的苏柔则没权没势,自然使唤不动他们。 唯有伺候元慕起居的一个小太监德福还肯念着她。 德福家中落难,父母接连沾染恶疾离世,德福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能离宫也没有钱银,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两口的尸身腐烂掉。 那时候适逢苏柔则第一次有孕,又得元慕捧在手心里心情极佳。 她离开朝阳宫的时候见到德福在庭院的角落里偷着抹眼泪,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苏柔则不仅给德福赏赐了钱银,还亲自个内务府总管打了声招呼,许德福出宫回家去置办父母的丧事。 因此事,德福一直记着苏柔则的恩德。 她想要复宠,就必须得知元慕的动向,制造与他之间的偶遇。 毕竟见面总有三分情在。 德福是伺候元慕起居之人,平日里总也能听见元慕和乔海说些今日的日程。他便将自己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苏柔则。 在得知太后生祭前元慕要去钦安殿供奉。 皇上供奉列祖列宗的时候,因为需要跪拜,所以多是要屏退左右的。 于是苏柔则便提早来到了钦安殿里藏了起来。 她藏在了供案底下,想等元慕祭拜完后偷偷钻出来,向元慕诉说自己的情谊。 约莫在桌子底下藏了一个时辰后,苏柔则果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是元慕的声音。 “都退下吧,朕有些体己话要同父皇和母后讲。” 乔海领着众人退下,元慕燃了三炷香,供奉在祖先牌位面前。 他并未下跪,直挺身子站着,双眸眯成了一条缝死死盯着先帝的牌位。 他叹了一口气,又将目光缓缓移至太后的牌位上,沉声道:“母后,您走后,朕时常梦见从前小时候的许多事。朕还记得,先帝将朕送去淑嫜皇后宫中养着的时候,那时候朕才五岁,朕舍不得离开您,所以一直在哭。可朕却在转身看您的时候,看见了您唇角隐约挂着的笑意。 朕一直都不明白,为何与亲生儿子分别,您却还能笑得出来。养在淑嫜皇后膝下,她待朕一直很好,吃穿用度也比从前跟着您要好许多。可朕还是会时常想念您,惦记您亲手做的麻团,惦记您每天晚上都会抱着朕,给朕讲故事哄朕睡觉。于是朕闹着想要见您。 记得第一次,淑嫜皇后拗不过我,带朕去您宫中玩。可您却看上去似乎并不高兴,也不太愿意同我亲昵。后来淑嫜皇后借口有事,让我在您宫中留半日,只等入夜再将我接回去。她走后,您才对我说了实话。 您说能养在淑嫜皇后膝下是我的福分,是先帝对朕的看重。您一味让我乖觉听话,不要惹淑嫜皇后动怒。让我少在淑嫜皇后面前提及您,只当自己是做了她的儿子。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娘亲会不要我,为什么她看着我被旁人带走养育,却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我想过许多种可能,可我却从未想过,我会不是您的亲生骨肉。原来坊间的传闻都是真的。朕,当真是您抱回来的样子。您骗了先帝,骗了朕,也骗了全天下的臣民。” 元慕伸手抚摸着太后的牌位。 那牌位日日都有人来清洁,处理的一尘不染,但摸上去,却总觉得有些扎手。 “你会怪朕吗?怪朕亲手送你最后一程?可你不应该怪朕。你瞒了朕这么久,这个秘密,就应当随着您的薨逝而长埋于地下。自从朕登基称帝以来,你总是在背地里操纵着朕的江山,恨不能在朝阳宫设下帷帐,您坐那垂帘听政的女皇。朕原先以为您是怕朕应付不过来才会如此,可知道那日,朕知道同您血亲不融之后,朕才知道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将苏柔则送入宫中,隐瞒她是你表情的身份一路扶持她上位,为得不就是能让她怀上子嗣被朕立为太子,让大元下一任皇帝的身上可以留着你们母家的血脉吗? 若是朕和柔儿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死,顺利长大后,只怕他如今已经如您所愿是太子了吧?他成了太子,那么朕的命还有多久可活?不用想也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朕这个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异子铲除。那个时候,恐怕成为了牌位要被人拜祭的,便不会是你,而是朕。” 面前的香燃尽了。 元慕又点了三炷重新供上。 “所以你不能怪朕下手不念亲情。朕只是做了你想做,但是没来得及做的事。你与朕,原是同样的人罢了。” 第181章 从未有过真情 (ps:上架后更新时间改为每天的凌晨十二点,下午六点那一波更新小可爱们就不用等了哈,笔芯??) 苏柔则当然没有从桌案底下钻出来。 她亲耳听见元慕杀害了太后的真相,又知道了元慕真实身份的大秘密,便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提及恩宠之事。 即便听见外面已经没了动静,她还是不敢作声。 直到夜深,她才灰溜溜地从桌案底下钻了出来。 她回宫时,见到棠惢在她宫门口立着,手中还提了个锦盒。 苏柔则没给她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贵妃娘娘让我带些东西给你,嘱咐我务必亲手交到你手中。”棠惢将锦盒甩在苏柔则手中,定声道:“这里面装着的是女德女训女诫,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你日日誊抄,每日会有人来你宫中将你抄好的拿回缀霞宫给贵妃娘娘过目。” 苏柔则将锦盒摔在地上,锦盒被摔开,里面的书落了一地,“本宫为何要抄这些东西?她这是变着法子要折磨本宫!” 棠惢冷着脸,“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凭你嘴上这么说,手上功夫可耽误不得。贵妃娘娘说了,你若是不抄,自然有宫人日日奉旨来打你的脸。” 苏柔则没有理会棠惢,转身就回了自己宫中将门重重合上。 她怕什么? 如今的她烂命一条已经失无可失,从前和宋昭闹成那样,即便是她现在肯做小伏低,依宋昭的性子也绝对容不下她,不如索性撕破脸去,还能留些尊严给自己。 回宫后,棠惢将苏柔则的反应原原本本告诉了宋昭。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宋昭并不意外。她反倒比较好奇棠惢在宫外等了两个时辰,这段时间里苏柔则去哪儿了? 宋昭闭目,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整座尚元城,而后倒退它的时间。 她看见苏柔则一早去了钦安殿躲在桌案底下,听见了元慕在太后灵位前所说的那番话。 她知道了? 宋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该她知道的事被她知道了,那么要她命的人便不是自己,而是元慕。 她这条命活不了多久了。 想起上一世苏柔则对待自己的种种,宋昭便恨意难舒。让她这样死了实在是便宜了她。 总得让她在死之前经历过自己上一世的绝望,这事才算完。 苏柔则并未誊写宋昭交给她的那些书籍,这便给了宋昭借题发挥的理由。 她叫来苏柔则,训话道:“按说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地这般没规矩?让你抄写那些书卷自然是为了你好,本宫还能害你不成?你戾气太重,唯有洗涤心灵散了怨气,本宫才好安排时机,让你重新伺候在皇上不是?” “你会让本宫重新伺候皇上?”苏柔则冷笑连连,“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本宫会不知道?你不过是想身居高位时看本宫的笑话罢了,你放心,本宫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让你看本宫的笑话!” 她说完话转身要走,宋昭冲门外守着的内监使了个眼色,内监们便拦住了苏柔则的去路。 “给本宫让开!”苏柔则撒泼推搡着宫人,但却无济于事。 她愤然转身瞪着宋昭,“你究竟要怎样?你可知道将嫔妃私自囚禁在自己宫中,是重罪!” “如今的后宫什么情形你看不出来吗?本宫说一,无人敢言二。皇上更将本宫视作心尖儿上的人,你告诉本宫,谁能治本宫的罪?”宋昭的声调缓缓拔高,“从前你身居高位的时候,用过什么下作的手段折磨本宫,本宫心里明镜似的。今日与你易位而处,本宫自当将你欠本宫的都讨回来。不过本宫与你不同。本宫从不会与人玩阴的。你且先留在本宫宫中抄写女则,等本宫想好了之后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折磨你,本宫再慢慢告诉你。” 苏柔则叫喊谩骂声连连,内监堵了她的嘴将她拖去了偏殿押着。 晚膳时,元慕来了缀霞宫。 他在陪宋昭吃完晚膳后本急着要回朝阳宫去批阅奏折,宋昭却道:“皇上,臣妾今日觉得胸口闷得慌,您陪臣妾散散步吧?” “昨日新雨落,御花园的土地泥泞不堪,你有身子,朕怕你足下不留心伤着自己。” “那便在臣妾宫中走一走,如何?” 宋昭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殷切恳求的目光看着元慕,元慕哪里会拒绝? 他牵起宋昭的手,在缀霞宫的庭院内缓缓踱步。 在走到偏殿的菱窗下时,宋昭忽而停住了脚步。 她举眸看着满天紫红霞光,身体微微靠拢元慕,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皇上,这还是臣妾第一次和您一起看夕落美景。” 元慕揽住了她的肩膀,“你喜欢,朕日日都可陪你。” 宋昭掩唇嗔笑一声,“这样的话不知道皇上都跟多少姐妹说过了~” “这话朕今日是头一次说,也唯你一人,可当得起朕的这份喜欢。”元慕认真道。 “当真?那臣妾想问问皇上,在这宫中,皇上最钟情之人是谁?” “当然是你。”元慕的吻落在宋昭的额头上,“好端端的,今日怎么老是问一些傻问题?” “傻吗?臣妾不这么觉得。”宋昭摇摇头,故作期许,“我们女人这一生都在为了男人奉献,夫君就是自己的天。所以得到自己夫君完整的爱,对于我们来说便至关重要。皇上您是天子,您有三宫六院,有自己的顾虑,也有自己的权衡。臣妾不求能做您唯一的女人,只求能做您最喜欢的那一个。” 她说着,神色略显灰败,将头低垂下去,“臣妾入宫晚,自入宫,臣妾就听过许多关于苏贵妃......关于苏妃和皇上之间的事。苏妃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臣妾自问比不过她在您心中的地位。” “她?”元慕冷嗤一声,“她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朕与你是心心相惜的喜欢,对她从前或许有碍,原不过是她用手段谋求来的。阴谋诡计换来的只有逢场作戏,哪里会有真心?” 宋昭瞥了一眼菱窗下那个颤抖的人影,刻意道:“这么说?皇上从未真心爱过她?” 元慕不假思索地回她,“从未。” 第182章 掌灯 偏殿内。 苏柔则被人堵了嘴捆了手脚丢在菱窗前的暖座上。 此刻,泪水已经挂满了她的面颊。她眼中不再有光,有的只是痛彻心扉的绝望。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自己倾尽所有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到头来,她换来的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厌弃。换来的不过是这个男人云淡风轻的一句‘从未’。 今日之前,无论发生何事,苏柔则都没有怀疑过元慕对她的真心。 即便那真心如今消减了,但它总是曾经存在过的。 然而当所有她笃定之事瞬间崩塌,成了自己的臆测。那么她心中唯一的寄托,便也丢了。 那日后,苏柔则将自己困在寝殿中过了几日丢魂的日子。 接连三日没有去给宋昭请安的她,今日被宋昭‘请’去了缀霞宫。 说是请,其实就是让人强押了苏柔则来。 她心已死,整个人宛若一滩烂肉,随便内监们怎么摆弄她。 入缀霞宫的时候,大伙儿瞧她神不守舍的模样,皆在她落座后不由自主地议论起来。 从前她得势的时候得罪过多少人? 如今就有多少唾沫星子得她自己承受着。 “几日不见,苏妃怎么瘦成了一把骨头?可是从前奢靡日子过惯了,受不住如今的清汤寡水?你要是吃不惯你宫中的吃食,本宫宫中的吃食日日都吃不完剩下许多。那鸡鸭鱼肉到底是管够的,凭咱们数年的姐妹情分,你要是喜欢,随便点个头,那些剩菜剩饭往后本宫就尽数送去你宫中贴补你。你多吃点,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才有可能再得皇上宠爱不是?” 说这话的人是颖妃。 从前苏柔则得势,颖妃依附在她膝下。那么多依附苏柔则的人,只有颖妃从未被苏柔则为难过。 可即便如此,今日见苏柔则落难了,她也忍不住要踩上一脚。 至于本就和苏柔则不对付的嘉妃,她倒是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多折辱苏柔则。 也许是因为她如今有了孩子了,性情也收敛了一些,不愿再去做那些伤阴鸷的事。 今日请安,新得了嫔位的赵嫔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太好。 她一直盯着门外看,好像在担心什么。 宋昭问她,“赵嫔,你瞅什么呢?” “回贵妃娘娘,有一事嫔妾实在拿不定主意。嫔妾宫中的孙答应与张常在这两日时常为了些小事闹起来,昨日竟然还在宫中大打出手。嫔妾从前跟她们一样都是答应,从那样低的位份熬上来,以前没有宠爱的时候,大家还都能和睦相处。现在皇上恩泽六宫,姐妹间的关系反倒不如从前和睦了。” “后宫从来不乏争风吃醋的女人,但是这醋要是吃到了明面上,可就不体面。”宋昭对殿外唤道:“让孙答应和张常在进来。” 那二人来时,彼此都瞧不上彼此,还在暗戳戳的你白我一眼,我骂你一句。 以她们的姿色,原本熬上大半辈子也不太可能见上元慕一面。 是宋昭成全了她们,让她们有了恩宠。 见她们在堂下还不得安生,宋昭肃声道:“你们姐妹反目,为得就是皇上的宠爱。既然事出有因,那么必得从源头上将这件事制止。本宫会命净事房撤掉你二人的绿头牌,往后你们不用侍寝,也就没有争吵了。” 听完此话,这二人也顾不上闹了,齐齐跪地对着宋昭叩首求她宽恕。 宋昭懒得理会她们,扬手命人将她们带下去,又道:“这宫中的不正之风也是时候纠一纠。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合起门来也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相亲相爱就罢了,怎能醋意漫出来甚至还大打出手?本宫以为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问题。听闻前朝皇帝在召幸嫔妃的时候有宫女掌灯,今日本宫也想效仿前朝,不过掌灯之人不是宫女,换作后妃。” 颖妃不明所以道:“贵妃娘娘何意?” “便是日后皇上召幸谁,便有另一人在外掌灯守着。如此长久以往下去,见怪不怪的事谁还有功夫吃醋?” 这是要让后妃亲耳听见元慕跟旁的嫔妃交huan? 她这法子倒是当真狠毒。 心里对元慕不存情谊之人去掌灯倒无妨,可若是真心实意爱慕元慕之人,那听见自己喜欢的男子和旁的女子浓情蜜意,心中可不如同刀绞? 可宋昭主理六宫事,这件事祁贵妃也不站出来反对,旁人能说些什么? 晌午过后,净事房的奴才传来消息,说今夜元慕翻了赵嫔的牌子。 这赵嫔从前在宫中似是半个透明人,提起这人名号知道的都没几个。 但她也不知是哪里得了元慕的欢心,侍寝过一次后便扶摇直上,两个月的时间从答应直接晋成了嫔位,晋升的速度直比宋昭。 不过宋昭半分醋意也没有,反倒有些欣喜。 她能这般,定是在床上可以讨得元慕的欢心。那么他二人做起那没羞没臊的事,自然也是动静颇大。 于是宋昭吩咐道:“去告诉苏妃,今夜由她掌灯。” “这......”净事房内监面露难色,“苏妃那性子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厉害得很,奴才们只怕说不动她。” “她若是不肯去你便来回给本宫,本宫命人捆了她去。” 出乎宋昭意料的是,苏柔则这次竟然没有抵抗,乖乖去了。 她遥视着跪在朝阳宫寝殿门外的苏柔则。她手中捧着一盏烛灯,神情木讷呆滞。 寝殿内不时传出赵嫔的坐着写了就他妈又会被封的声音。 蜡油燃尽,一点一滴滴在苏柔则的手上。 她不觉得痛。 哀莫大过于心死。 或许心痛到极处的时候,旁的伤痛自然而然的也就感觉不到了。 第二日清晨安的时候,宋昭笑着问苏柔则,“昨日夜里苏妃第一个掌灯,做了咱们后妃的表率。苏妃有什么心得和大伙儿分享一下?” 苏柔则清冷一笑,没有回话。 “大伙儿瞧见了,苏妃笑得多开心,她笑,是说明她喜欢掌灯。”宋昭目光悠然荡在了苏柔则那张已经没了血色的脸上,“你既然喜欢,本宫怎能不成全你?往后的半个月都由你去掌灯。本宫让你一次欢喜个够。” 第183章 元慕下旨处死苏柔则 在接连掌灯了半个月后,苏柔则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掌灯便意味着夜里她不能合眼,白日里宋昭又要她抄写女训女诫,一日里留给她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 这些倒罢了。 有一次掌灯的时候,元慕明明看见她跪在外面,却很快就将眼神挪开熟视无睹,任由她跪着。 他对她丝毫没有怜悯同情,更遑论爱? 苏柔则无数次想过,她这一生或许就这样走到头了。 但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看着害她至此的宋昭什么都有了,而自己临了却什么都没有。 她想和宋昭同归于尽,于是在这日请安的时候,她在腰间藏了一把匕首。 众人散去后,她独独留了下来。 她跪在宋昭面前,装作一副知错悔改模样,“从前许多事,是臣妾对不住贵妃娘娘。所以贵妃娘娘怨臣妾,恨臣妾,都是应该的。臣妾不知如何才能让贵妃娘娘消气,不如贵妃娘娘告诉臣妾,臣妾......” 宋昭闲闲饮了口茶,看也不看苏柔则一眼就截断了她的话,“你这样跪着,腰上别着的那把匕首会不会硌着你肚子上的肉?” 苏柔则心下一惊,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掏出匕首就向宋昭刺去。 宋昭并没有躲,任由苏柔则将匕首刺入了她的心脏。 得手后,苏柔则笑得近乎疯魔,“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能活,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伤口不断有血液渗出,可宋昭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抬眼看着苏柔则,挑了挑眉,“嘶~~可真痛啊~~” 她的语气充斥着戏谑与嘲弄,苏柔则被她这样的表情吓得不轻。她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后退两步不甚被台阶磕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宋昭将那把匕首从自己的胸口拔了出来,不过指尖稍稍用力,便将匕首化作粉末。 苏柔则眼睁睁看着那些流淌出来的血又重新倒流回了宋昭体内,紧接着,她的伤口愈合了,甚至连衣衫的破损也恢复如初。 “你......你果真是妖!!” 苏柔则艰难地爬起来向外跑去,边跑边喊着,“来人呐!贵妃是妖怪!来人呐!” 喊不了两句,便觉身后有极大的吸力。 下一瞬,她整个人腾空飞起,犹如一块被磁铁吸引的铁块一般,落入了宋昭手中。 宋昭擒着她的脖颈,卡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刻宋昭的表情,依旧是笑意盈盈,“你如今知道了?本宫要玩死你,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倘若有心,眨眼呼吸间,你就已经不知道被挫骨扬灰了多少次。” 苏柔则双腿剧烈地颤抖,继而有液体缓缓渗透了裙裤。 宋昭满面嫌恶地蹙起了眉,“吓尿了?本宫当你多大的本事。” 她松手,任由苏柔则重重摔落在地。 “你......你想怎么样?你若要杀了我便尽管来!我不怕你!横竖就是一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妖孽!” “嘶,这句话听起来耳熟。”宋昭的眼神向上瞄着,回忆了片刻摇头道:“记不得了。死在本宫手中的人实在太多,本宫也记不得是谁临死前跟本宫说过这句话。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杀你。” “不杀我?你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皇上?” “什么事?” “就是你是......你是......你......”苏柔则脸色难看至极。她捂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大声喊出‘妖孽’这两个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宋昭冷笑,“有口难言的滋味如何?你知道本宫是妖又如何?本宫自然有法子让你对谁也说不出本宫的身份,生不生气?着急不急?哈哈~” “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宫中这么多年,你做过些什么‘好事’,皇上是你的夫君,他理应有知情权。本宫在想,若是让你亲口将这些罪行在皇上面前说出来,皇上会如何待你?”宋昭抬手冲着苏柔则打了个响指,像她施了咒,“如今你这张嘴里,只能说出真话来。换句话说,无论谁问你问题,你只能坦诚相告,说不了一句谎。” 宋昭缓缓起身,冲殿外唤了一句,“走吧,苏妃娘娘有话要同皇上讲。” 就这般,宋昭一路将苏柔则押去了朝阳宫。 来时,元慕正在跟大臣们议事。 见宋昭押着苏柔则来的气势,元慕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于是遣了重臣退下后才道:“怎么了?为何押她来?” 宋昭神情凄怆,眼眶红红的,“臣妾说不出来,皇上还是自己问她吧。” 元慕凝眉看向苏柔则,“你又做了什么事,惹了贵妃不豫?” “你个贱男人,我如今看你一眼,与你说半句话,我都想吐!” 元慕颇为震惊,“你疯了!?竟敢在御前无状?” “我疯了?”苏柔则讪笑声连连,“我再疯能有你疯?你天天朕朕朕的,你朕什么?你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了?自己从哪个女人的身体里钻出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姑母不是你的亲生母,先帝也不是你的皇父,你名不能言不顺的在龙椅上坐了这么些年,屁股蛋上部生疮吗?竟还狠心到杀死了姑母去掩盖你的下作贱民身份,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被吓醒吗?” 元慕目眦欲裂,恨不能即刻堵上苏柔则的嘴。 可她话匣子打开,无论元慕多么震怒她都停不下来。 她几乎说出了自己这些做的所有恶事。 杀死自己的孩子冤枉昭华,嫉妒嫔妃有孕下药让其一尸两命,谋害嘉妃,算计祁贵妃,更和前朝朝臣相互勾结,在元慕身边安插眼线。 桩桩件件,哪一件事挑出来都是死罪。 而所有的事情里面,最刺痛元慕的唯有两件。 一是她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嫁祸给昭华; 二是她知晓了元慕身世的秘密,还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 这两件事,将元慕对她存有的最后一丝丝情谊也消磨殆尽。 苏柔则的喋喋不休,是在元慕下旨要将她处死的那一刻,才停下的。 元慕怒意极盛,要处以苏柔则极刑,将她五马分尸暴尸荒野。 宋昭劝他,“皇上,苏妃到底是宫中的老人,她做了那么多恶事,是该处死她,可是她母家在前朝才倒,皇上就急着处死了她,那面会惹人诟病。” 第184章 苏柔则之死(一) 宋昭的话不无道理。 即便元慕急于让苏柔则永远的闭嘴,他也不能不顾忌前朝的那些议论声。 苏柔则也好奇着宋昭为何会替自己说话? 宋昭命人将苏柔则带回自己宫中去看押着,等苏柔则被带走后,她才给元慕支招, “这样吧,臣妾召集嫔妃,将苏妃犯下的过错事告诉她们,若她们也觉得苏妃十恶不赦,那臣妾便让她们签下请愿书,便是后妃集体以及她们的母家决议要苏妃赴死,并非是皇上您的决定。如此,皇上也可与此事脱干净干系,皇上觉得如何?” 元慕能说什么? 事到如今,既要处死苏柔则,又不得前朝诟病的唯一法子,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宋昭拟好了苏柔则的罪状,做了一封请罪书,上请元慕处死苏柔则,以正宫闱。 她召集众妃,让她们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幕,与昔日苏柔则召集众妃签名情愿让元慕处死昭华的场景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昔日苏柔则是逼着众妃签名上去,而今日,众妃可谓是争先恐后。 祁贵妃是第一个将名字签上去的,她在签下自己的名讳后长舒了一口气。 宋昭看了祁贵妃一眼,祁贵妃心底在默默对昭华说,她终于可以替昭华报仇雪恨。 然后签下自己名讳之人是嘉妃。 随着大家陆续签名上去,连后宫中那些个不被元慕重视的后妃也都添上了一笔。 宋昭看着她们一个个手起笔落的利索模样,忽而有一瞬间,露出了一抹苦笑。 当日苏柔则也是这般看着大家将名讳签上去,送自己去死的吧? 曾经经历过昭华事件的嫔妃纷纷感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可宋昭从不信命。 命运本就是不公的,上天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盯着凡人俯瞰,替他们去辨善恶、分是非。 所谓的报应,不过是阴差阳错,亦或是受难者长久隐忍后策划出的一场复仇罢了。 那封请罪书上,洋洋洒洒签了四十三人的名讳。 元慕的后宫,如今共有四十五人。 除却苏柔则外,宋昭也没有在上面签名。 她将请罪书拿去给元慕过目后,元慕问她,“为何你不在上面签名?她也是害过你的人。” 宋昭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摇了摇头,“臣妾签与不签,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如今臣妾怀有龙裔,不想双手染血,怕脏了孩子。” 元慕将请罪书放在面前的龙案上,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做下这么多恶事实在令人寒心,不是朕不容她,是她自己容不下她自己。” 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好似自己是一个要不得以亲手处死自己宠妃为天下做出表率的明君。 其实若不是他忌惮苏柔则,害怕她到处乱说自己的皇室血脉不纯,元慕哪里会管她是死是活? 在他心中,早已经将苏柔则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昔日的昭华是如此,今日的苏柔则是如此,明日的宋昭,或许也是如此。 一波波的年轻女子进了宫,元慕总有挑花眼的时候。 他向来看重的只有宋昭的美貌,若得了比宋昭更美的女子,他亦会义无反顾地将宋昭弃如敝履。 宋昭很庆幸,庆幸她再活一世,对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再不存一丝一毫的念想。 她甚至对他连恨意都没有,只是每每接触起来,觉得恶心罢了。 “皇上要用什么法子处死她?” “她犯下的罪行滔天难恕,定然是要用极刑处死才能以儆效尤。朕想过了,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处死,这两个刑罚最适合她。” 宋昭默默然,也为元慕的心狠所震惊。 那到底是陪伴过他无数个日夜的女子,到底也是为了他生育过的女子。 他果真能这般绝情? “臣妾如今腹中还有龙裔,那样的死法太过血腥,只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攒阴德吧。若当真要处死,也留给她体面,赐宫中的老三样给她,让她自己挑个死法。” 宫中赐死的老三样。 匕首,白绫,毒酒。 那是昔日元慕在苏柔则的怂恿下,赐死昭华的法子。 元慕思忖了片刻,遂许了依着宋昭的意思去办。 苏柔则被换上了素衣送回自己宫中去。 宋昭给她准备了她素日里喜欢的吃食,每道菜都十分精致可口,但是苏柔则却没有胃口。 经历了这么久的摧残,她早已万念俱灰。 她不怕死。她只是觉得不甘心。 苏柔则遥想从前昭华是皇后的时候,她有那样高的权位,又有那样精绝的法术,不还是被自己玩的团团转? 可偏偏一个宋昭,便让她败下阵来。 她明明是赢过的人,如今输的一败涂地,她当然不甘心。 见她迟迟不肯动筷,内监告诉她让她不要闹脾性,还是好好儿的多吃一些,吃饱了明日好上路。 她冷笑,忽而发疯似地将这些吃食全部都拨弄到地上。 “让贵妃来见我!” 内监满眼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自己掂量清楚些。皇上已经将你贬为庶人,你明日便要赴死。贵妃千尊万贵又怀有龙嗣,怎会来见你一个将死之人?” “让她来见我!你去告诉她!去!”苏柔则情绪激动不已,将地上的碗盏碎片捡起来向内监砸去,内监见她割破了自己的皮肉都不觉得痛,任由血水流了满身,吓得锁了门慌张跑了。 这日,苏柔则的宫中不时传出她疯妇般的叫喊声。 这声音很快没入望不见尽头的甬道中,并无人过问一句。 闹累了,便在一地碎片中睡去。 她做了一场梦,梦中,她梦见了所有被她害死过的人。 包括自己那个得了痫症本就活不长命,却丝毫不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怜爱,仍被她亲手退下水井用来冤枉昭华的孩子。 他们将苏柔则团团围住,人人身上都沾满淋漓的鲜血,各个面目扭曲狰狞。 他们对苏柔则说,他们一直都在黄泉路上等着她,等着来寻她索命。 被噩梦惊醒的苏柔则,透过窗缝看见了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紧接着,紧锁着的宫门,被人打开了。 第185章 苏柔则之死(二) 厚重的宫门由于被推开的力道过猛,重重撞击在墙上,震落了些许木屑 入内之人是一名面生的宫女,似乎是伺候在宋昭身边的。 她手中捧着一个黄梨木的托盘,托盘上,放着匕首、毒酒和白绫三样刑具。 她没有理会苏柔则,而是将刑具放在了桌案上便躬身退下。 她与宋昭在门口打了个照面,点眼地合上了宫门。 一入内,宋昭看着满地的碗盏碎片和食物残渣后短叹了一声,“这样脏乱的地方你也能睡着,比猪还不如。” 苏柔则缓缓从血泊中爬起来。 她看着宋昭,眼里满是恨意,“我就知道,你绝对会来看我的笑话!” “你的笑话?”宋昭猝然发笑,“你如今还有笑话能让本宫看吗?家破人亡,丈夫厌弃,无子送终,本宫能看的笑话老早就看完了,怎么?你还有新花样?你嚷嚷着要见本宫,本宫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本宫听着。” “我诞下死胎的事,是你动了手脚吧?那时我一直怀疑是李贵人送给我的那碗羹汤有问题,所以对李贵人处以极刑。但我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李贵人有什么理由要来害我?是我蠢笨,如今才想明白,是你用妖法在那汤羹里做了手脚,是不是?” “是。”宋昭回答的干脆利落,她压根就没有想对苏柔则有所隐瞒,“这也得多谢你让本宫重病一场,被困在了缀霞宫中出不来。本宫才能想到那么绝妙的法子来借李曦嬅的刀来要你腹中胎儿的命。” “你一早就知道李贵人要害你?所以你喝下去那碗汤,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苏柔则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用满是惊异的目光凝望着宋昭,“你......你为何会知道李贵人的本名?她叫什么名字,连我都已经快要忘了,你怎么会......” “本宫不仅记得李曦嬅的名讳,还记得你从前入宫的时候,对本宫说过的话。” 宋昭缓一缓,沉声道:“你说你年纪小,入宫又没有相熟之人,害怕被人欺负。于是认本宫作姐姐,让本宫庇护你。本宫信了你的话,倒是一心待你。可你呢?打从一开始和本宫接触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算计本宫了吧?” “你是......昭华!?” 宋昭猛然挥手,巨大的灵力化为无形的力量,给予苏柔则胸口重重一击。 “本宫的名讳,也是你可随意宣之于口的?” 苏柔则捂着发痛的胸口,鲜血从唇角溢出来,“你居然没死!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将你的尸身剁碎成千万段去喂狗!” “你本事可真大呀。”宋昭与苏柔则对视片刻,“不过你的反应倒当真令本宫惊讶。旁人死之前知晓了本宫的身份,都是又惊又怕,你为何这般淡定?” “怕?成王败寇,怕有何用?我败在你手下,便料到必无活路!” 她说着,抢过放在桌案上的那一壶毒酒,囫囵灌下腹。 而后痴痴然狂笑着,“哈哈哈哈!你休想折磨我!休想!!” 宋昭平静地看着她发疯,看着苏柔则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因毒发而痛苦地打滚。 黑色的毒血大量从苏柔则的口中涌出,但她却一直在笑。 眼睁睁看着她毒发,在她被折磨的差不多的时候,宋昭冲她吹了口气。 于是,毒便解了。 方才身体的痛楚荡然无存,苏柔则知道是宋昭动了手脚,便又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宋昭只当是在看个笑话,“你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求死也会成了难事吧?你对本宫有大恩,本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由你这样死去?” 苏柔则将酒壶狠狠砸在地上摔碎,“你到底要怎样!?” “你很急吗?赶着去投胎?” “我的家人,我的孩子都已经被你害死了!皇上厌我弃我,我活在世上也是折磨!不若死了重入轮回,也是一种解脱。” “不行。”宋昭葱段似的指甲一下一下刮擦在木桌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落在本宫手上,怎还会妄想投胎那样的好事?本宫告诉你,你死后,本宫会将你的魂魄镇压在尚元城中。本宫要你日日夜夜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不得出,要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好好儿看着,看着本宫如何杀了你最心爱的男人,看着本宫如何夺了大元的江山。” “你这毒妇!我跟你拼了!” 苏柔则向宋昭冲刺而来,宋昭不过反手一记拈花指,苏柔则的双脚便犹如陷入泥潭中,动弹不得。 “你想和本宫拼命,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实话告诉你,苏家满门的死都是本宫的主意,是本宫让元慕做了那些看似荒唐的事。如何?你害本宫一人,本宫害你全家性命。你觉得本宫是不是很残忍?你是不是很恨本宫?也想有一个能报仇的机会?” 宋昭起身,缓步走到苏柔则面前,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报仇的机会。”她的手指缓缓向下滑动,杵在苏柔则心脏的位置上,“本宫可以看穿你的心思,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怪本宫恨毒,怪本宫残忍,你骂本宫,骂本宫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你尽情恨本宫吧,反正除了恨,你什么都做不了。” 宋昭笑着退出了这间房,吩咐门口守着的婢女道:“你记着,先用白绫勒她的脖子,再把新准备的毒酒给她灌下去,最后,用匕首狠狠刺入她的心。必得让她受尽了这三样折磨才能死。”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婢女眸中露出狠光,笑着应下后返回房内,合上了门。 片刻后,房间内传出苏柔则凄绝的叫喊声。 昔日,她便是以这样的手段折磨昭华致死。 今日,该还的,便由宋昭亲手还给她。 宋昭在这间房中设下了结界,苏柔则即便死了,她的魂魄也不可能归于地宫去。 她只能当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孤魂野鬼,在这世上孤独千世、万世。 第186章 棠惢重伤 苏柔则死后,宋昭丢失在外的第一缕魂回归本体。 至此,她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只需要寻见最后的一魂一魄,她便可以重塑内丹,重新为妖。 她这一胎的月份已经将近八个月,因此她必须加快速度。 若是在这一胎诞育之前她不能寻回自己剩下的一魂一魄,那么她的身体将无法承载这些附着在凡人身上的魂魄,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将这具肉身毁掉,前功尽弃。 每次魂魄归体的当下,都是宋昭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她在宫中整整睡了一日,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寻棠惢来随她走一趟后宫,看看她的下一缕魂魄附着在何人身上。 可令人奇怪的是,棠惢竟然无端端人间蒸发了。 宋昭问遍合宫,皆无人见到过棠惢。 她用自己的感知力去感知棠惢的灵力气息,却也丝毫感知不到。 棠惢从来不是一个做事没有交代的人,从前她要出宫或者去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告诉宋昭。 更何况她明知道宋昭在魂魄归体的时候是灵力最弱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每每这种情况她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宋昭身旁,断然不会寻不见踪影。 故而棠惢无端失踪,更令宋昭焦心。 用尽所有法子也找不到棠惢的下落,无奈之下,宋昭只能去寻槐树精青澜。 毕竟青澜是山精一族的首领,他对于同族的感应力是要比狐族强许多的。 青澜在听完宋昭简单陈述棠惢失踪的始末后,便催动自身灵力,开始感知棠惢的下落。 然而他也只能感应到棠惢大概身处何地,并不能说出具体的位置。 “小萝卜精如今还在尚元城里。但是她的灵力气息很弱,恐怕......是受了很重的伤。” “受伤?”宋昭疑惑道:“棠惢有多少本事我是知道的,再加上前不久她才服用了黑豹的内丹,修为大涨。莫说是宫里面的那些寻常凡人,就算是寻常得道的妖精,想要伤着棠惢那也绝非易事。她如今的修为少说也有六百年,怎么会轻易受了重伤?” 青澜也是一头雾水,“你心中一切的疑问,都得等找到小萝卜精后才能有解答。”他递给宋昭一枚闪烁着金色光晕的丹药,“这是山精族的化练之气,是山精族保命的良药。寻见小萝卜精,让她吞服下去,这条命或许还能保住。” 宋昭十分了解青澜的个性。 他这个千年老妖,平日里最是不正经,跟他说三句话,他有两句半都是在开玩笑。 所以能令他正经起来的事,便都是情况十分严重的事。 由此可见,棠惢如今必然是身处于险境之中。 收下丹药,宋昭急忙赶回宫中,并发动缀霞宫上下所有的奴才都去寻找棠惢的下落,任何犄角旮旯也不能放过。 缀霞宫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合宫皆知,大家纷纷问宋昭出了何事。 宋昭也只是说棠惢不见了踪影,她担心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派人去寻。 后妃们都知道棠惢是宋昭最信任的婢女,两人明面上是主仆关系,但是私下里也早已经相处成了姐妹。 于是乎大家都派出去了人来寻找棠惢。 最终,还是从嘉妃那儿传来的消息。 她宫中的人在启祥宫旁边一处废弃的井中,寻见了棠惢。 棠惢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身上也有多处明显的伤痕。 宋昭亲自将棠惢接回了缀霞宫,在脱下衣裳看见她身体上应接不暇的伤口后,宋昭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并没有传太医,因为她知道凡人的医术对于棠惢这样的伤而言是无效的。 她用自己的灵力护住棠惢的心脉,开始源源不断的将自己的妖力注入棠惢体内为她疗伤。 然而棠惢的身体就犹如一个底部漏了的水缸。宋昭注入的灵力再多,也赶不上棠惢灵力流失的速度。 她给棠惢服用了那枚青澜给她的药丸,这样的情况略有好转,但棠惢的灵力依旧不断流失,如此下去,撑不了多久棠惢就会现回原形。 无奈之下,宋昭只能带着棠惢去找青澜求助。 青澜在检查过棠惢的伤势后也是震惊不已,“这样强大的灵力,霸道到几乎打穿了小萝卜的内丹!宫中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角色?” “如何医治?棠惢不能有事。” “幸好你送来的早,我尚有法子救她。不过她伤重成这样,要想救好需要耗费些时间。三日吧,三日后,你来接她。” “确定可以?需要我帮忙吗?” “你?”青澜瘪嘴瞥了一眼宋昭,“你方才为了救她,注入了大量的灵力在她体内,已经伤及自身。你现在赶紧回宫去调养调养你的身子,这才是正事。” 在青澜的再三保证和劝说下,宋昭才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宫中。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对棠惢下了这么重的手。 更想不明白,难道这宫中除了她,还会有妖? 低修为的妖是无法感知到比自己修为高的妖身上的妖气的,正当宋昭百思不得解的时候,请安时祁贵妃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提醒了她。 “棠惢出事的那天,本宫路过启祥宫的时候,见到颖妃正在前面的一片空地上采摘辛夷,按说你应该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颖妃托腮想了想,凝眉道:“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臣妾采摘完辛夷之后便同回宫了,说不准那丫头是在本宫回宫之后,才被人所害。” 可是颖妃却说了谎。 她根本就没有在采摘完辛夷之后回宫,而是在那里逗留了许久。 至于她到底做了什么,宋昭竟然会在此时看不穿她的心思了。 于是,她便想利用时空扭转的法术,退回到一天前亲眼看看启祥宫外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她如何施法,她的灵力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回不到那一天。 直到这时,宋昭才察觉到了不妥。 这宫中,定然是有比自己修为还要高深的妖,在阻碍着自己查出事情的真相。 可无论那人是谁,宋昭都必须将她给寻出来。 棠惢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不能白受着。 第187章 颖妃露出马脚 这个隐藏在宫中的妖,应该不可能是个什么小喽啰。 她在宫中藏得这么深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心思,她的修为高过棠惢和宋昭,所以从一开始,她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宋昭主仆二人的身份。 秘而不发,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动手,也许是她的身份无意间被棠惢撞破了。 这日早朝后,宋昭挨个去了有位份的嫔妃宫中装作闲话,实则是想看能不能探得什么马脚。 她先是去了祁贵妃宫中,因为她是最先提及过她看见了颖妃的人,所以宋昭想问问清楚她细节。 祁贵妃回忆片刻,道:“本宫记得很清楚,颖妃的确在启祥宫门口停留了许久。她虽然是在摘花,但是谁不知道宫中辛夷花开得最好的地方在龙跃门,她跑到启祥宫去做什么?本宫是在晌午的时候遇见她的,她说她只待了一会儿就回宫了,可是本宫让流萤去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她并不在宫中。” 她冲立在一旁洒扫的宫女流萤招了招手,将她唤过来后问道:“你那日去颖妃宫中的时候,她宫里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流萤回话道:“说是去采花了还未回来。奴婢在门外侯了快一个时辰,才见颖妃迟迟而归,瞧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慌张,裙角和衣摆也脏脏的,不知是从哪里惹来的尘埃。主子的事奴婢也不敢多问,将东西给了颖妃娘娘就赶着回宫复命。” 宋昭道:“依姐姐得意思,颖妃她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事?她为什么要说谎?与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她和棠惢无冤无仇的,又为何要这样做?” “许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棠惢那丫头瞧见了,于是想杀人灭口?”祁贵妃猜度道:“宫中谁人不知棠惢是你的贴心丫头,她平日又平易近人鲜少有得罪人的时候,无端端的谁会能将她打成那样还丢入了井中......” 没说两句话,她便眼睛红红的讲不下去了。 从前昭华是皇后的时候祁贵妃便是如此,她是最良善之人,见不得旁人受丝毫的苦。 她当然不知道,棠惢那样的伤痕绝非是人力所伤。 若说伤了她的是颖妃,那么颖妃才是这宫中最可怖之人,亦或者,她也是妖。 带着满腹的猜忌怀疑,宋昭去了颖妃宫中。 她向颖妃问及了一事,“听闻姐姐喜欢辛夷,本宫路过龙跃门的时候给姐姐采了些来,姐姐看看可欢喜?” 命婢女将辛夷花递给颖妃时,她只是装作欢心一笑,实则内心毫无波澜。 由此可见,她并不喜欢这花。故而她说她那日在启祥宫采花,便不尽不实。 宋昭问她,“其实龙跃门的辛夷开得比启祥宫要好许多,又离姐姐的宫殿近些。姐姐为何昨日不去龙跃门采摘?” 颖妃的神色明显有些慌乱,“臣妾也是听宫人说嘴,说是在启祥宫那儿瞧见了并蒂的,一时图新鲜才想着去寻。贵妃娘娘为何这般问臣妾?难不成您怀疑是臣妾打伤了你房中的丫头?” “哪里的话?”宋昭摇头轻笑,“自本宫入宫与姐姐相处下来也有两年,姐姐是怎样的人本宫怎会不清楚?不过随口问问,是想着棠惢在启祥宫那地界出了事,姐姐又正巧去过,以为说不定姐姐会看见些什么。” 颖妃道:“臣妾不过是在那地界稍作停留,至多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就回宫去,哪里会看见什么呢?” 她在撒谎。 宋昭的读心术对颖妃好像并不能完全奏效。 她只能看出颖妃这话是假的,但棠惢究竟是不是伤于她手,她看不出来。 但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她的读心术对所有人都有效,除了望舒那个奇葩外,她不会看不穿任何人的心思。 方才问过一圈的后妃,人人的心思都尽收宋昭眼底。唯有颖妃,她看不透。 狐族的读心术在对比自己修为高的妖施展的时候,是会被对方的妖力所遏制,从而不能起到百分百的效果。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颖妃有这样的能耐,即便她不是害棠惢的凶手,她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知道棠惢受伤的消息后,元慕记挂着她是宋昭心尖儿上的人,于是特前往慰问。 他来时,见到下人庑房里躺着的不过是棠惢的替身。 瞧着被打成了这幅模样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元慕也是于心不忍,“好好的人,是谁要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宋昭无奈道:“臣妾查过,毫无头绪。可怜棠惢跟着臣妾这么久,向来伺候的臣妾妥帖。如今落难了,臣妾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干看着的份儿。” “你放心,朕会命人彻查此事,必定给你和这丫头一个交代。” 宋昭说了些不痛不痒感激元慕的话,而后便陪他一并用了午膳。 午膳时,元慕提及一事,“过两日朕要离宫去帝陵祭祖,你同朕一并去吧?” 宋昭婉辞拒绝,“臣妾身子如今越发重,和皇上一同前往帝陵,一路上还得要皇上照顾担心臣妾,反倒扫了皇上的兴致。” “不愿去也好,舟车劳顿,你也辛苦,是朕欠考虑了。” “皇上这一走,朝中诸事交由谁负责?” “望舒。”元慕回答的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但朕没有与前朝的大臣们明说,奏折会照旧送去朝阳宫,望舒会在拓本上替朕批阅,等朕回宫的时候,只看他批阅的那些奏折有无疏漏便可。” 他行此举,宋昭颇感震惊。 这皇帝莫不是疯了? 望舒究竟有怎样通天的本事,能哄得元慕竟将批阅奏折的大权都交给他? 那奏折上许多时候都记载着军机要事,元慕便没有怀疑过望舒若生了不臣之心该当如何? “皇上如此信任百里大人?丝毫不介意他是敌国质子的身份?” 元慕笑,“朕有法子,让他一心效忠大元。他是个人才,朕不能因为自己的几分忌惮,便错失了这样一个好帮手。” “什么法子?” 元慕故作神秘,“这件事日后你自然会知晓,此刻就先与你保密。” 第188章 棠惢指认 元慕吃过鸡腿的嘴唇看起来愈发油腻,他冲着宋昭露齿一笑,看得她险些干呕出来。 他不说,宋昭自然有她的法子知晓。 在对元慕施展了读心术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元慕是对望舒下了蛊。 蛊虫寄附在望舒的心脏上,他必得事事都听令于元慕,否则元慕催动母蛊,望舒体内的蛊虫便会躁动不安,啃噬着他的心房。 这样下作的法子,很难想象是出自帝王之手。 陪元慕用完这顿饭,待天色稍暗一些,宋昭去寻了望舒。 望舒正于庭院中练剑,闻听身后有异响,便回首剑指相向。 剑刃抵在宋昭的脖颈之上,只见她沉下脸色来,“你好威风。” 望舒将剑收回,恬不知耻地笑笑,“一般一般~~小娘子来寻我何事?” “听闻皇上离宫祭祖后,会将监国一职交给你,让你代他理朝政?” “他告诉你了?” “可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宋昭上前靠近望舒,伸手按压在他的胸口上,“他用那样的法子对你,你不怕死?为何不来寻我将蛊虫从你身体内逼出来?” 望舒不以为然,“没那个必要。回羌的蛊虫一旦离开人体,便会迅速死亡。它死了,元帝手中的那只母蛊自然会有感应。若是让元帝知晓我知道了他给我下蛊,你觉得他日后对我还会有半分信任吗?” “你考虑清楚,母蛊一旦催动,噬心之痛比皮肉之苦可要难忍许多。” “若我事事都依着他,他又怎会对我下手?” 他有这份自信,又私下拿定了主意。如此,宋昭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方要走,望舒却拉住了她,“棠惢如何?” “情况不太好,不过已经在尽力医治了。” “那么你的下一缕魂魄,在不在元帝身上?” 宋昭摇头,“我不知道。那样的能力只有棠惢才有,我看不见。只是这宫中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太平。你知道棠惢的身份,她的内丹几乎都被人给打穿了。凡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我怀疑,这宫中还有妖。且还是修为在我之上的大妖。” “还有?”望舒咧嘴笑道:“尚元城是捅了妖怪窝了?可那妖精图什么?你甘心留在宫中是为了寻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尚情有可原,旁的妖为了什么?不会是为了元帝的宠爱吧?这世上还会有比昔日的你更痴傻之妖?” “她图什么我不知道,我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可有怀疑之人?” “颖妃。只有她最刻意。” 望舒思忖须臾,道:“那试一试她便可知真假。” “不可!”宋昭肃声劝阻,“她深浅不知,若真是她将棠惢伤成了那般,你若敢试探她虚实,不怕她灭口?” “我手下的暗卫那般多,在尚元城埋伏的也不在少数。随便寻一人在暗地里用些不会将人重创的暗器试一试她,便可知她是不是有本事在身上。” 无论望舒如何说,宋昭都不同意他冒这样的险。 可望舒一意孤行的性子,哪里肯听宋昭的? 第二日一早,众妃请安的时候宋昭听见了一件稀罕事。 “贵妃娘娘你不知道,今儿可吓死咱们了。”嘉妃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臣妾和颖妃结伴来给您请安,那路上不知道从何处飞过来一块拳头那么大的石头,险些就要砸中颖妃的脑袋。那石头倘若真砸下去,半条命都能给颖妃砸没了。好在祖宗保佑,石头眼看着就要砸中颖妃,却忽然在靠近颖妃的时候卸了力,径直砸在了地上。娘娘您说,这可是她好命?” 颖妃亦惊慌道:“是呢。眼看着那石头飞过来,可真真儿是吓坏了臣妾。后来从假山上滚下来了一名内监,当场就摔死了,也不知这两日宫中是怎么了,尽是这样的邪乎事。” 祁贵妃笑着搭腔,“那朝着你头上飞去的石头还能突然卸了力道砸在地上,颖妃当真是好福气呢。” 宋昭随声附和了两句,旋即心下一紧。 事后她问望舒可有动作,望舒据实相告,那个死了的内监便是他手底下的高手。 “他轻功最是了得,绝对不会从假山上摔下来。那颖妃,定然有问题!” 闻此,宋昭便亲自走了一趟敛房。 在检查过那名内监的尸身后,她果然在其上发现了残存的灵力涌动。 即便是残存的灵力,也有强大的压迫力。 害死这人的妖,修为定然是跃过自己去的。 依照槐树精青澜的说法,救治棠惢需要三日光阴。 于是隔日天不亮,宋昭就急急赶去了山谷中。 来时,棠惢躺在冰晶案上浑身笼罩着青色的光芒,青澜坐在她身前,双手放在她的身上正在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棠惢体内。 “如何,她.......” “噤声。” 宋昭在一旁侯了快两个时辰,终于见青澜收回了自己的神通,而棠惢身上的伤已经尽数痊愈,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青澜道:“命是保住了,不过她自身折损了近三百年的修为。” “无碍。”宋昭坐在棠惢身旁,十分心疼地替她整理着散落的发丝,“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好说。” 守了棠惢一炷香的功夫,她才转醒过来。 “棠棠?你觉得怎么样?” 棠惢迷迷糊糊睁开眼,“主人?我......” 忽地,她猛然坐起,双眸瞪得浑圆冲宋昭喊道:“主人!颖妃是妖!她想等主人重塑内丹妖力最弱的时候将主人的内丹夺走,用于自己修炼!她和她的婢女流萤在启祥宫外面说的话棠棠全都听见了!棠棠那时还以为她不过是个什么小妖,又觉得自己才涨了五百年的修为,便想出头替主人教训她。可是没想到......棠棠在她手底下连一招都接不住,她好厉害!” 宋昭安抚着棠惢的情绪,“好了好了,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着你。” 棠惢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钻进了宋昭的怀中嘤嘤而泣,“主人,棠棠怕......” 颖妃......果真是她。 虽说一直怀疑的目标都是她,但不知怎地,此刻从棠惢口中得到了确实的证据后,宋昭却又觉得哪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第189章 山雀精 听过了棠惢的陈述,青澜在治疗棠惢的时候也确实发现了端倪。 “以小萝卜体内残存的灵力来看,对方恐怕是一只山雀精。且修为足有千年。若是让她吞下了小昭儿的内丹,她便能顺利渡劫,修为大涨不说,还极有可能位列大妖。” “山雀?”宋昭缓了缓,忽而笑着看向青澜,“是你们山精族的妖物,所以你必有法子对付她。” 青澜颇为自负一笑,“我这山精族的首领若连一只小小的山雀精都没办法对付的话,岂不是笑话?” 青澜说着交给了宋昭一个玉净瓶,“这里头装着的是化妖水。无论对方修为多么高深,只要修为在我之下,且是山精一族,那么用了此水就必定会神形俱灭魂飞魄散。若非山精一族,用了此水也会丧失妖力一个月的时间。且这玩意儿无色无味,添入日常吃食中让她服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宋昭接过玉净瓶,“有这样的好东西不一早给我......” “哎~你这娃儿怎么好赖不分?罢了罢了,你一贯如此,我早就习惯。那山雀精也是作死,谁人不好算计偏要算计你。她也不打听打听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宋昭挑眉打趣道:“爷孙关系......” “你!”青澜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说了让你不要学小萝卜叫我爷爷,你......”很快他又笑,“不过你叫也成。我是你爷爷,你爹就得管我叫爹!算来还是我讨了便宜~~~” 与青澜打趣了片刻,宋昭以为若要棠惢此刻回宫,颖妃知道她醒过来了自然会更加提防宋昭,如此做些什么事都不方便。 便让棠惢继续留在山谷中修养调息,只等她在宫中大事成了,再让棠惢回宫去。 带着玉净瓶回宫的宋昭当务之急便是要寻个机会让颖妃将这东西吃下去。 可是颖妃如今已经对她起了提防之心,她赏赐的东西颖妃定是碰都不会碰。 若要移形换影神不知鬼不觉的去颖妃宫中动手脚,以颖妃的修为定能察觉到不妥,这事也不会成。 故而她只能寻人帮她去做这事,而向来与世无争又已然对颖妃起了疑心的祁贵妃,便是宋昭的指望。 但她也并没有向祁贵妃说明实情。 她只道是寻了个高人算出了宫中尚有妖孽,而她怀疑这妖孽是颖妃。高人给了宋昭那一瓶化妖水,若颖妃并非是妖,服用下那东西对她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可若她是妖,必定会魂飞魄散,化为一摊血水。 “棠惢是我宫中的人,颖妃对我一定有所忌惮,我送去的东西她断然不肯服用。故而我只能托姐姐替我去做这事。” 祁贵妃默默然,并没有直接接过宋昭递上来的玉净瓶。 “华贵妃,此忙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你知道的,这后宫中的暗害算计有多少本宫见得多了,恕本宫直言,本宫与你之间并无交情,好端的将这东西拿去给颖妃服下,若你给本宫的这一份是毒药,反而间接害死了颖妃,当如何是好?” 祁贵妃的顾虑是她该有的。 毕竟她面前这人是宋昭,并非是昭华。 她和宋昭本就是泛泛之交,她实在没有必要去帮宋昭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贸然来找姐姐是我欠考虑,但她若当真是妖,让她留在皇上身边,留在这后宫里,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 祁贵妃内心虽然有所动摇,但还是对这瓶药水不甚放心。 “这样吧。本宫也只是想证明这东西有毒无毒。这东西是你拿给本宫的,你若是敢饮下一口证明这东西对人无碍,本宫便答应你的请求。” 喝一口? 开什么玩笑,宋昭是妖啊...... 祁贵妃这一句话算是把宋昭给难柱了。 她若是不喝,便证明这东西有问题,证明了自己其实是想借祁贵妃的手铲除颖妃。 可她要是喝了,她便会丧失妖力整整一个月。 进退两难,为了求得祁贵妃的信任,宋昭再三斟酌后还是打开了玉净瓶。 她的嘴唇刚刚接触到瓶口准备喝下去的时候,祁贵妃却拦住了她,“够了,本宫相信你。” 她接过玉净瓶收起来,“若这东西当真有毒,你也不敢做到这一步。本宫信你是一心要扫除奸佞。其实这东西有没有毒,对人有没有伤害,太医一验便知。毕竟是玄门术士那里求来的东西,他若是不知道拿了什么符水诓骗你,颖妃喝下去不过是闹几天肚子。你不同,你可是有着皇嗣的人,不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后来,祁贵妃将这瓶化妖水添入了颖妃的日常吃食中去。 当天晚上,颖妃宫中就传出了动静。 她宫中的婢女哭着四下奔走,说颖妃变成了一只雀鸟飞走了。 元慕闻听此事后大为震撼,命人详查此事。 而当日,看见颖妃被打回原形变为雀鸟飞出宫苑的事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事不假。 元慕感慨,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也会是妖。 宋昭私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那一整瓶的药水喝下去,颖妃为何没有死而只是丧失了修为被打回原形? 后来祁贵妃与她说了实话。 “到底本宫与她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也从未害过人。本宫也不忍让她就那般凄惨死了。故而本宫在下药的时候减少了分量。虽然不知道减少分量还会不会要了她的命,但也总算是本宫对她手下留情了。如今她打回原形飞出了宫中,你也可以放心。” 祁贵妃能做出这样的事宋昭并不觉得惊讶。 她本就是一个极为心善之人,太过心善,也是她这个人唯一的缺点。 颖妃的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她母家也因此获罪,被元慕下了狱。 虽说她这个妖孽被除掉了,但不知怎地,宋昭总觉得这事好像哪里十分蹊跷。 好像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见后宫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她也再没有往深处想。 总归只要再寻回一魂一魄,她就能重塑内丹成为大妖。 凡尘俗世的一切,届时与她再没有半分关系,还想那么多作甚? 第190章 法力尽失 颖妃死后,棠惢被宋昭接回了宫中。 她修为大损,但却不影响看见宋昭的下一缕魂魄在何人身上。 这日,元慕欲往帝陵祭祖,临行前陪宋昭用了离宫前的最后一顿晚膳。 “朕此去来回五日,你如今月份大了,平日当多卧榻静养少些走动。若是想去御花园赏花,便让八抬的轿辇护着你去。你如今金贵,多走两步路朕都担心。”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宋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垂眉眼娇笑道:“女孩子家才娇贵些,男娃娃是经得住的。” “这......”元慕的眼底满是欣喜,他抚摸着宋昭的小腹,问道:“太医诊下了?是个皇子?” 宋昭略有几分害羞地点了点头,“是。” “好,真好!天佑大元,祖宗显灵保佑!从前朕失去过那么多孩子,如今嘉妃给朕生下了盼儿,你又给朕带来了一个皇儿!好!”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欢喜。 欢喜到丝毫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竟会做了便宜爹。 “等你平安诞育皇儿,朕便立你为皇贵妃。等皇儿年长一些,朕答应你,会立他为太子!” 宋昭心如止水,却还得表现出一副欣喜不已的模样。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元慕会立宋昭的孩子为太子而不立嘉妃的,也并不是因为元慕有多喜欢宋昭,而是因为如今的宋昭背后已经没有了母族的支撑。 他是一个嫉妒缺乏安全感的人。 他深知自己没有本事,也知道这江山是昭华替他打下来的,自己不过是捡了现成便宜。 因此,他会害怕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给这个国家朝局带来动荡。 在他眼里,任何效忠大元的忠臣都是有目的的。在他眼里,所有人都要夺他的江山。 说他敏感多疑吧,他又那样明目张胆的重用望舒。 或许这人脑袋里是装了一滩屎吧。宋昭也懒得猜度。 好容易应付着元慕吃完饭将他送走,方准备好好儿歇上一会儿的宋昭看到了棠惢脸上忍不住的笑意。 “笑什么?” “主人,您马上就能重塑内丹,重新为妖了!” “什么意思?” “您剩下的一魂一魄,都在狗皇帝的身上!” 都在他身上? 宋昭默声须臾,忽而笑了,“我倒从未想过,他身上能附着我两道魂魄。当真是人皇,令人意外呢。” “主人打算如何做?” 打算? 宋昭没有打算。 只是她保了那么久的望舒,如今也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元慕是人皇,便是人间的王。换句话说,他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帝羲在妖界的存在是一样的。 他气数未尽,宋昭并不能对他做出任何事来。 可望舒不同。 他埋伏在元慕身边这么久,处心积虑费尽心机,为得就是夺了元慕的天下。 成王败寇,届时天下易主,元慕就不再是人皇。那么他的命便贱如草芥,不必费吹灰之力,想取便能取来。 盼了这么久,终于迎来了大仇得报的一日,宋昭长舒一口气。 她看向窗外宫墙深深,想起了自己初入宫时的一幕幕。 那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妖。只觉得自己爱上了一名男子,便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替他成全所有。 尘世间不过十载的洗涤,足以令她成长许多。 与人相比,妖或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纯粹的存在。 为了庆贺宋昭即将能重塑内丹这一欢喜事,棠惢特意下厨给宋昭做了一桌子好菜,皆是宋昭的口味。 主仆二人同桌而食,又饮了些酒。 棠惢问宋昭,“主人重新为妖后,当真不打算回迷蒙山谷吗?” 宋昭饮尽一盏,而后苦笑道:“回不回去有什么区别呢?在哪里不过都是换个地方继续修行罢了。我说过,待我取回内丹,便会同你一并去游遍天下河山。这一世,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狐族的实在太多,与其说我不想回去,倒不如说我是没有那个脸面回去。” “主人多虑了。帝羲大人对您向来看重,父女之间闹出什么矛盾来,气头上说了什么不走心的话,主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从未怪过父皇。”宋昭低下头,声音变得很弱,“我只是恨自己罢了。” 想起许多从前事,懊悔与不甘一并涌上心头。 心情烦闷时,酒便成了解忧的良药。 宋昭多饮了两杯,隐隐觉得有些醉意,便早早歇下。 于睡梦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燥热,仿佛被火烧灼一般。 她猛然睁开眼,只觉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抬手抹了一把汗,忽而惊觉身边躺着一名陌生男子。 她吓得不轻,呵斥道:“大胆狂徒!不要命了!?” 下一刻,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立在门外的,是元慕与一众后妃。 而他们瞧见的,则是宋昭衣衫不整的与一名狂徒躺在榻上。 “放肆!你放肆!” 元慕怒不可遏,几乎是从嗓子间挤出了哨音。 因怒,他脸上的每一处肌肉似乎都在颤抖着。 不等宋昭开口辩驳,躺在她身旁的男子被元慕的吼声惊醒,一个骨碌滚到了地上,跪地叩首道:“皇......皇上?您怎么会?” 他回头看一眼宋昭,压低了声音问道:“贵妃娘娘,您不是说皇上离宫这几日都不会回来吗?” 宋昭也被面前的一幕给整懵了。 她凝眉肃声道:“你这登徒子,本宫不认识你,你是如何来本宫宫中的?” “贵妃娘娘,您不能下了床就不认人呐!?不是您说的想念奴才,让奴才来陪您的吗?” 男子说完这一句,冲元慕不住叩首,“皇上恕罪,是贵妃娘娘以奴才合家性命要挟,奴才才会一时错了主意,奴才......” 元慕一脚将男子踢开,径直走到宋昭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这贱妇!朕哪里对不住你?看不出你竟如此****?有着八个月的身孕,竟然还想着偷欢?你只当朕离宫了,便如此明目张胆!?” 元慕的力道颇大,几乎掐得宋昭要断了气。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是为人责打,她也有能力将这样的伤痛转移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 可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丧失了妖力,与凡人无异。 第191章 众口铄金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一口咬定了他就是和宋昭通jian之人,连辩驳都懒得辩驳,恨不能再说些什么刺激元慕的话,赶着让元慕即刻将自己处死好来个死无对证。 无端生出了这样的事,宋昭此刻又妖力尽失,她虽然有短暂的慌乱,但还是很快稳下心神来。 元慕对宋昭还是有感情在的。 故而他也怕自己冤枉了宋昭而失手将她掐死,所以手上的力道也便一点点卸下。 宋昭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而后定声道:“皇上,此事跟臣妾无关,臣妾是被人冤枉的!臣妾根本就不认识这狂徒!” 跟在后面的祁贵妃开了腔,“这事儿臣妾也觉得邪乎,皇上今日本该离宫前往帝陵,忽而没有启程却召集咱们来了缀霞宫,是为了何事?” 元慕怒从中来,喘着粗气道:“是有人书信一封予朕,告诉朕华贵妃在宫中与人私通。朕不愿相信,也怕那人日后再污蔑华贵妃,于是便叫上你们一起来做个见证,谁曾想......” 嘉妃道:“皇上先别急着处死这狂徒,先听听他怎么说。臣妾觉得贵妃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她二人表明了自己愿意宋昭的态度,后妃们纷纷也依附。 元慕被伤了的脸面挽回些,于是向男子问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自称他是华光门的侍卫,叫吴三。 “奴才和贵妃娘娘相遇,是在九个月前一次宫中夜宴之后。贵妃娘娘饮醉了酒,看着十分神殇。那时她身边没有宫人陪伴,华光门临近御湖,奴才害怕贵妃娘娘有个什么闪失于是便护送娘娘回宫。路上娘娘与奴才说了许多醉话。 她说她没了孩子,心里难受。又说跟了皇上您这么久,您对她总是怀疑,总是不能尽信。她觉得心里苦,便要奴才回宫后陪她再喝两杯。奴才知道彼此身份有别,这事又不合规矩,于是一口就拒绝了贵妃娘娘。可贵妃娘娘不依,又趁着酒劲与奴才在长街上拉扯起来。奴才怕被人瞧见,于是出于无奈偷偷摸摸和贵妃娘娘回了宫。 回宫后,奴才一直守着规矩不敢又丝毫逾矩,只是与贵妃娘娘小酌两杯。后来贵妃娘娘焚了一匙香,那香料令人闻着意乱情迷,奴才不过闻了片刻便把持不住,心下躁动。那时,贵妃娘娘将手搭在了奴才的大腿根上。后来......后来便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奴才是做错了,可奴才并非是出于自愿的! 此事之后,贵妃娘娘就常以当日的事威胁奴才,奴才没办法,为了保命只能依顺。每每在贵妃娘娘宫中,奴才只要闻见那香料的味道便无法控制自己。求皇上恕罪,这事真的不是奴才的本意!” 吴三叩首连连,句句恳切,言辞中将所有的祸事都推给了宋昭,将她说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更暗指宋昭和他交huan的时候,每次都是用香药勾引。 宋昭不等吴三说完便呵斥道:“一派胡言!你既说你同本宫有过苟且事,那本宫问你,这事有何证据!?” 吴三懦懦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的大腿内侧有一块殷红色的胎记,足底还有三颗连起来的痣......” 元慕听罢,旋即命祁贵妃盯着宫女去检查宋昭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吴三说得那些东西。 结果自然是吴三说得准确无误。 附身在这具身体上,宋昭自问对这具身体十分了解。 大腿内侧的红色胎记她知道,可脚底板三颗连起来的痣,这样连她都不知道的东西,是谁告诉吴三的? 元慕在得知吴三描述无误后,狠狠地打了宋昭一记耳光,“贱妇!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铁一般的证据就横在面前,宋昭又失去了妖术无法反抗,她能说什么? 偏此时,祁贵妃进言道:“也不能听那狂徒一面之词。皇上,那狂徒说华贵妃是用香料迷惑他的,可依臣妾所知,华贵妃素日里是不爱用香的。不如让人搜一搜宫中,也好给华贵妃还个清白。” 哪料到这一搜,还真就搜出来了东西。 让随侍的内监来嗅过,说这是能让人意乱情迷的chun药。 偏这个味道,元慕时常都能在宋昭身上闻到。 原来当初让棠惢做替身萝卜的时候,为了害怕替身萝卜不能引起元慕的性趣,宋昭便让棠惢添了些香药上去,以此浓情。 但棠惢办事向来机敏,她绝对不可能将香粉还放在宫中等人发现。 宋昭如是想,却在四下见不到棠惢的踪影,心里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此时此刻,所有的证据都对她十分不利。她不能只靠一味申诉自己无辜来取得元慕这个本就疑心颇重之人的信任。 于是她拼命回想,吴三口中所说的那日宫中夜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终于让她想到,那日夜宴后,她是回宫喝酒了。 但对饮之人不是吴三,而是与她同住的楚贵人。 原因是那日过了子时便是楚贵人的生辰,所以宋昭一直陪伴她到了子时。 她问吴三,“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和本宫初次相遇?” 吴三不假思索地回道:“九月初三。” 宋昭露出一抹松弛的笑,“九月初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上面前胡乱招谎,诬陷本宫清誉!九月初四是楚贵人的生辰,初三那晚,本宫和楚贵人在宫中把酒言欢至深夜,哪里有功夫跟你胡作非为!?” 楚贵人也在人群里面立着,元慕唤她一声,她便行上前来。 然而她的话,却令宋昭咋舌。 “没有啊......我是九月初四的生辰不假,前一日夜宴回宫后,我还让宋姐姐陪我过生日来着。可是宋姐姐晚上回来后就紧闭宫门,还让她宫中的奴婢来给我回话说她喝多了酒早早就睡了......这事,棠惢也能作证!” 楚贵人是在说谎,她说谎便罢了,竟然还将棠惢给牵扯进来。 原本见不到人的棠惢不知何时从人堆里冒了出来。 她跪在元慕面前,显得有些惶恐,“回......回皇上,诚如楚贵人所言,事情来龙去脉便是如此......” 第192章 宋昭被打入冷宫 以晴天霹雳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宋昭此刻的感觉。 为何会如此? 楚贵人向来不会撒谎又与自己相处的十分和睦,而棠惢更是自己的贴心人,断然不会背叛自己,她怎么会...... 后妃中,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嗓子,“呀,若说贵妃和那狂徒的事是发生在九个月前,那贵妃如今腹中的皇嗣,岂不是......” 元慕怒喝让众人闭嘴。 他打量着宋昭。那样的眼神,如同当日想要处死昭华一般。 “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如何抵赖?华贵妃,朕待你不薄。” 事出反常必有因,宋昭此刻若是慌了阵脚,那么此刻法力尽失的她一旦被元慕下旨处死,她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恐,反而高冷到了骨子里,“皇上不信臣妾,臣妾说什么都是废话。今日种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臣妾,就像是臣妾自己挖了个坑急着要自己跳下去一样。臣妾会有这么蠢笨?臣妾入宫两年,这两年如何待皇上的臣妾以为皇上也应该可以感受得到。如今,臣妾为人所冤,皇上却不管不顾,第一时间怀疑臣妾,不信任臣妾,才是真真让臣妾心寒。” 她扬起下巴,倔强道:“事已至此,皇上既然这般不信任臣妾,臣妾再说什么也是枉然。皇上要杀要剐,臣妾悉听尊便。便将臣妾腹中您的皇儿也一并杀了,如此臣妾到了九泉之下,对着大元的列祖列宗也算有个交代。不是臣妾对不住皇上您,是皇上您听信谗言,被假象蒙蔽了双眼,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宋昭的话宛如一记重击落在了元慕心头上。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也是这一句话提醒了元慕,即便宋昭是个浪荡妇人,但她腹中那个要不了两个月便会临盆的孩子,也很有可能流淌着是自己的血脉。 他不能一口咬定宋昭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吴三的,故而他就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怒意将宋昭处死。 元慕详问了缀霞宫的宫人,若是说得不尽不实便要对他们用刑。 其它的宫人无论受了怎样的刑法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莫须有的事情他们能说出什么来? 反而是棠惢,倒还没有受刑,就坦白了个干净。 “主子和吴三有染不假,可主子也是一时心情不好被蒙蔽了心才会如此做。还望皇上念在主子有着身孕,念在她衷心伺候您一场,恕了她吧。” 宫中何人不知宋昭和棠惢的关系最为亲密? 她这一番话,无异于直接给宋昭定了死罪。 祁贵妃念了声佛,无奈摇头,“华贵妃,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做出这样的错事。” 嘉妃也凝眉道:“枉我还一直觉得是旁人冤了你!真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知书达理温柔可人,背地里却是这样一副yin娃dang妇的模样!实在让人恶心!” 这些人说些什么话,宋昭已经懒得去理了。 她心头有无数问题萦绕着,急于想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她最先要做的,便是活着。 于是她松了口,“若皇上疑心臣妾,臣妾说什么也没用。臣妾但求一死。可臣妾死之前,有个要求。” “要求?你还敢和朕提什么要求!?朕看你是......” “这个孩子生下来后,皇上便与他滴血验亲。若这个孩子是皇上的,则皇上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毕竟稚子无辜。至于臣妾,皇上可即刻处死。若是孩子生下来后,验过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肉。到那时,皇上要将臣妾和孽种剁成肉泥去喂狗,臣妾都没有怨言。” 宋昭将狠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旁人谁还敢作声。 元慕私心里盘算着,也不想做出错杀自己亲生骨肉的事。 于是便道:“传朕旨意,晓瑜六宫。贵妃宋氏,行为不检,秽乱后宫,其罪当诛。特念及其怀有身孕,恕其性命。即日起,贬为庶人,幽居冷宫,直至生产之日前,任何人不许探视。夺主理六宫之权,由祁贵妃代掌。至于奸夫吴三,杖毙!” 随元慕离去,人潮散去。 吴三被人捆了带出缀霞宫,在长街上挨了几百棍子被活活打死,听说人死的时候屁股上皮开肉绽,腰部被打断,成了肉泥。 而很快,内务府的宫人便将缀霞宫的主殿封了起来。 他们一样东西也不许宋昭带走,又扒掉了她身上的贵妃服制,只让她穿着单薄的内衬衣,就将她一路押入了冷宫中去。 这冷宫并非只有宋昭一人。 除了她,还有先帝在位时打入冷宫的嫔妃。 那些嫔妃多已经饿死的饿死,疯癫的疯癫。 唯有一人还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她看上去也十分年轻,左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她就是先帝的禧妃,当朝的禧太妃。 禧太妃并非是被先帝打入冷宫的。先帝驾崩后,她成了太妃,在后宫过着舒坦日子。 只是因为她从前和太后不睦,故而太后看她不惯,元慕登基后,一次夜宴里两人闹了口角,是太后将她打入冷宫的。 这冷宫里住着的疯妇不少。 见宋昭这新鲜人来了又挺着个大肚子,大伙儿一窝蜂地围拢上去。 宋昭想要将她们推搡开,但是她如今妖力全失,身子笨重的她双拳哪里能抵四手? 一番僵持下来,宋昭险些要被那些疯妇给推到。 就在她失去重心即将倒地的那一刻,有人从身后搀了她一把。 而后便听那人操着一把狠厉的声音训斥道:“都滚远些!仔细腿给你们打断!” 那些疯妇似乎十分怕她,嘟嘟囔囔着就跑远了。 宋昭回眸,才见那人正是禧太妃。 多年不见,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变,“禧太妃?” “你认得我?” “这......在宫中瞧见过先帝后妃的画像。” “呵。”禧太妃冷笑一声,“太后那老妖婆能容我的画像还留在宫中?当真是稀罕事。”她打量着宋昭,最终将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皮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打趣道:“你怎么?是捅了皇帝一刀吗?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能被送入冷宫来。稀罕极了。” 第193章 疑心祁贵妃 从前昭华对禧太妃的印象不算差。 她和嘉妃的性子很像,生了一张厉害的嘴,但是心思却一点都不坏。 那时候昭华才嫁入宫中,太后对她诸多挑剔,许多时候,还是禧太妃跳出来替宋昭解的围。 “论说那母子俩还能做出什么缺德事来,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禧太妃与宋昭并肩向前行着,缓缓道:“记得我才入冷宫的时候,妖婆命人日日来掌我的嘴,要我向她认错。我偏不,她越是打,我骂她的声音便越响亮。她后来被我气了个半死,渐渐的也就不搭理我了。你呢?犯了什么事,带着身子也能被打入冷宫?” 宋昭道:“皇上说我与人私通。” “噗~当真有趣。那么你有没有?” 宋昭默然不语,禧太妃接着道:“我信你没有。来这儿的人呐,嘴里都喊着自己冤枉。只有那些不声不响进来的,问她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多半才是真正被冤枉的。” 行至一处外表破旧的宫殿前,禧太妃缓缓将门推开。 一路所行过来,许多宫殿的门都是开着的。 宋昭偶尔向里面瞄过去,看见的几乎都是满目疮痍的景象。 那些被废弃的嫔妃,所居之地简陋不说,更是环境脏乱,吃剩下的残羹就随便丢在地上,发霉发臭了也不清理。地上桌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有人床榻塌了,索性卷了铺盖就在地上入睡。 而禧太妃所住的这间殿宇不同。 虽说也十分简陋,但却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东西摆放十分整洁,地面和桌案也被轻扫的一尘不染。 这间宫殿共有两处床榻,禧太妃指着一处没有铺被褥的床榻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外面那些脏地方你住不得。你睡那里。” 宋昭谢过禧太妃照拂,便行至自己的床榻前整理起来。 又有什么好整理的呢? 她两手空空入了冷宫,连床被褥都没有。 入了夜,也只能是在那光秃秃的硬床板上。 忽地,禧太妃不知从哪取来了一床崭新的被褥丢在了宋昭床上,“我入冷宫的时候多带了一床被褥用来换洗,你若不介意的话,便先将就用着。” “这......我与您不过一面之缘,受了您这么多恩德,我......” “虚话不必说。”禧太妃摆摆手截断了宋昭的话,“你来时也瞧见了,这地方都是些神智不清醒的疯妇,日日无人能与我搭话,我闷得慌。可算来了你这么一个正常人,对你好些,也是对我自己好。” 帮着宋昭一起收拾好床铺后,禧太妃和宋昭聊了许多冷宫里的趣事。 这地方在宫中人人避忌,讳莫如深。但是在禧太妃眼中,却是个极有趣的地方。 说着说着,又聊起了前朝。 “你还没入宫的时候,先帝驾崩,皇位虚悬,我与太后那个老妖婆那时候都还是太妃。后来他的儿子登基了,杀了我的儿子,她成了太后,我自然是对她们母子俩不满的。 后来当我知道是元慕迎娶的那个山野女子昭华帮助他夺得帝位,我便也恨她。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十分正派的孩子。她遇事冷静,处理的井井有条,人也十分谦逊有礼,我自十分欣赏她,慢慢的也不将我儿的死归咎在她身上。 后来我和太后那个老妖婆闹起来,她还替我去求过许多次情。不过那时候太后已经知道了昭华是狐妖的身份,对昭华一万个不满意,哪里能听她的? 其实除了昭华,还有一人,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不过后来昭华死后,她便跟着离宫去了。那人是从前的祁贵妃,是昭华的金兰姐妹。她二人情谊当真匪浅,我还记得,有一次所有人都在说昭华是妖,煽动着后宫闹起来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冲上前去阻拦的。她对太后说,昭华如今已经没了内丹修为尽失,是不可能再掀起波浪的。让太后宽恕她。太后和元慕听见了这话,才没有当即对昭华发作。只可惜后来......” 宋昭静心听禧太妃讲着从前的事,可当她提及祁贵妃时,宋昭突然愣住了。 那时候...... 禧太妃所言,那时祁贵妃对太后和元慕说出了她内丹已毁,妖力尽失,没有办法再掀风作浪? 她一个凡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莫不是....... 宋昭大脑飞速运转着,很快将事情理清了脉络。 若从一开始,那修为比她高的妖便不是颖妃,而是祁贵妃呢? 她一直将事情的矛头引到颖妃身上去,宋昭以为自己读了她的心,笃定她是清白的。 可若她的修为比宋昭高,她完全有可能也让宋昭读不出或者误读了她的心声。 再者,颖妃已经死了,按理说这宫中应该没有人再会害自己。 那玉净瓶里的化妖水,宋昭给了祁贵妃。 宋昭虽然不是山精一族,但喝下化妖水后也会法力尽失,不是和如今的状态正一样? 且若祁贵妃真的是修为比自己高深的妖,那么她想要施障眼法,让人以为颖妃是被打回原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棠惢。 宋昭实在想不出来棠惢有什么理由会背叛自己。 除非,她被人施展了魅心术。 那是狐族的高深秘法,整个狐族会这种术法之人屈指可数。 但也唯有这种术法,才能操纵人或妖的心智,让他们做出不合常理的事。 怪不得楚贵人会在元慕面前一通胡言乱语。 怪不得连棠惢也会无端端说出那样构陷自己的话来。 细想来,这一切应该都是祁贵妃的局。 可以她的妖力,如何能察觉不出来棠惢并没有被她杀死? 她留着棠惢的一口气,就是为了逼宋昭去寻槐树精青澜。 而她故意在棠惢身上留下类似山精一族的妖气,便是算准了青澜会将化妖水给宋昭。 那化妖水并不是用来对付所谓是妖怪的颖妃的,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宋昭。 她想要宋昭妖力尽失,好方便自己做些不为人知的事。 想到这,宋昭额头上已经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若是再将事情往前细想,她更是毛骨悚然。 第194章 望舒的投喂 如果祁贵妃从一开始入宫的时候便是妖,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时,元慕和宋昭的感情十分和睦,没有任何嫌隙。 后来入宫的人,苏柔则,庄嫔,荣嫔,李贵人这一众人都对宋昭十分礼待。 她们一早就知道宋昭是妖,可是却都丝毫不存芥蒂,也没有想过要算计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从祁贵妃入宫后变得不同了。 自打祁贵妃入宫后,宫中的怪事便层出不穷。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将宋昭视为仇敌,欲除之而后快。 而在这些人中,祁贵妃自然就成了一缕清流。唯有她肯亲近宋昭,对宋昭真心实意的好。 可若是那些人,都如同今日的楚贵人和棠惢一样,被她的魅心术所算计了呢? 也就是说,这盘棋一直都是祁贵妃一个人在下。 所有的人,不过都是受她操控的棋子罢了。 昭华一死,她便离宫。 宋昭入宫,她便也跟着回来。 想到这,宋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也实在想不通,自己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或妖,为何会被算计至此? 晚膳时候,有宫人往冷宫送来了吃食。 那些疯掉的后妃如同恶狗扑食一样争先抢后去夺取食物,然而她们得到的,不过是些有了味道的小菜,和已经干硬到难以下咽的窝头。 但送来给禧太妃的吃食不同。 虽然算不上精致可口,但总也是干净的三道菜和白面满头,有菜有肉,不算寒酸。 宋昭好奇道:“为何您的吃食和旁人不同?” 禧太妃笑,“有钱银傍身,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她将饭菜往宋昭面前挪了挪,“这些菜我一人也吃不完,往后你便同我一起吃吧?” 宋昭摇头婉拒,只称自己不饿。 禧太妃边吃边说道:“老妖婆以为自己能算计我,以为自己成了太后就能高我一头去。呵呵,痴人说梦罢了!我儿死了,先帝也去了,我斗不过她。她以为我入了冷宫便会自暴自弃?我呸!我偏要跟她斗命长!如何?如今她死了,我还活着。我更要好好活着,非得让她在九泉之下瞧清楚了,瞧着我是如何......我是如何......” 好端端说着话,禧太妃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她像是被食物卡到了喉咙,开始疯狂地咳嗽,脸色也憋得通红。 宋昭连忙拍打着她的后背,“太妃,您哪里不舒服?” 禧太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后,她咯出了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喷薄在桌面上。 宋昭骇然。 她虽然没有妖法在身,但是医术总还是有的。 她连忙替禧太妃把脉,但为时已晚。 当她手搭在禧太妃的手腕上时,禧太妃已经断了气。 她死了。 睁着眼睛,嘴里还含着没有吃完的白面馒头。就这样断了气。 宋昭将目光凝在那些吃食上,她取下了禧太妃头上簪着的银簪刺入吃食中。 银针发黑,这些吃食,都被人下了剧毒。 而下毒之人的目标,不可能是禧太妃。 她应该是算准了禧太妃会邀宋昭同食,所以她的目的,是想要宋昭死。 而禧太妃不过是误中副军,平白为宋昭所连累,做了她的替死鬼。 禧太妃死了。 这消息传出去后,压根就没人向上禀报。不过是草席一卷,将她抬出去不知道寻了个什么地方,就给埋了。 冷宫里的女人,最后的归宿都是无名的黄土地,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 这日之后,宋昭就不敢再吃宫人送来的吃食了。 她不知哪天自己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便会落得和禧太妃一样的下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果再死一次的话,还有没有可能再这么幸运附身在凡人的身上,重新寻回自己的魂魄重塑内丹再世为妖。 她现在并非是妖身,她的身体是凡人的肉体,一日不吃饭便饥肠辘辘,两日不吃饭便头晕眼花,三日不吃饭,便几乎连喘气都费力。 熬了三日,宋昭已经连下榻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的精神头很差,躺在床上很快便昏睡过去。 于睡梦中,她闻见了烤鸡肉的烹香味。 她砸了咂嘴,乏乏地睁开眼,便见一根明晃晃油滋滋的鸡腿在自己面前晃动着。 下一刻,她听见了一声痞里痞气的笑声。 回眸间,与望舒俊朗的眉目对上。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从前去你宫中都能神不知鬼不觉,要来冷宫,有何难?” 宋昭饿得不轻,但她不想在望舒面前表露出自己没出息的一面。 她吞下自己的口水,别过头去,“你有病?大半夜拿根鸡腿在我面前晃悠什么?” “你不想吃?” “我不想!” “真的不想!?” “不想!” “好。”望舒应了一声,而后便听见有掷物的声音传来。 宋昭猛然回头,见望舒丢了个什么东西出了窗口,如今他的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你......你们凡人不是常说浪费粮食是可耻之事?” 望舒耸肩,佯装无奈道:“那怎么办?扔都扔了......” “你......滚!!!!” 宋昭愤愤不已,又以为饿的头晕眼花已经没工夫去生望舒的气了。 她背过身去,将被衾埋过自己的头,准备就这样睡去。 望舒轻手轻脚地将被衾从宋昭的头上扯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又取出了一根鸡腿凑到了宋昭面前,“你饿死了可以。别饿坏我的孩子。” 这一次,宋昭再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本能使然,她抓起鸡腿便狼吞虎咽起来。 而望舒给她带来的好吃的何止这些? 他提了个食盒来,里面美味珍馐放了六个夹层,拿出来整整摆放了一桌。 宋昭见到满桌的美味,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望舒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笑道:“怎么?幸福来得太突然,傻掉了?” 所谓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吵架。 宋昭甩开了望舒的手,坐在桌子前连筷子也顾不上用,便狼吞虎咽起来。 望舒则在一旁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容看着她,“你吃慢点,别把我儿子噎着。” 第195章 妖术对望舒无效 吃饱喝足,宋昭躺平在榻上打着饱嗝。 自望舒认识她那日起,她就总是凶巴巴的,很少见到如此可爱的一面。 望舒坐在一旁盯着她,挂着一脸笑意。 宋昭床榻正对着梁顶的位置破了一个小洞,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璀璨星河。 不过宫中的星空,总是比不过从前家中看见的。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这些天?” “被人害入了冷宫,饭菜吃食肯定会被人算计。我本该早些来寻你,但这两日元帝日日拉着我醉酒到清晨,今日才得空。” “醉酒?”宋昭冷笑,“我猜猜,他最多对你感慨之事,恐怕并非是我不忠于他,而是害怕我腹中的子嗣并非他的骨血,是不是?” 望舒点点头,“你倒了解他。不过你又是怎么回事?你那一身的本事,不中用了?” “我的妖术应该只是暂时被封禁住了,宫中还有妖。一直以来,我都怨错了人。自我还是昭华时第一次入宫的那一刻起,算计我的人,一直都是她。” “谁?” “祁毓宛。” 身边所有能帮助自己的人,此刻几乎都已经被祁贵妃所魅惑。 宋昭失去法力被困在冷宫中,唯有任人鱼肉。 好在祁贵妃并不知道自己和望舒之间的关系,所以望舒才能幸免于难。 也因此,如今唯一能帮助宋昭脱困的,也只有望舒。 “你是外臣可以随意离宫,可否帮我去寻一人?” “寻人?”望舒打趣道:“这个时候你能让我去寻什么人?寻的怕是妖吧。” “京都西行千里,雾山林内有一参天巨木。你见了他,将发丝放在树根上,他自会现身见你。”宋昭拔下几根自己的青丝交给望舒,“小心些,莫要让祁毓宛发现你的不对劲。否则你肉体凡胎,她若要对你下手,你必无活路。” “千里???这一来一去少说得五日,元帝五日不见我还不得以为我跑路回了西凉,发兵追过去?” 他虽是满嘴质疑,但脸上轻松的表情无不在告诉宋昭,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第二日,下早朝后望舒入朝阳宫去寻元慕,来时祁贵妃也在。 他向二人行礼后,道:“皇上,微臣闻听西南临安一带矿区产出了质地十分坚硬的矿石,比寻常炼兵所用的矿石材质要好数倍。若是此物可用来铸造兵器,相信对大元的兵力可有所提升。微臣想亲自走一趟,看看用那新矿石炼兵能否成事。若可行,便可大肆开采,以供冶炼兵器所用。” “临安与京都相距甚远,你亲自前往少说也得七八日的功夫来回,未免有些劳累。” “能为皇上效劳,为大元出力微臣不惧那些。” 私心里,元慕也害怕望舒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但他体内有蛊虫附心,纵是逃到天涯海角去,元慕也能控制住他。 故而为了表示他对望舒的信任,便准了望舒成行。 他走后,祁贵妃对元慕道:“皇上,宋氏的事,您是如何考量的?当真要让她生下那孩子?皇上可曾想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若是来日她生下了孩子,滴血验亲后证明并非是皇上您的亲生骨血,岂非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您的脸?” “依你的意思,当如何?” “皇上知道,臣妾是在佛寺里待过的,礼佛之人本不该将杀戮一事放在嘴边,但此事事态太过严重,宋氏既然也已经认了自己与狂徒有苟且之事,臣妾以为,她留不得。” 元慕沉默了片刻,扶额沉声道:“容朕想一想吧。” 祁贵妃没再说什么,识趣告退。 在回宫路上,他遇见了正在和礼部尚书交谈的望舒。 于是刻意放缓了步子,待他与礼部尚书交谈完后,才笑意盈盈迎上去。 “百里大人。” 望舒驻足回首,恭谨向她行礼,“贵妃娘娘有何事?” 自宋昭被关押入冷宫后,祁贵妃一直在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故而望舒去寻过宋昭的事,她已然知晓。 她不知道望舒和宋昭是如何搭上线的,而她也知道,望舒此刻离宫是要去寻槐树精青澜。 她并不想拦着望舒,但她却想控制住望舒的心,让他在见到青澜后,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她直视着望舒,眸中散出一抹青光,“听本宫的,去寻槐树精后,将这东西洒在他身上。” 祁贵妃将一包粉末交给了望舒。 那是比昔日青澜交给宋昭的化妖水还要厉害的东西,山精一族一旦沾染此物,修为低一些的霎时灰飞烟灭,便是修为高如青澜,也会大损元气。 望舒神情呆滞,动作机械化地接过了粉末,“是。” 祁贵妃笑着摆了摆手,“去吧。” 于是,望舒便乖乖离去。 一切似乎尽在祁贵妃的掌握之中。 她哪里知道,便在望舒行至长街尽头拐了个弯离开祁贵妃的视线后,他打开了那包粉末,面无表情地倒在地上,更随口骂了一句,“煞笔。” * 所行至雾山林,策马需三日。 依照宋昭所言,望舒很快就寻见了那颗位于林间正中的参天巨木。 他将宋昭的发丝放在树干上,不过须臾,青澜便化为人身与他相见。 青澜容貌俊美,又偏爱美好的事物。他初见望舒,被他丑陋模样吓得不轻,“什么鬼......” 他背过身去,仿佛多看望舒一眼都会影响他的心情,“小昭儿的头发怎会在你手中?她出了何事?” 望舒将宫中发生的变故据实相告,青澜听后颇为震惊。 “怎么可能?小萝卜精绝对不会背叛小昭儿,除非她被人魅了心智。但魅心之术唯有......嘶......”青澜眸底混着复杂的星芒,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她?” 望舒问道:“是宫中的祁贵妃,你认得?” “此事我已知晓,自会妥善处理。若无旁事,你可离去。”话音方落,青澜忽而想到棠惢提及过宫中有一丑奴与宋昭亲近,名曰望舒,于是问道:“你唤作何名?” “百里望舒。” 青澜点点头,“无事了,你去吧。” 望舒背身离去之际,青澜却将灵力蕴于掌心,隔空一掌拍向望舒。 在他强大的灵力击中望舒后,望舒几乎连声响也没有发出便重重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196章 祁贵妃的真实身份 青澜行至倒地的望舒身旁,俯身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断了气。 方才自己的那一击封住了望舒的气门,造成他假死。 他是想试探一下望舒的虚实,却没想到他躲都不躲,硬生接下了自己这一击。 由此可见,他似乎并非妖物。 青澜指尖在望舒的眉心轻点了一下,他便‘活’了过来。 睡在地上的望舒有些发懵地看着青澜,“发生何事?” 青澜笑,“无事,许是你一路奔波来此受累,体力不支晕厥过去。方才我已经替你医治过,现在已无恙。” 望舒懵懵然谢过青澜,挥鞭策马而去。 他走后,青澜也离开了雾山林,一路赶往迷蒙山谷。 那里是狐族盘踞之地。而自他和帝羲发生矛盾后,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 许多狐妖见他来,都好奇地跟他打招呼,“哟~什么风把你这颗大懒树给吹来了?” 一狐妖对青澜动手动脚,言语间满是挑逗,“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奴家。” 青澜按着她的额头将她推搡到一边去,“帝羲呢?” “吾皇闭关了,还得十来日才会出关。你寻他何事?” “这个时候他闭什么关?你去告诉他,他女儿就快被他情人给整死了,问他管不管这事。” 青澜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狐族众妖也知道昭华这个女儿对于帝羲有多重要。于是在得了这样的消息后丝毫不敢怠慢,赶着就去告诉了正在闭关的帝羲。 果不其然,帝羲在听到这消息后哪里还有心思闭关? 他急急由密室而出去见了青澜,“昭华如何?” 青澜道:“宫中有人可施展魅心术,那可是你们狐族的看家本领,修为千年的大妖只能初窥门径,而宫中那人可同时魅惑数十人的心智,有此等修为,就算不是万年天妖,那也是修为过了五千年的妖圣了。你们狐族有多少妖有这样的本事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不在你管辖范围之内,如今寻不见踪影的妖了。” 帝羲眉头轻锁,“你是说她?” “不然还能是谁?她那样恨你,但是道行和修为比不过你,奈何不了你。若她将对你的恨意转接到小昭儿身上,以她的修为要想对小昭儿做出什么事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吾与她的恩怨纠葛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未曾放下?” “大哥,你在问谁?”青澜笑得无奈,“你自己惹下的风流债,总不能让你女儿去替你还吧?她如今给小昭儿吃下了我的化妖水,令小昭儿妖力暂失。又将她困在了冷宫之中,谁知道日后还会用什么法子去折磨她?而且上一世小昭儿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我猜测八成也是她动了手脚。” 帝羲和青澜口中提及的那个她,便是同为赤狐一族的狐女,红莲。 她是赤狐族中为数不多血脉不算上乘,但是修为灵力皆不可小觑的大妖。 那时修为已经有四千年的她,是帝羲的左膀右臂。 而那时也正是帝羲的妻子,昭华的生母吟颉刚刚怀有身孕的时候。 奈何后来吟颉生产之日,适逢她渡劫之日。 母体孱弱之际又为天雷所不幸击中,吟颉在诞下昭华后不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虽然帝羲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吟颉的体内,想要护住她的心脉。但吟颉还是在坚持了半年后一命呜呼。 吟颉昏迷卧榻的这段时间,一直是红莲负责贴身照顾她。 帝羲日日都来探望吟颉,见红莲待吟颉细心备至,渐渐的也对红莲产生了好感。 吟颉死后,帝羲悲痛万分,日日强修妖法,却因心中郁结难舒,而导致走火入魔。 被冲昏了头脑的帝羲得红莲施法稳住心神,但此刻,帝羲却将红莲错认成了吟颉。 红莲心中本就钦慕帝羲,于是二人便很自然地发生了关系。 帝羲在清醒过后也并没有逃避这段感情,只不过那时吟颉才死,若让妖部的人知晓吟颉才去世几个月帝羲便另寻他欢,难免会受妖非议。 于是帝羲便与红莲说,让她等一等,等吟颉死期满了三年,自己便会迎她为后。 红莲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做妖后的机会,她原本以为自己和帝羲不过是***愉罢了,却不曾想,她日思夜想钦慕的天妖,竟然对自己也动了相同的感情。 于是,日子也有了盼头。 后来的日子里,红莲不单辅佐帝羲更加尽心,还主动承担起了养育昭华的责任。 妖与人不同。人类孩童三岁已经咿呀学语初有所成遍地乱跑了。 但是妖的孩子从出生到三岁前,皆是凝神的阶段。 换句话,这段时间她们只能维持动物的原形,没有丝毫的妖力,也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事情。 在红莲的细心照顾下,昭华终于妖识觉醒,并可幻化成人的模样。 帝羲第一次见到昭华幻化成人的样子,便惊呆了。 像。实在太像吟颉了。 以至于帝羲面对着她,就如同面对着吟颉一样。 他和吟颉,已经携手相伴走过了上千年。 他们曾经也有过孩子,但那时帝羲还不是统一妖界的天妖,迷蒙山谷这样对于妖怪而言的灵气丰沛之地自然成了各路妖魔鬼怪都要相争的地盘。 数不清多少场战役中,帝羲和吟颉诞育的那些儿子纷纷战死沙场。 妖族的规矩,无论身份有多高贵,轮到你上战场的时候,你都没有推辞的理由。 而昭华,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 如今妖界太平,狐族独大,不会再起干戈。 昭华作为吟颉留在这世间给帝羲的唯一念想,帝羲便发誓,一定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如此,才能算不辜负了吟颉。 转眼,三年之期已到,但是帝羲却绝口不提迎娶红莲的事。 红莲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帝羲只道声对不住,说他忘不掉吟颉,也应下了她这一生只会迎娶她一人为妻,所以昔日的誓言,他只能愧对红莲。 红莲知晓此事后悲伤欲绝,但她还是选择原谅了帝羲。 毕竟这样一个深情的天妖,她又怎么舍得责怪? 怪只怪自己出现的太晚了。 而真正让红莲与帝羲反目成仇的,则要从千年前,妖族与月神族的那场大战说起。 第197章 月神族 天界月神一族,从前本是妖界的分支。 这一种族拜月而奉,本质上是吸收月之光华而形成的灵体,并非实体。 这些灵体慢慢具有了神识,便幻化为人形,成为了妖。 正是因为月神一族并非是实体修炼而成,故而这一种族的妖数量及少。 虽然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是月神一族几乎尽是妖法高深的精英。 他们不像别的妖族将妖分为三六九等,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有着十分强大的灵力。 好似生来,他们就不属于妖界。 就这般,他们用不属于妖的身份在妖界横行多年,几乎抢占了所有他们可以抢占的地盘。 迷蒙山谷,自然也被他们盯上。 狐族天性平和,而月神族却生性好斗。 这场大战中,狐族死伤者不计其数,连帝羲也在这场大战中负了伤。 眼看着战况不妙,狐族节节败退,红莲便向帝羲进言,不若将迷蒙山谷一半的地盘让给月神族,左右他们族人并不算多,一半的地界足够他们抢占灵气修炼,也不至于让狐族无家可归。 这样牺牲大半的栖息之地换来表面上暂时的和平,分明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一旦让月神一族进入了迷蒙山谷,那么日后他们必定索取无度,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戕害狐族的事情来。 帝羲否了红莲的提议,决意和月神一族抗战到底,哪怕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 以帝羲的修为,即便是月神一族的首领也不可能在单打独斗上讨到丝毫便宜。 在得知帝羲决定开战后,月神一族也有所忌惮。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狐族的地盘,若为了抢夺地盘导致自己的族人死伤无数,便得不偿失。 然而就在月神一族决定放弃侵略狐族时,首领巳月却在战场上见到了红莲。 他对红莲可谓是一见倾心,转而便向帝羲求娶红莲,更道若得帝羲首肯,便会即刻退兵,从今往后再不侵犯狐族一分一毫。 如此,帝羲便陷入了两难之地。 一方面,如若不同意巳月的请求,狐族和月神族的这一场战役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要伤及多少同族的性命。 另一方面,他若是答允了巳月的请求将红莲嫁去月神族,那么自己如何对得住红莲? 他虽然没有迎娶红莲为妻,但这么多年来红莲对他的情义他不是看不出。 要他做一个忘恩负义之妖,帝羲自问做不到。 然而狐族并非是他一个人的狐族,那些长老们在重大事项上也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他们和帝羲为了红莲一事大吵一架,更指责帝羲为了保住一女妖的清誉,竟然丝毫不顾及狐族数十万手足的性命。 红莲知晓此事后,曾去寻过帝羲。 她与帝羲说,若是她嫁去月神族可以平息战乱,她愿意前往。 而帝羲却当即否决了她的请求,“若吾要用你才能平息这场纷乱,吾这一生都会自觉亏欠了你。这些年来,你待吾心意如何吾非草木,怎能不知?这样的话,往后莫要再说了。” 红莲心下感激帝羲这份情谊,但她也不愿让帝羲为难。 于是偷偷下定了主意,决定自己去寻巳月,并为了保全狐族也为了不让帝羲为难,她觉得心甘情愿地跟巳月走。 但是变故还是发生了。 那些与帝羲意见不合的狐族长老,为了保住狐族,竟私下给红莲下了药,将她迷晕过后交到了巳月手中。 月神族信守承诺,在收下狐族的这份‘大礼’后当即鸣金收兵,退出了迷蒙山谷。 红莲醒来后,发觉自己躺在巳月的床上,已经被他玷污了。 她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便哭喊着骂巳月所行所举下流无比。 巳月则笑道:“若说本尊下流,怎不看看你们狐族的妖皇?若不是他将你捆来送给本尊,本尊又哪里来的本事入内宫从帝羲眼皮子底下将你带走?” “不可能!帝君不会如此对我!” “不会如此待你?”巳月冷笑,“月神族栖息地在何处并非是秘密,帝羲他会不知道?若不是他下旨将你送给本尊,他此刻怎不追上门来要人?呵,你太过天真,才会被骗。不过往后跟着本尊,不比跟着帝羲差。” 红莲知道,帝羲一定会来救她。 于是她就这么等啊,盼啊。 而她在这期间要面对的,则是巳月无尽的折磨。 他根本就没有把红莲当做自己的爱人看待,不过将她困住,日日当做自己发泄的工具而已。 红莲一日盼不到帝羲,一月盼不到帝羲,一年盼不到帝羲。 她便在心中默默承认了自己被帝羲诓骗的事实,不再盼了。 她本已决意要嫁给巳月,帝羲本可不必这般做。 她恨他为何明明要出卖自己,还要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得知她消失的第一时间,帝羲便要召集众妖攻入月神族,将她抢回来。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原本十分听令于他的狐族众妖,此刻却像是被人封住了定穴一般,再不听他的使唤。 他们都是在沙场上见识过月神族厉害的,冲去月神族的地盘,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若是狐族有难,他们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 可现在,帝羲让他们牺牲性命去救的,不过是一个修为比他们略高些的女妖,他们哪里会同意? 的确,红莲并没有名分。 她在众妖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赤狐妖罢了。 “换作我们任何一个人,若是牺牲了自己性命可以换得狐族平安,我们都是愿意的。如今不过是让红莲嫁过去,又不是要了她的命,帝君为何要让我们牺牲性命去救她?” 这些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救红莲的是帝羲,他怎么能让自己的臣民跟着他一并去冒险? 于是帝羲决定自己只身一人闯入月神族将红莲给救回来。 此去,所有人都知道是凶多吉少。 狐族长老为了拦下帝羲,将昭华抱到了帝羲面前,涕泗横流问帝羲,“昭华已经没有了母后,帝君舍得让她再失去你这个父皇吗?” 终于,在昭华和红莲之间,帝羲还是自私的选择了自己的女儿。 而红莲,便在月神族一待就是百年。 第198章 赤狐红莲 这百年间,红莲一直都过着如同在炼狱里一般的生活。 巳月对她的折辱,不单单是肉体上的羞辱,还有心灵上的摧残。 而这每一份痛,每一分苦,红莲都暗暗记在心里。 她将这些全数化为了她对帝羲的恨意。 当初有多么汹涌的爱,如今便有多么难以释怀的恨。 后来,月神族位列仙班,族人集体飞升变为了天界神族。 而红莲作为狐族,自然被月神族所抛弃。 闻听月神族飞升的消息后,帝羲寻遍了红莲的踪迹,但却无果。 其实红莲一直暗中窥探着狐族的动向。 当她看着昭华渐渐长大,直至遇见了重伤的元慕,对他暗生情愫后,她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昭华是帝羲的心头肉,她若死了,帝羲必会承受锥心之痛。 这也正是红莲想看到的。 后来,昭华跟随元慕入了宫,红莲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翻查了之后选秀秀女的名册,将目光盯在了祁毓宛身上。 她生得漂亮,出身又好,是极有可能被选中留侍宫中的。 于是红莲要了她的命,又幻化成她的模样,顶替了她的人生。 自她以祁毓宛的身份入宫后,昭华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她以魅心之术,几乎操控了尚元成里所有主子的心智。 除了元慕是人皇她无法操控之外,整个后宫,几乎都与她长着同一根舌头。 这也是为何昭华以真心相待的那些后妃,到最后为什么都与她反目相向。 * 此刻,尚元城内。 祁贵妃通过遥视所见,中了魅心术的竟然望舒完好无损地离开了雾山林。 他没有依照自己的指示对青澜下手,如果他照做了,那么雾山林的山精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如何还有活着从那地界走出来的机会? 青澜没死,他就一定会将望舒告诉他的事情告诉帝羲。 此刻若再不对宋昭下手,帝羲赶入宫中出手阻拦,那么一切就都晚了。 等不到入夜,祁贵妃便赶去了冷宫。 冷宫外有侍卫把守,没有元慕的旨意,任何人也不得擅入。 他们自然也将祁贵妃拦在了门外,“贵妃娘娘可有皇上手谕?” “让开。”祁贵妃的声音清冷而孤傲。 “贵妃娘娘若无皇上手谕,那么奴才是不能......” “滚!”祁贵妃不过是瞪了两名侍卫一眼,这二人旋即殒命,双双暴毙。 她一把推开了冷宫紧锁的宫门,那些冷宫疯妇听了动静疯狂地围拢上去,却被祁贵妃稍稍一挥手,便击飞出了数丈远,各个身负重伤在地上哀嚎不已。 宋昭推开宫门,立在廊下静静看着她,“你来寻我,何必这般大的阵仗?” 祁贵妃冷笑道:“怎么?你在同情他们?别忘了你是妖,妖怎么能同情凡人?更何况,这些凡人还曾经伤你入骨,不是吗?” “伤我之人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你。” “哦?你都知道了?” “你也是赤狐一族?否则为何会赤狐一族的秘术?” “你可还记的,你小时候那个日夜精心照顾你的狐妖?” 宋昭细细打量着祁贵妃,疑惑问道:“你是......红莲?” 祁贵妃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是’字。 关于红莲和帝羲之间的恩怨纠葛,宋昭全然不知。 记忆中,她记得小时候大多数时光都是红莲陪她一起度过的。她总会放下自己手头上繁忙的事物,抽出时间来陪她玩。 帝羲没有时间照顾她,所有的责任,就都落在了红莲的肩上。 只是后来,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红莲突然不见了。 那时昭华还追问过帝羲红莲去了哪儿。可帝羲只是沉默,神色变得凝重,也不回答。 “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红莲瞬移至宋昭身旁,浅声笑道:“这话,你当去问你父皇。” 宋昭不解,“你又为何要害我至此?” “其实我原本不必害你的。只可惜我修为不够,不能将帝羲杀之而后快。人间常有一句话,叫做父债子偿。帝羲犯下的过错,由你来偿还,再合适不过。” 话落,一阵血红的极光快速将宋昭笼罩住。 那光束带着厚重的力道,死死将宋昭包裹起来,几乎令她窒息。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封印的妖力正在一丝一毫被那束光所吸取着。 她这是要活活将宋昭给吸成人干。 宋昭拼命挣扎着,但她越挣扎,这束缚便越紧。 红莲附耳她的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上一世,逼得你自毁内丹成全你心上人。以为让苏柔则下手替我要了你的命,你便无力回天。可我却低估了你的血脉。你与我们这些下乘的妖物自然是不同的。你有天妖的血脉,即便死了,魂魄也能附着在旁人身上。可若是我将你的魂魄全数都吸纳入我的体内,那么即便是帝羲出手,也救不活你。” 轰隆。 数声雷鸣,尚元城上空登时密布黑云。 红莲可以感受到灵力的涌动,她知道,是帝羲寻来了。 她死死地擒住宋昭的脖颈,对空中呐喊道:“你若敢有什么动作,你女儿这条命就没了!” 帝羲的声音由四面八方涌来,宛如天神降世,令红莲根本难分他的匿身之处,“放了昭华,你与吾之间的恩怨,吾自当给你一个交代。若敢伤昭华一分一毫,休要怪吾不念昔日情谊。” “父皇?”宋昭仰头望天,双眸中流转着几分泪光。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帝羲的声音了,有父皇在,她便安心许多。 “情谊?哈哈哈哈哈~”红莲近乎疯魔般地仰天长笑,“你与我之间何来情谊?有的不过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罢了!帝羲,你要救你的女儿,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便速速现身来,在我面前跪下认错。再让我用蚀骨剑刺穿你那颗肮脏的心,我这口恶气才能出!” 冷宫的异动很快便引来了御林军的注意。 帝羲沉声道:“人皇若是发现了今日之事,对你我而言都是麻烦事。与吾回迷蒙山谷,吾自当给你一个交代。” 音落,乌云霎时散去。 红莲施术将宋昭迷晕,带着她一并消失在了冷宫之中。 第199章 帝羲自毁修为 此刻,迷蒙山谷的天狐殿已被帝羲遣散了众妖,红莲带着昏迷中的宋昭入内时不由环顾四下,感慨良多。 曾几何时,她日日都出入这座殿宇。 所有关于狐族以及帝羲的过去点滴回忆,几乎都是在这里发生。 想起从前事,红莲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用妖法将宋昭和她的内丹锁绑在一起,若是帝羲此刻对她动手,那么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宋昭也会形神俱毁。 “你与吾算来已有近千年未曾经见过面。你心中还是那般恨吾?” “恨你?你也配!” 红莲歇下了自己的伪装恢复了真身模样。 她原本的模样是要比祁贵妃还明艳的。 精致玉琢的五官看不出一丝一毫岁月流逝的痕迹,只是脸上添了许多突兀的疤痕。 宛如一朵娇俏的水仙,被人在花瓣上用刀刻下了痕迹一般,当为憾事。 她缓缓掀开自己的袖口,露出白皙的小臂。 那小臂上,附着着许多淡紫色的淤青。那是已经深入骨髓的伤,已经跟了红莲千年。 她曾经是那样一个重视自己容貌的妖。诚然,她的美貌也为狐族所称道。 可如今,她最重视的一切,都因为月神巳月,毁掉了。 又或者说,是因为帝羲,是因为狐族。 帝羲看着疮痍满布的红莲,心下隐隐作痛,“这些伤......是巳月?” “你将我送去月神族的那一刻,不就该料到我会落得什么下场了吗?” 红莲的声音很轻,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向帝羲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月神族飞升成仙后,他活不了几年就被天劫挫骨扬灰,也算是他的报应。” “报应?”红莲讥笑声连连,“他的报应来了,那么你的报应呢?” “当日之事,并非是吾的本意。”帝羲抬手祭出了旋光镜浮于红莲面前,“你明白,旋光镜会保留当时的景象,并无法被妖力干涉窜改。当日事,你看过便会知晓。” 旋光镜中的场景,由帝羲为保全红莲舌战众长老开始,一幕幕在红莲面前重新上演。 她清楚的看到帝羲是如何为了她和群妖闹翻了脸,那些长老又是如何背着她将她迷晕后送给了巳月以求平息战乱。 而在帝羲得知此事后,又是如何毅然决然的决定要只身赴月神族将她救出。 狐族的长老是如何用昭华威胁帝羲,群妖又是如何在天狐殿外跪了成千上万,请求帝羲三思。 后来月神族飞升成仙,她为人抛弃。 帝羲又是如何不辞辛苦,踏遍千山万水去寻找她的踪迹。 无数个孤冷寂静的夜里,帝羲常会独自一人在宣政殿里发呆。 宣政殿,是从前除了帝羲外只有她可以进去的地方。 而帝羲在此处暗自神伤,便是在怀念她。 她不愿相信眼前这一幕。 她不愿相信自己恨了千年的薄情之人,竟然一直对自己用情至深? 红莲的心隐隐作痛,她从未有过如此崩溃的时候。 为了维持自己内心的平衡,她拼命去寻找新的理由来质问帝羲的不是,“即便这事不是你的本意,可你在得知我被送去月神族后,还是因为你的女儿,你的族人,而放弃了救我的念头。你与我说过,你会护我周全,可你为何又默许了他们这般行事?你骗了我,就如同你告诉我,昭华的母后离世三年后,你会迎娶我为后一样。从始至终,你一直都在骗我!” 面对红莲这样的指责,帝羲无从辩驳。 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错误的妖。 这件事,他私心里一直都觉得是自己亏欠了红莲。也因此,哪怕此刻她要伤害的是自己最珍视的女儿,他也不忍心对她下手。 “是吾对你不住。” “你知道在月神族的那些年我是如何度过的吗?”红莲唇角泛着苦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她的泪水便忍不住漫出来。 旋光镜乃狐族的秘宝,任何妖将灵力注入其中,它都会将这些妖所经历过得往事原原本本呈现出来。 红莲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旋光镜内,旋光镜中的画面也发生了变化。 那是她在月神族时所经历的一切。 她被巳月关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又被他封印住了灵力,日日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苟延残喘着。 她唯一能见到外界的光的时刻,也仅是巳月短暂打开封印走入房内的那一瞬间。 而他的到来,便依偎着新一轮对红莲的折磨开始了。 面对巳月的侵犯,红莲宁死不屈。 有无数次她都想过要了断自己的性命,可巳月在她身上施了永生咒,只要咒术不解,红莲就无法自行了断。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便是如此。 而巳月对她的暴力侵犯,不过是噩梦的开端。 由于红莲生性倔强不懂顺从,这股韧劲磨平了巳月的耐性也激怒了他。 恼怒之下,他开始对她的肉体进行摧残。 他会用三味真火去烧灼红莲的皮肤,用达摩鞭抽打红莲的身体,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墙上狠狠地砸。 随着画面的流转,帝羲蹙眉攥拳,唇齿微微打颤。 红莲看得出,他这样的表现是在心疼她,也是在恨他的无能。 “你眼中所见,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日常。这样的日子,你知道我过了多久吗?” 红莲冷笑着抹去眼角垂下的泪,“一百年。我过了整整一百年!可笑的是这一百年里,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能来救我!” “是吾,对你不住。” 帝羲右手凝力,狠狠地击打在自己的心脏上。 下一刻,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刺目的金光。 有妖气从他体内以肉眼可见的浓度散发出来,渐渐于金光中凝聚成一枚灿金色的元丹。 红莲惊异道:“你做什么?” 帝羲无奈发笑,神色变得有些虚弱。 他将元丹攥在手中握紧,道:“这百年的苦痛,吾无法感同身受。今日,吾自毁千年的妖力,便算作对你的歉意。” 话落,它掌心用力,将元丹捏碎。 整座宣政殿都飞扬着金色的粉末,璀璨夺目,如同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金雪。 红莲被这些粉末围绕着,她先是痴愣愣地看着,而后又癫狂地发笑,“哈哈哈哈。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些吗?你以为你欠我的如此就能两清?” 她像是伤心到了极处,显露出了狐狸本能的抽搐感,不受控地摇着头,“从始至终,你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好久没冒泡了,最近有的小可爱问我篇幅问题。这本书大概也就只写个50w字左右,情节不太想拖沓,估计8月份可以完结。爱你们,?(′???`)比心) 第200章 还君明珠 红莲想要的,不过是帝羲的一句赔礼。亦或是一句承诺。 虽然他给过的承诺从未兑现过,但红莲仍然想要听他亲口对自己说出那些悦耳的假话。 而并非是用这样刚硬的方式,妄图如此便将她那百年所受的折辱一笔清算。 红莲解除了自己和宋昭灵魂的捆绑,而宋昭也在这一刻苏醒过来。 帝羲的妖气充盈了整个天狐殿,宋昭霎时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震惊无比道:“父皇!您......您为何要如此!?”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被红莲死死地擒住了喉头。 “华儿!”帝羲喝道:“红莲!莫要伤害她!” “你很在乎她?”红莲手下的力道不减反增,“是因为她是你和吟颉的孩子?” “她是吾的女儿,吾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呵,不允许她被伤害,却眼见她在人界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也不出手制止。这就是你为父的慈心?” “那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吾劝过拦过皆无用,非得让她自己知晓所选之路是条死路,她才会懂得回头!红莲,你要什么吾都会答允你,放了华儿!” 红莲眼神变得阴鸷邪魅,眉尾向下一挑,“我若是不呢?” 她的右手以妖力幻化出一把匕首,抵向宋昭的喉头,“我也想让你尝试尝试,活在这世间,至苦至痛是个什么滋味。” 她手起刀落,眼见便要将匕首刺入宋昭的喉管。 此刻,帝羲终于出手。 他隔空一掌打在了红莲的左心房,将她击飞数丈远,而后闪现至宋昭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红莲重重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华儿,无事吧?” 宋昭喘着粗气摇了摇头,余光瞥见那把由红莲妖力幻化而出的匕首,忽而惊呼道:“父皇!这匕首是虚幻之物,根本不能伤着我!” 帝羲这才发现,那把匕首,不过是红莲拟出的幻象而已。 “你......”他的目光缓缓移至红莲身上,“这是为何?” “哈哈,哈哈哈~~~”红莲似在苦笑,血污染遍了她的唇齿,朱唇血齿此刻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宛若一朵朵绽放的红莲,“我不过是想看看,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几何罢了。方才那一击,你本有机会可以杀掉我,但你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如此,我便知晓你的心意。于你心中,还是在乎我的。” “吾若不在乎你,怎会这般?”帝羲朝红莲走去,红莲却喝停了他,“莫要上前来!” 她逼出了自己的内丹凝聚在心口处,帝羲诧异道:“你......你做什么?” 红莲逐渐平静下来,她眉宇间的苦闷与愤恨之意也尽数散去,“华儿是我自幼看着长大,我将她视作我半个女儿,我如何会对她真心下毒手?且你以为我若当真要害她,她还能有命活到今日? 我承认,我恨毒了你,也恨毒了狐族。曾经我为了报复你,是想过要了华儿的命。可是直到我真正做到了,我才意识到,这样做既能伤着你,也能伤着我。毕竟我与华儿之间朝夕相处的那些时光,一直都印在我的脑海中。” 她目光变得空洞,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幻化人形,第一次对我笑,第一次错把我叫成娘亲,第一次依偎在我怀里舍不得睡去......种种往事,我丝毫没有忘却。所以当我真正将她逼到死处绝境的时候,我便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我赶去咒术暗房的时候,苏柔则已经杀了华儿。我眼睁睁看着她的魂魄飞出体外,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将这些魂魄留住。于是,她的这些魂魄才会附身在宫中那些人身上。 这件事之后,我便离了宫。可后来,我夜夜都会被噩梦缠身。每当我梦到巳月,我便恨你入骨。于是我再一次入宫,再一次用华儿的命做赌。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我要让你知道,我要让你知道是我回来了。我要逼你见我。 不过原本,我是打算用华儿的命来威胁你在我面前自毁修为。可谁曾料到,我却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才知道这千年的光景,终是我恨错了人。” 红莲抹去脸上和血水混在一起的泪痕,她右手捂在心口上,轻轻碰触着自己的内丹。 “红莲!不要!”宋昭冲她喊道:“你没有伤着我,我和爹爹都不会怪你的!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帝羲亦是情绪激动道:“吾从未怪过你,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便留下来。留在吾身边,让吾补偿对你的亏欠。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还像从前那般......” “帝羲,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红莲摸着自己脸上难看的疤痕,又看一眼旋光镜中曾经美玉无瑕的自己,自嘲般笑道:“回不去了,就像我的容貌一样,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无法逆转。” “你知道,吾从不在乎这些!” “可我在乎!”红莲看向宋昭,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昭儿,你可知你的下一缕魄附着在谁身上?你看不见,但帝羲可以看见。你的下一缕魄便附着在我身上,你的魂魄与我的魂魄意外融为一体,换句话说,我若不死,你这一世也不可能寻回内丹,重塑妖身。” 往昔与红莲相伴的所有记忆遽然涌上心头,宋昭含泪拼命摇头,“我不要了,我不要内丹了,我不要做妖了,你别做傻事!” “傻吗?”红莲低垂眉眼,回想起昔日她与帝羲的点点滴滴,无声笑了,“我好像,一直都挺傻的。” 话落音,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己的内丹揉碎。 “不!” 帝羲和宋昭奔向红莲,帝羲妄图将红莲快速消散的灵气重新聚拢,但如此做,不过是徒劳。 他俯下身来,将红莲拥入怀中。 泪水,从他的眼角滴落。落在了红莲的额头上,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你......哭了?”红莲抬手替他拭泪,“我还以为,你从不会哭。吟颉离世的时候,你也未曾掉过一滴泪。原来......我在你的心中,竟已在不知觉间,如此重要了......” 帝羲将红莲拥的极紧,近乎是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吾一直都未曾告诉你,在吾的心中,早已将你认作了吾之妻。” 红莲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帝羲,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般笑着,这般安然地躺在帝羲怀中,这般化为了一缕烟气,就此灰飞烟灭。 第201章 父女和解 随着红莲的死,最后一缕附着在旁人身上的魄也回到了宋昭身体内。 她随灵魄归体而昏迷过去,帝羲命人把她带回了她从前的闺房里休息。 等宋昭醒来后,顾不上旁事,第一时间便是去看望她的父皇。 由闺房而出,一路上见到的族人都毕恭毕敬的唤她一声‘少君’。 昔日旧友见着她泪盈于睫,好一番嘘寒问暖。 这里到底是自己的家,连空气中的味道都是清甜的。 来到宣政殿,帝羲并不在此处。 狐族长老正在商议,见是宋昭来,便唤她道:“少君,您觉得身子如何?” “父皇呢?” “帝君去了三生木那里。” 三生木,是埋葬母亲吟颉的地方。 年少的时候宋昭记得,父亲常常会在三生木下发呆。 时而饮醉了酒,时而夜宿于此。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他只是表面冷酷,嘴上从不服软,永远说不出那些矫情的话罢了。 三生木的结界已被启开,宋昭缓步入内。 她看见了帝羲落魄的背影,觉得有些心酸。 帝羲抚摸着树干自言自语着:“吟颉,这么些年过去了,吾始终无法面对自己的心。吾与你许诺,此生专情于你一人。可吾却食言了。 今日,红莲死了。直到他死,吾都被与你之间的誓言困着。亏欠于你,也害死了她。吾本以为,吾足够深情,依靠着你与吾千年相处的回忆将你安置在吾的心底,如此便可内心充盈地过完这一生。可吾却高估了自己,甚至于在你不过离世不到一年的时候,便与红莲发生了关系。 吾承认,从前吾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你的替身。然而渐渐地,吾发现那份感情并非是因为你的映射。是吾,爱上了她。 那段时间,吾夜夜都能梦见你。梦见你清冽春风的笑,梦见你与吾漫步于梧桐树下,共同计划着彼此的将来。吾觉得十分愧疚,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更不敢去面对红莲。于是吾便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远离她,任凭她做些什么,吾都熟视无睹。 直到后来,她被送去了月神族,吾欲追回却被群臣阻拦之时。当吾不得不顺应民意,以狐族存亡大事为由舍掉了红莲。那一刻,吾却忽然释怀了,甚至觉得心里无比的轻松。因为吾,终于再没有理由去做对不住你的事。 可后来啊。无数的日日夜夜,出现在吾脑海中,出现在吾梦中的,不仅有你,还多了她。这些话,吾憋在心里许久,今日一并说与你听,只为求取心中的一片安宁。吾并非是一个好夫君,也并非是一个好父亲,又或者,连一个好的妖皇也算不上。这样的吾,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宋昭静静立在帝羲身后,只等他说完追思母亲的话后,才见他徐徐回眸。 他一早就知道宋昭在他的身后,方才那些话,他也并没有打算要避讳宋昭。 “身体可有异样?” 宋昭摇摇头,“一切无恙。反倒是父皇损了千年的修为,可得好好闭关修养一段时日。” 帝羲扬手,以妖法在三生木下化出了两把龙纹座椅。 他落座后指一指身旁的空位,示意宋昭陪他坐下。 父女俩便这般寂静相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良久,是帝羲先开了口,“还剩下一魂,在元帝身上。他是人皇,你杀不得他,吾也无力助你。可想好了对策?吾自想起一事,红莲虽然妖力无边,可以轻易控制凡人的心智。但元帝是人皇,她对他无可奈何。故而宫中所有人对你做出了恶事,可能都是因为受了红莲的操控。但元帝,却是跟随了自己的心,才会那般无情待你。” 宋昭点点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虽然动不了她,但不代表着异国人没有吞并了大元的不臣之心。国家覆灭,君王者沦为败寇,届时他便不再是人皇,这条命自然留不得。” “人间历练数载,你再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会轻易被人诓骗的幼稚孩童了。”帝羲看着宋昭隆起的小腹,问道:“这一子,是何人的?” 宋昭将自己得孕的经过说过了帝羲,帝羲听罢忍俊不禁,“你倒是有法子。” 他笑着,眉头忽而皱了一下。 虽然昭华附身在了凡人身上,可她的灵体与魂魄还是妖。 凡人是不能与妖育有子嗣的,所以从前昭华在宫中那么些年,也没有能怀上元慕的孩子。 但那百里望舒,为何却能让昭华有孕? 青澜试探过,望舒身上并没有妖气,不过就是个武艺高强些的普通人罢了。 这事连帝羲也没有头绪,故而他也就没有对宋昭说。 “此间事了,便回来吧。”帝羲的语气带着几分温柔,“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 “父皇......”宋昭低下头,浑似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模样,“女儿昔日对您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绝情的事,您不怪女儿?” “怪。自然怪。可那又如何?你到底是吾的女儿,是吾唯一的女儿。再任性,再无理取闹,也是吾的女儿。吾从未想过要不认你,难不成你想过不认吾这个父皇?” “从未!”宋昭连忙摇头否认,“其实从迷蒙山谷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后悔了。” “知道悔过,还不算太笨。你身子若好了,便早些回宫去罢。宫中还有要事需要办。别耽误了。” 帝羲起身,指了指三生木,“吾往地宫问过,你母亲如今已经转世投胎。她并未为妖,而是选择当了真正的人。或许人间是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事吧。吾也羡慕你,可以轰轰烈烈的往人间去走一遭。” 他摇了摇头,于枝干上最后连连不舍地摸了摸,便转身欲离去。 “父皇。” 宋昭叫住他。 帝羲驻足,默不作声。 宋昭长舒一口气,沉声道:“母亲会原谅您,红莲也会原谅您。您并非是薄情之人,却是因为专情,才如此折磨自己。还有,对于华儿来说,您一直都是一位称职的好父亲。” 帝羲没有回应宋昭,径直向前方行去。 宋昭并没有看见,此刻背对着她的父皇,唇角微微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那是一抹释然的笑。 第202章 回宫 尚元城下了一场绵绵细雨。 这场细雨过后,所有人都忘记了宋昭与吴三之间存过苟且之事的来龙去脉,也忘记了宫中曾经有过祁贵妃的存在。 宋昭回了缀霞宫,一切都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众妃依旧来她宫中请安与她闲话家常。 嘉妃笑道:“娘娘腹中这一胎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诞育,听太医说是个小皇子,以后正好能陪着盼儿玩耍呢。” 颖妃也是欢喜,“是啊,宫中许久都没有添喜事了,如此甚好。” 说起颖妃,宋昭对于她的突然出现也十分奇怪。 昔日,她不是已经被红莲嫁祸害死了吗? 最后窥探了往事后宋昭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颖妃在后宫中与红莲扮作的祁贵妃走得亲近,红莲虽然要利用她走这一步棋,但是最终还是不忍心对她下杀手。 不过是将她困境在了异度空间内。 如今红莲死了,术法解了,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颖妃自然也从那困境中得以脱逃。 青澜施法抹去了众人的记忆,故而颖妃什么都记不得。 “这两日天气渐渐热起来,日日都要你们来本宫宫中请安,一路上风吹日晒的也多有不便。本宫想着,过两日回了皇上去,便免了大家的请安吧、” 众人欣喜,赞宋昭体恤。 遣了众人后,才发觉自己回宫后还未见到过棠惢。 那傻丫头,估计是发现了自己为人操控做了对不住宋昭的事,一时不敢面对她。 宋昭密音入耳,逗了她两句,“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就不要你了。” 没多久,棠惢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 一见到宋昭,她就委屈地哭个不停,“主人......棠棠对不起你!!!” 她哭成了个小泪人,抽抽个不停,可让宋昭看着心疼坏了。 她将棠惢拥入怀中,轻轻扫着她的后背,劝慰她道:“小傻瓜,你哪里对不起我了?红莲魅惑了你的心智,你做些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我怎么会因为那些事去怪罪你?好了好了,快别哭了,你这样我可要心疼。” 棠惢一听宋昭不怪罪她,反而哭得更凶了。 “哇呜呜呜呜呜~~~主人!棠棠不是个好萝卜了!” 她哭着,将头埋在宋昭的怀里来回蹭。 嗯,看起来是有占她便宜的嫌疑。 可又能怎么办? 自己贴心的小宝贝,只能自己宠着呗。 好容易用美食诱惑大法哄好了棠惢,她才吸溜着鼻涕问道:“现在就只剩下一缕魂在狗皇帝身上,主人马上就能重塑内丹了!这次主人回了迷蒙山谷,和帝君相处的怎么样?” 宋昭笑,“帝君?山精族的妖怪,是该这样称呼我的父皇吗?” “额,这个嘛......”棠惢的眼神有些闪烁,支支吾吾道:“哎呀,这不是跟着叫习惯了吗?” “跟着叫习惯了?”宋昭伸手揪着棠惢的耳朵,“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去?”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主人你轻点!”从宋昭的手下挣脱后,棠惢揉着自己略略发红的耳朵,嬉皮笑脸道:“嘻嘻,主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昭瞥了她一眼,无奈摇头,“笨笨的。当初第三缕魄归体的时候,我的妖力已经觉醒。我能感知到你身上的妖气。你见过父皇许多次,身上沾染的气息也不处理干净。我如何能不知道?” “是啦是啦!从一开始就是帝君告诉了我你出事了,让我来帮你的。主人,帝君心里其实一直都惦记着你,你......” “我如何不是惦记着他呢?”宋昭莞尔一笑。 “所以说,主人和帝君和好了!?” 宋昭的颔首换来了棠惢的欢呼雀跃。 她跳的老高,不停地拍手,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 “好了,别闹了。方才宫人来传话,元慕等下要来宫中用膳。你丢出替身萝卜来代替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主人要做什么?” “去太平宫。” “太平宫?”棠惢疑惑道:“苏柔则死后,主人将她的魂魄困在其中,那地方也没人住早都荒了,主人去做什么?” “放了她。”宋昭浅声道:“让她重入轮回,能去投胎。下一世,万莫再想不开,嫁入帝王家了。” “主人你疯了!?”棠惢的叫喊声刺痛了宋昭的耳膜,“她那样害你,你还同情她干什么?要棠棠说就该将她打入阿鼻地狱去,还投什么胎?人心都黑了!” 宋昭不厌其烦地与棠惢解释了昔日所有事情发生的缘由。 棠惢这才知道,原来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集体谋害宋昭,并非是因为嫉妒她,而是皆被红莲魅惑了心智。 “你被红莲魅惑心智,所以我不怪你做出伤害我的事来,因为那并非是你的本意。我若不怪你,又如何能去怪她们?如何能去怪苏柔则?你可知道,她害死自己孩子来冤枉我这件事,并非是她的本意?虎毒不食子,如今红莲死了,魅惑之术便得解。青澜的法术可以洗去凡人的记忆,但不能洗去鬼魂的。等她反应过来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该是个什么滋味?” “可若这么算来,那主人岂不是一直都报错了仇?” “我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哪怕是此时此刻,我也从不为我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一时有一时的心境,或许我不该因憎恨而要了她们的命,但我的魂魄在她们身上,我必须要夺回来。至于我欠了她们的,若有来世的话,能还一些便还一些吧。” “主人又欠了她们什么呢?一切都是红莲的不对,如果她不这样做,主人又怎么会被折磨至此?要棠棠说,他们找人算账就去找红莲,与主人有什么关系呢?” 宋昭默声片刻,而后向棠惢讲起了关于红莲的事。 她为何会记恨帝羲,为何会报复自己。她在月神族经历了什么,又和帝羲之间存了怎样的情谊。 棠惢听完便不说话了。 她也不再拦着宋昭,而是乖觉地丢出替身萝卜来伪装成宋昭的模样,在宫中静静候着元慕的到来。 第203章 臆境 若说宫中什么地界如今可以和冷宫比凄凉,便唯有苏柔则生前住的太平宫可以与之相较一二。 传闻,自打苏柔则死后,太平宫就时常发生怪事。 洒扫的宫人经常可以听见女人凄惨的哭声,正午时分哪怕日头正烈,在这地方也总能感到一阵阵瘆人的凉意。 后来有宫女无端淹死在了此地的井中,事情传开了都说是苏柔则阴魂不散,于是渐渐地也就没有宫人敢来这里收拾。 元慕迷信,在太平宫周围都贴上了符咒,想要镇住所谓冤魂。 宋昭来的时候,那符咒上面密织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映入眼的满是荒凉。 她撕下正门口贴着的符咒,推开了太平宫的门。 门方启,便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凛得宋昭打了个哆嗦。 昔日,她将苏柔则的魂魄困在了太平宫中。苏柔则内心积怨,渐渐充盈戾气,化作厉鬼。 大殿的门微微开着,忽有一面熟的孩童笑着从里面跑了出来。 宋昭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直到一袭白衣的苏柔则从殿内追出来,笑着对孩童唤道:“旭儿,你慢些,娘跟不上你!” 宋昭才知道,那孩童是元旭的魂魄。 她为苏柔则亲手丢进了井中溺毙,应该早已往生投胎。所以如今的这个孩童,完全是苏柔则依靠意念力凭空造就出来的。 苏柔则追上了元旭,将他抱在怀中挠着痒痒,“你这调皮小子,偏会让娘受累。饭菜都做好了,你还顾着玩?” “娘亲~~”元旭的声音软糯白甜,他肉嘟嘟的手搭在苏柔则的肩膀上,嘟着嘴道:“娘亲,爹爹说了一会儿要陪咱们一起用膳,我再玩一会儿嘛,等爹爹回来了咱们就吃饭好不好?” 苏柔则在元慕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柔声笑道:“好,就依你。” “那我要娘亲陪我玩,娘亲教我踢毽子吧!” 小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鸡毛毽子,苏柔则接过毽子,便认真踢了起来。 她自幼出身高贵,向来养尊处优,瞧不上这些平民的玩意,所以踢毽子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笨拙滑稽。 元旭笑个不停,苏柔则便道:“娘亲可没这本事,等下吃过饭,让你爹爹带你去蹴鞠好不好?” “好!”元旭喜滋滋地拍着手,又在庭院里跑了起来。 苏柔则跟在他身后,一面提醒他跑慢些,一面笑容满面。 宋昭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她。当初她将元旭丢入井中陷害自己的事,全然因红莲的魅心之术法让她丧失了理智才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 虎毒不食子。对自己的孩子,苏柔则哪里有不疼爱的道理? 母子俩就这么玩了一会儿,宫门再度启开。 这次入内的,是身着常服的元慕。 他的身形要比如今消瘦一些,脸上也少油腻,看上去十分清爽精神。 他与宋昭照面而过,由她的身体穿过,仿佛一缕轻飘飘的灵气径直朝苏柔则和元旭走去。 宋昭知道,他也是苏柔则用意念创造出来的。 元慕俯下身来,敞开怀抱对元旭说道:“旭儿,到爹身边来。” 他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抱起来,贴心地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又在白嫩的脸颊上嘬了一口,“旭儿乖不乖?” 元旭笑得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苏柔则打趣道:“你这儿子随你,倒没有一处能让我省心的。” 他们不似是生活在深宫禁院的皇室,倒更像是寻常的一家三口。 元慕一手抱着元旭,一手揽着苏柔则的肩膀向内殿行去。 宋昭跟在他们身后一并入内,见桌上摆放着许多可口精致的菜式,这些菜,都是出自苏柔则之手。 元慕尝过后赞不绝口,元旭也吃的香甜。 苏柔则问他,“旭儿总缠着要咱们带他出去玩,你若是得空,过两日咱们去趟寒山吧?一来一去也不费脚程,三四日的功夫就能回来。” 元慕和煦一笑,“都依你。” 吃完饭后,元旭捧了卷书摇头晃脑地朗读着。元慕与苏柔则一并去洗刷碗筷。 打了井水,二人挽起袖管半蹲在地上。 洗着碗,元慕拨弄起一片水花浇向苏柔则。 苏柔则笑着嗔骂,也同样泼水于他。 此情此景,鸳鸯仙眷,羡煞人也。 苏柔则自己用意念缔造出了这样一处幻境。于这幻境中,她是元慕唯一的妻,而早已经被她亲手害死的元旭如今也活着。 看得出来,她十分满意如今的生活。 可宋昭感觉的到,她灵魂的力量已经十分微弱。若是她再不往生,只怕会变为游魂野鬼,生生世世都得困在这牢笼里。 在苏柔则的臆境中,她是看不见宋昭的,也听不见外界任何人对她说的话。 宋昭本可轻易将她的魂魄拉扯回现实中,但她看见苏柔则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于心不忍。 或许这本就是她一心期盼的生活吧。 在宫中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搭进去了自己全家的命,还落了个被丈夫厌弃,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更被自己一生所爱的男子下了杀令处死。 算来她不过也是个苦命人罢了。 她静静地看着苏柔则,看着她过完了这一日美好的生活。 直到入夜她睡去,宋昭才解了自己在太平宫设下的结界,也将苏柔则从臆境中唤醒过来。 苏柔则猛然睁眼,却不见了元慕和元旭的踪影。 她发了疯似的四下寻找,急得眼泪在眼眶里团团转。 于庭院的一侧,她见到了宋昭。 她显然有些怕,不住向后退着步子,“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元慕和旭儿呢?你将他们藏在哪里?你把他们还给我!” “你该清醒了。” “清醒什么?我不要清醒!我的事你少管!” 苏柔则自己也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罢了。 但即便是幻境又如何?最起码她在幻境中那种快乐的感受,都是真实的。 “从前你从未对元旭的死有过愧疚,是因为你的心智为旁人所控,不得已才会做下许多追悔莫及之事。现在那人死了,你的心智恢复过来,你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孩子,我能理解。” 第204章 苏柔则拒绝往生 苏柔则瘫坐在地上,冷冷发笑,“何止是对不住?我恨不能自己死上千次百次,只求能换来旭儿多活些时日,哪怕仅是一日两日也好!” 她笑着,行径疯魔,泪水却止不住落下,“你一心觉得你深爱着元慕,但是却被他伤害至此。你心有不甘,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苦之人,可我呢?我对元慕的爱又何尝比你浅?我还记得,我初见他的时候,那一年我才八岁。我在内阁里,元慕来我家中看望父亲,我隔着窗户偷偷瞄了一眼,我便陷进去了。 那是一个日头晴好的午后,阳光穿过树枝投下的阴翳洒在他的脸上,倒衬得他那样的明媚。他仿佛有光,我不自觉就被他牢牢吸引住,那是我情窦初开之时。 后来先帝驾崩,元慕夺得帝位,姑母成了太后。一日姑母派人来寻我,问我想不想嫁入宫中去,我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我盼了数年的事,眼见着他离我越来越远,远成了天边遥不可及的繁星之时,姑母却告诉我,她能助我扶摇直上,手摘星辰。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我整整两日都没有合眼。我在想,当我站在他面前,当我成为了他的内室,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如何的幸福。我一早就知道他是皇帝,所以打从我入宫前我就已经明白,他这个人,这颗心,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但我不介意,真的,我一点都不介意。那时的我甚至连位份都不想,我只想能陪在他身边,就这样仰望着他,他偶尔回过头来,能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也好。 我入宫后就是妃位,除了你之外,我便是这世上离她最近的女人。我得了比我预料之中要好的位份,元慕待我也尚算不错,我本应该满足了。但不知怎地,我看见他日日专宠于你的时候,我的心里便会燃起无名的妒火。人的欲望总是无穷尽的,当我一步步、一点点无限靠近元慕,靠近那个被我视为梦想的男子,我便想要更多。” 宋昭解释道:“你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是因为红莲操控了你的心智。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仇怨,你们不过是无辜被牵扯在其中罢了。红莲化作祁贵妃,在宫中蛰伏多年,你们所有人,都成了受她操控的棋子。因此,许多事你之所以会那么做,并非是出自你的本心。” “那又如何?”苏柔则反问,“终究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入了绝境。是我亲手害死了旭儿,也是我亲手毁了我自己的人生。” 她背过身去缓步向寝殿走去,只留给宋昭一个落寞的背影。 “你宁愿留在这世上当孤魂野鬼,也不愿去投胎往生?” “有什么区别呢?入了人间,无论你是何种身份,便都是来受苦受难的。这一世的苦难受够了,也不奢求来世。如今,我只想活在我自己的幻想中,不想再去想旁事。” 她回眸,目光平和地看着宋昭。 宋昭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像是流淌的春水,夹带着几分释然。 “无论如何,我也当与你说一声对不住。” 宋昭摇头,“你从未对不住我。你当真想好了?你的魂魄逗留在人间的时间太久,如今已经有消散的迹象。若你现在想要入轮回,我还可助你。要是再晚些,你的魂魄彻底消散,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多谢你。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合上房门的那一刻,宋昭听见了苏柔则欢喜的唤声: “旭儿,你又调皮了。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拿这些吃的东西玩,你看你,小脸脏乎乎的,让你爹瞧见了可要打你屁股了~~~”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她的人生本就该听从她的意愿。 宋昭不再拦她,她将自己的妖力分出了一部分来笼罩在太平宫的四周。 如此做,可以让苏柔则魂魄消散的速度放到最慢。 这样喜乐的日子,也能多陪伴她些时候。 从太平宫回宫的路上,宋昭遇见了嘉妃和元盼。 记不清多久没有见过那小家伙,如今竟然已经学会走路了。 嘉妃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摔倒了自己来不及搀扶。 元盼一路小跑着,撞在了宋昭的裙摆上。 宋昭笑着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听嘉妃道:“贵妃娘娘,您这是从太平宫方向来的?” 宋昭点头应下,嘉妃朝太平宫的方向白了一眼,“娘娘好端端的去那地方做什么?苏柔则死有余辜,也不知道她有多大的怨气,宫里都传着她从前住过的地方如今成了鬼窟,娘娘也不嫌晦气?” “倒也没进去,也不知怎地闲闲散着步,就走到了那里。” “娘娘有着身孕,出入怎也不让宫人妥帖伺候着?”嘉妃说着唤来了自己的婢女,又命她们将宋昭搀扶着上了她的轿辇,“臣妾送你回宫。” 她抱起元盼,跟着轿辇并排而行。 宋昭掀开轿帘看她,“自打你有了这个孩子后,性子变得沉稳许多。” “有了孩子,往后的日子便有了依托。从前只知道争皇恩,争到最后又落下什么了呢?娘娘可曾听说了,礼部的卷宗已经递给皇上了。” “什么卷宗?” “娘娘还不知道?”嘉妃压低了声音,隐秘道:“适龄的秀女,如今又到了要入宫的时候了。” “是吗。”宋昭淡然一笑,“本宫日子都过糊涂了。算来自打本宫入宫以后,宫中也再没添过新人。皇上这个时候选秀,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什么理?臣妾听父亲说,上个月朝廷的税收数出来了,去年整整一年,除了百里望舒负责征讨的西凉之外,几乎所有地市的税银都锐减了许多。天灾不断,瘟疫横行,宫外百姓的日子过得甚是艰辛。皇上在这个时候选择扩充后宫,前朝那些老臣们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也不听劝。这天下让他这么糟蹋下去,迟早得完蛋。” 宋昭静静听着嘉妃发牢骚,不回话,只是笑。 第205章 再度选秀 元慕要选新妃,对于宋昭而言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这消息好在有新人入宫了,元慕贪着新鲜劲,便更无心处理朝政。 他把大元治理的越是一团污糟,望舒行动起来就更加方便。 回宫后,觉得腹中胎动的厉害,宋昭便小憩了一会儿。 等她醒来,发现元慕正坐在她的榻旁,用手撑着头浅浅睡着。 他手中拿着一把蒲扇,应该是方才在给宋昭掌扇纳凉。 这样细节的举动换作他对任何一个人做出,那人定然会十分感动。 除了宋昭。 非但没有感动,反倒还因他离自己近了些直欲作呕。 是真的恶心。 她干呕了两声,将睡梦中的元慕惊醒。 他动作十分自然的替宋昭扫着后背,“月份如今打了,怎地孕吐反而更厉害了?” 宋昭拈着娟子擦了擦唇角,“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宫里的奴才办事越发糊涂,怎也不叫醒臣妾......” “是朕不让她们打扰你。你好容易午憩一会儿,若是因为朕来打扰了你的美梦便不好。见你额头浮出了香汗,于是朕便坐在你旁边,替你扇风纳凉。” “皇上今日得闲?前朝无事?” “陪你,也算是朕的要事。” 花言巧语,油里油气,颇有几分我命油我不油天的气质。 他这话宋昭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后来,元慕说要陪宋昭去庭院里散散步,一路上光挑着好话与宋昭说。 他司马昭之心,宋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不过是害怕自己选秀的事让宋昭知道了会不悦,于是先做小伏低的讨好一番,才好将这事说给宋昭听。 他不说,宋昭也不提,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装逼。 废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元慕才终于绕回正题,“这两日有一事令朕觉得头疼,朕无人可说,心中苦闷。放眼后宫这么些人,想来当唯有贵妃可为朕排忧解难。” “臣妾哪里有这样的本事?皇上抬举了。不知是怎样的事让皇上觉得为难?” “哎......”元慕叹了一声,看起来十分无奈,“前朝那些老臣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非要逼着朕选秀。说什么后妃多生变故,朕的子嗣也不兴旺,有碍大元的国祚。朕推脱数次,可还是抵不过他们这些老顽固日日聒噪个没完。” 瞧把他给委屈的,好像是谁把他的嘴当成了茅厕,非要把屎往他嘴里灌一样。 “这是什么难事呢?大臣们让皇上选,皇上选就是了。反正也是到了该选秀的年份,那些王公贵族的适龄女子为了嫁入宫中,大多是训练了许久宫廷规矩的。皇上若是不选,那下次选秀又得晃上三年。这三年过去,指不定多少如今适龄的女子便不适龄了,岂不也耽误了她们的青春?” 元慕眼底闪过几分讶异之色,显然是没有料到宋昭居然会这么好说话。 “那依贵妃的意思,这秀,朕还非选不可?” “那是自然。”宋昭笑,“即便皇上不喜欢,挑了在前朝得脸的大臣之女纳入宫中,好生将养着就是了。为得也是稳定朝局,安抚老臣。” “你在孕中,朕提及此事,原以为你会生气。” “哦?”宋昭背过身去,佯装有气,“在皇上心中,臣妾便是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吗?” “没有没有。”元慕双手搭在宋昭的肩膀上,“朕的昭儿最是善解人意,朕怎会如此想你?” “皇上可想过选秀的日子定在何时?” “这些事交给礼部去拟定就成,眼下为难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 “从前选秀的时候,多是太后和后宫中位份高些的嫔妃同朕一并挑选着。可现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太后仙逝,后宫位份高些的嫔妃,也只有你这个贵妃。可你又有着身孕,朕实在为难。” “无妨,臣妾陪皇上去就是了。”宋昭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笑道:“臣妾如今月份大了,虽说行动多有不便,但是胎像尚算稳固。陪皇上去挑选后妃这样的事不会影响臣妾的身子。再者说,臣妾也想和皇上一同瞧瞧新入宫的姐妹都是什么俏丽模样呢。皇上可相信臣妾的眼光?” “哈哈哈,那是自然。” 元慕笑得毫不遮掩,将宋昭揽入怀中继续漫步着。 送走了这个瘟神后,宋昭连忙回房中换掉了方才穿得衣裳,又吩咐人备水让她沐浴。 她对元慕的厌恶,已经到了这个人触碰自己一下,她便浑身不自在的地步。 棠惢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嘀咕道:“主人也不嫌累得慌,狗皇帝要选秀你让他选就是了,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啊。那大太阳晒着,看着那些莺莺燕燕的在面前搔首弄姿,还不够膈应的。” “我不去,怎能让我想要的人选入宫中?” “嗯?主人有安排人入宫选秀吗?” “没有。”宋昭凭空打了个响指,便有一画册出现在她手中。她笑,“不过现在有了。” 翻开画册,画册之上所录皆是此番要入宫的秀女画像。 宋昭翻找着,寻了出身样貌皆出挑的三名秀女,而后吩咐棠惢道:“丢出三个替身萝卜来,将她们拟成这三个秀女的模样。” “主人是想让替身萝卜直接代替了秀女,中选后留在宫中伺候狗皇帝?” 宋昭点了点头,“等下沐浴更衣完,我会离宫一趟,亲自去寻那三名秀女。我会将她们禁闭入异度空间里。在那里她们会昏睡过去,没有丝毫的感觉。等到宫中事成后,我自会将她们放出来。” “可是......那替身萝卜棠棠没给它们训练别的本事,她们唯一的本事就是床上的那些男女之事......让它们入宫来,也帮不了主人什么呀。” “只通男女之事,便是最好的。你可曾听过人间有句话,叫做****?” 棠惢蹙眉,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主人又在说什么脏脏的棠棠听不懂的话了~~~” 宋昭嗤笑,“你若听不懂,如何知道脏?” 棠惢: ̄□ ̄|| “他是沉迷女色之人,那就让这三个‘秀女’好好地伺候他。反正他的日子也不多了,这最后的时光,让他快活快活也是应该的。” 第206章 (呕吼~标题被和谐了,挽尊o(╥﹏╥)o) 三日后,御花园开畅春庭阁作为此次选秀之地。 这地界与从前宋昭入宫选秀的地界差了几步路,因今年此地花开得好,所以选址在此处。 元慕与宋昭并排而坐,俨然是帝后临御的模样。 乔海肃清了声音唤道:“宣秀女觐见。” 一声落,秀女们便五人一组由内务府的公公引着进来。 “贵妃觉得这个采氏如何?” 元慕将画册递给宋昭,又指了指左侧第二个乖巧立着的娇小女子。 说她乖巧,倒不如说她是怕。 她连头都不敢抬,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怕自己会在御前失仪。 “她过了年才十二岁,跟皇上是差着辈分的,皇上将她纳入后宫,是要给自己添个女儿?” 宋昭的话虽然声音很轻,但却十分刺耳。 元慕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她家人送她入宫,自然是希望她能被选上的。” 于是乎,元慕压根就不顾宋昭的阻拦,拿起了采氏的牌子便要往留牌子的錾金锦盒里丢。 眼见牌子脱手,便要坠入锦盒内。也不知从哪刮起了一阵邪风,竟大到连那牌子都能吹到落选的淬银锦盒里去。 内务府的奴才见采氏的牌子掉入了淬银锦盒,不等元慕开口便道:“司玉堂采述之女采蒹葭,撂牌子,赐香囊。” 看得出来,元慕十分看好这采氏,以至于牌子都被撂了,香囊都已经赐了,他还想要唤停宣旨的奴才。 “等......” “皇上。”不等他第一个字落音,宋昭便截断了他的话,“旁边的史官在记事,您要是自己撂了牌子又当即改变主意,恐怕会为后人诟病。为了一个小娃儿,累得自己名声受损,皇上觉得值得吗?” 元慕看了一眼奋笔疾书的史官,纵然心中万千不舍,也只能弃了采氏。 他坐在龙椅上闷闷的也不说话,宋昭问他,“皇上是在怪臣妾?” “来来去去六波秀女,朕每每瞧上谁你都是不好不准不许,是朕选妃不是你选妃,你......” “是皇上让臣妾来的,不是臣妾求着要来的。”宋昭回呛他道:“那些女子不适合皇上就是不适合,臣妾一心为了皇上思量,怎到了皇上口中却成了臣妾的不是?” 二人争执间,第七波秀女奉旨入内。 元慕压根就没有管内监在说些什么,他压低声音与宋昭争执着,“这些秀女若是一个都不合你的眼,朕今日便不选了吗?” “皇上是天子,皇上执意要选谁,臣妾哪里能拦得住?” “呵。”元慕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堂下。 这五名女子,中间立着的三名各个天香国色,上乘姿色。 看过名册,出身也极好。更重要的是,旁人选秀时多不敢直视御驾,但这三名女子却对着元慕好一番搔首弄姿,挤眉弄眼,撩拨的元慕心都酥麻了。 他问宋昭,“此番可有你能看上之人?” 宋昭瞄了一眼,“皇上喜欢就好。臣妾不敢多言,免得皇上又以为是臣妾悍妒。” 听宋昭语气如此强硬,元慕心中怒意更甚。 他似是赌气般拿起了那三名秀女的牌子,统统撂入了錾金的锦盒内。 这大半个上午一个牌子都没留,一下子留了三个秀女的牌子,让所有昏昏欲睡的奴才们都起了精神。 元慕此举是有和宋昭赌气的原因在,但是赌气归赌气,这些三名秀女也真真儿是他的心头好。 这日选秀,一百三十七名秀女只有五人中选。 而元慕一怒掷三牌的那三名秀女,便是宋昭一早安排好的替身萝卜。 新入宫的秀女头三日是不能侍寝的,但是元慕却急不可耐见这些新鲜的肉体。 于是第一晚,他就将那三名秀女中最出众的一命陈氏叫入了朝阳宫侍寝。 一番云雨过后,陈氏躺在元慕的怀中,手指在他胸膛上打着绕,“皇上,您可真厉害。” 元慕欣喜,为了表现他有‘大神通’,于是道:“这算什么,朕从前多得是一夜不眠的时候。” “当真如此?”陈氏笑着打趣,“皇上这般厉害,雄风伟岸当为男子中的典范!只是嫔妾觉得有些心慌。” “慌什么?”元慕将手往陈氏的胸口探去,“不慌不慌,朕给你揉揉。” “皇上讨厌~~~”陈氏娇嗔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嫔妾与兰姐姐和姚妹妹是一同入宫的情谊,自选秀前几日我们便已经熟络了,又有机会一起选入宫中伺候,是很少见的缘分。也正因为如此,今夜皇上召了嫔妾来侍寝而冷落了两名姐姐,嫔妾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又怕姐姐们与嫔妾之间心生隔阂。” 元慕笑道:“旁人得宠都喜不自胜,你倒特别,还肯替着你的姐妹考虑。这样吧,朕明日,后日,挨个召寝,并不对你们姐妹厚此薄彼,可好?” 陈氏默声须臾,哭丧着脸摇了摇头,“也是不好,皇上~~您想啊,今儿个你去明儿个我去的,也不是日日都能见着皇上。不如......不如皇上现在就将两个姐姐叫过来吧?” “现在?”元慕疑惑道:“可朕今夜翻的是你的牌子。” “哎呀那又如何?反正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一个也是伺候,两个也是伺候,三个还是伺候,有什么区别?嫔妾都不介意,皇上怕什么?是皇上骗嫔妾您没有那么厉害?还是您......怕贵妃娘娘?” 陈氏的话是打着元慕的软肋去的。 他最听不得谁说他不行,且那日选秀的时候,他和宋昭翻脸被这些秀女都瞧见了,难免要说他这个皇帝是怕着贵妃。 为了在后妃中立威,也为了打消陈氏胡思乱想的念头,于是元慕便道:“去,把兰贵人和姚常在给朕抬来朝阳宫。” 于是乎,这一夜朝阳宫可就热闹了。 陈氏本就是个替身萝卜,她没有思想,是说不出那些话的。 所有的话,都是宋昭在暗地里操控她说出来的。 瞧着元慕的精气神,今夜,恐怕是得折腾一晚上喽。 第207章 早朝睡着了 乔海是在朝阳宫外守夜的奴才。 这守夜的活本来应该让更低职位的太监去做,可元慕疑神疑鬼的总不放心旁人,故而只能让乔海受累。 守夜这么多年,入了夜元慕和嫔妃在宫中闹出什么样动静的时候都有,按说乔海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从前再怎么闹,最多到了子时也就歇下。 今日一连召幸了三名嫔妃不说,闹到四更天了里面的动静还是极大。 眼见就要到上朝的时候,乔海打着哈欠轻叩寝殿大门,浅声道:“皇上,可该歇息了。” 然而元慕却并没有理会他。 就这般,与那三名新妃闹腾到了五更天明,元慕才悻悻作罢。 乔海伺候他更衣的时候,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与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吓得不轻,“皇上,您......您可得保重龙体呐!” “朕身子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 新入宫的嫔妃去给宋昭请安的时候,昨晚侍寝的那三人并未来。 宋昭倒没说什么,反倒是嘉妃先呛声道:“这是怎么个意思?哪有后妃第一日请安便来迟的?去,给本宫把她们押过来。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怕是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宋昭扬声道:“不必了,由着她们吧。” “贵妃娘娘?”嘉妃多少有些诧异,“刚入宫不立住规矩,往后她们更要蹬鼻子上脸!娘娘是宽仁待下,但也不能一味的退让,反倒让她们以为自己威风。” 宋昭笑而不语,冲棠惢使了个眼色。 棠惢捧着一本净事房的记档递给嘉妃,嘉妃翻阅后大为震惊,“这......怎会有这样的事?一夜里竟让三名嫔妃同时侍寝?奴才们也不拦着吗?” “皇上心意如此,谁敢拦着?命不要了?” 颖妃也觉得此事不妥,“贵妃娘娘多少也得规劝着皇上点,他这样纵着自己,总是不好。” “本宫可不敢劝。”宋昭笑得无奈,“大伙儿都知道选秀那日皇上险些和本宫翻了脸,若是本宫此时去劝,皇上在兴头上,本宫岂不更是往枪口上撞?这样吧,你们谁有那个信心可以劝说皇上,本宫即刻安排她去朝阳宫面圣,如何?” “贵妃娘娘深得皇上宠爱,连您都不敢去说的事,咱们谁又有那个胆子?” “盼着皇上只是图个新鲜,过两日会玩腻了就会冷了她们。”宋昭冷冷叹息一声,“今儿都散了吧。” 众妃离去后,宋昭回了内寝。 棠惢脸上蒙着白纱,正在一个蒸屉前熏着衣服。 见宋昭来,她连忙给宋昭也递上了一方掩鼻的帕子。 宋昭看着朦胧而起的乳白色蒸汽,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怕狗皇帝精力不够,于是用些催情的香粉来熏衣,等夜里替身萝卜去的时候将衣服脱在寝殿里,他一闻到这香味,必然生龙活虎。” 宋昭笑,“跟着我久了,你这鬼点子真是越来越多。” 后来一连几日,元慕都是宣旨让那三人共同侍奉他左右。 后宫里的嫔妃、奴才都知晓此事,大家私底下也都在议论着。 前朝与后宫一墙之隔,流言蜚语顺着风声也能传出去。 这日早朝的时候,文官和武官因为纳税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而本该静心聆听朝政的元慕,却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睡着了。 两拨人的争执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元慕的鼾声响彻云霄。 大伙儿目光齐齐投向他,几乎都被石化了。 “皇上......皇上?”乔海凑上前唤了元慕两声,哪知道他咂咂嘴,换了个姿势,睡得更舒服。 乔海一阵尴尬,无奈之下只得推了元慕一把。 “啊!你个小坏蛋,朕这就来给你止止痒~~~” 元慕下意识说出的这句梦话引来满殿哗然。 乔海只得用力将元慕摇醒,他这才擦了擦口水佯装清醒道:“说到哪里了?众卿家继续。” “皇上,您这些日子上朝的时候总是浑浑噩噩,气色看上去也十分差,可是病了?” 朝臣们无一不知元慕入夜后在朝阳宫夜夜笙歌的事,但总也不好将这事问在台面上。 如此迂回的说法,其实也是在提醒元慕。 可谁知道这个傻子竟然顺杆爬,打了个哈欠道:“朕这几日偶感风寒,身体欠佳,实在是体力不支。今日便退朝吧,有何事来日再议。” 说完,也不顾满殿沸沸扬扬的议论声,自顾拂袖去了。 回宫后,他便一头栽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宋昭是在午时过后去朝阳宫寻他的,乔海说他还睡着,宋昭便在寝殿里候着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懒懒地睁开惺忪睡眼。 一睁眼,看见宋昭就坐在自己身旁,于是吓了一跳。 “贵妃!?你何时来的?也没个动静,是要吓死朕......” “臣妾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也并非没有动静。是皇上睡得太沉,没有察觉到罢了。” 元慕起身,拢了睡衣走到暖座旁替自己添了一盏茶,“来寻朕有何事?” “其实也不是臣妾要来的,实在是后宫的那些姐妹们将臣妾逼得没有办法。” “哦?他们逼你做什么?” “是因为这两日皇上召幸三名新入宫的嫔妃的事,后宫里说了许多不入耳的话。” 元慕眉尾一挑,横了一眼宋昭,“什么话?” 宋昭摇头,“说了是不入耳的话,臣妾自然不好与皇上说,免得惹了您不豫。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嫌您让她们侍寝的时候多了。不过是妇人妒忌言语,皇上不用放在心上。” 元慕本以为宋昭来是兴师问罪的,她这番说辞,是元慕没有料到的。 “贵妃觉得如何?” “臣妾?”宋昭笑笑,“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何错之有?臣妾不过是身居高位,被那些姐妹们逼着来与皇上说这事,臣妾也是无奈。臣妾私心里倒觉得这并非是个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欢。” 元慕上一刻还紧绷的眉头霎时舒展,露出满面笑意,“知朕者,莫过于你。” 第208章 望舒垂帘 元慕上一刻还紧绷的眉头霎时舒展,露出满面笑意,“知朕者,莫过于你。” “臣妾来过了,给各位姐妹也有个交代。皇上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您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您是天子,便不会有错。” 宋昭微笑着欠身福礼,便告退了。 有了宋昭的支持,元慕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原来不过是入夜要召那三人伺候在自己身旁,可不知怎地,如今白日里也十分想念。 于是乎,这几人白日里被叫去朝阳宫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后来,元慕索性让她们住在了朝阳宫的偏殿。 每日除了应付上朝和睡觉外,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和这些女子游戏人生。 日子久了,上朝对他来说就成了折磨。 如今天下生平国泰民安,大臣们日日上奏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 元慕觉得烦,又因长期睡眠不足,他的脑袋已经灌进了浆糊,即便是许多小事他都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好。 这两日,原本两个时辰的早朝,元慕常常听不到一个时辰便让大家退朝。 他以为这些朝臣说得都是小事,可这些在他眼里的小事,却都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南方的水患再度来袭,庄稼田地被淹毁自然会影响收成。 收成不好,粮价就会疯长。此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演变成饥荒。 而这,只不过是众多琐事的其中一件罢了。 南方三临江本来已经修建了水坝,但却不知为何水坝会无端垮掉,这才导致水患又卷土重来。 这一切,其实都是望舒的安排。 他身在大元,对于朝廷行事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清楚。甚至许多看似为大元好的提议,都是他提出的。 只不过他一边提出好的建议博取元慕的信任,一边又暗戳戳让西凉去在背地里搞鬼。 如今的大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国强民盛,实则已经成了一盘散沙。 对于元慕长期不上朝这件事,大臣们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私底下一番合议后,大伙儿纷纷启上奏折。 不过两日的时间,朝阳宫的奏折便堆积如山。 看见这么多奏折摆着,元慕也有些懵。 他也害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腾出时间来批阅奏折。 可当他将奏折翻开看见里面的内容后,却气愤不已。 这奏折,十个有八个都是在指责他的不是。说的话也都不是含蓄的那种,巴不得直接指着元慕的鼻子去骂。 元慕批了一部分,怒而将整张龙案上的奏折都推倒在地。 奏折噼啪砸地时,乔海领着望舒入了内。 望舒看着元慕满面怒容,示意乔海先行退下。 等人走了,他才蹲下来将奏折一本本捡起,“皇上因何动怒?” “捡它们干什么!?”元慕怒道:“一个二个的都在指责朕的不是,反了他们了!朕自登基以来,向来勤勤恳恳,业精于勤,半点也没有给自己放松过的时候。如今这天下被朕治理成什么样了?南蛮被破,西凉臣服,天下归一,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不都是朕的功劳?朕如今想得空歇一歇,便要被他们这样议论吗?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 望舒静静听着,努力克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 他所言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政绩,有哪个是跟他有关系的? 若非望舒帮衬,他只怕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土皇帝。 望舒将奏折一一捡起,整齐码放在桌案上,而后宽慰元慕,“旁人如何说皇上不必介意,微臣以为皇上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皇上是一国之君,可您也是人。人都有累得时候,他们累得时候可以告假休息,凭什么皇上就非得日日在早朝听他们聒噪几个时辰的屁话?” 望舒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让元慕颇有一种遇见知己的感觉。 “还是你最了解朕。但这件事又能如何?朕虽然是皇帝,可是前朝超过一半的朝臣都在逼朕,朕也是身不由己。这早朝要是不上,他们的奏折估计还陆续有来。朕想想就觉得厌烦!” “皇上若实在不想面对他们,微臣倒有一个法子。” “哦?说来听听。” 望舒清了清嗓,再度开腔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换成了元慕的声音,“众爱卿平身。” 元慕惊讶道:“这这这.......如何做到的?” 望舒笑,“微臣在西凉的时候学过口技,是可以模仿一些声音的。” 元慕先是欣喜了一阵,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单单能模仿朕的声音又如何?朕总不能上朝的时候戴个面具去吧?” “戴面具不能,可皇上若是感染了风寒,上朝的时候可用纬纱格挡在龙座前。” “妙哉!妙哉!”元慕拍了拍手,笑道:“那从明日起,早朝便由你代朕去!” “这......皇上,微臣的意思是早朝还是您去,只不过拉起纬纱来,您累了就歇息,微臣在纬纱后替您应付朝臣。可您不能不去啊......” “朕去了也是睡觉,去了干嘛?”元慕大大咧咧地摆手,“你替朕去就成了。反正早朝上说过什么内官也会记下来,朕晚上大概翻一翻不就可以了?再说,朕对你百分百的信任,这一点你还不清楚吗?” 信任。 他对望舒的信任,全然来自于给望舒下的那个蛊虫。 只要蛊虫在,他便能一直操控望舒,也不怕他会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望舒自然是表面上装作再三推脱,可是拗不过元慕执意要让他替自己上朝。 “皇上,微臣替了您,可那些朝臣们便日日见不到微臣,这事儿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毕竟微臣是西凉质子的身份,总是为人忌惮的。” “这一点你不必操心,朕便说派你去了通州办事,他们不会起疑心。” 望舒从未见过如此傻的人。 这样傻的人竟然还是一国之君,这大元的天下迟早得被人给一窝端。 既然这天下本来就不得长久,那么给谁不是给? 他拱手相让给自己的东西,望舒自然得好好接着,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第209章 万事俱备 尚元城各处皆有望舒安插的眼线,他们或是内监,或是侍卫,或是婢女,在宫中搜集着各处的情报。 记录早朝内容的文官是上官御史,自元慕登基以来,他从未告过假,同元慕一样几乎日日临朝。 按说他应当是早朝上最忙碌的官员了。 一纸一笔列在面前,半刻不得闲。臣子说了些什么,元慕回了些什么,他都得一五一十的记录。 字迹不能潦草,记录必须详尽不存偏差,所以他的工作看似轻松实则最是累人。 元慕不上朝,他要知道前朝发生了何事唯一的渠道就是通过上官御史的记册。 倘若上官御史的记册出了问题,那么他就不会知道前朝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今日望舒来寻元慕之前,他就已经将上官御史的记册偷了两册交给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学着临摹上官御史的笔迹。 在他们已经可以模仿到七八成像的时候,望舒便派暗卫动手,把准备入宫上朝的上官御史暗杀,又让一早已经易容成他模样的西凉人顶替他的身份接替他的位置,上朝做记录。 第一日上朝,龙椅前拉起了纬纱,朝臣们看向龙椅的时候只能看见纬纱后的朦胧人影,根本分辨不出那人是谁。 但元慕的声音一出,众人自然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拉起了纬纱之后,元慕果然比从前勤政了许多。不但没有再提前退朝,还将朝臣们提出的问题挨个解决清楚,当为明君。 临政的前几日倒还一切如常,直到前朝有人论起了西凉。 驻守西凉边境的鲁将军上奏道;“皇上,自西凉国质子百里望舒入大元后,西凉国便安分了不少。原本他们驻扎在边境准备抵御元军的军队,已经撤离回国一载左右。且用来练兵的操练场也已经空置了许久。这几年来,西凉国的纳税呈年递增,也再没有闹出过什么动乱事。但我军依旧驻扎在西凉边境处,一年的军事开销少说也得十万两白银。微臣以为,既然西凉已经安分下来,咱们大可不必还以强军镇压,便是将大军后撤三百里退至大元境内的属城内也不是不可。若如此,可给朝廷每年节省下约五万两的军事开销。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伪装成元慕的望舒听后略有些为难道:“不怕西凉有诈?说不准他们是故意如此,要让咱们放松警惕。西凉诡谲多变,与一年十万两白银相比,西凉安定,才是大事。” “近来税银亏空,各方灾患四起,已经没有更多的钱银去支撑朝廷对百姓的救助了。各边陲的军防不能撤下,唯一可以节省出钱银的地方,也就是西凉外元军的那笔军饷。微臣以为,鲁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西凉这么多年都与咱们大元相安无事,有大元的百姓去西凉游玩,回来后也直说受到了礼待,可见西凉如今已没有了不臣之心。” “这可不见得。南蛮部族是被彻底打垮了,昔日南蛮已经成了大元的一部分。可西凉不同,西凉如今与咱们大元还是各自为政,它有怎样的野心,也不是咱们能随意揣度的。即便他此刻畏于大元的实力而退缩,谁敢保证退兵后他不会再生异心?” 朝堂之上,众朝臣为了是否要将西凉外境驻守的元军撤退回来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望舒怒而拍案,肃声道:“吏部和户部能不能明白告诉朕,如今震灾还需要多少钱银?” 吏部和户部的官员合计了一番,懦声道:“皇上,至少还需要八万两白银。” “八万两。退军三百里可省五万两,这五万两可以多救回多少正在受灾的大元百姓?西凉被咱们挫了这么些年的锐气,自保已经成了难事,想来一时片刻也难动错什么心思。事有轻重缓急,这样吧,就依鲁将军的说法,将军队后撤三百里,将这一部分的军需开销挪去先震灾用。待灾情过去,百姓日子好过些,赋税的银两增上来了,再重新部署西凉守军也不是不可。” 扮成元慕的望舒为自己树立起了一个爱国爱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明君形象。 从前元慕甚少在朝堂上提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最长做的事就是和稀泥。 今儿朝臣们见他如此有主见,当真是奇了。 于是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望舒圣旨一批,所有人都只有闭嘴遵旨的份。 而这日,负责记录朝堂内容的上官御史早已换成了望舒的亲信,他压根就没有将此事记录在案。 要是让元慕知道望舒不经过他的同意擅自退兵,他必然会对望舒起疑心。 只可惜,他如今只顾沉醉在温柔乡里,哪里还顾忌得了旁事? * 这边厢,棠惢给那三个萝卜替身所穿的衣料上添加的香粉越来越重,而元慕的兴奋值也与香粉的浓淡成正比。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四人成行,朝阳宫入夜侍寝的队伍也在不断壮大。 宋昭以关心元慕身体为由,让御药房每日都送滋补汤药过去,又吩咐御膳房将元慕日常的吃食也都换成药膳。 表面上是她对元慕的关心,实际上,为得仅是不让元慕察觉到自己内里的虚亏。 只要他还不觉得累,只要他还不觉得身体有异样,那么他就能一直这般沉醉下去。 前朝的事,乔海略有耳闻。 他本想将此事告诉元慕,但却被宋昭施了法,每每立在元慕面前提及自己有大事要讲,乔海就会立刻间歇性失忆。 久而久之元慕对他也有了几分不满,还说他若是脑子不灵光便快些去寻了太医来瞧。 如此过了十来日,边疆传来消息。 那些驻守在西凉边境的元军已经撤退,而大元一直以为西凉安分,却不知望舒早已让他们修葺了地下操练场,数十万计的精兵分批按次,日以继夜的在地下训练了整整两年。 与大元的士兵安于享乐混吃等死相比,西凉的士兵可谓士气如虹。 宋昭怀胎整整九个月的时候,望舒给她递来了信。 “万事俱备,今夜我将带着西凉的暗卫逃出京都。不出意外,七日后,西凉军便会攻入尚元城。元帝的江山,便要入你我之手。” 宋昭回信的笔触十分平淡,“天下可归你。但他的命,必须是我的。” 第210章 西凉叛乱 望舒离京的这一日,前朝可热闹了。 他顶替元慕在前朝聆政了许多日,大伙儿才习惯过来元慕变成了勤政爱民的皇帝后,他人又不见了。 这日早朝,众朝臣见他迟迟未来便让乔海去请。 乔海去朝阳宫的时候,元慕折腾了一夜才睡下。 “皇上,大臣们让奴才来请您去上朝。” 元慕才入梦乡就被乔海给吵醒了,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抓起枕头就冲乔海砸了过去,“去寻百里望舒,在朕这儿聒噪什么!?” “皇上......百里大人,他他他他,他今日并未上朝......” “你说什么?”元慕勉强睁开了惺忪睡眼,“他是睡过头了?岂有此理!耽误朕的好事扰朕的清梦!” 嘴上虽然如此嘀咕着,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 一日朝堂之上不见他,那些大臣们还不得吵翻了天? 无奈之下,元慕只得不情不愿的起床洗漱更衣上朝。 临入朝阳宫的时候,还让乔海去寻望舒,让他睡醒了来朝阳宫给他请罪。 早朝之上,元慕依旧拉起了纬纱。他实在是太困了,不经意间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听他的呼噜声。 等朝臣们将他唤醒,他又故态复萌唤了句,“无事退朝。” 说完这话,便打着哈欠回了寝宫。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晌午,见乔海还没将望舒给寻来,于是叫来他呵斥道:“怎么回事?朕让你办得事怎么拖拖拉拉的还没有办好?百里望舒人呢?” “皇上,百里大人并不在府上。奴才已经命人去寻了。” “不在府上?”元慕狐疑道:“他做事是最有交代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给朕撂挑子不上早朝。会不会是前朝有人发现了他冒充朕的事,以为他要谋朝篡位,对他下手了?” “应该不会,百里大人模仿您的声音惟妙惟肖,连奴才伺候您这么久也是难分真假。还有一事,不单单是百里大人不见了,上官御史今日也没有上朝。他是负责纪要的,从未有过晚来的时候,奴才也派人去了他府上,说昨日夜里上官御史说要离府吃酒,便再未回来。” 听到这,元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命乔海将大臣们全部急召入宫,旁敲侧击的问他们最近他在前朝上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一问,所得真相果然令他咋舌。 望舒不仅退了西凉的兵,还以天下太平,节省钱银用来震灾救济饥民为由,放松了许多城池的兵力防守。 最主要的是,这些向来心思深重的朝臣也不知是怎么被望舒给忽悠的,竟然一个二个都觉得这事没有问题。 元慕如何也不敢相信,望舒在自己身边潜伏了这么久,竟就是在等着这一日? 他即刻收回成命,命那些撤走的士兵重新驻扎回原地。可是京都下达的旨意传到各地去少说也得两三日,这两三日西凉边境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无从得知。 好在他有蛊虫还可以控制望舒,事情就还没有糟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他赶回朝阳宫,将放有母蛊的锦盒取出来。 在打开锦盒的那一刻,元慕险些被恶心的干呕出来。 锦盒中哪里还有什么母蛊?不过安安静静躺着一坨已经干瘪的人类粪便。 元慕瘫坐在座椅上,背后冷汗涔涔。 第二日,前线果然有探子来报。 西凉异军突起,忽然向大元进攻。且士兵训练有素兵力强盛,一路所向披靡。又因许多重要的关卡都被元慕早先下旨削弱了驻守,故而西凉军更如同入了无人之境,一路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元慕调派十万精兵回护京都,并调遣出了一支从前无人可知晓的精锐部队。 那只部队不过万人,但却武艺十分高强。他们是这些年元慕秘密训练出来的一支部队,为得就是以防来日不测。 前朝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入了后宫。 后妃之中,唯有嘉妃最是提心吊胆。 她的父亲是需要领兵出征的,她作为女儿当然担心。 西凉来势汹汹,这一仗胜负难分,上了沙场就是生死未卜的事,故而她在给宋昭请安的时候也丢了魂。 宋昭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问她,“嘉妃,你这是怎么了?” 嘉妃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后才道:“贵妃娘娘,您说这一仗咱们有几成胜算?” “几成胜算本宫不知,如今咱们大伙儿也只能自求多福了。西凉国此番来势汹汹,且手段极其残忍。本宫听闻,他们连那些发起反抗不愿投降的百姓都杀了,可见咱们身居前线的那些将士们是要背负多大的凶险。” 听她这么一说,嘉妃心里更慌了。 请安散了后,嘉妃还走神在原位上坐着。 “你是在担心你的父亲?” 嘉妃红着眼眶点点头,“父亲已经领了圣旨,明日就要带兵出征。” “是先遣部队?” “似乎是吧,皇上说出了这样的事,他最信重的便是父亲,所以让父亲去打头阵。” “这......”宋昭蹙眉摇头,“谁人不知道,这沙场上死的最多的就是第一波上战场的人?你父亲领着先遣部队冲锋陷阵,可是极危险之事。” “臣妾又何尝不知?只是皇命难为军令如山,父亲不得不去。” “本宫也帮不了你什么,这样吧,本宫想个法子将你送出宫去,让你能见你父亲一面。毕竟这一出征,打仗打上几年的情况也有,万一你父亲......”宋昭欲言又止,惹得嘉妃落了泪。 “你也别哭了,把元盼也带着吧,可怜见的,孩子这么大了,自己的外公还未见过。” 当天夜里,宋昭就命棠惢将嘉妃和元盼送出了宫。 有妖法障目,自然没有侍卫拦下她们。 回到自己母家后,嘉妃与父亲痛陈利害,让他见势不对便快些自保,留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之事。 恪敏如何不知此行凶险,而元慕也是将他当成了祭天的先遣部队? 他对元慕本就颇有微辞,自然也没有打算尽心尽力的去打这一仗。 “明日出征后,为父会在京都外百里地扎营,而后趁入夜的时候带你母亲逃跑。这一仗大元没有赢面,上了沙场定会没命。” 第211章 乱军心 嘉妃听了恪敏的想法后吓得不轻。 恪敏继续道:“原本和你娘打算偷偷潜入宫中将你和盼儿带走,如今好了,你却自己回了家。如此,便半分顾虑也没有。” “这......这怎么能成?且不说这一仗不一定输,万一这一仗打赢了,咱们国乱叛逃,岂不要成了皇上首要通缉的对象?” “赢?”恪敏冷笑,“赢面十分之一都不足,倒也不必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奇迹上。这一仗败了,为父必死无疑。西凉军入主尚元城,你是宫中如今唯一皇子的生母,故而你和盼儿都不得活。留下来,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大元有元慕那样的昏君,国之将亡早有征兆。即便让他赢了,天地之大,他想要寻回咱们,也是极难之事。” 嘉妃开始有些动摇。 虽说父亲说得不假,但元慕到底是她的夫君,这般大难临头各自飞,真的好吗? “爹爹,从前皇上到底待咱们不薄,出了事咱们就这样跑了,未免有些不厚道。” “厚道值几个钱?能比你的命还值钱?”恪敏无奈道:“有这样想法的又何止为父一个?前朝那些活成了人精的老狐狸,恐怕早都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连夜逃跑了。一个国家在有难的时候,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联合起来商讨如何共同御敌,而是四散东西各自保命,这样的国家根已经烂了,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可是......女儿是被贵妃娘娘放出宫来的,贵妃娘娘待女儿向来有心,女儿就这般跑了,只怕会连累她......” 正说着话,嘉妃怀中的元盼忽而开始啼哭不止。 恪敏指着孩子,厉声道:“那你就抱着你的孩子回去,你一心惦记着你的夫君,便让你的孩子来日也和你一并陪葬!他还只是个襁褓婴儿,为人做父母的,有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子女周全考虑?你却忍心看着你自己的孩子命丧黄泉?” 就是这一句话,击中了嘉妃心底的软肋。 她可以死,可是元盼绝对不能有事。 故而一番挣扎后,她决定和恪敏一并留下。 “可是贵妃的婢女棠惢还在外面候着,我若是不回宫,她一定会告诉贵妃的。”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喽!”恪敏将匕首藏在腰间,快步向房外走去。 “爹爹不要!”嘉妃拉住了他的胳膊,“爹爹,不若给她用些蒙汗药让她睡过去,咱们也不必等明日出征了,这会儿子连夜便离开京都。等明日棠惢醒了回宫将这事儿告诉贵妃,砸门也早都跑远了。加之大敌当前,皇上也没心思浪费兵力追回咱们。” 恪敏考虑了半晌,才勉强点头应下,“那便依你。” 后来,嘉妃亲自将蒙汗药放入了茶水中看着棠惢喝了下去。 等她昏睡过去后,嘉妃一家便收拾了行囊连夜策马逃离京都。 * 缀霞宫。 二更天,宋昭仍在房中打坐修炼。 棠惢动作很轻地推开房门,立在她身旁浅声道:“主人,嘉妃一家已经走了。” 宋昭笑着缓缓挣开了眼,“走了便好。能自保的前提下,有谁还会不要命的往死路上冲?” “主人神机妙算,算到了嘉妃不会伤害棠棠,最多就是将棠棠给迷晕了。” “她性子烈,但是本性不坏。能给她一条生路,我又怎会赶尽杀绝?到底她从来也没做过伤害我之事。” 宋昭起身下榻,添了一盏茶水细细品着,“今夜还是你那三个替身萝卜在侍寝。元慕的心可真大,西凉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他还不忘了寻乐。” “替身萝卜上面的香粉添的越来越重,狗皇帝已经有了瘾,自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 “明日让那几个替身萝卜尘归尘土归土吧,给他享乐的时候够多了,也该是时候让他难受难受了。” 次日清晨,元慕醒身的时候便没有见到那三名昨夜侍寝的嫔妃。 他怒唤了乔海来问他人去了何处,怎料到乔海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恪敏不见了。 “浑话!不见了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就是......”乔海战战兢兢地回话,“恪敏大人的住所已经人去楼空,他和他夫人不知所踪,且府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带走了。据说前几日,恪夫人就已经拿着府上贵重东西去当铺变卖换了银两。看这情况,他应该是临阵退缩,逃跑了......” “不可能!嘉妃还尚在宫中!他那么疼自己的女儿,怎么会临阵脱逃!?他就不怕朕迁怒于他的女儿吗?” 元慕摆驾长春宫,才发现长春宫上下也慌了神。 一问才知,原来嘉妃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千军万马如今都已经集结,若是今日不出证的话便来不及了。 恪敏临阵脱逃使得元慕阵脚大乱,他急召了朝廷尚算有能耐的几名将军,以他们妻儿性命相胁迫,逼着他们上战场去。 便是在行军离开京都前,宋昭于缀霞宫中冷眼看着外头晴好的日头,向棠惢问道:“今儿是九月十几?” “九月十六,已经入秋许久了,就是这天气还一直凉不下来。” “要天气凉快又有何难?” 宋昭对着窗外随意挥了挥手,天色登时大变,阴云弥补笼罩在京都的上空,不一会儿,京都便落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士兵们成行前因为天气酷热,穿着的都是轻甲,也并没有穿戴什么御寒的衣服。 突降大学导致气温骤降,士兵们还未出京都就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 将领无奈之下只能让士兵们先换了厚衣服再成行。 可是九月飞雪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事,军中一时流言四起,说这是不祥之兆,预示着此番战乱定会大败。 “九月飞雪,偏还是在咱们的成行之日,许是上天给咱们的预警,要告诉咱们这一仗诸多凶险,恐怕性命难保。” “西凉军的厉害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从前有昭华皇后在的时候,咱们日日训练又有飞羽部队作后盾,自然不怕他们。但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恪敏大人跑了,皇上抓着咱们来行军,恐怕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大元许久已经没有过战乱事,咱们也多久都没有上过沙场了?西凉来势汹汹,若不是担心家中妻儿,怎会不要命的领命上阵?” 这样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大伙儿哪里还有心思成军? 可谓是尚未出征便已溃不成军。 然而军令如山,临阵脱逃者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他们就是再不愿上战场,此刻也不得不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向前冲。 第212章 臣妾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自入宫便日日陪伴在元慕身边的那三名嫔妃莫名其妙的随嘉妃一并失踪了。 比起嘉妃和元盼的消失,那三人的不知所踪才更令元慕心焦难耐。 棠惢添在那三个替身萝卜上面的香粉已经令元慕痴迷,他一日闻不见那味道,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在朝阳宫里发了狂,将东西砸碎了一地,乔海进去劝他,更被他一个香炉砸在脑袋上给轰了出来。 无奈之下,乔海只能去寻了宋昭。 宋昭听闻后佯装有气,说道:“他不是日日都要旁人陪在身边吗?这会子动怒了就该寻谁宽慰寻谁宽慰去,来寻本宫做什么?” “贵妃娘娘您是不知道,嘉妃和那三名新入宫的嫔妃,一夜之间都人间蒸发了。” “哦?有这样的事?”宋昭叹道:“怪不得今日晨起请安的时候,那三人不来是常事了,连嘉妃也没来。这几个大活人能跑到哪儿去?难不成还能是变成蝴蝶飞走了?” “不单是嘉妃娘娘不见了,连大皇子也跟着一并没了踪影。恪敏大人举家临阵脱逃,想来是使法子将嘉妃娘娘带出宫去,和大皇子一并逃了。” 宋昭听后不免唏嘘,“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事,对皇上的打击一定不小吧?皇上如何?” 乔海委屈地指着自己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这便是被皇上动怒打的,奴才伺候皇上这么久,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恼怒的时候。” “棠惢,你取了药箱出来给乔公公包扎一下,伤口总这样流血怎么成?”她安慰乔海,“你也别急,等伤口包扎好了,本宫自然会同你去朝阳宫见皇上。” 来到朝阳宫时,还未进寝宫的门,就已经听见了元慕在里面发出歇斯底里的狂怒声。 宋昭沉吸一口气,吩咐宫人们都在外面候着,她自己只身一人入内。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元慕随手举起一玉器便要向门口投掷,但眼角余光瞥见来人是宋昭,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将玉器丢在了地上。 “你怎么来了?” “皇上,您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宋昭快步走上前,捧起元慕不知为何被利器割伤的手,急得红了眼,“这样深的口子流了好多血,皇上快别动,让太医来给您包扎一下吧......” “不必!”元慕将手从宋昭手掌中抽离了出来,“你生产的日子就快到了,不安心养胎,来朕的朝阳宫做什么?” 宋昭低声啜泣道:“原来如今臣妾来皇上的朝阳宫,也成了臣妾的罪过了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臣妾和皇上之间变得如此疏离?是因为那次选秀?是因为臣妾阻着皇上纳更多的妃子?还是因为什么?” 元慕不语,但眼角眉梢流露的怒意已然是回答了宋昭的问题。 宋昭坐在黄梨木蝠纹椅上,不时以绢拭泪,“臣妾不想让那些有异心的女子接近皇上,臣妾做错了吗?且看皇上自己选的那几名后妃,不都是跑都跑溜得溜,最终留在皇上身边的,还是从前的贴心人。皇上只贪图她们新鲜,自她们入宫后,便甚少来看臣妾。臣妾这腹中不知怀的是谁的孩子,若是皇上这般不待见臣妾不稀罕臣妾腹中龙胎,那还不如赐臣妾随爹爹一同去了,如此也给皇上省心了。” 见宋昭哭个不停,元慕这才静下心来,肯去哄一哄她。 他将手搭在宋昭的肩膀上,用力稳住她颤抖的肩峰,“朕知道,你心里有委屈。这些日子也确实是朕薄待了你。你说得对,朕当珍惜眼前人,为了那些弃朕而去之人,朕实在不该动怒,伤人伤己。” “皇上~~~”宋昭伏在元慕怀中,哭得更凶,“臣妾知道,如今大元正在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凶险事。皇上放心,臣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在她的身上,元慕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那股足以让他燃起男性所有欲望的香味。 于是乎,他开始对宋昭动手动脚。 宋昭极力躲避着,“皇上,臣妾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怕是不能。” “无妨,太医说过你的胎像一直很稳固。放轻松些,难道你不想朕吗?” 这二人便在殿内缠绵起来。 而元慕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有孕的宋昭,其实也是棠惢丢出来的替身萝卜。 真正的宋昭,早就在元慕脱下了衣裳后,将蛊虫送入了他的体内。 那蛊虫本是他种在望舒身上的,望舒离宫的那一日,宋昭从他身上取出了这只蛊虫,并将元慕宫中锦盒里面放着的母虫和粪便调换。 现如今,那蛊虫在元慕体内,而母虫则在宋昭手中。 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通过遥视,宋昭看见了西凉军的势如破竹。 最多用不了两日,西凉军便会挥军入京都,撞开尚元城紧锁的宫门杀入皇城中。 她的仇,终于得报了。 但此刻,她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感。 这里毕竟是她生活过快十年的另一个家。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早已莫名地有了感情。 她于宫中游走着,细细看遍这繁华的一幕幕,又立在了鲤鱼池旁,想起了昔日的自己和元慕。 那时的他虽然满嘴情话,但还是可以用演技拙劣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与宋昭许诺,有朝一日若他变心,那么他必受尽世上酷刑被折磨致死。 也许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也许他以为誓言不会当真,他甚至不知道一语成谶是什么意思。 他只觉得自己是皇帝,是天下万民的天。对昭华,对宋昭,也不外如是。 但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落败的一日。 他多威风啊,此时此刻还在前朝和那些朝臣们细数着自己登基以来的丰功伟绩。 他引以为豪的政绩,前半段是昭华的功劳,后半段是望舒的计谋,而他,不过是一个被人算计了而不自知的无知狂妄之徒罢了。 曾经的自己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宋昭心头觉得无比恶心,这股恶心,自她重生过后便一直伴随着他。 只要想起元慕那张脸,或者提起他的名讳,她都是如此。 第213章 宋昭号令千军万马 西凉军在行军二十三日后抵达了京都。 京都的百姓早已闻听西凉军攻来首都,富裕的百姓一早就跑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丝毫没有作战能力。 这一路上西凉军杀红了眼,此刻京都的那些兵卫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弱如蝼蚁的存在罢了。 在攻入尚元城前,元慕的那支精良部队突然埋伏而出,杀了西凉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万人虽然有通天的本事,但是面对如此数量庞大的西凉军队,也只是能拖一会儿便拖一会儿。 为了鼓舞士气,元慕亲自爬上了城墙,立在烽火台上冲将士们喊话道:“今日,取贼寇一枚人头者,得赏银百两。破敌最多者,便拜为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限荣光!” 然而这样打鸡血的说辞并没有挽回多少局面。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说得再天花乱坠,便是将皇位多给出去,也是于事无补。 眼见元军节节败退,西凉军即刻便要攻入尚元城之际。忽而,元慕听见远处传来震天撼地的吼声。 极目远眺,见有密密麻麻的士兵由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西凉军团团围住。 这些士兵的衣着通体墨黑,又都以红色的头巾绑在额前。 元慕认识这样的装束,这是飞羽部队的装束。 西凉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增援,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出战的西凉军从前都是领教过在昭华皇后的带领下这些飞羽部队的厉害的。 见他们围拢上来,昔日战场上被飞羽部队屠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一时心悸不敢忘怀。 这些突然杀出来的将西凉军围困其中的飞羽部队令元慕又惊又喜。 他私心里只以为是飞羽部队是看国家有难,故而在没有虎符的号令也站了出来一并抵御外敌。 有了这些飞羽部队的支持,这一仗便可反败为胜,将西凉逆贼一举拿下。 “好!将士们!杀!给朕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然而元慕却丝毫号令不动飞羽部队。 他扯着嗓子,几乎嗓间都沁出了血来,飞羽部队的将士们也是纹丝不动。 直到烽火台上,上来了一名红衣飘飘的女子。 元慕定睛看了许久,才认出来人是宋昭。 她今日的装扮与以往十分不同。 着红衫,朱唇热烈如火,眉眼也添了极浓的妆束。 美则美矣,就是透露着那么一股子妖劲。 “贵妃,烽火台上风大,你有朕身孕怎么来了?” 元慕上前迎她,宋昭笑道:“臣妾说过,无论什么时候,臣妾都会陪在皇上身边的。臣妾绝不食言。” 元慕牵着她的手走到城墙边儿上,指着下面将西凉军围堵起来的密密麻麻的飞羽部队,“这一仗咱们有希望了!飞羽部队赶来了!” 见元慕笑得像个傻子,宋昭也跟着喜乐,随后又道:“皇上,臣妾有一事欺瞒于您,还望您恕罪。” “何事?” “这些飞羽部队,是臣妾召集来的。爹爹死之前,将虎符托人交给了臣妾。” “你......” 元慕欲言又止。 若是宋世安一早将虎符就交给了宋昭,那么当日,宋昭就是明知道虎符的下落却不说,反倒诬陷了苏家满门,让自己盛怒之下处死了忠臣。 元慕恨不得当下一巴掌打在宋昭的脸上,可此时他不能动怒。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挤出了笑脸来说着无妨,因为他如今还要靠宋昭击退西凉大军。 “贵妃,快下令,让飞羽部队将西凉军杀个片甲不留!” 宋昭躬身下去福一礼,颔首道:“皇上放心,臣妾知道应当如何做。” 她从怀中拿出了那枚虎符,高高举过头顶。 狂风簌簌扫过,将宋昭如纱般的裙襟吹起。 她宛若一抹绝艳的红影,飒飒立于风中。 “将士们听令!” 飞羽部队在见到虎符后,便齐声道:“末将听旨!” “拔出尔等的兵器,拿出尔等的士气,挥军进攻......”倏然,宋昭将高举虎符的手落下,指着元军的方向喝道:“进攻尚元城!抵抗者,杀无赦!” 一声落,飞羽部队迅速和西凉军汇聚成一直军队,向着尚元城攻来。 “你疯了!?”元慕怒不可遏,他瞪大了双眸,那眼神恨不能直接将宋昭碎尸万段。 他扑上前,丝毫不顾及宋昭还有着身孕,想要将虎符从她手中夺过来。 然而宋昭不过轻轻对他吹了一口气,他便如同一粒尘埃一样,飞起后退了数丈远后狠狠地砸落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散了架,痛得在地上吱哇乱叫。 宋昭唇角含着瘆人的笑意,步步逼近于他。 她垂下眉眼,看着如今挣扎着如同蝼蚁的元慕,泠然道:“皇上为何在发抖?您在怕?不必怕,臣妾说过,臣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你不是人,你才是妖!” “那么皇上猜猜,我是谁?” “你是......”元慕的瞳孔里散射出绝望的光晕,“这样的装扮,你......莫非你是......昭华!?” 宋昭抬手狠狠地掴了元慕一记耳光,神色变得清冷而不可侵犯,“放肆。我的名讳也是你可随意宣之于口的?” 烽火台上发生的一幕被乔海看见,他连忙召集士兵上烽火台来营救元慕。 面对百来名兵卫,宋昭不过回眸望了一眼,他们便尽数倒地,开始莫名地抽搐起来。 宋昭目光发狠看向乔海,娇媚笑道:“抬眉之间,我若还能看见你的身影,便将你从城墙上推下去,让你摔成肉泥。” 哪里用抬眉眨眼的功夫? 不过一瞬,乔海就连滚带爬地跑的没影了。 元慕惊恐不已,“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杀了朕?” “杀你?”宋昭耸肩摇头,“要杀你一早就杀了,何必等到今日?” 风声呼啸,气温骤降,宋昭拢紧了衣衫,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不杀你,自然有要杀你之人。这烽火台风大得紧,吹得我头疼。我乏了,回宫睡一会儿。至于你......” 她回首,身姿婀娜地向城墙下走去,“若有缘的话,你这条命我来生再杀。” 第214章 元慕被擒 西凉军连同飞羽部队攻入尚元城,这两支精锐部队可以说是集结了当今世上最强的军力,莫说尚元城里面的那些御林军,便是把从前的南蛮也一并叫来,也不足以相抗他们十分之一。 在飞羽部队遇见了从烽火台上下来的宋昭后,宋昭对他们轻描淡写地对他们说道:“皇上在城墙上面等着你们去抓他,还不快去?” 就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元慕便被擒拿。 擒贼先擒王。 他这个皇帝都被抓了,御林军的拼死抵抗还有什么意义? 故而这场本该在皇城内厮杀一日的战争,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尚元城内,几乎都没有见到多少血腥。 那些元慕后宫的嫔妃被统一关押进了一处宫室内,不许她们外出。 但她们终归是女眷,故而西凉军也没有伤害她们。 唯有一人,可在这个档口上还住在自己的宫室内,可以自由出入东西六宫。 那人,便是宋昭。 她和棠惢立在宫门外,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士兵,不禁感叹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主人,从咱们入宫到现在,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宋昭垂下眼眸来,似有几分神殇,“是啊,只是这场梦,做的有些累罢了。” 被擒后的元慕一直被关押在天牢里。 从前他在这地方都是来居高临下的看死囚犯,他从来没有经过那铁牢笼里面,也从来不知道这天牢的环境竟然如此脏乱阴冷。 在外看守的都是西凉军,而他的元军也因为他被生擒,跑的跑降的降。 他知道,这场仗,他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他也知道,他之所以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全然是拜两人所赐。 一人是宋昭,一人便是百里望舒。 在天牢里被困了半日后,终于又了人的动静。 两名西凉军打开了牢门,拿着手铐和脚链要给元慕戴上。 这样对待阶下囚的形式元慕养尊处优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他如何能受得了? “朕不戴这些,给朕拿开!” 他还在使着性子,但是西凉军可不吃他这一套。 见他扭捏了两下,端直一拳头挥舞在了他脸上。 被打了一拳的元慕懵了,捂着脸眼睛红红地看着西凉军,“你敢打朕?”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你这娘们似的昏君,怎地红着个眼,是还准备要哭?” 说罢,二人相视一眼捧腹大笑,又将手铐脚链在元慕面前晃了晃,“君上要见你,快些将这东西戴上,免得老子再对给你两拳!” 阶下囚便是如此,哪里有半分尊严可言? 从前元慕对待犯人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态度。 他不再反抗,任由西凉军为他戴上手铐脚链,将他推搡着往朝阳宫走去。 此事,朝阳宫的匾已经被摘了下来,换上了尊宇殿三个大字。 那是西凉皇城里,西凉王所居住的宫殿名称。 元慕叹了一口气,西凉军便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叹你妈!赶紧给老子往里滚!” 此刻,坐在自己昔日龙椅上的,是一名拥有宸宁之貌的年轻男子。 西凉军在元慕的小腿肚子上踢了一下迫使他给那人跪下,又听他们作揖道:“君上,犯人带到。” 男人抬眉看了元慕一样,摆摆手令二人退下。 元慕瞪着男子,语气傲慢不屑道:“你便是西凉王?” 男子微笑颔首。 元慕又道:“那百里望舒,是你安排在朕身边的细作吧?” 男子亦然微笑着,扬了扬下巴。 “你是哑巴吗!?朕在问你话!” 男子打量了元慕须臾,这才开口道:“或许,孤应当用这样的面目来面对你,你才会知晓孤的身份。”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元慕眼睁睁看着男子拿出了一张面皮,动作娴熟地套在了自己的脸上。 再抬眸时,元慕为之震惊。 这人,居然就是望舒??? “你......所以你就是西凉王?你竟然是西凉王!?” 元慕此刻的语气又恨又悔,自己竟然和西凉王亲近了两年而不自知?自己竟然还将朝中的权利亲自交到了西凉王手中?竟还让西凉王去替自己去上朝? 他这不是脑袋进水了是什么? 不过此刻再懊丧再悔恨,也是于事无补。 大局已定,元慕注定要落为穷寇败将。 他苦笑着自嘲道:“朕棋差一招,认了。如何,西凉王,你打算如何处置朕?” “处置你?嘶~~”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孤还没想好。不过你这条命,是你最爱重的华贵妃最想要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她便是昭华皇后的化身吧?她的魂魄中有最后一缕魂附着在你的身上,换句话说,只有你死了,她才能重塑内丹,再世为妖。” “你为何如此清楚这些事?” “因为很早之前,孤便已经同她联手,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今再知道什么事,也不足以让元慕感到震惊了。 但他知道,宋昭,亦或是昭华,不会舍得要了他的命。 他太了解这个女妖精了,说着最恶毒的话,却有着最善良的心。 而且,她如今身怀六甲,还是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手? “你不会是在想,宋昭会因为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而放过你一条命吧?” 元慕冷哼一声,“是与不是,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也许吧。若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当真是你的,她可能还会对你留有几分情面。只可惜,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而是她向孤借精血而孕育之子。” “你信口雌黄!”元慕震惊不已,嘶吼道:“即便你二人通奸!朕从前日日和她云雨,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不到生下来那一刻,谁也不能判定此事!” 望舒冷笑,“呵,你还真是自信。前世你那样对她,倒还指望她这一世复仇归来,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罢了,与你多费口舌孤也累得慌。” 他轻功跃起至元慕身旁,像抓小鸡仔一样将元慕从地上给提溜了起来,“孤亲自送你去缀霞宫。你的生死,交给你自己的爱妃手中。她若要放了你,孤不会多说一句话。” 第215章 我舍不得杀你 再次见到宋昭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 元慕知道,她是恨毒了自己。 虽然对待他是那样冷冰的态度,但她对待望舒的态度却格外亲昵。 “恭喜你,得尝所愿了。” 望舒笑着点头,“全靠你这一路的帮助扶持,孤才能顺利走到今天这一日。你功不可没。”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赏赐我些什么?” “这不,赏赐给你带来了。”望舒将元慕推倒在太师椅上,“他,孤交给你处置。” 宋昭余光扫了元慕一眼,只对望舒道了句多谢。 两人寒暄了一番,后来望舒以方才接管了大元,前朝要事诸多为由,先一步走了。 宋昭命棠惢将缀霞宫中的所有宫人都带了出去,从外面重重合上宫门。 她替元慕解开了手铐和脚链,十分平静的与他对坐着,“成为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和望舒?”宋昭捋顺着自己鬓边的碎发,“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你而言重要吗?” “所以,你腹中的孩儿究竟是不是朕的?” “自然不是。因为自我回宫后,便从未与你真真正正的在一起过。” “怎么可能?你......” 宋昭从抽屉里取出了几根萝卜,随手丢在地上,那些萝卜便化为了另一个自己,和之前伺候元慕的那三名宫嫔的模样。 元慕不信,“所以,一直以来伺候朕的都是这些妖物?” “怎么能是妖物呢?它们不过是最寻常的萝卜,便是你们凡人拿来填饱肚子的蔬菜。它们没有修为,没有感情,不过是注入了妖力,让它们学着去做那些肮脏的事罢了。从我以宋昭的身份再度入宫,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就已经是它们再代替我去了。哦,对了,还有你的花柳病。那也是这些萝卜过了病气给你的。所以你说,我与你从来都没有有过那样的事,我这一子,又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 “你恨朕,是因为朕对你下了处死的圣旨。可你若真心爱朕,你应该明白朕的苦衷!” “哈哈哈哈~~”宋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是听见了极为好笑的言论,“你杀我,我还得考虑你的苦衷?你脑袋里装得是什么?是把脑浆都腾空了,自己填了屎进去吗?” 元慕默声片刻,长叹一口气后忽而转了口风,“你知道吗,处死你后的无数个日夜,朕都无法安枕。朕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我们的曾经。朕知道,是朕错的厉害。是朕对不住你。你那样对朕,那样帮朕,可朕却恩将仇报,朕实在错得离谱。” 宋昭静静听着他说这些足以感动自己的话,看着他的眼角慢慢泛起了红润。 “朕知道,你对朕的情谊有多重,而朕只因为你是妖不能生育一事,便迁怒于你。昔日,若非你自毁内丹,抵御外敌,朕的江山恐怕一早就已经保不住。这片江山是你替朕打下的,你要将它拱手送给旁人,朕无话可说。如今知道你没死,知道你回来了,朕满心欢喜。说实话,一开始朕也是怕的。可你是朕最爱之人,朕又为何会怕你呢?” 他试探着牵起了宋昭的手,“华儿,你明白朕的心意吗?朕不相信这么久以来,你便从未想过朕?若是没有想过朕,即便侍寝的时候是旁人做替,但你平日里对朕的那些关心总不会是假的吧?朕知道,朕也恨错难反。但是从前朕也犯过许多错误,你不是都一一原谅朕了吗?这一次,你能不能再给朕一次机会?让朕陪在你的身边,只一心一意的对你一人好?” 宋昭沉默着,但却并未将手从元慕的手掌中抽离出来。 她任凭元慕牵着自己,说出许多掏心窝的话。 元慕见宋昭眼角泛红,便继续道:“华儿,你说你最喜欢辰溪山谷的环境,咱们便离开宫中,去寻那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切都重新开始?好不好?至于你腹中的孩儿,你放心,朕会将他视若己出,必不会让你再伤心。” “元慕,你知道的,我舍不得杀你。我做这么多,不过也是想让你回心转意而已。” 宋昭紧紧地抱住元慕,小声啜泣着,“真好,这些话,我终于亲耳听见你说了。我那样喜欢你,有什么错,是我不能原谅的呢?” 元慕大喜,甚至想要偷笑出声。 这傻妖精,果然比女人好骗百倍。 他环抱着宋昭,用油腻腻的语气说着令人作呕的情话,“你我就这般,生生世世都不分离,可好?” 宋昭点点头,眼见着元慕的唇便要贴上来,她下意识地躲开。 “元慕,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宋昭取出了一个凤纹锦盒递给元慕,“这是我一早就为你准备下的,只等着你与我说出这番话之后,便将此物送给你。” 元慕还当是什么定情信物,更痴心妄想说不定宋昭是将虎符放在了其中,准备帮助他重新夺回天下。 他兴冲冲地启开了锦盒,然而迎入眼帘的东西却令他骇然不已。 哪里是什么虎符?明明是一条尚在蠕动的蛊虫。 而这只蛊虫,正是昔日他妄图用来控制望舒的母蛊。 元慕吓得后退了两步,“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怕它做什么?这不是你寻来的好东西吗?”宋昭将蛊虫拿在手中玩弄着,又问元慕,“你说,母虫如今在我手中,那公虫会在哪里?” 元慕隐隐察觉到了不妥,他眼睁睁地看着宋昭从发髻上拔下了一枚珠钗,而后用珠钗尖锐的一头轻轻拨弄着母虫的躯体,刺入了它的皮下。 登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痛到元慕几乎无法站立,蹲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你知不知道,赤狐一族是会读心术的。你方才与我说那些甜言蜜语,私心里却算计着等你这条命留下之后,再如何利用我夺回你的江山。事到如今,你还是满腹的算计,似乎根本就忘了你我之间从前之所以能走在一起,全然因为彼此心中记挂的皆是彼此。不过如今,我心中没有你半分位置,你亦然。如此不拖不欠,甚好。” 说罢,宋昭随手将那只母虫丢入了焚烧着的香炉内。 第216章 后妃集体对元慕用刑 母虫和公虫本为一体,二者的痛感是相同的。 当母虫被丢入燃烧的香炉内时,它因为灼热而疯狂扭动着身躯,在元慕体内的那条公虫,也同样疯狂地啃噬着元慕的心室。 那样钻心的痛并非凡人可以承受,不过片刻功夫,元慕便因痛昏厥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被人五花大绑在了十字架上。 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映入眼帘的,则是琳琅满目的刑具。 而在他面前站着的,则是昔日自己引以为傲的三宫六院。 他的后妃甚多,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挤满了一个房间,许多人因为房间站不下了,都在外面排队候着。 站在最前面的是颖妃和已经被晋为嫔位的楚贵人。 她二人是宫中如今除了宋昭之外位份最高的嫔妃了。 元慕看着她们,便如同看见了生得希望。 他大喊:“颖妃!楚嫔!快,快将朕救出去!还有你们,你们也别愣着,快给朕松绑!” 然而她们却是无动于衷。 这些人里面,楚嫔最是胆小。她立在原地身子不住在发抖,元慕便引导她,“楚嫔,你最听话,你来,你来替朕将绳索解开。” 楚嫔怯懦着摇头,“不......不行......皇上,嫔妾做不到。” “为何?”元慕不欲与她多纠缠,很快又将希翼的目光投向了颖妃,“颖妃!你救朕!朕让你当皇后。” 颖妃嗤笑道:“可免了罢,你如今都成了废人了,还朕什么朕?国家都守不住,还指望我们是你的后妃呢?做什么美梦?不瞅瞅你自己什么模样,没了皇帝的身份你还配得上我们吗?” “颖妃,你......” “你别瞪着我,我一早就被你瞪烦了。”颖妃随手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它压在了元慕的心口。 元慕痛得歇斯底里,“啊啊!贱人!你疯了!?” “我没疯,我是在自保。贵妃娘娘说了,只要我们每人选一种刑具用在你身上,就能放我们出宫,还给我们一人一千两白银安置。贵妃娘娘仁慈,我们也不能给脸不要不是?” 说罢,她又取了几根银针交给了楚嫔,“你也别在这儿哭了,他不死就是你死,你想死吗?” 楚嫔连连摇头,颖妃又道:“那就快点,把这些银针从他手指头和指甲的缝隙里刺进去,早些完事儿,早些解脱。” 元慕看着楚嫔拿着银针一步步逼近自己,他用近乎求饶的语气说道:“不,楚嫔!你不会这样待朕的,你那样善良,你.......啊!!” 不等元慕将话说完,楚嫔已经闭着眼睛将银针刺了进去。 她吓得哆嗦,对元慕用完了刑就拉着颖妃的胳膊哭道:“姐姐我怕,咱们快走吧。” 颖妃安慰着她,像是哄小孩一样带她出了暗房。 人性的恶往往被规矩教条约束着,可一旦撕开了一个口子,便再也收不住了。 余下的那些嫔妃,一开始都是挑着伤害性最小的刑具对元慕行刑,听见他的叫喊声也会有几分害怕。 但随着后来剩下的刑具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厉害,这些后妃们没得选择,索性胆子大起来。 元慕痛叫的时间长了,嗓子失声自然也叫喊不出来。 便是如此,他生生挨过了六十二道酷刑。 有时候他才被痛晕过去,又因为下一阵更为刺骨的痛而惊醒。 而行刑之时,宋昭就在暗房外面,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只等所有的人都动了手,宋昭才缓步入内。 她入内时,元慕已经昏死过去。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愈发浓郁,宋昭不禁蹙眉,用手绢挡在了自己的鼻前。 此刻的元慕身上几乎连一片好肉都已经没有了。 宋昭用妖术稳住了他的伤势,让他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而就此一命呜呼。 从前元慕是人皇,因而宋昭并不能用妖术伤他分毫。 可如今望舒篡位,元慕便成了一介草民,再没有皇族的身份加持。 如今的她在宋昭眼里,不过就是一滩烂肉。 宋昭看着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元慕,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元慕抬起肿胀的眼皮看了她一眼,用十分卑微的声音求情道:“杀了朕。求求你,杀了朕。” “你很痛苦吗?” “若你还念着咱们昔日的情分,便不要再折磨朕了。” “情分?”宋昭默声思量了片刻,而后用瓢舀了一碗盐水,“你不提这两个字,我还能心平气和的送你归西。你说起来,我便满肚子的怒火。” 话落,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一瓢水泼在了元慕身上。 新鲜的伤口泡在盐水里是怎样的剧痛? 但元慕因为整整一日的嘶吼,他的声带已经充血肿胀,再也喊不出声来。 “瞧你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亲手杀了你,让我的手上沾染上你的脏血,仔细算来也不划算。我给你指条明路,你自己选。要么,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口溃烂感染而亡,要么,就自己咬舌了断了自己,也省得受这些折磨。” 元慕是胆子极小之人,他哪里来的勇气自戕? 若是有,他一早在被自己的后妃折磨的时候,便已经咬舌自尽了。 “毒妇!你这个毒妇!” 宋昭白了他一眼,又是一瓢盐水从他头顶浇了下去,“我曾无数次想过,亲手向你报仇的那日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我原以为我会十分欢喜,可真正到了这一日,我却十分平静。我不杀你,不对你动手,不是因为我还爱着你,亦或是同情你可怜你。只是单纯的因为,你这个人,你的血你的肉,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脏了的东西,我不愿意碰。你要怎么死,你自己选。” 她拿出一把厚重的铁锁,将钥匙丢入了一旁燃烧着的火盆中。 “这锁没了钥匙,这间慎刑司的暗房此生都不会再开启。你便自求多福吧,皇上。” 话落,她不顾身后元慕的谩骂声,决绝走出暗房,重重地锁上了房门。 第217章 元慕之死 这天夜里,宋昭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回到了与元慕初初相遇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是明媚如阳光的少年郎。他对昭华的那些情分,也都是发自真心。 他是真心爱过自己的。 那么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心的? 失去内丹后,昭华就没有了读心的能力。 她曾经想过,以前自己可以了解元慕的心思,所以事事都能顺从他,也可讨他欢心。 如今自己看不透了,便也无法猜度出元慕在想什么,或许这才是彼此渐行渐远的原因。 但这并非是憾事,而是解脱。 若是一个人对你的喜欢,仅仅是因为你的顺从与妥协。 那这份情感便成为了你的枷锁。一味的委屈自己而满足他的欲望,以此来得到自己内心的满足,这些充其量也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幻梦罢了。 一觉醒来,发现才不过四更天,不过外头的天已经有了蒙蒙亮的势头,蓝的发黑。 今夜并非十五,但月亮却出奇的圆。 宋昭望着皎洁皓月,不由地想起了红莲说过的那段往事。 月神族飞升成了神,如今就宿在那轮明月之上。 望着月亮出了会儿神,忽而,见原本银白的皎月一闪转为了赤红的血色。 她只当是自己花了眼,揉揉眼皮再定睛瞧去,红月依旧高悬,投射下淡红的光芒,将夜色笼罩出一片诡异。 “棠棠?” 宋昭唤了一声,不一会儿,棠惢揉着惺忪睡眼推开了寝殿的门,迷迷糊糊道:“主人怎么了?” “你看月亮,怎么变成了血红色?” 棠惢举眸看了一眼,震惊到瞌睡立马就醒了,“哇!好漂亮!像宝石!” “如今月神族住在上面,突然发生这般的异变,会不会是出了事?” “他们能出什么事啊?”棠惢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道:“月神族是神族,道行最浅的都逾千年,整个六界谁不知道他们日子过得舒坦?也许是在举行什么祭典活动吧?主人你瞧,又变回去了。” 她指着的那轮明月又从血红色变为了银白。 不知怎地,宋昭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心底微微发慌。 等天大亮了,后妃依旧入缀霞宫给宋昭请安。 宋昭命棠惢挨个给她们分发了银票,又道:“离宫后,隐姓埋名的或许还能过上好日子。你们中许多人是还没有侍寝过的清白姑娘。离了宫,寻个合眼缘的男子嫁了,别再被功名利禄熏了心。” 众人领了银票纷纷谢恩告退。 颖妃立在仍坐在座位上的楚嫔身旁嘀咕着,“你当真不走?” “我能去哪里呀......战乱时爹娘都死了,如今我孤苦无依一人在这世上。离了宫我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 “怎么了?”宋昭扬声问道。 颖妃这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西凉军攻入京都的时候,元慕指派了楚嫔的父亲领兵迎战。沙场之上刀剑无眼,楚嫔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得知这消息后悲怆欲绝,染了痨症也跟着去了。 如今的楚嫔举目无亲,她不想离宫。 可是她是元慕的后妃,这天下都易主了,她如何还能留在宫中? 宋昭看着她,是和原主差不多的年纪,也同样生得水灵。 且在这物欲横流勾心斗角的后宫中,她是难得的纯与善。 “你不离宫,留在宫中如何度日?” “我可以跟着宋姐姐。”楚嫔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昭,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角,“我自入宫就和宋姐姐在一块儿,我喜欢宋姐姐,已经将宋姐姐当成我的亲姐姐了。宋姐姐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想到自己重塑内丹后,护国公也是同样膝下无伴孤单得很,宋昭便道:“那本宫先送你去一处等候本宫,待宫中的琐事毕了,本宫再去寻你如何?” 楚嫔这才笑了。 将楚嫔送去陪伴护国公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都是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人,能相互寻个依托,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宋昭又问颖妃的打算,颖妃道:“我并不打算回家中。娘娘知道的,我家中上面有三个哥哥,如今眼看着皇上倒台,大元易主,家中不在前朝为官,私下经营的玉石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除了大哥哥外,余下的两个哥哥还尚未成亲,家中自有许多需要钱银的地方。” 宋昭略略点头,“本宫记得,从前你的月例银子,有一半都是寄回母家作贴补的。” 颖妃无奈一叹,“哎......从前糊涂,总想不明白,人活这一世,若是连自己都不心疼自己,便也不怪日子过得辛苦。宫中出了事,爹娘知道娘娘仁德,赏赐咱们每人千两白银准许离宫,便动了这些钱银的主意。前日家书,字字泣血,让我体恤家人,将钱银拿出来交给几位哥哥去做生意,说不准能够重新寻回家中往日的风光。可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呢?” 颖妃摇头苦笑,“若是三个哥哥有一个中用的,我们姚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把钱给了他们,还不是由着他们去挥霍?” “你不回家,准备去何处?” “走远一些吧。我十六岁入宫,还有许多人间的好风景没见过。觉得江南就不错,风景宜人,依山傍水,那里的人也很淳朴。娘娘知道我喜欢刺绣,便是去开一家绣坊,日子也能将就过下去。” 就这般与颖妃和楚嫔闲闲聊了一会家常,忽而见远处有一道錾金的光芒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飞来。 宋昭认得出,那便是自己散落在外的最后一缕魂。 錾金色的魂漂浮在宋昭的面前,宋昭凝望于它,心内百感交集。 这一缕魂飞回来,便说明元慕已经死了。 颖妃和楚嫔并看不见,于是好奇问道:“娘娘看什么呢?” “没什么。”宋昭抿唇,而后微笑,“本宫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觉得感触良多。离了宫,盼着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好前程,去吧。” “与娘娘相处这么久,虽说也有过争执,但咱们打心底里还是喜欢娘娘的。往后四散东西,再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也愿娘娘可以诸事顺遂。” 宋昭挥手向二人道别,目送着他们离开了缀霞宫。 便是在她们离开的一瞬,最后一缕魂,也附入了宋昭的身体。 第218章 重塑内丹 数道灵力于体内冲撞,仿佛要将宋昭的躯体由内而外给撕开。 乌云汇聚蔓延于尚元城,尤以缀霞宫的上空最为可怖,近乎是将天掏了个窟窿,黑洞洞的闪着刺目的雷光。 棠惢搀扶着宋昭回了寝室,见宋昭体内灵气满溢,脸色青白相接十分难看,便着急道:“主人感觉怎么样?” 宋昭逞强地摇了摇头,“撑得住。棠棠,我重塑内丹之时绝对不可为外人干扰,你去门外替我守着,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见宋昭如此模样,棠惢如何放心的下,“主人,要不然棠棠去寻帝君和槐树爷爷吧,他们都是修为极高的妖,说不准能帮上你。” “不必。我自己闯下的祸,必得自己弥补。” 在宋昭的执意催促下,棠惢才心有余悸不情不愿地走出了寝殿合上了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诡异的天空,一道闪电劈下,几乎腰斩了庭院内的梧桐树。 她吓得尖叫出声,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天罚,是冲着宋昭去的。 此刻,宋昭盘腿坐在榻上,安定下心神来调息着自己体内充盈的灵力。 无数道暖流交织拥入她的心室,带给她的感觉并非舒畅,而是如火烧灼一般的疼。 重塑内丹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事,宋昭当然不肯让棠惢去将帝羲和青澜叫来助她。 并非是因为她有那个自信自己可以全靠一己之力度过这一番劫难,而是若告诉了她的父皇,帝羲绝对会为了保全宋昭,而用自己的妖力去对抗天劫。 他方才自毁了千年的修为,若是再与天劫相抗衡,一不小心就会伤及他自身,情况严重些,灰飞烟灭的可能都有。 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的父皇为了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与此同时,迷蒙山谷中,帝羲也已经感觉到了宋昭正在经受的劫难。 他本欲往人间相助宋昭,可几名长老却匆匆忙忙入内,告诉了帝羲一个令他大为震撼的消息。 “帝君!之隙的结界松动了,似乎是被故意破坏。” 之隙是当年整个月神族飞升之后,帝羲为了害怕他们再侵扰狐族,故而倾尽了大半个狐族的妖力设下的结界。 这道结界坚固无比,且它不可能被集体的力量摧毁。要想破解之隙,唯有一灵力强大到足以和帝羲比肩的妖魔或神明才可做到。 但放眼六界,修为能比肩帝羲的妖魔神明屈指可数。 且自打月神族的首领巳月横死后,月神族已经群龙无首了近千年。 他们安分守己,在天上过他们的神仙日子,与妖界互不侵犯。 所以在听闻结界松动后,帝羲颇为震惊。 “怎么可能?随吾速去查看。” 在到达了之隙后,亲眼看见结界的裂缝时,帝羲才肯相信了此事。 破坏结界之人修为虽然不及帝羲,但能将结界破坏使其不再牢固,对方的来头恐怕也不小。 长老叹声道:“帝君为了偿还红莲的情谊,自毁了千年修为。恐怕正是因为此举,结界的封印才会松动,才会给了有歹心之徒可乘之机。” 帝羲眸色阴沉,令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修为在两千年以上的妖汇集于之隙,吾要启动阵法,重新加固封印。” “帝君,您如今的身子恐怕支撑不了阵法的消耗。不若......缓一缓吧?左不过那厮也无法冲破结界,咱们......” “月神族昔日屠杀我狐族部众多少,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你都忘了吗?吾如何吩咐,尔等就如何做,莫要质疑吾的决议!” 见帝羲动了怒,众长老才在不得以的情况下前去着急众妖。 狐族动荡,帝羲身为妖皇责无旁贷。 但也正因如此,他无法赶去替宋昭挡下天劫。 担心宋昭会出事,他只得召来了青澜。 “今日是昭华重塑内丹之日,天劫已至,而之隙却在此时出现了松动。吾需留下加固封印,你若方便,可否代吾去照看昭华?” 青澜冷笑道:“喂,你别以为我上次帮了小昭儿和你这块大木头破冰,我就不记得咱们之间的恩怨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们狐族要和我们山精族决裂,死生不复往来。你的女儿渡劫,要我去挡?你开什么玩笑?那重塑内丹是逆天而为之事,天劫也并非是寻常妖物百年千年所渡的普通劫难。想以妖力活生生将天雷挡下,一旦发生意外,那可是要灰飞烟灭的。” “吾知道。所以吾只是与你商议,若你不同意,便当吾没说过。” 看帝羲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青澜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总是这幅模样?服个软不行吗?你以为我当过你几天的属下,我便欠了你的吗?帝羲,你搞清楚,昔日我帮你们狐族是因为我认你这个朋友。我认你并非是我怕你,从始至终,你都将我当做你的臣属而已,你从未将我当成过你的挚友。呵,也是,你这样的人,哪里需要什么挚友?” 青澜这番话是在赌气,帝羲不是听不出来。 于是他眸色平静地看着青澜,沉声道:“你动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儿想想,吾赶你走之后,狐族发生了何事?” 青澜愣了一下。 当年帝羲将他赶走后,正是月神族大举来犯之时。 他因为与帝羲怄气,故而下令整个山精族都不允许插手狐族和月神族的事。 莫非...... “吾若不与你翻脸将你赶走,月神族来犯,山精族必定倾力相助。可月神族灵力强大,便是狐族众最上等的赤狐一族也只能勉强与其相较,你热血性子招来了山精族,岂非是要整个部族都为了狐族陪葬?你我的情谊,犯不上连累你的族人。” 原是如此。 这样粗浅的道理,青澜竟然想了千年也没有想通。 二人好一番和解,青澜更是哭得涕泗横流。帝羲最不喜矫情,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他摸摸眼泪,便道自己这便去相助宋昭。 而帝羲却在此时拦下了他。 “不必了。”帝羲掐指一算,长舒一口气,“昭华,已经顺利渡过天劫,重新化妖。” 第219章 为妖 青澜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渡过了?小昭儿那一千年的修为,几道天雷劈下来她怎受得住?那可是逆天之雷,就是咱们两个也不一定能毫发无伤的避过去。” “她是吾的女儿。” 帝羲唇角含着笑,一副骄傲的模样。 青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鄙夷道:“是是是,你女儿最厉害,你女儿抗雷劈!” * 半个时辰前,缀霞宫。 天空中弥补的乌云愈发黑沉,夹杂在云朵中的雷光若隐若现,伴随着狂啸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雷雨天气,宫人们大多躲回了庑房不敢出来。 唯有棠惢战战兢兢地立在庭院内来回踱步。 忽地,一道惊雷霹雳而下,击中了寝殿的屋顶,将琉璃瓦击穿狠狠地劈了下去。 寝殿内,传出宋昭的一声闷哼。 棠惢扒着菱窗的缝隙朝里面看去。此刻,宋昭周身闪耀着青紫色的光芒,她紧蹙眉头,前额不时有细密的汗珠浮出。 ‘劈啪’ 又是一道雷光砸下,比方才那一道更为猛烈。 棠惢亲眼见到那雷光劈在了宋昭的身上,她咬着牙,用灵力化解了雷电之力。 但看得出来,此时的她已经十分吃力了。 棠惢听青澜说过,宋昭要想重塑内丹,必须经过逆天之劫。 寻常的天劫,至多不过是天雷渡引,至多三道天雷劈下来,若是受得住或是能够化解,这劫便算是度过去了。 可逆天之劫不同。它必得生生承受九道天雷的袭击,顺利挺过去了才算安然无恙。 且这九道天劫力道一道霸道过一道,思绪回转间,第三道天雷已经劈了下来。 而随着这一道天雷命中,宋昭猛然间吐出的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主人!”棠惢焦急难耐,想要入内去查看宋昭的情况。 可是此刻的寝殿内充斥着天雷之息,棠惢不过推了一下菱窗,自己的掌心便被天雷给烧成了焦黑色。 她记得直哭,“主人,棠棠帮你!” 棠惢看着天空中蕴出的第四道天雷,一咬牙一跺脚,用自身的妖力去阻拦天雷落下。 此举犹如螳臂当车,她灵力汇聚而成的屏障丝毫没有阻拦到天雷,反而瞬间就被击碎。 棠惢只恨自己无能,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 天劫已经开始,她现在去寻帝羲和青澜,一来一回只怕宋昭早已经被天雷劈的灰飞烟灭的。 就在她焦心不已之事,缀霞宫的门被人推开了。 望舒冒着风雨而来,一入内就急切向棠惢问道:“宋昭呢?” “你怎么来了?主子她......” “元慕死了,她的最后一缕魂魄应当已经归体。我见尚元城天色大变,缀霞宫又雷光阵阵,可是她出事了?” 望舒说着便要往寝殿内闯。 他一届凡人,若是此刻推开了寝殿的门,必然会被天雷轰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棠惢施法将他困住,“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 眼见着第五道天雷已经汇聚成形,棠惢一心只想保护宋昭周全,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性命。 她腾空跃起,漂浮在寝殿顶部的裂口上,想以自己的身躯抵挡天雷。 下一刻,天雷劈了下来。 还未接触到棠惢,她已经被强烈的雷光给震晕过去。 便在天雷即将接触到棠惢的那一刻,望舒挣脱了束缚,跃身而起护在棠惢身前,不过轻轻一挥手,便将天雷给打了回去。 此刻,正在渡劫的宋昭已经昏迷过去。 若再有一道天雷落下,她必在劫难逃。 望舒抬眸,目光阴沉地看了一眼诡谲多变的天色。 他心中不知名地泛起了几分怒意,第六道天雷劈下时,他甚至都没有动手,只是怒喝了一声‘滚开’,自身便迸发出强大的灵力,生生将天雷给化解了。 就这般,他替宋昭挡下了而后所有的天雷。 唯有最后一道天雷力道极大,望舒拼尽全力阻挡,却也不甚被伤。 不过这样对妖而言具有毁灭性的伤,对望舒而言不过是小伤尔尔,修养几日便能复原过来。 他将棠惢放在寝殿的暖座上安顿好,而后便径直走向了仍在昏迷中的宋昭。 如今的她,体内灵力充沛,内丹汇聚成形,已经重新恢复了妖身。 望舒动作很轻地将她的头挪在了枕头上,替她盖好被衾,眼神里卷着心疼,理了理她因汗水浸湿黏连在额头上的碎发。 他本想替她疗伤,但是害怕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有另一股灵力的流动察觉出来什么,故而只好作罢。 “你这狐狸精,半点也不让人省心。这样大的事,怎就决定要自己独自去面对?” 说着斥责的话,却裹着无限的温柔。 他守在宋昭身旁,过了许久,直到棠惢恢复神智逐渐清醒,他才肯离去。 棠惢看见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宋昭都吓傻了,还以为是宋昭遭遇了不测,于是哭着扑到了她身上。 这一扑,将宋昭惊醒。 “呜呜呜~~~主人!主人你醒醒啊!你被吓棠棠!!” 宋昭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棠惢抬起头,眼睛瞪得向铜铃一般看着宋昭。 她以灵力感知,发觉宋昭如今已经有了内丹,已经重新变为了妖。 “主人!你成功了!”棠惢欣喜道。 宋昭却觉得纳闷。 明明第四道天雷降下来,她就已经因为剧痛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 那么后面的几道天雷,她是如何挡下来的? 然后,她便看见了棠惢的伤。 “你替我挡了天劫?” 棠惢抿着嘴唇,有几分自责道:“都怪棠棠修为不够,想要替主人当下天劫,但是却什么用都没有。咦......我好像记得,好像记得......” 她搔着自己的后脑勺,努力回忆着方才的事。 望舒在离去前已经抽走了她见过自己的记忆,所以此刻任凭棠惢想破脑袋,她也不会记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昭不傻,她知道即便棠惢有这个心,以她的修为也没这个能力。 不是她?还能是谁? 第220章 叫声夫君 宋昭不傻,她知道即便棠惢有这个心,以她的修为也没这个能力。 要论起是谁帮了她,不需多想,她便会心一笑。 她只当是帝羲来无影去无踪替她挡下了天劫。 毕竟她这个父皇,是父爱如山的典范。嘴上从来不会说,但是行动却从来也不落下。 占用这具凡人的身躯这么久,宋昭已经习惯了当人的感觉。 重新为妖,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妖的视觉、嗅觉皆要比凡人灵敏许多,更何况宋昭还是妖界的佼佼者赤狐一族。 她现在可以脱离原主的身躯,重新拟化为自己的妖形,但如此做的话,原主身体里怀着的那个小孩就必死无疑。 他到底在宋昭的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再有不过三四日就到了临盆的时候。 棠惢问宋昭,“所以主人迟迟不肯从宋家姑娘的身体里出来,是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宋昭没有否认,“他在我肚子里这么久,我眼见着自己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能感受到他在里面的动作,夜里睡不着时,常常看着肚皮上一个个隆起的小包我都会傻笑。你说我同他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几日。” “可是将他生下来了以后,主人要怎么办?” “他是从凡人的身体里冒出来的,身上流着的也是百里望舒的骨血。若他非妖,我便将他给予望舒,让他留在人间,莫要沾染妖界的妖气。若他非人,那我便将他带回迷蒙山涧去。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虽说妖族不似人族那样重亲情,但我也总不能其它于不顾,不是吗?” 棠惢思忖了片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棠棠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娘亲,帝羲大人说,棠棠是从一颗种子变出来的,无父无母,所以棠棠不太能理解主人你说的这些。但是棠棠知道,但凡是主人做的决定,就一定都是对的。无论如何,棠棠都会支持主人的!” 这日晚些时候,御膳房送来了许多美味珍馐,山珍鲍肚应有尽有,看花了棠惢的眼。 自从大元被西凉侵占后,宋昭就成了前朝的后妃。 她本该和其她后妃一样都离宫去,但是望舒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故而一直都没有驱赶她。 虽然人还在宫中,但是待遇肯定与她从前是皇帝贵妃的时候相比起来千差万别。 每日也不过是送些可以果腹的窝头、小菜之类的吃食,恨不得半天荤腥也不见。 棠惢吃了几日的素都快给饿傻了,看到这一桌子的美味,原形毕露连筷子也顾不上用,徒手就将吃食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不忘一边夸赞好吃。 如今这情形下,还有谁会送这么多好吃的来给缀霞宫? 宋昭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 果然,在饭桌前看着棠惢吃了一会儿,主角就登场了。 望舒穿着着西凉国的赤红色挂袍,学着大元的规矩,在挂袍上纹绣了九爪金龙。 不过这金龙,却被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压在了脚下。 麒麟对于西凉国而言,就相当于大元的龙。 大元相传,龙生九子而麒麟是其中一子。 但西凉却有着与之完全相反的传言。 今日再见望舒,他容光焕发,为本就俊俏的他又添了几分意气风发。 他看一眼迟迟不动筷的宋昭,问道:“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口味?若是不喜欢,孤可让人为你重做。” 望舒一抬手,便有宫人要将这些菜式端走。 棠惢像是护命一样护在饭桌前,“谁敢动棠棠就跟她拼命!” 望舒微微一笑,命宫人们散去。 棠惢眼里如今只有吃食,也顾不上旁事。 望舒挑眉看一眼屋内,轻声问宋昭,“可方便屋内叙话?” 宋昭默不作声,起身自顾向寝殿内行去。 一入房中,望舒见她气色焕发,便开门见山问道:“元慕死了,你的魂魄应该已经收集齐。如何?可重塑了内丹,化成了妖身?” 宋昭平静颔首,“是。” “嘶~~”望舒绕着宋昭走了两圈,仔细观察着她,“这看着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嘛~” “是吗?” 宋昭回眸定睛看着望舒,冲他微微一笑后忽而面目变得狰狞。 紧接着,她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头,张开嘴巴向望舒展示着她洁白的獠牙。 她本以为此举可以吓到望舒,却没想到望舒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笑着摸了摸宋昭毛茸茸的狐狸头,“还挺可爱嘛~~~” 宋昭: ̄□ ̄|| “你不怕我?”她恢复了人形,问道。 望舒连连摇头,“为何要怕?这样的问题你问了孤多次,你不觉得烦孤都听烦了。” “好吧,那算你胆子大。你来寻我有何事?” “那个,这两日你在宫中住着可习惯?” “我在这地方住了快十年,你说我习惯不习惯?别问废话,有话直说。” “额......孤看你肚子也大了,估摸着快要生产了吧?” 宋昭点点头,“这两日的事。” “那你生产之后呢?要回你的家?带走孩子,还是......” “生了再说,没想那些破事。怎么了?” “那个......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望舒低垂眼眸不敢直视宋昭的眼睛,他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可爱,“毕竟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岂不是很可怜?” “有多可怜?”宋昭冷笑,“这孩子本就是我一人的,我妖族多得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不也都健康长成?哪里有你们凡人这般矫情。” “怎能是你一个人的?”望舒忽而抬起头与宋昭对视,他指了指宋昭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胯下,“怎么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有你什么功劳?”宋昭嗤笑着反问,“你是与我相好过?还是睡过我?” “都.......都没有!但是......但是我看见你把那个什么什么塞进了你的那个什么什么里面,所以我知道,这孩子就是你我的......” “你!!”宋昭被望舒的一番话臊得面红耳赤,“油嘴滑舌口出狂言,你找打!” 她右手积攒灵力,狠狠向望舒胸口挥去。 便在即将接触到望舒身体的那一刻,望舒忽而拿出了一枚乳白色的玉块,挡在了他和宋昭面前。 宋昭停下了动作。 见望舒因为害怕紧皱眉头比起双眼,将那枚玉器向宋昭递了过去,“别打别打!这个给你!” 宋昭看着玉器,声音清冷,“什么?” “传国玉玺......”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望舒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敢睁开眼与宋昭对视。 他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紧张道:“你不是说......我君临天下之日,你会考虑嫁与我吗?传国玉玺给你,我这个人,这颗心也给你,你要不要?” 第221章 宋昭产子 宋昭扶额。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的傻子? 自己从前不过一句玩笑话他也能当真? “我要什么?”宋昭冷着脸色反问他,“如今的我,要什么得不到?这天下曾经是我替元慕打下来的,你即便要给我,也当算是物归原主。更何况,我根本就对凡人的江山不感兴趣。” “那对我呢?”望舒指了指自己,死皮赖脸道:“对我感兴趣吗?” 宋昭无奈之下白了他一眼,“我是妖,我能活万年。区区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我跟你在一起,要眼睁睁看着你从青年到壮年到暮年再到坟地里,先当你妈再当你妻子,最后当你女儿送你走?免了罢,我可不想再与人在一起。碌碌一生什么事都没做,倒是扮演了对方一生中最重要的所有女性角色。累得慌。” “可你跟元慕的时候为何不累?你不也为了他心甘情愿的来到了人间?我与他相比差了什么?难不成我连他也比不过?” 望舒的语气有些生硬,看得出来他是生气了。 可他生不生气的宋昭哪里会理会? 她早已看清了凡人的薄情寡性,今日说爱你明日便能爱旁人,哪里来的真心? 她扬起下巴,肃声道:“是,你是不如他。满意了?” 这句话犹如惊雷灌耳,望舒的眼神由期盼变为落寞。 他没再说什么,将传国玉玺放在了桌案上,便转身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独自离去。 不知怎地,看他如此,宋昭的心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和元慕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感觉。 这时的宋昭还并不知道,这就是凡人所谓的心痛。 棠惢总算吃完了那一大桌子的美味,她舔着嘴唇,将手上的油腻刮在自己的衣襟上,大大咧咧地走到宋昭面前。 “他怎么出去的时候气呼呼的,眼睛还红了?” 说着又好奇抓起桌上的玉玺玩弄着,“这玉成色好通透啊,真漂亮~是他送给主人的?” 宋昭点点头,没接话。 “真好。他不带着那些难看的伤疤的样子,也很是俊俏呢。”棠惢咂咂嘴,托腮道:“嗯......反正比狗皇帝要好许多。” “男人都是一个样,谁能比谁好多少?” 宋昭悻悻说了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气望舒,还是在跟自己赌气。 她头也不回朝着榻前行去,棠惢举起传国玉玺晃了晃,“主人,这东西放在哪儿?” “随便你喜欢,丢了都成。” 嘴上如此说,可当见到棠惢‘哦’了一声后当真要拿出去丢掉,宋昭还是急了。 “让你丢你便丢啊?” “不是主人说的吗?”棠惢不明所以地搔着后脑勺,“棠棠最听主人话了~” 宋昭将玉玺从她手中接过来,随后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我刚才是想丢,现在又不想了。这样好看的东西,留着当个摆设,或者掏空了心用来装胭脂水粉也是极好的。” 棠惢当然不知道宋昭如此反复无常是因为什么,她憋着嘴离开了寝殿,惦记着将小厨房剩下的两个大鸡腿赶紧解决了先。 三日后的清晨,宋昭被腹部的一阵剧痛给痛醒。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剧烈的疼痛,疼痛指数直逼那日遭受天劫时候对肉体的折磨。 她忍不住闷哼出声来,棠惢听见了动静连忙入内查看。 只见宋昭面色煞白如雪,额头上遍是豆大的汗珠。 她一手抓着被衾,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痛得直咬唇。 “主人这是怎么了?” “我腹痛的厉害,怕是被人下了毒。” 妖族的那些狐狸生孩子都是一窝好几个,跟下蛋一样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人,但是人生孩子她也没见过啊...... 她哪里知道生孩子这么疼,早知道如此,她就不生了...... 此刻,宋昭盘坐在榻上,灵力运遍周身,想要将体内所谓的毒物给排出来。 便是在此时,负责伺候她洗漱的宫女推开了房门。 见宋昭以如此奇妙的姿势坐在榻上,于是好奇向棠惢问道:“棠惢姐姐,娘娘这是做什么呢?” 棠惢故作神秘,“嘘,放下水盆快些出去,娘娘在办正事。” 她刚要走,却余光瞥见了榻上的水渍。 “这是......”凑上前去,才看见那水渍是从宋昭的(一个生孩子的地方但是我不能描写出那个地方的名称,懂得都懂。)流出来的羊水,于是惊呼道:“娘娘这是要生了啊!” 她急匆匆向外跑去,边跑边吆喝着外面守着的宫人,“快!快去通知太医院,娘娘要生了!把待产的稳婆叫来先替娘娘接生!干净的纱布,剪刀,热水,快都进来了,别愣着!” 缀霞宫一瞬炸开了锅。 宋昭和棠惢面面相觑,“这就生了?” 当然实际的生产过程可没有那么顺利。 三名接生的稳婆围在宋昭的床前,不停的对她喊着,“娘娘用力,用力啊娘娘!” 她当然知道用力了,可是疼成这样,连法术都使不出来了,如何用力? 后来还是太医端了一碗催产药来,宋昭喝下去后产程才逐渐顺利起来。 在经历了两个时辰的艰辛过后,随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宋昭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人也跟着松弛起来。 她大汗淋漓,仿佛穿着衣服洗了一遍热水澡。 乳母笑着将孩子抱到宋昭面前给她看。 那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不用触摸便知道他的身体软软的。眉毛略有些稀疏,头发却乌黑得很,瞧着十分可爱。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也许是母性使然,宋昭的心都要化了,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了笑。 乳母欢喜道:“恭喜娘娘,是个皇子.......”她似乎意识到了说错了话,很快又改口道:“是个男孩。” 孩子啼哭声不止,可宋昭一抱起来他,他就安静地躺在宋昭怀中,不哭了。 从前的元旭与元盼宋昭也都在小时候抱过,但感觉和这一次十分不同。 总归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棠惢也上前来凑热闹,“呀,这眼睛和嘴巴,很像百里......” “不像。”宋昭截断了棠惢的话,又满面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像我。” 棠惢还是第一次见到宋昭露出这般宠溺的眼神。 于是捂着嘴,偷偷笑了。 第222章 尿裤子了 闻听宋昭产子,望舒屁颠屁颠的就赶去了缀霞宫。 宋昭像是一早算到了他会来,所以早早就将宫门从里面锁上。 此刻,望舒在门外将门拍得劈啪作响,宋昭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奶自己娃。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人形,在他的身上也察觉不到丝毫的妖气。 她知道,这孩子虽然是她所生,但却是借用了宋昭的身体和望舒的精血,他二人皆是凡人,生出来的孩子也大概率会是凡人。 她本来以为自己足够洒脱,在生产剧痛来袭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问题。 这小王八蛋折磨了自己这么久,若是个凡人她一定狠心将他丢给望舒,然后自己回迷蒙山谷躲清闲去。 当当这孩子安静躺在自己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时,她只看了一眼他,就打消了从前的念头。 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转变,或许所有的灵物都一样,尤是女子,生来便有母性眷子的一面。 “宋昭!你快些开门!让我瞧一眼孩子!你若是再不开门,我可寻人撞了啊!” 望舒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聒噪了半个时辰有余。 棠惢捂着耳朵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主人!棠棠真想出去撕碎他的嘴!他一刻不停歇喊了这么久,他不累吗?” 宋昭逗得怀中的孩子直笑,她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连对棠惢说话的语气也温柔起来,“那你就去撕碎他的嘴不就好了?反正我听着也烦。” 于是棠惢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隔着宫门对望舒喊话道:“主子让你别喊了,再喊就把你嘴撕烂!” 望舒默声片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了?那是我和小昭儿的孩子!” “呕......”棠惢干呕了一声,嫌弃道:“谁认那孩子是你的?主子不惜的见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 “我就不走,你打我啊!” “你......”棠惢气急败坏启开了门锁,摩拳擦掌准备和望舒大干一架。 谁知道那厮藏在了门后,趁着棠惢开门冲出来的瞬间偷溜了进去。 “你!你使诈!你别跑!” 于是,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逃...... 棠惢一个瞬移便追上了他,而后将他按压在地上.......摩擦。 望舒被棠惢拿捏得死死的,只能冲着近在咫尺的寝殿大喊,“小昭昭!你救救我!有人要谋杀你的亲夫!有人要谋杀你孩子他爹!!!” 他就这般口无遮拦地喊着,棠惢伸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反倒被望舒不讲武德反咬了她一口。 就这样闹腾了一会儿,寝殿门开了。 宋昭抱着孩子立在于地上厮打的两人面前,沉声道:“吵什么吵?孩子好容易睡了,若是吵醒了你们担责?” 望舒扭动着身躯挣开了棠惢的束缚,在地上打了个滚后踉跄起身凑到了宋昭身前,舔着笑脸道:“快让我看一眼孩子~~” 宋昭抱着孩子侧过身去,“只准看,不准动手。他身子软,我怕你笨手笨脚的伤着他。” 望舒连声应和,宋昭这才将襁褓掀开了一抹。 望舒看着静静安睡的孩子欢喜道:“长得可真好看。”而后又补了一句,“长得还真像我!” 宋昭白了他一眼,又用襁褓仔细将孩子护好,“看完了?还不走?” “你别急着赶我呀......”望舒死皮赖脸地跟着宋昭身后混入了寝殿,“你才生完孩子,是不能下地走路的,快躺下。” 他赶上前两步,替宋昭规整好了床榻。 宋昭没说什么,重新躺回了榻上,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身旁。 望舒又道:“你第一次做人没啥经验,我跟你说,女子生了孩子是要坐月子的。这一个月的时间最好不要随便下地走动,不能洗头不能洗澡,如果你要自己喂孩子的话,也不能吃油腻荤腥辣口的吃食,还有还有,你......” “你这么懂,是自己生过?” “额......那倒没有......” “你没生过,你在教我做事?”宋昭轻声笑道:“我身子好得很,不劳你......”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噤声了。 她急忙起身,急匆匆地向外跑。 棠惢慌了神,“主人,主人你去哪儿啊?” 她想跟出去,却被望舒唤住,“给她点面子好不好?” 棠惢回过头来,见望舒正在动作利落地收拾着宋昭的床铺。 女子才生产完,一时动作幅度大了哪怕只是简单的咳嗽,都极有可能导致下漏。 棠惢见床上湿了一片,才知道是宋昭她......尿裤了。 望舒将孩子抱到了一旁的暖座上,仔细用襁褓将他过好。而后又动作熟练地将被衾、被褥、寝单全部掀起来,打开衣柜取了新的出来换上。 见棠惢在一旁傻愣着,急急道:“别傻站着了,快去给她送了干净的衣裤去。你盯着她,她身子不能见水,别让她为了干净乱来。” 棠惢哪里经历过这事?只得望舒吩咐什么,她便照做。 收拾好这些,望舒吩咐乳母好生照看着孩子,自己就先行离开了。 他知道宋昭此刻必然尴尬,必然不愿见他。 在宋昭和棠惢回寝殿的路上,棠惢一直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嗝~” “你还笑!”宋昭又羞又气,脸颊红红的,“丢死妖了!怎么凡人生个孩子这么多破事?这下好了,可让他看了我的笑话!咦,等等......” 宋昭愣了一下,很快道:“你来给我送衣裳,那岂不是他一个人留在宫中?他要是把孩子给我抱走怎么办?” 话落,主仆二人也不走路了,顺间便移动回了寝殿内。 见是乳母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在原地踱步哄慰着他。 宋昭接过孩子来,只哄了一会儿他便安静下来。 “他人呢?”宋昭问。 “贵人是说君上?他一早走了。” 宋昭长舒一口气,又见床上的用品都被替换成了新的,于是对乳母说道:“你有心了。” 乳母不明所以,棠惢凑到宋昭耳边低声道:“咳咳......主人,这些都是那个大傻帽帮你换的。” 宋昭看着替换被褥后整齐铺好的床榻,不知怎地,心里竟觉得暖暖的。 (明天凌晨爆更,更新时间推迟十分钟,00:10开始更新) 第223章 为人母 (今天十更!!!!) 棠惢问过宋昭决定什么时候重新化身为妖。 从前没有重塑内丹的时候,宋昭倒是天天盼着重新为妖。 如今可以重新做妖了,宋昭反倒没那么期待了。 成了妖,她就不能再与自己的孩子这般亲近,心底总是有些舍不得。 她依旧住在宫中,并且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位称职的母亲。 她学会如何和婴孩相处,怎样抱他才能让他觉得舒适,怎样哄他才能让他快速停止哭闹,怎样亲自哺乳才能让孩子吃的香甜。 而这些陪伴的过程,不仅仅是她。望舒也在。 这些天里,除了上朝,望舒几乎都在宋昭面前晃悠。 一开始,宋昭对他有些抵触,总是叫棠惢将他轰出去。 后来见他实在‘锲而不舍’,宋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多的阻拦他。 直到现在,她甚至能和望舒在一同照看孩子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望舒拟了字来让宋昭挑选一个作为孩子的名讳,宋昭一眼就看中了一个‘祈’字。 于是望舒便道:“那日后,咱们的孩子就叫百里祈。” “你在想屁吃?”宋昭瞥了他一眼,定声道:“我说祈,便是祈就是他的名字。我的孩子,怎地要随你的姓?” “这是人间的规矩呀......别的孩子不都是跟爹姓的?” “我们妖界可没有这个规矩。”宋昭一边仔细替小宝贝换着尿布,一边用浸湿了的帕子替他擦拭娇嫩的屁股,“我父皇唤作帝羲,而我原名为昭华。这两个名字有何关系?我觉得祈好听,便叫他祈,有何不妥?” 望舒气得嘴斜眼歪,“你这个女人好霸道!怎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注意言辞。”宋昭葱段似的玉指轻点在望舒的唇角,笑道:“不是女人,是女妖。” “管你是人是妖还是人妖,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你又不是雌雄同体的蚯蚓,难不成你还能自产自销?你不愿儿子跟我姓也可以,但你拟了一个字,总得让我也拟一个吧。你看你,前世叫昭华,现世叫宋昭,你都是两个字的名字,总不能让我儿子一个字吧?你单叫个祈,跟叫猫叫狗的有什么区别?” 宋昭眼神冷下来,上挑着眉梢盯着望舒,“你是瞧不起猫狗?” 望舒愣了一下,晃神见才反应过来。 自己媳妇不就是毛茸茸的小狐狸吗,和猫狗好像是一个类型的...... 于是他立马改口,“怎会瞧不起?明日便让人在宫中养上七八十只小猫小狗的,看着也热闹。只是儿子的名字,一个字实在不妥。你拟了一个字,我也拟一个,这样也公平,可好?” 宋昭实在是怕了望舒的这张碎嘴了,只能无奈依他,让他停止像一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的聒噪。 望舒托腮思忖了须臾,便道:“那就在祈字前面添一个望字吧,如何?” “望祈......”宋昭考虑了片刻,觉得难听,“未免有些难听。” “难听吗?不难听呀。”望舒回头看了一眼棠惢,“萝卜你说,难听吗?” 宋昭不停对棠惢使着眼色,哪知道棠惢这蹄子竟然会向着望舒说话,“不难听,棠棠觉得挺好听的!” “你......”宋昭气不打一处来,余光又瞥见望舒和宋昭挤眉弄眼的,旋即便明白了什么。 她说呢,这两日棠惢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好吃的吃,她忙着管孩子顾不上问她。 这下明白了,原来望舒这是投其所好,用棠惢的软肋精准打击,从而拉拢她和自己统一战线。 宋昭本是应该生气的,但是她却气不起来。 望舒如此做,为了什么? 棠惢又不会因为那些小恩小惠而背叛自己,他讨好棠惢,为得也是讨好自己。 想到这,她便松了口,“望祈就望祈吧,往后长大了他要觉得这名字难听,自己也随时都能改。”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称呼望祈的时候却从来都不会叫他的大名。 而是亲昵的称呼他为——祈儿。 望舒见宋昭日日祈儿祈儿的这样叫着,自然不愿,“你天天这样叫儿子,儿子那里知道自己大名叫什么?” “怎么,你爹小时候在家里就日日直呼你百里望舒吗?你家中未免也太没人情味了些。若是如此,那你又为何要酸不拉几的叫我小昭昭,你怎不叫我昭华或是宋昭?” “这......这不一样嘛!” “什么不一样?你结巴了就是知道自己不占理,既然知道自己不占理,那就别跟我强词夺理。” 望舒是说不过宋昭这张利嘴的。 于是他灵机一动,也学着宋昭那样称呼望祈的小名。 不过他并不是叫他祈儿,而是叫他一个十分......特殊的小名。 “望望,来,爹抱抱你。” 望舒将望祈一把从宋昭怀里夺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逗着他,“望望乖,快快长大,爹爹带你骑马马~” “你......你有病吧?什么旺旺旺旺的,像是在叫狗。” 没想到望舒竟然学起了她的话,说道:“怎么?你瞧不上猫狗?” 宋昭: ̄□ ̄|| 这男人,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贫? 不过跟他这样逗逗闹闹的,日子过得总也不算枯燥。 两日后,尚元城迎来了易主后的第一场雪。 积雪厚厚一层,为大地披上一片银装素裹。 每每落雪,御花园的雪景都是最美的。 尤其是落梅苑,那里的红梅开得极艳,于苍茫雪景中更有一种相得益彰的美。 望祈这个小可爱才出生,自然是见到什么都是新奇。 赶上这样好看的雪景,宋昭自然是要带他去瞧一瞧的。 正赶着要出门,迎面又碰见了‘没皮没脸’的望舒。 他手里拿了个小袄,上面用金线绣着麒麟的图样。 一见到宋昭,他就慌不迭跑上前,敞开自己的斗篷护在宋昭母子面前,“风雪天寒,你穿这么少身子伤着了可怎么办?” 宋昭面色平平,“我是妖,不觉得冷。” “妖怎么会不觉得冷呢?”望舒指了指跟在宋昭身旁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棠惢,“你看小萝卜,穿得多厚实。” 宋昭有些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听过狐狸过冬要穿棉袄的吗?” 第224章 望舒舍命相救 见说不动宋昭,望舒话锋一转,又将目光定在了望祈这个小家伙身上。 “你不冷,儿子冷啊。”他说着就将那小袄掴在了望祈身上。 望祈冲他乐呵笑着,他低下头去,将头埋在宋昭怀里,实则是在用自己的鼻子蹭着望祈的小脸蛋。 但他高高束起的发冠,却不偏不倚地怼到了宋昭的一个用于哺乳后代但是作者又他妈不能写的器官上面。 宋昭后退一步,抬手就给了望舒一耳光,“下贱!” 耳光虽响,但是宋昭手下留情,并没有打疼望舒。 望舒倒是可怜巴巴地捂着脸,嘟着嘴一脸委屈模样跟在宋昭屁股后面。 往落梅苑去的地方要绕过一处假山。 宋昭满心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什么异变。 便在她抱着望祈走到假山下的时候,忽地有一块巨石由山顶滚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宋昭砸去。 望舒高呼了一声小心,怕宋昭来不及闪躲,便将她一把推开夺过了这一难。 可他却因为惯性的作用摔倒在地,左侧小腿被巨石死死压住。 宋昭回身见到眼前的一幕莫名心焦,她将望祈交给棠惢,蹲下身来检查着望舒的伤势。 他伤得很重,小腿的骨头被生生砸断,一截森白的骨头戳破的皮肉露在外面。 可他却一声痛也不喊,只满眼关切地看向宋昭,“你没伤着吗?” “你不要命了?我有妖法护体,这块破石头怎么可能伤着我?犯得上你用命去帮我挡吗?” 望舒也只是有些憨态地笑笑,“一时情急,忘记了。你没事就成。” “噤声。”宋昭一掌将巨石击碎,用妖法替望舒将骨头接了起来,又注入灵力入他体内,以此来促进他破溃伤口的愈合。 望舒眼见着自己的伤处瞬间被治愈,惊讶道:“你说你有这手艺,留在宫中当个太医不是极好?” “还有功夫贫嘴?看来你是不痛。”宋昭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拍打一下,登时痛得望舒吱哇乱叫。 “表面的伤口是愈合了,骨头也接上了。但你终究是受了伤,我再用妖法替你治疗,疼痛还是免不了的。这两日你不要再到处走动了,好好在宫里歇一歇。” 望舒拍拍胸脯说自己没事,大大咧咧猛然起身后,却发现自己的左腿根本用不上力。一旦发力,就刺骨的疼。 他闷哼一声,人失去平衡向前倒去,宋昭眼疾手快搀扶住他的臂弯,他才勉强站直了身。 “哇,好险好险。要是这么摔下去脸朝地,我这张帅脸可就毁了。” “毁了就毁了,原也不是多么出类拔萃。”宋昭心底感动,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完蛋了,我现在瘸了,走不动了,你得搀我回宫去。” “麻烦。”宋昭嘀咕了一声,然后乖乖地搀扶着望舒向前走。 望舒又叨叨起来,“那我要是在宫中修养的话,岂不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到望望了?不成不成,不如你把我抬回缀霞宫去吧?这样一来也方便你照顾我,二来我也常能看见咱们的儿子。”他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不会吧,你不会不愿意吧?我这条腿可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的......” “你少说两句话,我还能常带祈儿去看你。你要是再聒噪个不停,我就把你撂在这雪地里由着你自生自灭。” 望舒佯装震惊,而后可可爱爱地捂起了自己的小嘴巴。 走出几步后,宋昭回眸深深望了一眼假山顶,眼底漫出蚀骨的寒意。 安顿好望舒,又被他缠着陪他一并吃了晚膳后,宋昭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她先去偏殿看了已经熟睡的望祈,又吩咐乳母夜里勤看着炭火,这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推开门,就见一女子跪在地上。 她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块污脏的抹布,却仍在发出咿呀声。 她眼里满是愤怒盯着宋昭,宋昭认识之人,她也是从前的后宫嫔妃,是锦贵人。 棠惢在锦贵人后背踢了一脚,愤愤道:“主人!今儿就是她推了石头下去,想要砸死你和小宝宝!” 宋昭走到锦贵人身前,俯下身来勾起了她的下巴,朱唇轻启,“为何要害本宫?一千两白银不够你安家?” 锦贵人咿咿呀呀个不停,心里也都是谩骂宋昭的话。 宋昭便提醒她,“本宫可以拿掉你口中的抹布,但你要是乱喊乱叫惊扰了本宫的儿子安枕,本宫便割掉你的舌头,听明白了吗?” 说罢,她取下了塞入锦贵人口中的抹布。 哪料这锦贵人是个不怕死的,抹布刚从嘴里拿出来,她就破口大骂,“你这妖妃!是你联手西凉害死皇上的!我要替皇上报仇!” 宋昭伸出食指对着锦贵人的嘴巴勾了勾,下一刻,她的舌头便断在了嘴里,随着她剧烈的干呕声吐在了地上。 “本宫跟你说了,让你小点声,你听不明白吗?” 锦贵人咿呀咿呀的,这下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宋昭对她使用了读心术,看穿了她当下的心思。 她倒是单纯,单纯的想替元慕和自己的家人报仇。 可她的家人,并非是宋昭和西凉军所害。是因为西凉军攻来,他的父兄临阵脱逃,所以被元军正法了。 “你心里有怨,也该去寻元慕报仇,来寻本宫做什么?难不成是本宫让你的父兄从沙场上逃跑的?你好像脑子有那个大病,糊里糊涂的。” 宋昭背过身去不再理她,只低声吩咐棠惢道:“将她送出宫去,送远些。再取五百两银子给她。” 棠惢有些震惊,“主人?她要你的命,你却放了她?” “杀她干什么?她在我眼中不过如蝼蚁,我与一只蝼蚁计较什么?” 如此,棠惢也没再说什么,领命将锦贵人带了下去。 锦贵人走后,地上那一块她掉下的舌头也消失无踪。 宋昭方才根本就没有割断她的舌头,不过是施展了障眼法罢了。 她寻元慕报仇,挑起西凉和大元的纷乱斗争,致使生灵涂炭是不争的事实。 从前或许她不会有任何的愧疚和怜悯。 但如今,她的孩子也是凡人。 或多或少,也让她添了几分同理心。 第225章 宋昭肉身腐烂 再后来的这些日子,宋昭可有的忙了。 她又要辛辛苦苦的照顾望祈,还要日日都依着望舒将儿子抱到他宫中去探望卧床不起的他。 宋昭也不知道自己图了什么。 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将去看望望舒这件事当成了一种习惯。 还是一种可怕的习惯。 因为近来这些时日,她只要一两日不见望舒,便总感觉却了点什么。 而她每每来时,望舒都是卧在榻上,走两步路还是喊叫着腿疼。 按理说他的伤势最多休养三两日就无碍了,但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整整七日了,他却还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宋昭怕是自己当日接骨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于是仔细检查了望舒的伤处。 一切完好如初,甚至连受伤过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她便起了疑心,猜测望舒是在使诈。 于是这天,她便给望舒来了个虚晃一招的假动作。 在陪他用完午膳后,望祈睡眼朦胧地将头搭在宋昭的肩膀上,宋昭便道:“祈儿困了,我先带他回宫午睡。”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望舒坏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床榻,“我的床这么大,你们母子二人要在上面打滚都成。” 宋昭冷笑,“你自己慢慢滚个够吧。” 说完,她便走出了殿门。 一出门口,她就将望祈交给了棠惢,让她先带棠惢回宫去让乳母哄他睡觉,自己则猫在菱窗下偷瞄着殿内的望舒。 不一会儿,医学奇迹果然发生了。 望舒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起了身,身轻如燕地走到暖座前倒了一盏茶。 宋昭轻轻推开了窗户,满脸幽怨地看着望舒的背影,“好喝吗?” 望舒极自然地回道:“一般般,若是用晨露水烹煮的,味道才更......” 话说了一半,望舒似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顺势靠着暖座慢慢将身体向下滑,然后倾倒在暖座上自言自语道:“不成,还是不成,走了两步路,便疼得受不了!” “是吗?”宋昭笑着重新走入殿内。 此刻,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 她右手拿着木棍,轻轻拍打着自己左手的掌心,“你这病难办,我千年的妖术都治不好,看来是治错了方向。既然寻常的法子不适用,看来就得试一试另辟蹊径的法子了,说不准有奇效。 你这条腿既然是被石头压断的,说不定是我用妖法给你将骨头接回去的时候接错了位。错位的骨头长在不该长的地方,你自然行动不便。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我现在再把你的腿打断,再重新给你接上,如此折腾一番,保不齐你就好了。不仅走路不疼,说不定还能飞能跑呢~” 话落,她不由分说,竟当真狠狠一棍子敲打下去。 望舒迅速转身闪避,“哇哇哇!你这婆娘来真的!?” 宋昭挥舞着棍棒眉目生厉,“你为了救我瘸了腿,我心中不安,当然要负责给你医治好。否则你瘸了赖上我可怎么办?” 说着便又是一棍子挥打了下去。 这还冷着?还不快跑? 望舒撒腿便跑,像极了被老鹰赶在屁股后面追的兔子。 他围着寝殿跑了好几圈,宋昭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绕了好几圈。 他与宋昭立在长桌的左右两侧,双双用手撑着桌案喘着粗气。 望舒一边擦汗还不忘一边嘲笑宋昭,“不是......你为什么要跑?你是妖啊,你不是应该施法抓我?” 宋昭愣了一下,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当人时间久了,忘了这茬。” 她旋即丢掉木棍,手化剑指指向望舒。 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望舒登时被从地上长出来的藤蔓缠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在自己嘴上拍打一下,“我这张嘴!怎么这么贱呐!” 宋昭面带森然笑意一步步向望舒逼近,“你腿断了?走不动路?觉得疼?还要亲亲要抱抱?” “额......没有没有,我好了!你看你看!”望舒尝试着蹬了两下腿。 虽然被藤蔓束缚着他很难挣脱,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他左腿活动自如。 “你现在不好了!”宋昭抬起手来想要吓唬望舒,然而抬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桌角,反而将自己的手背磕碰了一下。 这样轻的磕碰,却生生碰掉了宋昭手背上好大一块皮。 望舒收起嬉皮笑脸,焦急道:“怎么样?” 他足下的藤蔓束缚接触,便狂奔到宋昭面前捧起他的手,心疼地吹了吹,“伤口这样大,很疼吧?你别怕,我去给你叫太医。” “不必。”宋昭右手覆盖在左手的伤处,轻轻按压了几秒钟,当手挪开的时候,伤口便痊愈了。 她白了一眼望舒,定声道:“往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明白吗?” 望舒低头憋笑,“所以小昭昭这是在关心我?” 宋昭愤愤然回头离去,“你想得比你长得还美。” 望舒冲她的背影挥手大喊,“如此说来!你也为孤的美貌所倾倒是吧!” 宋昭一抬手,不知道丢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不偏不倚打入了望舒嘴里。 嗯,味道有些奇怪。 望舒将那东西从嘴里掏出来,才看清原是望祈用过的一块尿布。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干呕连连,恨不能将自己昨天晚上的晚饭都吐出来。 回宫后,宋昭觉得四肢有些发酸,想可能是因为这两日累着,刚才又和望舒玩了半天捉迷游戏才会如此,于是吩咐棠惢放了水,准备洗完澡解解乏,而后舒舒服服睡一觉。 棠惢伺候她洗澡的时候,在给她后背涂抹玫瑰汁子时愣了一下。 她看见宋昭的背后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创面,约莫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看着有些吓人。 “主人......你后背怎么伤着了?” 棠惢给宋昭取来铜镜,让宋昭回头看镜中自己后背的情况。 宋昭心下一紧,连忙在水中查看自己的身体。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后背出现了这样的创面,大腿根部,脚底,甚至后腰上都有。 这些创面不痛不痒,不像是被什么东西不小心给伤着了。 宋昭用法术将伤口愈合,但第二天,创面又会重新长出来,且面积更大。 不仅如此,渐渐地,她的身上还出现了许多不规则的斑块。 像是....... 尸斑! 第226章 初见昭华 宋昭这才意识过来,原来自己占用的这具肉身,已经开始腐烂了。 从前她的只有一魂一魄附身在这具凡人的身体上,这具身体自然不会出现异变。 而后她回到了尚元城,杀了许多仇人夺回了自己的许多魂魄。 可是渐渐地,这具肉身无法承载这样的妖力开始出现了问题,宋昭便选择在自己身体里孕育一个新生命来过度这段时间。 如今自己重塑内丹为妖,孩子也顺利生产下来,也就是说,这具凡人肉身每天都在承受着宋昭作为千年大妖的妖力侵蚀。 虽说宋昭刻意用妖力维持着这具身体的稳定性,可它终究还是到达了她能承载的极限。 这具身体,用不得了。 宋昭决定,与这具她相依为命了三年的肉身分开,重新恢复自己昭华的身份。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产生难闻尸气,虽是在冬日,又穿着着厚实的衣物,旁人闻不出什么古怪的味道。 可是宋昭自己知道。 所以她也不敢再去亲近望祈。她害怕那样的味道会让望祈感到不适,也害怕婴孩脆弱,会被尸气所连累。 (从现在开始,宋昭用回以前昭华的名字。) 要将肉身还给宋昭,必不能让宋昭的肉身腐烂变臭,尸斑累累。 她本是那样明艳的一个女子,还未好好体验过这世界的美好就去了,昭华用了她的身体这么久,临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也该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昭华知道,山精族有一植被唤作莹草。用它的根茎研磨成枝叶泡澡,是可以防止尸身腐烂的。 于是她便吩咐棠惢去寻一些莹草回来。 * 回到了雾山,在采集莹草的时候棠惢被人从身后一把揪起了小辫子。 “啊啊啊啊~~痛痛痛!” 那人松了手,棠惢回头,看见是青澜带着浅淡的笑立在她身后。 “槐树爷爷~~”棠惢撒娇道:“你弄疼人家了!” “你这小萝卜,偷偷摸摸的在奇草崖做什么?” 棠惢拿起背篓里的几颗莹草对着青澜晃了晃,“主人让我来采这个。” “莹草?”青澜疑惑道:“那具身体开始腐烂了?” “嗯,所以主人决定与那具肉体分开,重新为妖。但是主人不忍心让宋姑娘的躯体腐烂,所以让棠棠采一些莹草回去。” “细细算来,小昭儿已经恢复妖身一个月了,她怎么还在人间流连不回来妖界?” “嘻嘻,主人生了个小宝宝,那小宝宝是凡人。主人现在天天陪着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恐怕没这么快回来呢。” “没这么快回来?”青澜罕见地蹙起了眉头,“那她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嗯......也许会陪着小宝宝过完这一世吧。槐树爷爷也知道,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弹指一瞬的功夫就过去了。主人她......” “胡闹!” 青澜性情温和,甚少有动怒的时候。 他一声呵斥,吓得棠惢手中的莹草都掉在了地上。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她知不知道......” “青澜。”帝羲浑厚的声音由远处传来,一缕金色的雾气飘荡至二人面前,渐渐化成人形。 棠惢毕恭毕敬行了妖界的大礼参拜帝羲,她偷瞄了一眼,帝羲的神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东西采够了就回去吧,华儿她初为母,她不舍自己骨肉的心情吾能理解。” “可是她......” “吾自有分寸。”帝羲仿佛在刻意拦着青澜说出什么,棠惢见状还以为是这两个大佬因为什么事情在吵架,遇见这种情况她还不快溜? 于是捡起地上的莹草,急匆匆向二人告退。 她走后,青澜才叹道:“你这又是何苦?说你不疼女儿的时候,你比谁都心狠,说不认她就不认她。如今狐族出现了动荡,你为了加固之隙被阵法力量反噬,封印了千年的妖力。加上从前自毁的那一千年,你如今的妖力连万年都不足。之隙是加固了,可若再被破坏,要由谁来顶上?昭华是赤狐一族,也是唯一继承了你的血脉的天狐,她生来就有这样的责任去保护族众的安危。” “这样的责任,是吾带给她的,并非是她想要的。吾的女儿,不用承担这些琐事,只要她平安喜乐,吾便无所求。” “你就宠她吧!你就往死里宠她吧!” 青澜叹息声连连,懒得与帝羲再做争执,索性原地化为原形立成参天古木,睡大觉去了。 * 棠惢将带回的莹草研磨成粉末,倒入了雾气缥缈其上的沐桶中。 昭华缓步走入木桶内,将自己周身都浸泡其中。 她用很轻很缓的声音对自己,也是对宋昭说,“你们凡人迷信,讲究尘归尘土归土。借用你的身体这么长时间,一直以来都无法让你入土为安。多谢你这么久以来的成全,今日,我便将你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话落,她整个人潜下去,没了动静。 半刻钟后,沐盆内青光乍现,耀眼的光芒几乎刺的棠惢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很快,一名红衣长衫,点朱唇桃花眼的女子现在了棠惢面前。 她的美貌比起宋昭来不相上下。只是她眼角眉梢添了几分媚态,与宋昭清灵的眉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棠惢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上前一把狠狠地抱住了她,“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昭华低下头,看着这具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无声笑道:“是啊。终于。” 主仆二人将宋昭的遗体放入了提前制好的冰棺中,正在行此事时,一向不拘小节的望舒破门而入,“小昭昭我给你讲,今日......” 他愣住了。 面前的景象,是棠惢和一美艳女子,正抬着赤身luo体的宋昭往冰棺里放。 他迟疑了一会儿,目光凝在昭华身上,“敢问......你这算不算是‘我埋我自己’?” 昭华猝然发笑,“你怎知道是我?” 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都说狐狸精美艳摄人心魄,方才第一眼看到你,魂魄就被你勾了去。你是不是昭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狐狸精。” 嘶。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细品起来又怎么这么像是骂人的话? 第227章 宋昭遗躯物归原主 昭华没有过多的和望舒拌嘴。 她还有正事要做。 她将宋昭的尸身放入冰棺后又对冰棺施了法,使得宋昭的遗躯不会受到丝毫的毁坏。 忙碌完这些,她才交代望舒,“我与棠惢要离宫几日,不便将祈儿带在身边。这几日劳你替我照顾。” “这是自然,只是你要去何处?” 昭华抚摸着冰棺,浅声道:“将宋姑娘的尸身,还给护国公。” “此去路远,需不需要我派人护送你们?”话才出口,望舒就拍了拍脑袋,“哦,我忘了,你们不需要......” 昭华见望舒这糊涂模样,哪里放心将孩子交给他? 于是叫来了乳母和嬷嬷,仔仔细细吩咐她们照顾望祈时候的注意事项。 别人都不知道带过多少孩子了,她倒好,如今比这些嬷嬷们还像个奶孩子专家。 她说些什么乳母和嬷嬷们没怎么听进去,只顾着盯着她的脸看,然后一头雾水。 那眼底的疑惑,就差问一句‘你哪位’了。 昭华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没有宋昭的皮囊了。在乳母嬷嬷面前,她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道:“这些都是宋姑娘交代给我和棠惢姑娘的,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齐声应下,退下时,听见有位老嬷嬷小声嘀咕着,“奇了怪了,方才那位红衣姑娘,瞧着怎么那么像昭华皇后?” 旁边的乳母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让她青天白日的别说浑话。 原来这宫里还有记得自己的人。 昭华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望舒是个没眼色的,又贫嘴插话道:“你要离开我几日,就这般开心?” 昭华自不理会他,吩咐棠惢准备一下即刻启程。 “你这就走了?不吃完午饭再走?你不饿吗?” “我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咱俩吃顿午饭你再走呗?” “哎,你别不理我啊,我又没有得罪你。” “你这一走要去几日啊?” “你走了会想我吗?就是不会想我也会想祈儿吧?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快去快回,我们父子俩都等着你呢。” “等等,不对劲。你会不会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抛夫弃子,你好狠的心!” “你有完没完?”昭华带着怒意呵斥一声,回眸眼神凶煞瞪着望舒,“你要是再喋喋不休,仔细我扯掉你的舌头!” 望舒低下头去,有些委屈地懦懦道:“你好凶哦.......” 后来棠惢一切准备就绪后,昭华一刻钟也不愿多停留,一挥手,带着棠惢和冰棺就没了人影。 望舒缓步走向望祈的榻前,拿出个拨浪鼓来逗了他一会儿,而后将他抱入怀中。 “好小子,胖嘟嘟的,你娘每天都在给你喂什么?奶水这么有营养的吗?” 在他的怀里,望祈睡得安静。他皮肤很白,白的像是新雪一般,又很违和显得气色很好。 他的眉心隐约有灵力闪动的痕迹,渐渐地冒出了一个银白色的月牙状印记。 “你这小淘气......”望舒将拇指按在望祈的眉心,当手指挪开后,那枚月牙便不见了,“听话,可得把这印记藏好。要是让你娘亲看见了,可就该不要咱们父子俩了。” * 宋世安原本被望舒安顿在京都以西三百里的闵家庄,后来西凉攻入京都大局已定后,他又命人将宋世安带去了京都京郊三十里的桃花坞。不用走得远些避开风头,桃花坞无论是风景还是生活条件,都要比闵家庄好许多。 只可惜昭华和棠惢来此地的时候正值深冬,桃树光秃秃的显得没有生气。 一路向村子深处行去,远远看见有一处人家门前的桃树开满了粉色的桃花,令人挪不开眼。 棠惢惊讶道:“主人主人,大冬天的又才下了雪,桃花怎么会开呢?” 昭华哪里知道,“你一个山精族的小妖精都不知道的事,却要问我?” 棠惢一副可爱模样吐了吐舌头,不由加快了脚步。 待走进那户人家,见到了一熟悉的身影。 是楚嫔。 她爬在树枝上,将粉色的剪纸挂在了树上。 原来这一树的桃花,都是楚嫔用彩纸剪裁成桃花模样挂上去的。 树下,宋世安冲她招手,“鸢鸢,你别怕那么高,小心摔着~~~” 楚嫔回眸一笑,娇俏可爱,“宋伯伯你别担心!以前在宫中的时候我就喜欢爬上爬下的,宋姐姐还说我像是个猴儿托生呢~” 宋世安口中的鸢鸢唤得便是楚嫔的闺名。 他是那样重礼法规矩的一个人,今日能唤鸢鸢的闺名,可见他也是真心疼爱这个丫头。 在一旁瞧了好一会儿,直到楚嫔兴冲冲地跑进了房间,说要再做一些剪纸,留下宋世安一人在庭院内晒太阳的时候,昭华才上前去见他。 隐约间感觉身后有人立着,宋世安缓缓回头,在见到昭华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漫出了激动的泪水。 “皇后......娘娘......” 宋世安起身深深向昭华一揖,全了礼数,“微臣,恭迎皇后娘娘。” 昭华搀他一把,“如今大元已灭,我已不是大元的皇后,你无需这般称呼我。快快请起。” “您回来了,真好。”宋世安抹一把眼泪,情真意切地笑了。 “如何?与鸢鸢相处的可好?” 宋世安笑着回眸看了一眼菱窗下正在认真剪纸的楚鸢鸢,“娘娘费心,鸢鸢的确很像小女。但又不像。她比小女活泼开朗许多,陪伴在我膝下的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是昭儿又回来了。” “如此便好。今日来,是有一事要与你说。” 昭华将她重塑内丹再世为妖,脱离了宋昭尸身的事情告诉了宋世安。 她本以为宋世安会十分激动,却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上回在娘娘的帮助下老夫与昭儿见了最后一面,老夫心中已无遗憾。如今多谢娘娘将昭儿的遗躯带回。” 他走到门前桃花树下,皱纹横生的脸上挤出了有些心酸的笑,“便劳烦娘娘,将昭儿葬在此处吧?” “此地?”昭华不解,“为何不迁入祖坟?” “昭儿这一世,被太多礼法教条束缚着。她想要的自由,至死也未得到。留她在此地吧,老夫死后,也会葬在此处。生前与她相处的时候不多,百年归老后,希望能陪在她身边,替她挡风遮雨。” 第228章 我怎么会喜欢凡人 这天下间为人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自己的孩子连着血脉,即便是知道宋昭已经往生,宋世安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在她身旁。 昭华没多说什么,遂了宋世安的愿,将那水晶棺材施法埋入桃树根底。 “往后有何打算,可还愿意入朝为官?”昭华问。 宋世安苦笑着摇头,“老夫是恨元慕,是恨他不中用丢了祖宗的江山。如今西凉入主大元,天下易主。可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老夫家中三代效忠大元,如今大元没了,便也等同于老夫没有了家。要老夫于西凉朝廷为官,老夫实在做不到。不如闲云野鹤,弄花除草为乐,总也乐得逍遥喽~~~” 昭华见宋世安如此,会心一笑,“你能这般想,便是最好不过。” 说话间,鸢鸢已经剪好了贴花。 她兴冲冲从房间里跑出来,举着贴花晃动着双手,“宋伯伯你瞧,这次的贴花是不是更像了?” 她凑在宋世安面前将贴花递给他看,宋世安直夸她心灵手巧。 她看见了昭华,愣愣地盯了一会儿,“这位姐姐是......” “她是我一位故人的女儿。”宋世安解释道。 鸢鸢依旧和从前一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围着昭华转了几圈,露出羡慕的目光痴痴然道:“姐姐好漂亮呀!和宋姐姐一样,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 昭华笑,“你又何尝不是呢?”她目光探向那些贴花,好奇道:“剪得是什么?可否给我瞧瞧?” 鸢鸢将贴花递给昭华,“是桃花。”她本笑着,说完这话便耷拉下了脑袋闷闷不乐道:“宋伯伯说宋姐姐最喜欢的就是桃花了,宋姐姐是宋伯伯的女儿,如今还在宫中呢,可威风了~不过宋姐姐怀着小宝宝身子不方便,她说等宝宝出生以后就会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我想着,宋姐姐喜欢桃花,我就在门前的树上都挂满了桃花,虽然是假的,可是粉粉红红的,看着也喜庆。若是宋姐姐回来了,打老远就能看见~~但是怎么剪,都不太像......” “已经很像了。”昭华将贴纸还给鸢鸢,又道:“你知道吗?想要让窗花贴纸剪得像,不单单是手底下的功夫那么简单。你挂上它的时候诚心些,天上的神仙瞧见了,说不定就会将它变成真。” “真的吗?”鸢鸢半信半疑,拿过贴纸爬到树上,一边挂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 后来索性坐在了树杈上,开始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像是在虔诚祝祷。 昭华悄声问宋世安,“宋姑娘生前十分喜欢桃花?” 宋世安笑着颔首,“打小就喜欢,和她母亲一样。” 昭华没说什么,抬手冲着那颗桃树挥了挥。 霎时间,桃树上所有的贴纸都变成了真正的桃花。 有风过,花瓣片片飘落,落在了鸢鸢的鬓边。 鸢鸢欣喜道:“是真的!贴纸真的变成桃花了!” 在一片桃花雨中,鸢鸢笑得宛若一名稚童。 此情此景,看在宋世安眼里,泪水漫过了他的眼眶。 这一幕的鸢鸢,实在像极了宋昭。 “姐姐呢?” 听得鸢鸢这一句,宋世安举目四望,才发现早已不见了昭华的身影。 他在心中默默道:“(人若无心,比魔还不如。妖若有情,自比肩神明。皇后娘娘,愿您一生平安顺遂。)” * 离开桃花坞后,昭华并未急着施法回宫。 她和棠惢漫步在小溪边。 冬日苦寒,溪水已然结冰,显得死气沉沉。 昭华对着溪水吹了一口气,水面上的冰便化开,霎时恢复了潺潺流动的悦耳声。 她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赶路人,瞧着一路上的田园风光,呼吸着自由且清新的空气。 棠惢问昭华,“主人打算何时回妖界?” “还未想好。”昭华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才一个月,我就已经舍不得离开祈儿了。午后离开宫中,现下还不到夕落,不过半日功夫,我心中就想念得紧。你若要我此刻回妖界断了和祈儿的联系,我怎能甘心?况且......” 她足下的力道突然加重,将一枚石子踢得老远,“况且那百里望舒是个什么人?他又能教祈儿什么好?我怎能放心让祈儿跟着他?” 棠惢听她如此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主人是舍不得小宝宝,还是舍不得那个大嘴巴?” “你胡说些什么?”昭华似是心虚一般,忙不迭否认道:“我怎会喜欢上凡人?从前吃过的亏还没吃够吗?棠棠,你怎么这样?吃了他两顿好吃的,就什么都向着他说话。” “棠棠可没有向着他说话,棠棠说的,都是自己看见的事实。主人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你每次和大嘴巴小望舒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你嘴上一直在骂他,手下一直在打他,可是你眼角眉梢里流露出的,无一不是幸福的气息。这样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主人可以骗自己,但是棠棠又不是傻子。” 昭华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你还不是傻子?我看你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傻子!我哪里有幸福的气息?你倒是会形容......我与你说实话,若非祈儿有他的血脉在,他这些时日对我如此轻薄,我巴不得杀了他!” “主人舍得吗?”棠惢调皮一笑,“他为了救主人断了条腿,可给主人急坏了。主人不说,以为棠棠看不出来吗?那日你救助他的时候,生怕他落下零星半点的伤症,于是将自己的灵力都注入了他体内,为得就是让他安然无恙。主人注入的那些灵力,可足有五年的修为。这五年的光景不算光景吗?凡人才区区百年的寿命,主人用了自己五年的修为去救他一条腿,还不足以说明主人对他的喜欢?” “当日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吧?”昭华依旧在强辩,“况且说,他要是真成了个瘸子,往后日日在我耳朵旁跟我念叨,说他是为了救我才瘸了的,我可不得疯?” 棠惢捂起嘴来笑个不停,“主人也会说,他往后是要日日在你跟前念叨。便是你自己也想过往后有可能会日日与他相处。不是吗?” 第229章 心意动(一) 棠惢捂起嘴来笑个不停,“主人也会说,他往后是要日日在你跟前念叨。便是你自己也想过往后有可能会日日与他相处。不是吗?” “浑说......那,那他是祈儿的挂名老爹,我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会......” “主人可以带着小宝宝走啊,他一个凡人哪里拦得住你?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想罢了。主人不想离宫,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会是念着狗皇帝昔日与你之间的点点滴滴?”棠惢拍了拍昭华的肩膀,佯装老成道:“主人是太害怕凡人了,才会拒绝敞开自己的心扉,不是吗?” 棠惢这一席话,迫得昭华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笨嘴拙舌的棠惢给问到哑口无言。 二人回到宫中时已经是深夜,习惯了宫中有个小不点陪伴,听不见他吵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本来想将望祈从望舒那儿接回来,但又怕折腾孩子,遂作罢。 后来棠惢见昭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问她,“主人,要不咱们把小宝宝接回来吧?” “算了,忍一忍,明日再说。”昭华背过身去,将被衾拉高一些。 棠惢取笑她,“主人是怕折腾小宝宝,还是想让他和自己亲爹多待一会儿?” “你近日愈发贫嘴了。你不说这话倒还罢了,说起来祈儿在他那儿,我的心才放不下。” 昭华说着掀开被衾起了身,自说自话道:“不成,我得去一趟尊宇殿,那个碎嘴糊里糊涂的,天气转凉,夜里要是给祈儿盖不好被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不等棠惢插上话,一溜烟的功夫,昭华就没影了。 * 她先是去了尊宇殿的偏殿,于襁褓中并未见到望祈的身影,而负责照看望祈的乳母正趴在桌案上睡着大觉。 昭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就不该将祈儿交给他!” 她一把推开了偏殿的门,用力拍打着乳母睡着的桌案,将乳母猛然吓醒。 乳母擦了擦口涎,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昭华,结巴道:“您是......” “祈儿呢?让你看着孩子,你却安稳在这睡大觉?” 乳母冤枉道:“帝君说他要亲自照顾那孩子,就将孩子从偏殿抱走了。奴婢也不能拦着他呀......” “他亲自照顾?”昭华气不打一处来,“他连奶都没有他能照顾什么?夜半孩子饿了怎么办?”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怒气冲冲地杀到了寝殿去。 她本想一脚将门踹开,但临近寝殿外时,她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动静。 “你这小崽子,一晚上醒来七八次,不带你不知道,带了你才知道你平日里都是这样欺负你娘亲的?怪不得这几日总瞧着你娘亲气色不太好,合着入夜了都在伺候你这个小祖宗呗?” “你别动,给你擦屁股你动什么?唉唉?你别往我脸上尿啊.......我......” 昭华透过门缝望进去,见望舒正在替望祈换尿布。 他嘀嘀咕咕的估摸着望祈也烦他,于是对着他的嘴精准发射,酣畅淋漓地尿了一大泡。 昭华险些笑出声来。 后来望舒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给望祈换好了尿布后,又用清水简单清洁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渍,换了一身新的寝衣,而后抱起望祈就朝着门外走去。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从未带过孩子,被折腾了一晚上想来是忍不住要将望祈交还给乳母了。 于是昭华便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着。 那料到他并非带着望祈去寻乳母,而是抱着那小家伙,在庭院里散起了步...... 望祈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咧着笑,似乎一点也不困。 “你这小东西,大半夜的不睡觉就喜欢在外面溜达,以后保管是个夜猫子。” 望舒与望祈四目相对,忽而认真起来,“爹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看,你现在跟着你娘在宫里住着,你娘又不肯嫁给爹,那爹就不能名正言顺的认你这个儿子。爹不认你,你就是个野孩子,野孩子以后长大了小姑娘都不愿意跟你玩,小姑娘不跟你玩你长大了就找不到媳妇,你说惨不惨?” 望祈似是能听懂一般,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还抬手给了他这个碎嘴爹一耳光。 “你打爹也没用啊,你要是不想当野孩子的话,你就得自己救自己,明白吗?过两天你娘回来以后肯定要把你从爹这儿接走。到时候你跟她回去了,你没事干了就哭她闹她,然后等爹去寻你的时候,你就跟爹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这样你娘她就会为了你考虑,念着爹和你是血亲,念着让你平安健康长大,说不定就会答允爹的求娶。” 呵呵,他这脑袋里一天想得都是什么跟什么? 一个月大的孩子,爹和娘都分不清楚,教他这些? 指定是脑子有点问题。 昭华不动声色走到了望舒的身后,望舒并未察觉到她的出现,但望祈却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他欢喜得很,咯咯笑着,一个劲朝望舒脖子后面伸手。 望舒还以为他是要抱自己,十分亲昵地将他抱紧些,“爹的望望还是跟爹亲~~~” 望祈抱着他的脖子,小手向前伸去。 昭华笑着将手递给他,又摸了摸他胖嘟嘟的小脸。 此刻,才听望舒作死道:“其实啊,你娘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暴躁了些。也不是对旁人暴躁,好像只是对我一人暴躁。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吧?她从前被人渣给骗了,爹就在想,那人渣长得貌若无盐,斗大的肚子里满是油水,看着就没倒胃口,也你娘当初是怎么下得了手的?不像爹,天生丽质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吧?” 昭华冷冷笑道:“我原以为你嘴碎只是在我面前,没想到你跟着个襁褓婴儿也能念道的津津有味。我当真佩服。” 不等望舒反应过来,她就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在望舒倒地之前,她施法将望祈夺回了自己怀中。 望舒扎扎实实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叫苦连天,“你你你!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你说那么大声,恨不得让人给你寻个喇叭,聋子听了都要嫌你聒噪,还需要我偷听吗?” 第230章 心意动(二) “那你干嘛踢我?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是比元慕好看许多......不!是样样都比他好!” “嗯,是。”昭华看着望舒趴在地上的姿势,轻飘飘笑着说了句,“你这狗吃屎的姿势,也比他的好看许多、” 望舒和她拌嘴从来就没有讨到过便宜。 知道自己说不过昭华,于是望舒开始画风突变,伸手向她撒娇,“你拉我一把。” “我不拉。能起来就起来,起不来夜里便在地上睡着。”昭华本欲抱着望祈离开,可她余光却瞥见了望舒掌心的擦伤。 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用手撑地而摩擦出的伤痕。 “不拉拉倒!”望舒收回了掌心,欲撑地而起,昭华则俯下身来一把拉住了他即将触摸到地面的手掌,甫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血渗在了她的掌心上,有些粘腻温热。 “不觉得疼?”昭华问。 望舒疑惑道:“什么?” 昭华摇了摇头,而后暗暗施法愈合了望舒掌心的伤口。 见昭华久久不肯松开自己的手,望舒便反手将她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掌心,“想牵手跟我说就好了,你到底是女孩子,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主动呢?” “我数三声,放开。” 她还没数呢,望舒就连忙撒了手,“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这么晚望望也困了,你快将她带回你宫中去吧。” 昭华看了眼怀中望祈呼扇呼扇的大眼睛,又瞥了眼望舒依依不舍的目光,蹙眉道:“今儿就让他睡在你这儿吧,明日你上朝去我再将他接回宫。” “什么什么?”望舒将耳朵凑上前,装出一副没听清的欠打模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长得像头驴。”昭华伸手拧着望舒的耳朵,痛得他呼天喊地。 直到他乖觉了,才将望祈递回到他怀里,“夜半挪宫,乳母和嬷嬷们都得跟着折腾,她们劳了一日,便不折腾了。” 昭华说罢要走,望舒叫住了她,“那个,你回去睡觉的时候,摸摸枕头底下。” 昭华挑眉看他,“怎么?你放了碎瓷器茬子想扎死我?” “害~哪能啊,要扎也不扎你脸,你毁容了吃亏的还不是我?” 见昭华变了脸色,望舒立刻战术性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是我送你的礼物。” 昭华走后,望舒抱着望祈立在月色下,会心一笑。 他伸出自己方才伤着的右手,上面隐约还能看见昭华的灵气涌动。 “小不点,这么点伤你娘都如此紧张,却还说心里没有我?” 望祈打了个哈欠,咂咂嘴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 回宫后,棠惢见昭华并未带回望祈,于是好奇道:“主人怎么自己回来了?小宝宝呢?” “见他睡了,害怕吵醒他哭闹,就没带他回来。” “睡了?”棠惢半信半疑,“平日在主人身边的时候,小宝宝这个点儿还闹腾着呢,怎地去了碎嘴哪儿就睡了?看来他还是跟自己爹爹亲一些~” 也不知道望舒究竟是用了多少美食才能换来棠惢如此的‘忠心耿耿’。 昭华觉得有些困倦,懒得和棠惢斗嘴,便嘱咐她早点休息而后自顾回了寝殿。 她躺在榻上,忽而想起了望舒临别是的那句话,于是将手伸到了枕头底下。 她触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体,触感有些奇怪。 将那东西拿出来后,借助了月光,昭华看清了那是何物。 是一只用毛绒做成的赤狐布偶,做工看着有些粗糙,眼睛一个大一个小,鼻子还是歪的。 但额头上的那枚深红色的狐纹印记却做得十分清楚,那是赤狐一族天狐独有的印记。 当日,年幼的望舒阴差阳错救了昭华时,他见过昭华的原形。 他将昭华养在自己身边,每天好吃好喝供着,连睡觉也要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 昭华本来只觉得这赤狐布偶做的很丑,随手想将它丢出去。 但真把它拿在手中,却又狠不下心来。 她摸了摸布偶毛茸茸的脑袋,不自觉笑道:“他做的是我,我怎么能把自己给丢了?岂不晦气?况且仔细瞧着,好像也没有那么丑~” 她将布偶放在了自己枕头旁,含着笑,入了眠。 这夜入梦的时候,昭华梦见了从前和年少望舒共度过的那段时光。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人类的,那样良善明媚,仿佛身上有光。 原来她对于凡人的好感,始于当时。 也正是因为她先认识了望舒,便觉得人性本善,便对人不设防。 所以在遇见重伤的元慕后,她自然而然地就将那时对望舒的情感映射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见他受伤,自己宁愿折损修为也要将他医治好。 后来,元慕不过是用他那张巧嘴对昭华好了那么零星半点,她便觉得自己遇见了命中注定之人。 如此,也赔上了她的大好韶光。 睡醒后,昭华愣愣的盯着梁顶的彩绘,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怕。 她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是骗不过自己的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望舒。 想起他那张好看的脸,还有他那张喋喋不休的碎嘴。 每每想起,她都会不自觉地笑。 若说从前和元慕在一起是一时冲动或是一时兴起,那么如今这种感觉再度来袭且要比从前更为强烈,昭华怎么可以骗过自己,说那不是喜欢?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菱窗洒入房中,却照不散昭华心底的阴影。 棠惢打了清水入内准备叫她起床伺候她洗漱,见她坐在床上发呆,于是浅声道:“主人,你想什么呢?” 昭华晃过神来,目光浅浅移向棠惢,“我想回家。” “嗯?什么?” “我说,我想回家。”昭华的声音很轻,裹着淡淡的伤感。 可惜棠惢不谙世事,听不出她这些细微的情绪,“好啊!那咱们收拾收拾就回迷蒙山涧去!棠棠也好久没有见笋精姐姐和大白菜弟弟了~~~” “是啊,我也有许久都没见到的朋友。很是想念。” 欢喜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很快棠惢就察觉到了不妥,“不对啊主人,迷蒙山涧妖气迷蒙,凡人是不能在里面长久居住的。咱们回去了,那小宝宝怎么办?” 第231章 昭华拒绝望舒 欢喜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很快棠惢就察觉到了不妥,“不对啊主人,迷蒙山涧妖气迷蒙,凡人是不能在里面长久居住的。咱们回去了,那小宝宝怎么办?” 昭华的眼底闪过几分失落,将她心中的不舍在棠惢面前曝露无疑。 “日后有机会,我自会回来看他。” 棠惢撅着嘴巴笑声嘟囔着,“小宝宝那么喜欢主人,主人也那么喜欢小宝宝,为什么不留下呢?人间光景百年不过妖界一瞬,咱们又不是没有时间。主人走了,小宝宝就没有娘亲了,多可怜啊。” “你觉得你可怜吗?”昭华抬眸看了棠惢一眼,“或者说,你觉得我可怜吗?毕竟你我都是自幼就失了娘亲的妖。” “可是......可是棠棠有主人呀。” 昭华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她怕自己会将她难以控制的情绪向棠惢和盘托出。 她不想告诉棠惢,自己重蹈覆辙又重新爱上了一个凡人男子。 她不想再重复一次那样比神形倶毁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了。 当她下定决心将自己决意要离去的消息打算告诉望舒时,望舒却先来寻了她。 他来时笑意盈盈,故作神秘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素巾,伸手要就蒙上昭华的眼睛。 昭华本能地闪躲,“作甚?” “我还能害你不成?听话。” 望舒温柔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昭华就这般乖觉的立在原地,任由望舒蒙上她的眼睛。 “你可别施法偷看啊,是要给你的惊喜,你要是提前看见了这惊喜不就没有了?” “装神弄鬼。” 望舒搀扶着昭华上了轿。八抬的轿辇本该行的很稳当,但走出没多久,昭华便明显感觉到了道路的颠簸崎岖。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望舒试探着、小心翼翼地牵起了昭华的手,昭华不过挣扎了一下,便不再抽离。 看着彼此紧紧相牵的双手,望舒无声微笑着。 “你笑什么?” “嗯?”望舒在昭华面前挥了挥手,“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在笑?你施法了?” 昭华无奈长舒一口气,“你这布,透光......” 等到了地方望舒将昭华扶下轿辇后,为了防止她偷看,索性用自己的双手蒙在那块‘透光’的布上,指引着她向前走。 昭华并没有施法窥探,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踏在草地上,周遭的空气也明显比宫中湿润许多。但就轿辇行进的速度来看,此刻她应该还在宫中。 宫中除了御花园,哪里还有遍地是花草的地界? 忽地,望舒松开了蒙在她眼前的双手,替她解开了蒙眼的布,“小昭儿你看!” 昭华缓缓抬起眼皮,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环视着四周。 参天古木雾气弥漫,异花奇草横生遍地,正前方一处立有狐族妖纹的宫殿更是眼熟。 这里...... 是迷蒙山涧?这宫殿,分明与自己的寝殿一模一样。 可仔细分辨,就知道此地并非是迷蒙山涧。 此地的雾气是由水雾冰制作出来的,林间也不闻鸟鸣,那些只有妖界生长的异花奇草也统统是用绒布做出来的仿造品。更主要的是,此地闻不见丝毫的妖气。 昭华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问望舒,“你在宫中做了这样的景?” 望舒笑着点头,颇为自得,“怕你想家,就把御花园东南角给挖了,用来建成你家理的模样。所有的布置都是我亲手而为的,你看看有几分像?” 昭华俯身抚摸着那些异花奇草,绒布制作的十分精致,细节也刻画的分毫不差。这样大的工程,绝非是一两日可以完成。 “你并未去过迷蒙山涧,怎会知道我家中何样?” “棠惢丫头给我画了张画,说你家门前的景色大概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就按照画上去做,有什么细节问题就问她。前前后后做了也有快两个月了。如今你瞧见的不过是雏形,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添进去。做完了肯定会更像,但是我忍不到那个时候再告诉你,所以想提前给你一个惊喜。” “我想着在宫中添置这样一个地界,你若思念家中可以近在咫尺来看看,亦或是你想住在这里,我也可以陪你。”他有些怯怯地看了昭华一样,小声问道:“你......喜欢吗?” 两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自尚元城被望舒接管后,他就一直在策划着手做这件事。 他如此做,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一个家。 昭华沉默着,没有回答望舒的问题。 望舒牵起她的手与她四目相对,“可还记得最初我们要做‘交易’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若我得了这大元的天下,要留你为后你可愿意。那时你并未拒绝我。” “从前你那些话是对宋昭说的,不是对我。” “那我今日就再认真对你说一次。”望舒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昭华,我喜欢你,我想与你在一起。我定会对你好,我知道你从前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自然会懂得如何去更加心疼你。我虽平日总说些不靠谱的话,但靠谱的事你一路看着我也并未少做。不知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往后的日子,让我照顾你?” 诚然,这些话足以让昭华感动,足以让她动摇。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看着望舒诚挚的目光,甚至有些泪目。 但这种种的心动,转而都化为了她脸上的一抹不屑笑容。 “呵,你照顾我?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你弱冠之年我如此,而立之年我如此,知天命之年我如此,花甲之年我亦是如此。直到我送你入棺材那一日,我依旧容颜不改,如此算来,是谁要照顾谁?且你一心爱慕我,可爱慕的又是什么?不过是我这幅皮囊罢了。从前的宋昭也好,如今的昭华也罢,你爱的,不过是容光艳发的娇媚女子,从不是我。” 望舒急切否认,“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我是真心的,并非贪图你的美貌。” 昭华讪笑声不绝于耳,“真心?此刻你或许是真心,然而凡人是最善变的动物,你能保证你真心几刻?若非是因为皮囊,你会喜欢上一只狐狸?” 第232章 昭华决心离宫 这片由望舒打造出来的迷蒙山涧下了令不许宫人出入。 故而此地幽静极了。 此刻,他们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望舒的心跳的很快,他神色有些慌乱,急于想解释什么,但却无从开口。 “今日我随你来,本也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决定回归妖界,望祈是你的孩子,他是凡人的子嗣,我无法将他带回妖界去。见你十分疼爱他,这个好父亲你是能做来的,我便也放心将他交给你。日后你娶了亲,只当祈儿是是那女子的亲生子便成。我别无所求,但你需得答应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了我的儿子。若让我知晓祈儿在你身旁有一星半点的损伤,我必像将元慕拉下马那样,对你不客气。” 望舒静静地看着昭华,仿佛并未听见她说了什么,只问:“你不喜欢我?” 昭华面色平平摇头。 “从未动过心?” “从未。” 昭华说罢便转身决绝离去。 身后,一股蛮力按压在她肩膀上迫使她转过身去。 在回身的瞬间,湿润温暖的唇便贴在了她的朱唇上。 她先是惊诧,而后下意识想要推开望舒。 但他却将自己拥得很紧。仿佛此刻在他怀中抱着的是他视若珍宝的宝贝,生怕稍一松手,这宝贝便丢了。 吻,还在继续。 昭华从未见过望舒如此蛮横霸道的一面。 她有些恼了,掌心聚力击打在望舒的胸口。 这一击她虽然收敛了灵力,但依旧将望舒打出三丈外,背部重重撞击在了树干上。 他的嘴角涌出一口鲜血,昭华心焦如焚,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对不住,我并非有心。” 她将手按压在望舒的胸口上替他疗伤,望舒则一把将她的手紧紧攥住,“若是心中无我,为何如此紧张?” 昭华发觉自己的情绪露出了马脚,于是很快又冷下了脸色,“是你无礼在先,而我伤了你也是我的不对。替你疗伤不过出于友谊。” “不是这样的。”望舒摇头,“你是在怕。因为元慕,你怕了凡人,也怕了旁人以真心为幌子欺骗你。昔日元慕或许是为了要你替他夺来天下,对你尚有所图。可我呢?若非真心喜欢你,这天下已经是我的天下,我若惧怕你是妖,何以还要强留你在我身边?你也说了,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对于你而言,这百年光景不过转瞬即逝。既然如此,为何不愿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里,留下我陪伴在你身边?” 望舒伤得并不重,说话间昭华已经将他治愈。 她看着望舒真挚热烈的目光,语气平淡问道:“你我纠葛相伴数十载,你死了便是解脱,我呢?往后的每一日,我都需活在对你的思念中。我亲眼见到父皇因为母亲的死而被折磨成了什么样。他是天妖且为杀伐果断的帝王都尚且如此,我又如何可堪承受?你若当真喜欢我,便该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望舒愣住,不再言语。 从他震惊自责的神情中,昭华看出了他的顾虑。 人呐,大抵如此。 在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时候,自己如何委曲求全都不觉得算是委屈。可若自己的爱给对方上了枷锁,那便成为了他唯退缩的一理由。 昭华自问自己十分了解人性,所以以这样的方法让望舒知难而退。 诚然,这法子是奏效的。 望舒缓缓松开了紧握着昭华的手,神情有些失落,“当真要走?” 昭华颔首应下。 望舒又问,“何时走?” “与你说完,即刻就走。” “舍得祈儿?” “舍得舍不得,结果终究是一样的。即便舍不得又能如何?多拖延一日,不过更多一日折磨罢了。” “多留一日可好?”望舒沉叹了一声,“明日,是我的登基大典。” 昭华思忖了须臾,点了点头应下。 她转身缓步向自己的宫室方向行去,走远些,四下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定声道:“多谢你为我准备的这些,我很喜欢。若你将这样的心思用在寻常女子身上,她必对你感激涕零,一心一意与你过好日子,共度余生。你总会遇见那样一个人,祝你安好。” 她这般失神离去,不知不觉间,泪水夺眶落下。 * 回到宫中后,望舒命人将望祈送去昭华那儿。 昭华在见到孩子后并未表现出如同往常的亲昵,她吩咐棠惢将望祈再送回去。 听了这话,小家伙似听明白了一般,在棠惢怀里哭个不停。 那样软绵的小可爱在自己怀里哭得嗓子都哑了,棠惢心疼的手足无措,“主人主人!既然答应了明日才走,那便让小宝宝留在咱们宫中一日吧,也不欠这一日。你看他,哭得多伤心呐?” “他哭累了就不哭了。”昭华甚至都没有多看望祈一眼,便径直回到榻上躺下,“我乏了,你带他去回去吧。” “主人......” 昭华冲着寝殿的门口一挥手,寝门重重合上,将棠惢挡在了门外。 棠惢嘀嘀咕咕抱怨了两句,抱着哭声丝毫不减的望祈转身离了宫。 而昭华则在菱窗下一直望着。 知道看不见了望祈的身影,她依旧痴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她是可以留下来,凭借如今她对望舒的喜欢和对望祈的爱。 可留下来了又如何? 他们早晚都会离她而去,而留下的百年孤独,便只得昭华一人承受。 她本就不属于人间,也不该对人间事有过多的留念。 入夜时分,棠惢见昭华房中的灯还燃着,便做了宵食来寻她。 来时见昭华坐在暖座油灯下,正一针一线缝纳着婴孩所穿的肚兜。 她不通女红,手艺算不上好,但这个肚兜却看着十分精细,一针一线皆是她用了心血的。 棠惢动作轻缓将甜羹放在一旁,小声道:“主人是给小宝宝准备的?” “要走了,总得给孩子留下些什么。” “主人,棠棠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若是觉得难受,咱们不走也可以。反正也没人逼咱们走,你又何必......” “明日望舒登基大典之后,咱们便离去。多余的话莫要再说了。” 面对昭华这样决绝的态度,棠惢只得叹了口气,转身退出了寝殿合上宫门。 第233章 立太子 “噼啪” 朝运鞭拍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响声回荡盘旋在清晨的尚元城上空。 今日,是望舒的登基大典。 他身着麒麟龙袍,佩龙冠,威风凛然。 在尊宇殿外,西凉朝臣着朝服依次排开,对正台之上的望舒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登基称帝,望舒册自己的兄长百里储云为监国,给予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 又加封了从前许多与他一并埋伏在尚元城内置生死与度外的衷心之士。 从前大元的朝臣们,愿意归降的便继续留任,若不愿归降,可解甲归田去,望舒并没有对他们下狠手。 至于常年居住在边陲之地的西凉百姓,也举国迁入了京都。 从前在京都居住的百姓,富庶者可留下,而穷困者,则被发配去了原先的西凉居住。 被大元压制了这么久的西凉,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对大元都存着怨气,为了确保他们不会生事,望舒特意下了一道圣旨,命西凉百姓不许寻衅滋事,否则当严判。轻则收监,重则砍头。 重刑之下,无人敢越界。 西凉主政,从前大元的国号自然得改。 望舒将国号改为了启,此年当为启朝元年。 第一日正式的早朝,除却加封功臣之外,望舒还有一要事宣布。 他命乳母将望祈抱来,对众位朝臣介绍道:“此子,乃为孤的亲生子,名曰望祈。孤登基日,同也是立祈儿为太子日。即日起,祈儿便入住东宫,尔等日后见他便如同见了孤,可明白?” 这一句话说出口,瞬间引爆了朝堂。 众所周知这几年望舒一直埋伏在元慕身边,而他从前在西凉的时候也并未传出过与那个女子有染之事。 此刻,他抱了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突然就要立为太子,此举如何能服众? 于是乎,立刻就有朝臣开始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君上此举属实有些匪夷所思。这孩子的生母如今在何方?瞧着不过是个月子里的娃娃,按照时间来推算,那女子有孕的时候君上应当还在尚元城内。这孩子的生母难不成是元人?” “这怎么可以?西凉最重皇室血脉,怎可让一拥有元人血统的孩子当太子,日后更要继承西凉的江山?君上此举,乃为考虑不周,是欠妥当了。” 朝臣们众口一词,皆逼着望舒收回成命。 唯有望舒的兄长百里储云替他开腔,“众位朝臣既然满口说着规矩体统,可是忘了西凉朝规的第一条是什么?凡君上所言,关乎国事可论,关乎家事不可言。君上要立何人为太子是他的私事,祖制规矩有云,册封太子全凭君上心意,你等此刻在此指责君上的不是,岂非逾矩?” “君上要立何人为太子臣等本不该置喙,但关乎到皇室血脉问题,臣等就不能袖手旁观。” “吵什么?”望舒沉下脸色来,隐有几分怒意。 他指了指堂下的空位,定声道:“谁有异议,便上前来。反正你们说什么孤也不会听,孤也不会改。但是你们的支持对孤很重要。所以立太子一事,孤没有直接拟旨,而是先知会你等一声。如今谁要是反对,便上前来。孤赐死他就成。” 好家伙...... 他这话都说了,谁还敢开腔? “不说话了?”望舒冷笑,“家国大义总归比不上你们的项上人头,说这些无用的话来作甚?惺惺作态。嘴皮子功夫厉害,倒白瞎了一个个都是七尺男儿身。退朝。” 众人散去后,唯独储云留下。 他向望舒恭谨一揖,道:“君上如今登基,已为天下之主。如今后宫空虚,国不可无后,君上可考虑何时选秀?” “暂时并未考虑那些事。” “君上可还记得如君堂妹?她自幼与咱们交好,又是骁骑大将军的独女,她私心里也一直眷着君上,不知君上......” “孤记得她和皇兄走得亲近些,怎会成了眷恋朕?” 储云朗声笑道:“所谓近乡情更怯,如君堂妹与臣兄亲近,多是为了打探君上的喜好而已。倒是面对君上时她常常羞嗒嗒的模样,连句全话都说不出。君上入京都三载,如君堂妹日夜焚香祝祷祈求诸事顺遂。每每有君上的消息传回来,她比谁都上心。” 望舒心里明镜似的。 从前在西凉的时候,他便已经瞧见过如君和储云有亲密接触,只是那时他在暗处,储云并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此事。 要将自己的情人强塞给自己做皇后,他这个兄长安的什么心昭然若揭。 望舒也不得罪他,只道此事容后再议。 打发走了储云后,望舒去寻了昭华。 登基大典上发生的一切昭华都通过遥视看见了。 他能给自己的孩子这样一份安稳,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再见面时,望舒并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 他只是十分安静地站在昭华面前,沉默了良久才问了一句,“便要走了?” 昭华颔首,他又问,“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昭华默不作声算作默许,望舒走上前动作很轻地环住她。 他于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正因我足够喜欢你,才不想我的爱成为束缚住你的枷锁。分别后,也盼着你一切都好。” 昭华点了点头,缓缓从望舒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望舒卸下随身携带的酒葫芦,于昭华面前晃了晃里面的酒水,笑道:“可还记得你我初次在月下饮酒的时候?你可真是海量,我馋酒,你却喝了我半壶。” 他启开葫芦盖,酒香味便四溢而出。 随手拿过桌案上的茶盏,也不讲究添了两盏彼此对持。 望舒将自己的杯璧用力碰在昭华的杯璧上,而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昭华见他饮下,亦扬起下巴喝了个底掉。 望舒伸手抹去昭华唇角的酒渍,浅声道:“离别之际,我很想知道一个问题。这些日子以来,你可否有对我动过情?” 昭华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心中所想,便是我的答案。” 望舒沉沉点头,唇角扬起了笑。 他相送昭华和棠惢出了缀霞宫的门,二人在与他告别后化为了两道青色的光影,消失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内。 第234章 望舒猝死 昭华和棠惢并没有直接回迷蒙山涧,她曾答应过棠惢等自己重塑内丹为妖后,会带她吃遍天下美食,她并没有忘记这个约定。 可是天下之大,要将所有美食都吃遍哪里是件容易事? 况且这段时间棠惢在宫里被望舒投喂的胖了两圈,已经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昭华问她回去之前最想吃什么人间美味,棠惢想了想,歪着脑袋一笑,“主人,棠棠还是想吃麻辣兔头!” 这崩坏的食物链昭华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宫中的时候,棠惢最爱吃一个巴蜀厨子做的麻辣兔头,听他说他家乡本土取材做出来的兔肉更是一绝,于是昭华就带着棠惢去了巴蜀地区。 一路打听着,寻了一家口碑最好的饭庄。 一落座,小二就笑着凑上来,“二位姑娘要点什么?” 棠惢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笑道:“你家兔头有多少?” “今儿新进了五十只兔,您只管要,顶够~” “马马虎虎吧,那就十个红烧,十个椒盐,二十个麻辣,再来十个清蒸的。清蒸的多放点姜蒜啊,我嫌腥。” 她这一通点单将店小二都给听愣了,他满脸尴尬试探地问道:“用膳的就您二位?” “对啊,怎么了?” “这......壮年男子来,最多也是十来个兔头便饱了。咱家兔子肥美,出肉量也足,二位姑娘要不先来上十份吃着?不够了再要?” “可等不得。”棠惢看着饭庄里络绎不绝的来客,拒绝道:“这么多客人在,我要是不先点上一会儿指不定就没了呢。” 见棠惢与店小二你来我往的争执着,昭华淡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递给店小二。 那店小二见了金子眼睛都看直了。 “按她的意思做吧,若吃不下我们也会带走,不会浪费你家的吃食。” 店小二谄笑着将金子收起来,嘴里吆喝着,“得嘞~两位贵客五十只兔头,这就给您备上~~” 这一日,棠惢几乎成了这家饭庄的焦点。 那五十个兔头摆放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昭华不喜欢吃那玩意儿,只在一旁看着棠惢吃得津津有味。 不单是她看,饭庄里的其它食客也都不约而同向棠惢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一个兔头到了她手上,利索沿着下颌掰成两半,放进嘴里这么一吸溜就刮掉了上面的肉,只留下秃秃的骨头。 不到半个时辰,棠惢就将那五十个兔头吃的一丝肉都不剩。 她意犹未尽还想再吃点红烧兔肉什么的,昭华连忙拦她,“瞅瞅你的肚子,再吃得炸开了。” 棠惢这才抹了抹嘴,吐着舌头笑了一下,依了昭华。 吃饱喝足也完成了心愿,主仆二人准备启程回迷蒙山涧。 临行前,昭华忽而想起了一事,“棠棠,那肚兜好像还在我衣柜里放着。” “啊?是做给小宝宝的那一件吗?棠棠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没在暖座上瞧见,还以为主人已经给小宝宝了呢。” “不成,咱们得回去一趟。那是我能留给祈儿唯一的念想了,若是做好了不给他穿上,岂非白费了我这些时日的心血。” 如此,主仆二人便决定先回一趟尚元城。 然而此番回宫,宫中的情景令昭华大跌眼镜。 整座尚元城都挂起了白绫,宫人们都着素衣,一个个哭丧着脸在宫中游荡着。 西凉和大元对于丧仪的规矩没太大的区别,这样仪制的丧仪必定是宫中死了举足轻重之人。 如今的西凉举足轻重之人能有几人? 无外乎望舒、望祈还有望舒的兄长百里储云。 昭华拦下了一名宫女问道:“出了何事?” 那宫女啜泣不已,“君上他......驾崩了!” 昭华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足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棠惢扶住她冲那宫女凶道:“胡说什么?前日登基大典的时候君上还好好儿的,怎会驾崩!?” “是真的,君上他是暴毙猝死的。”宫女抹着眼泪抽泣道:“便是登基大典那日晚上,君上许是因为喜乐,自己在宫中饮醉了酒,激到了心房人便去了......等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凉透了......” “不可能!他无暗疾,不过饮酒而已,怎会将自己喝死这般荒唐?” 对于宫女的描述,昭华自然是不信的。 她走的时候望舒明明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旁人都以为他是因为登基大典一事喜乐之至才会饮醉酒,唯有昭华知道他是因为心中郁结难舒才会如此。 若他当真这般死了,自己岂非要欠他一辈子? 望舒的尸身如今就安置在上阳馆内,昭华移形换影潜入其中,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紫木棺椁里的望舒。 他身着麒麟寿衣,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 昭华伸手触摸他的鼻息,心跳,确定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 饶是如此,她依旧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她施法想要将望舒的魂魄召回来,然而即便她使劲浑身解数还是无法感应到望舒魂魄的存在。 的确,若是他当真是前日夜里离世的,那么地宫阎君恐怕早已派了鬼官将他的魂魄索走,哪里还容昭华此刻再去显神通? 心底的痛几乎令昭华窒息,一旁的棠惢哭得稀里哗啦的,但是昭华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不知怎地,她看着望舒的尸身,竟会觉得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陌生到她甚至不能确定,面前躺着的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人。 直到,她施法看见了望舒猝死前发生的种种。 那夜,在寝殿饮酒的望舒喝下去的并非是寻常的‘醉仙酿’,而是被替换成了和醉仙酿味道极相似的往生饮。 那是一种极烈的酒,寻常人喝下去一壶就足以致命。 望舒当晚,足足喝下了三壶之数。 而将醉仙酿替换成往生饮的并不是旁人,正是望舒的亲兄长,百里储云。 望舒死了,他应当是最得意之人。 望舒好不容易替西凉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转过头来,所有的好处却都进了他的口袋? 可望舒已经立了望祈为太子,百里储云如何能...... 不好,望祈有危险! 第235章 昭华杀疯了 瞬移至尊宇殿的偏殿时,见乳母已经倒地气绝身亡,一内监打扮的男子手中拿着匕首,正准备冲望祈的襁褓刺去。 昭华伸手右手凝聚灵力,将男子隔空吸了起来。 男子飘荡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吓得惊悚大喊。 “百里储云派你来的?” 昭华的瞳孔散射出殷红色的光,吓得男子大喊妖怪。 “我在问你话!”一声怒喝后,昭华的灵力化为一把无形的刀,砍掉了男子的左手。 男子哭着求饶,“我不过是拿钱办事,我求你放过我,我......” “是不是百里储云派你来的?说!” “是......” 男子一个是字方吐出口,昭华便用力一掌隔空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似一滩烂肉由半空坠落在地上,昭华赶忙去查看望祈的情况。 还好,他无事。 他的胸前佩戴着一枚平安福,那是昭华送给他的。 那道符咒上面留有昭华残存的灵力,或许也正是因为这道符咒的庇护,才让望祈顺利躲过一劫。 孩子此刻哭得撕心裂肺,昭华将他抱起来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后背柔声劝慰道:“祈儿不哭,娘亲在,娘亲在呢。” 门外传来了极大的动静,是军队的重甲声。 棠惢扒在门缝上看了一眼,偏殿外头围了许多佩刀的侍卫,由一将领带领着,正向偏殿杀来。 “主人......这些人是冲着偏殿来的。” 昭华将望祈递给棠惢抱着,并嘱咐道:“好生护着祈儿,我晚些回来。” 昭华身上充盈着煞气,几乎骇得棠惢不敢开口回话。 她从未见过昭华如此,那眼神里透露的凶光和满溢出体外的妖气,无一不说明她此刻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不等外面那些军队冲进来,昭华已经一脚踹开了偏殿的门。 将领见出来的是个女人,压根就没将昭华放在眼里,“里面那个带有元人血脉的野孩子呢?交出来!” “元人血脉?”昭华淡声道:“君上已经封他为太子,如今君上骤然薨逝,他便是西凉的君主。你们一个个佩刀来见是要怎样?难不成还要弑君?” “妇人愚昧至极!我西凉血统怎容与我们又不共戴天之仇的元人来混?” “所以呢?你们如今该奉何人为君主?百里储云?” 将领鼻尖一嗤,“他与君上同出一脉,君上死了,自当由他的兄长来接替帝王位!” “呵呵,前人栽树你们惯会乘凉。望舒以智谋取大元之时,百里储云还躲在自家吃香喝辣好不快活。他何德何能可当帝位?” “你这女人好多的话!本将军懒得跟你争辩,别挡着门口快些让开,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 昭华挺直了身板挡在门前,轻描淡写道:“我若就是不让呢?你能奈我何?” “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将领上前推搡了一把昭华。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昭华的肩膀,就被昭华的妖力所反噬,手上的皮肉瞬间炸开,露出森白的骨头来。 此举吓傻了在场的数十名士兵,他们纷纷拔刀相向昭华。 昭华煞红的双眸扫了她们一圈,径直向尊宇殿的正殿行去,“杀。” 她用妖法控制了这些人的心智,一声杀令下,他们拔出鞘的刀刃齐齐抵在了自己的脖间,动作整齐划一的抹了脖。 此刻,预谋夺权的百里储云已经拿到了传国玉玺和可以号令飞羽的虎符。 与他同流合污的一些朝臣正在拍着他的马屁。 殿外有重兵把守,但门却被人推开了。 众人见昭华一袭红衣立在门前皆是震惊,“你是何人!?这地界也是你可擅闯的!?来人呐!” 臣子唤了一声,却无人应。 昭华问道:“你在叫谁?”她轻轻一挥手,无数士兵的尸身犹如炮弹一般飞入了殿内,在地上堆积出了一座小山,“可是在叫他们?” 臣子们大叫着逃窜,昭华以妖力将他们吸附在一起,用力一震,便碎了他们的天灵盖,给尸山上再添几员。 百里储云此刻正躲在龙椅底下瑟瑟发抖。 他连战场都没有上过,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昭华缓步向他走去,并刻意让自己的脚步声极重,好让百里储云清晰的感知到她的逼近,因为他的逼近而战栗不已。 昭华坐在龙椅上,将躲在龙椅底下的百里储云死死困住。 她定声问道:“为何要杀望舒?” “我......我并非有心的!我只不过是想让他喝醉酒,然后给他吃下迷惑心智的药将他送出宫去,我只是想要这天下这皇位,我并不想杀了他!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呀!” “你不想?”昭华伸出右手来平摊化掌,一个酒葫芦便凭空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将酒葫芦丢在龙椅底下,“这里头装着的便是你让望舒喝下去的往生饮,你说你不想杀他,那么你现在喝给我看。” 百里储云接过酒葫芦,但是龙椅底下的空间太过逼仄,他根本无法舒展开抬头饮酒,于是他请求道:“别杀我,我钻出来喝给你看,可好?” 昭华起身,一脚将龙椅踢飞了数丈远,目光寒戾地盯着百里储云。 百里储云哪里肯喝? 他能用这个法子害望舒,自然就知道这酒有多烈。 一壶下肚,不死也得折半条命。 于是他眼珠子滴流一转,在即将喝下酒水的瞬间将酒水向昭华的眼睛泼过去。 这些酒水被昭华以妖法生成的屏障全部阻挡隔绝在外,成水滴状漂浮着。 百里储云扭过头去,越过尸山拔腿就跑。 昭华冲着空中漂浮的酒滴一挥手,那些酒滴就以极快的速度向百里储云飞袭而去。 水本柔,但若是以极快的速度击打出去,那可是连顽石都能击穿的。 这样力度的酒滴瞬间穿透了百里储云的身体,将他浑身上下打出了上百个前后通透的孔,活生生将他射成了筛子。 几乎一滴血都没有流,百里储云就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 他的魂魄很快从体内飘出来,昭华一把将他的魂魄擒住攥在掌心。 “你便不必往生了。” 话落,用力将魂魄震碎成一缕轻烟,随风扬了。 第236章 月神族 皓月之上,一座乳白色的岛屿漂浮于月前。 月神族以灵力维系岛屿漂浮,族人世代便生存于此处,吸取月之精华修炼。 这座岛屿常年都被皑皑冰雾所覆盖,除了月神族外,此地再见不到任何活物。 今日,月神殿众神聚集,立在殿正中的一名银发男子眉细眼长,鼻梁细挺,薄唇白肤,面相似女子的阴柔,眼神里又添了几分戾气。 众神向他跪拜,唤他一声‘大司命’。 他便是如今月神族的暂代统领者——万代。 他扬手准众人平身,肃声道:“吾辈之主已历劫成功,今日便当归来。吾等在此迎接尊主,我亦会将月神族的掌权月印交托尊主。” 话音方落,便见正中的水晶月神王座上出现了七彩异光。 光芒褪去后,望舒那张美玉无瑕的脸缓缓浮现在众人面前。 “恭迎尊主!” 望舒目色平平扫过这些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万代身上,“大司命,二十载不见,别来无恙?” 万代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冲望舒深深一揖,“属下与月神族四十二部众日日盼着尊主归来的这一日。此行,尊主受苦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闪烁着华光的月牙状异石,毕恭毕敬将它交还给望舒。 握着那枚异石,望舒的眉间缓缓浮现出一道月纹。而那枚异石也化作了一缕灵力,封入了他眉宇间的月纹之中。 “有谁能告诉本尊,本尊在人间瞧见的那几次血月是怎么回事?” 他的臣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望舒利剑一般的目光扫过万代,“大司命,你说。” “是属下攻击了之隙,想要将月神族和赤狐族之间的结界震散,好替巳月先尊报仇!” “本尊有无交代过你,让你好生替本尊看护着月神族,莫要再去招惹狐族?当年父皇挥军入侵狐族,屠杀了多少妖界生灵,这些还不够吗?这样的杀戮你们还想持续到什么时候去?” “一事论一事,月神族和赤狐族的恩怨本该在千年前月神族飞升入神界后便已终止,可赤狐帝羲趁巳月先尊渡劫时使出那样下三滥的手段,要了尊上的命!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们如何能不报!?” “父皇的死到底是不是帝羲所为还未有定论,千年过去,狐族已经重振旗鼓,实力也比从前雄厚许多。如今的他们或可与我月神族势均力敌。你强行打开之隙的封印倘若惹怒了狐族,是想让整个月神族都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吗?” “区区狐族妖孽,如何堪与我神明比肩?”万代敞开双手挥舞着袖袍,“大家可有畏惧过狐族分毫?” 众人齐声道:“灭狐族,替先尊报仇!灭狐族,替先尊报仇!” “够了!”望舒呵斥道:“本尊刚回来你们便闹这样一出,是要给本尊下马威吗?大司命,本尊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是这般替本尊照看着月神族的?” 万代后撤两步,双膝砸地跪在了望舒面前,“尊上,属下绝无不臣之心。只是属下跟随先尊日久,受先尊恩惠良多。先尊之仇若是不报,属下心中难安!” “你心中难安,便是在说本尊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尚能吃能睡,日子过得自在的很呢。” “属下不敢。” “你不敢就把嘴闭上。本尊告诉你们,之隙的封印你们不许妄动,谁若逾矩,本尊定不轻饶!” 万代苦笑道:“尊上当真以为属下如此做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您且仔细看看您脚下的这片土地。您入凡尘历劫,一去便是二十载,您知道天上发生了何事吗?您放眼看看,如今的月神境处在何地,您就会明白属下为何要执意打开之隙,重新与狐族开战!” 望舒瞥了一眼地上厚厚的积雪,腾空而起飞入云霄中。 他向下望了一眼,这才发觉这座一直以来靠灵力维系的岛屿,如今却不用依靠任何灵力来作支撑也能漂浮在空中。 且于此处望出去,看见的皓月也比从前的要大要亮许多。 重新落回地面,望舒的神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月神境正在奔月而去?” 万代眉头深深锁,连连颔首,“当初天界允许咱们月神族集体飞升,就是为了让咱们今日作为他们的牺牲品。这些年来,月神族依靠月之灵气修炼,一直将皓月当做是能量的供给。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天帝的算计之中。 他让我们吸取月之精华修炼,等我们修炼千年得成后,便让皓月将我们集体吞噬反补它的能量,用来供给那些真正居于九重天之上的神仙。我们看似是得道飞升成神,可也不过是遭了天界的算计罢了。 如今,这月神境已经将靠皓月修炼的族人死死的绑在了这里,一旦出逃离开,得不到强大灵气的补给,身体便会迅速衰竭老去,只能等死。留在此地终会被月吞噬难逃一死,离开此地若去往人间,也只会落个凄凉结局。事到如今,月神族唯一的生路,便是打破之隙的封印,和狐族抢夺迷蒙山涧的灵力资源。只有如此做,月神族才得活。如若不然会有怎样的后果,尊上是死而复生过的,相信您比咱们更清楚。” 对于万代的一面之词,一开始望舒是不尽信的。 后来在查阅了臣属大量的记载后,他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程度。 眼下看来,除了和狐族抢夺地盘外,月神族唯剩下了死路一条。 他的族人盼着他回来,便是为了解除当下的困境。 因为他继承了巳月的全部灵力,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帝羲设下的之隙结界打破之人。 可他若当真如此做了,他又要如何面对昭华? 正当望舒陷入困顿之境时,万代前来寻他。 他告诉了望舒一个令他颇为震惊的秘密。 “有一事,尊上或许还不知道。您在凡间历劫的这段时间,属下多方打探,终于明白了昔日先尊带领全族飞升,是何人在背后算计着整盘阴谋棋局。” “何人?” “帝羲。”万代一字一句道:“他去寻了天帝,为了保全自己的妖族而给天帝出谋划策。他如此做,分明是用月神族全族的性命去讨好天帝。如此歹毒的妖孽,我等怎还能对他留有仁心?” 第237章 望舒前世 万代施法祭出了一本泛着金光的文书,文书悬浮空中飘到至望舒面前。 他认得,那是天界的篆刻文书,上面记载的是天界发生的事,且记载详尽,事无巨细。 “从何处得来?” “属下以五百年修为,换得这一幕真像,还请尊上过目。” 望舒翻开文书,寻见了关于月神族奔月一事的记载。 “天道十万三千八百三十年,天历初九。妖界统领者赤狐族妖王帝羲寻天帝,告月神族修为已远超妖界众生,于妖界作乱惹得动荡。月神族妄图侵占迷蒙山涧作为他们的领地,若让他们得手,届时修为精进的他们怎会安于现状?便极有可能会进攻天界。 天帝卜算,预测月神族日后当真会成为天界的威胁。遂与帝羲联手,给予月神族飞升成仙的机会,又东起蓬莱岛悬浮月上,唤作月神境。以月之精华滋养月神族修炼,实则是以月之引力将其束缚。只待千年后月神族与皎月再无法分割,便将整族吞噬,转而将其灵力归天界所有。” 后面还记载了许多天帝联手帝羲给月神族下套的细节,望舒合起了文书没有再看下去。 “尊上看过,也该明白月神族落得今时今日这般田地,要将‘功劳’记在谁的头上了?” 当年月神族和赤狐族发生冲突的事望舒很明白前因后果是什么,是月神族侵入了迷蒙山涧不假,但他们也是为了可以生存下去。 妖界灵力充沛的地方并不多,与人间一样,富饶之地永远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未有过先来后到一说。 月神族的实力在狐族之上,当日要将狐族赶出迷蒙山涧此举无可厚非。 但错就错在,望舒的父皇巳月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残杀了太多的无辜妖灵,惹得妖界震怒,联起手来对付月神族。 这件事究其根本,是月神族先对不起狐族。当日若是狐族大败,想来今日,狐族恐怕也就不会存在于世上了。 所以他能明白帝羲为何要和天帝联手起来陷害月神族。 他也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族众过得好罢了。 即便知道了这件事和狐族脱不了干系,即便知道了如今自己的族众所要面临的危机,望舒还是不能狠下心来,打破之隙的封印,挥军进攻狐族。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昭华。 他是真心喜欢昭华,而这份喜欢,并非是在入宫后才有。 * 前任首领巳月身死后,将月神族的王位传给了他唯一的子嗣,便是望舒。 望舒继位后,修为一直不能得以突破。虽然他继承了巳月的全部灵力,实力已经强大到连帝羲都仅仅是与他伯仲之间。 但这些对他而言还不够。他需要更强,需要有足以抗衡天界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的族众。 而要突破当下境界的唯一办法,便是得另一重身份加持。 神、仙、魔、妖、鬼、怪、人,这七界之中,他必得获得任何一届皇者的加持,才能突破瓶颈,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而他不管投入任何一界,脱离了自己本身的躯体便会丧失十分之九的妖力,一旦被发现了身份便极为凶险。 这七界唯有人界相对而言比较安全,故而望舒一直窥探着人间的情况。 那时的人间三分天下,大元、西凉和南蛮三足鼎立,于是便选择投身入西凉,助西凉多夺得天下。 他附身在了西凉王的小皇子百里望云身上,在七岁时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唤作百里望舒。 他少时随人间的父皇狩猎时,遇见了正在渡劫的昭华。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只赤狐是妖的身份,所以逼退了围困住昭华的渡劫阴火,将她带回了家中饲养。 一开始他不过是想寻个乐子,但在和昭华的相处中,他渐渐发觉自己深深地被这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所吸引。 情根始然,他却毫不自知。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原本一直和西凉势均力敌的大元,不知怎地突然变得实力雄厚起来。 元军挥军压境,打了西凉一个措手不及。 沙场之上,一名身着飒飒红衣的女子引起了望舒的注意。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昔日救回来的那只叫做赤赤的小狐狸精,而在她身旁与她并肩依偎之人,便是她那时的夫君,元慕。 望舒这才知道,原来昭华爱上了元慕。她为了帮助元慕夺得天下,利用自己的聪明谋略以及高深妖法,一步步走到如今这地步。 眼见西凉无力反抗,最终只有臣服,望舒离成为人皇的距离不知又远了多少。 后来西凉王离世将王位传给了他,他便谋划伺机潜伏在元帝身旁。 那时他听闻了昭华为了元慕自毁内丹,最终又被元慕狠心处死后,更是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 也没想到后来他入宫后,居然能再次遇见昭华。 不过他已经换了面容、换了身份,成为了宋昭。 她对元慕也再不存情谊,入宫也只是为了复仇,取回自己的魂魄而已。 在此番长久的相处中,望舒渐渐为昭华所吸引。 情爱一事,本就不知所起。若非要问一句他究竟喜欢她什么,那唯一的答案,可能便是样样都喜欢。 在夺得帝位后,望舒本可以直接返回月神族完成自己破境的修炼,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昭华已经怀有了他的子嗣,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若昭华知晓他是月神族的首领,昔日月神族与赤狐族的纠葛恩怨,定然会成为阻碍他们的鸿沟。 所以他便想以凡人的身份陪伴在昭华身边,能多一刻便是一刻。 只是他也低估了凡人对于昭华的伤害有多深,她已经无法再去敞开胸怀的相信一个凡人男子,亦或者说,她已经无法再将自己困闭的心打开,去接受任何一个生灵的爱。 当一份爱变为了枷锁,望舒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予她自由。 如今昭华可能已经回到了迷蒙山涧吧? 她本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只可惜她的这份安稳,可能在不久之后,便又会被自己毁于一旦。 想到这,望舒的心莫名一揪。 那是一种比亲手将昭华推出自己的世界,还要窒息的痛感。 第238章 昭华夺政 由人间历劫归来,对于望舒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闭关修炼,从而使修为更加精进。 即便是要打开之隙,以他如今的修为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于是他吩咐万代道:“本尊要闭关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莫要轻举妄动。不要再妄图靠自己的力量去击碎之隙,你如此做,只会让狐族有所察觉,反而不妙。” 万代眼中闪过星芒,“如此说,尊上是同意打开之隙,让月神族入侵妖界?” 望舒没有给予万代准确的答复,但他没有拒绝,便已经是最好的答复了。 * 人间界。 望舒死后,百里储云和他的亲信仿佛一夜之间就全都消失了。 尚元城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 于此时,昭华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以望舒未亡人的身份,要操持望舒的丧仪,但却被群臣所抵制。 大伙儿从未见过她,她一上来就揽了这样的大权,自然会让人揣度她的居心。 一开始朝臣们怀疑她的身份,后来她与望祈在众目睽睽之下滴血验亲,血液相融,也算坐实了昭华是望祈生母的事实。 可如今望舒死了,百里储云又下落不明,这些朝臣有谁不想在乱世之中分一杯羹? 他们以昭华是元人的身份不配操持望舒丧仪为由,群起联合而阻她。 他们心里明镜死的,若要让昭华主持了望舒的丧仪,那也就是承认了她皇后的身份。她是皇后,望祈作为太子自然要登基。而她就成了太后,成了可垂帘听政之人。 西凉好容易打下的江山如何能交到一名女子手中由她把持? 此刻,昭华面对千夫所指却无心与他们争论。 她神色清冷,语气淡然道:“你们不必再争。君上的丧仪我必亲自操持,丧仪毕,望祈也会登基称帝,我亦或在幕后垂帘听政,如若你们觉得不妥,又或是谁觉得他能替代我的位置。大可以站出来,让大伙儿好好瞧瞧你的野心。” “不可能!你垂帘听政,咱们岂不是要听你一个元人女子的指挥?女儿家怎可堪当治理国家的重任?既然君上死了,监国也不知所踪,便说明百里家的气数是尽了。如今在朝的各位大臣都是西凉人,咱们自己的国家当然应该自己选举出一名新的帝王来,大伙儿说是不是?” 大伙儿起哄应和这位大臣的话。 昭华依旧淡定道:“是否你等自己推举出来的帝君便认,再无二话?” “那是自然。” “好,不过要选就现在选,免得有人私底下走动勾结,反倒让结果不尽不实。” 昭华吩咐宫人取来了纸墨笔砚分发给诸位朝臣,又在殿正中立了一个硕大的青花瓷花瓶。 她命人将花瓶抬起来,瓶口对着诸人,“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你等现在写下想要何人称帝带领西凉,而后将纸张丢入花瓶中。为了确保这期间不会有人动手脚,花瓶里的字条会在最后一个人写完放进去之后,当着你们的面将花瓶砸碎,一一来统计上面写的都是何人的名字,你等可有异议?” 昭华这法子也是如今唯一可行的法子,众人当然不会有异议。 于是人人都开始写下自己心中认为可当重任之人,这些人中,刚才和昭华说话的是司大夫管禄,他也是西凉朝中的老臣了,自先皇那时就在朝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对西凉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 此刻他信心十足,似乎已经料定了今日投选的结果必定是自己称帝。 待所有人都将纸条放入花瓶中后,昭华命人将花瓶打碎,并让这些朝臣们自己指定一个人出来念出纸条上的名字。 一开始,纸条上写的还都是管禄的名字,他唇角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可渐渐地,所有纸条几乎都一边倒地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人,便是望祈。 最终,望祈足足比管禄多出了十三人支持,远胜于他。 满殿哗然之余,当属管禄第一个不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谁给那小奶娃投票的!?站出来!” 堂下无人做出回应,管禄又指着昭华道:“定然是你动了手脚!” 昭华笑,“方才是你自己说会认下选举的结果。如今结果出了,你却要反悔?我便纳闷了,为何投给名正言顺的太子对你来说是件如此不可思议的事?还是你一早就起了不臣之心?君上是醉酒猝死,可他的兄长褚云也不见了,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若是他在,即便祈儿不能继承皇位,储云血脉正统,又是君上亲封的监国,他当政可谓是名正言顺。君上死了,监国无故消失,今日你又在朝堂之上咄咄相逼,看来最有问题之人,当是你才对。” 昭华顺势吩咐人去搜查管禄在京都新建的府邸,管禄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无所畏惧。 然而令所有人都料不到的是,士兵果然在管禄的住宅发现了储云的尸身。 “监国死相凄惨,被埋在了管大人府邸的后院里,上面新盖了黄土和别的地方的土地有所区别,这才被末将察觉出来。” 百里储云的尸身被运到朝堂之上,见他身上千疮百孔,胆子小的朝臣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昭华神色凝重道:“谁能有本事在你的府邸里挖坑埋人还不被你府上的下人察觉?铁证如山,你还敢不认?” 管禄自然死不承认,被昭华逼急了索性夺了侍卫的刀要袭击昭华。 昭华一直在等他按奈不住。 她看了一眼堂下的西凉士兵,瞬间控制了他们的神智。 那些士兵挥刀护在昭华面前,在与管禄一番搏斗下,有人对他下了死手。 一刀横劈而下,正中管禄面门,将他活活砍死。 见血洒朝堂,朝臣们都慌了神。 此刻,昭华定声道:“罪臣伏诛,你等谁对太子登基称帝还有异议,只管站出来。” 堂下一阵寂静后,不知是谁领头跪下,道:“臣,附议太子继帝位,恭迎新君登基!” 这事儿只要开了个口子,旁人也就只有依附的份儿。 不一会儿,朝臣们便跪了满堂,口中都说着一样的说辞。 他们对着尚在襁褓中的望祈毕恭毕敬道:“臣等参见君上,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华看一眼熟睡的望祈,有些心酸地笑了。 第239章 女帝 下葬望舒这日,京都落了极密的雨。 西凉方入主大元,还未来得及修建帝王陵寝。故而望舒遗躯只能被送出京都一路往西去,先安葬在西凉的旧坟中,只等在京郊的帝陵修建好,再将他和祖上的尸骨牌位都迁移回来。 行丧仪时,昭华表现得十分平静,不见悲怆落泪,完全是依照流程一项一项走下去,丝毫看不出她对望舒有多少感情。 直到丧仪毕,将望舒的遗躯送出尚元城后,才只有棠惢在她背过身的时候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泪。 棠惢劝她,“主人,他是凡人,即便无灾无痛的,活个百年已经是稀罕事。人妖殊途,主人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便不要太过介怀了吧?” 昭华揉了揉棠惢的脑袋,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你能来安慰我的时候。我并非是因他的死而伤心,只是他原本不该在这样好的年纪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不是我执意要离去,他那夜也不会饮醉酒,也不会被人算计了却毫不知情。说到底,是我害了他。” “主人......这愿打愿挨的事,怎么能是你害了他呢?你话都已经跟他说得那么清楚了,是他自己想不明白贪杯饮酒,给了贼人可乘之机。再说,就算没有咱们的离去,他兄长日日在他面前晃悠已然起了杀心,他又对他兄长不存忌惮,落得如斯田地也是早晚的事。” “或许吧。”昭华闭目,忍着泪长叹一声,“今时今刻,也唯有这般说法能让我心中好受些。” “那主人,我们还走不走?” 昭华摇了摇头,“祈儿还那样小,我扶持他为帝王就是为了守住望舒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此刻你我一走了之,你打量着前朝有多少人想要取了祈儿的性命?” “也是。”棠惢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笑道:“棠棠也喜欢小宝宝,也舍不得人间的美味!那就这么决定了,咱们陪在小宝宝身边,等他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后,咱们再回妖界去好不好?” “棠惢。”昭华牵起棠惢的手,语重心长道:“其实你原不必什么事都迁就我、陪着我。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在我身边为奴为婢。你也可以活出你自己喜欢的模样,如果你想要回妖界,我会祝福你。” “主人是要赶棠棠走?”棠惢一把甩开昭华的手,双手抱臂气鼓鼓地跺了跺脚,“棠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棠棠都会跟在主人身边!只要能陪着主人,棠棠每天的日子就都过得很开心!主人要棠棠回妖界,回了妖界做什么呢?每日还不是枯燥的修炼修炼再修炼,还得担心哪天落单了被兔子精给嗷呜一口吃掉!” 见她恼了,昭华忍俊不禁,“罢了罢了,你这张嘴是和望舒学会了,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我如今也说不过你了。” 提及望舒,她仍有几分神殇。 但很快,她便露出了笑。 她回过神来,冲着西南方向挥了挥手。那是望舒遗体被运回西凉的行军方向。 “你放心。我会好好儿守着咱们的儿子。对不住。” 这些,是她说出口的话。 然而棠惢并不知道的是,她还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若当真有缘,总不在这一生一世。倘若来生你我还能再遇见,我定一眼就能认出你来。欠了你的,也自当悉数还给你。) * 日后,昭华变成了千尊万贵的太后,早起临朝垂帘听政,散朝后便尽心抚育望祈,得空时也常与棠惢偷偷溜出宫去尝遍人间美食。 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却很充实。 一日,夜半挨着望祈而眠的昭华觉得小家伙身体烫烫的,一摸额头才知道是发了高烧。 夜半儿的天折腾来了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给望祈诊治。 昭华先是用妖法压住望祈体内的病气,太医又是针灸又是开药的,发了一夜的汗第二日高热就退了。 这是望祈出生以来第一次生病,做母亲的自然心疼不已。 故而这日上早朝的时候,昭华并没有叫醒望祈,而是让棠惢看顾着他好好休息,兀自一人上了朝。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见龙座上并无小皇子,坐在垂帘后的昭华也并没有将垂帘全部放下,像是故意露出了半张脸来。 便有人道:“君上因病无法临朝,理应通知诸位臣子取消今日早朝,有所奏之事当上奏折,怎可君上不来,单由你一届女子临朝?此举成何体统?” 昭华不以为然地笑笑,“何大人未免也太过迂腐了些,折腾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你们日日上的那些奏折,不都是哀家在批阅?你们上朝说得那些问题,不都是哀家在给你们回复?君上来与不来原不过是个摆设,既然是个摆设,他病着,哀家心疼他让他好生休息免得听你们这些聒噪声,哀家何错之有?即便免了早朝,何大人上的奏折最终还是落在哀家手中?绕了个大圈放了个响屁,哀家看你是闲的蛋疼。” “你......朝堂之上,怎容你一届妇人污言秽语!?”何大人气得不轻,也顾不得规矩了竟然用手指着昭华,“总之君上一日不来,我们便一日不上早朝!” 他自己喊出了口号,还以为旁人会跟着他一起抵制昭华这种垄权的行为。 谁知还不等旁人说话,昭华便吩咐道:“来人呐,将何大人的手指头砍了。” 何大人骇然失色,“你......你是何居心?” “哀家是依照西凉的宫规处置你,有问题吗?你方才手指龙座,藐视君主,哀家没记错的,你们西凉老祖宗的规矩,此举人臣,是当断指,有问题吗?” 何大人骂桑着被侍卫带了下去,众人只听他在殿外凄惨尖叫了一声,不多时侍卫捧着个木盘奉上,其上呈着的便是何大人鲜血淋漓的断指。 昭华看了一眼,挑眉笑道:“拿去喂狗。” 她这样的雷霆手段,哪里还容别的朝臣再说些什么? 何大人到底还是有些兵力和实权在手中的,然而昭华却毫不顾忌这些,大伙儿私心里都想着,这妇人愚笨,逞一时威风得罪了狠人,怕是自己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240章 望祈的病症 她这样的雷霆手段,哪里还容别的朝臣再说些什么? 何大人到底还是有些兵力和实权在手中的,然而昭华却毫不顾忌这些,大伙儿私心里都想着,这妇人愚笨,逞一时威风得罪了狠人,怕是自己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昭华一一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只觉得好笑。 若是她还能让这些凡人再伤她分毫,她就白费了在人间受了这近十年的磋磨。 她今日处置何大人并非一时起兴,而是‘早有预谋’。 就算今日何大人不在朝堂上无礼,昭华也会想办法让他的身上少些零件。 虽然昭华并没有在这些朝臣中安插自己的眼线,但是日日上朝,眼皮子抬起来往下面一瞥,谁存了怎样的心思便昭然若揭。 这何大人看着忠厚老实,满嘴的仁义礼智,将国之大义日日挂在嘴边。实则居心叵测,想着法子如何谋朝篡位,好自己登基做了皇帝。 今日昭华断他一根手指算是给他个教训,若来日他养好了伤不知悔过反而变本加厉,这样的蠢货直接杀了就成,也省了后顾之忧。 回宫后,棠惢听闻了今日前朝上发生的事,好奇问昭华,“主人既然已经知道他有了不臣之心,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还拐着弯的提醒他,要给他一次机会?” 昭华泠然道:“我入宫是要帮望舒和望祈看着他们父子俩的江山的,不是将宫里当成了屠宰场瞧谁不顺眼了便杀谁。他错了主意不打紧,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要是个没脸没皮的错了也不知道悔过,那这条命就是他自己不想要。他都不想要的东西,我干嘛还舔着脸要给他?” 她边说边向寝殿内看去,“瞧着里面安静,祈儿睡了?” “嗯嗯,晨起醒来过一次,乳母给喂了奶水也进的香甜。后来棠棠抱着他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见他伸着小拳头打起了哈欠,棠棠就哄了他一会儿,等他睡着了就放回育儿榻里。” 昭华入寝殿看了望祈一眼,见他果然睡得香甜,胖嘟嘟的小脸粉粉嫩嫩的煞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昭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可刚接触到婴孩稚嫩柔软的皮肤,她便觉得烫手。 “怎会如此?”她手背贴在望祈的额头上,神色变得有些焦急,“烧不是已经退下去了吗?怎么还这样烫。” 棠惢忙赶上前来也摸了摸小家伙的脸颊,登时吓得不轻,“不会啊......棠棠带他在庭院里玩的时候都把他用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可能是着凉了。” 按说昭华已经用妖法将望祈体内的病气给逼出了体外,即便太医院的太医医治无用,总也不会病情加重反复。 望祈吃下去的汤药她也一一查验过,不会是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 思前想后,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孩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所导致。 虽然昭华曾经附身在宋昭的身上,可那时的宋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体内孕育生出的孩子,多少会带些先天的毛病吧。 昭华如此想,命太医诊治的同时详细问道孩子身体的情况。 太医据实相告,“许是太后在诞育尊上的时候体内不足,导致尊上出生时便身体略有亏空,所以身子底子才比寻常人差一些。” “可能调理?” “并无大碍,宫中吃食都是顶好的,乳母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想来不会有大碍。微臣再给尊上开些滋补的汤药,好好调理着,等来日年长一些,这些病弱的症状自然就好了。” 这太医是从前宫中的老太医的,最精通婴孩问诊。从前昭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知道他医术高明,如今听他如此说,自己这颗悬着的心也才放下了肚。 调养几日下来,望祈再也没有生过高热,且肉眼看见的气色越来越好,昭华也是打心底里欢喜。 从前不明白凡人如何能与自己的孩子那般亲昵,不似妖,一生下来就要自己修行。 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己养在身边的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见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也会心疼不已。 眼见望祈的身体健健康复起来,前朝又总嘟囔着见不到望祈的人,传言说是昭华将他给软禁了。 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昭华本来并不在乎,可望祈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也是为了他守护着王位,让自己的儿子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上朝去,哪怕是在朝堂上睡觉也得被百官跪拜,这种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便是在望祈恢复上朝的第一日,也是何大人养伤归来之时。 他断了一根手指头,上朝的时候手上戴着皮手套,似乎是给缺了的右手食指的位置填补了什么东西,从外观上看起来,那手套的五根指头倒没有丝毫的异样。 昭华笑着问他,“手上的伤好了?” 何大人极不情愿地福礼下去,“多谢太后挂怀,臣无碍。” “身体无碍了,心里也无碍才好。” “臣不明太后此话何意。” “你不明白?好,哀家就明白与你说清楚。”昭华肃清了声音,道:“哀家给你三日的时间,将你侵吞的朝廷税银一个子不少的给哀家吐出来。若有不尽不实,你断的可就不是一根手指那么简单。仔细你的脑袋。” “太后莫要欺人太甚!”何大人陡然拔高了声调,似乎想用音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臣何时做过太后口中所说之事?无凭无据的,太后怎能冤枉臣!?” “你喊叫什么?像条疯狗。”昭华用尾指的护甲掏了掏耳朵,泠然道:“你做没做过这样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哀家能将话说到你脸上去,自然是手里头握了实证的。你今日是要和哀家在朝堂上撕破脸吗?你考虑清楚,哀家一旦将证据摆出来,便是坐实了你的罪名。贪污税银是死罪,哀家再问你一次,还要哀家拿出证据吗?” 何大人心虚不已,豆大的汗水不时从额头上滴落。 前一刻还振振有词的他,现在却像是一头被人拔了舌头的蔫驴。 第241章 昭华再一次杀疯了 “不说话了?”昭华轻笑,“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方才哀家所说的那些都是事实。你的确是贪污了税银,犯下了重罪。” 她掀开垂帘,猛然挥手指向何大人,“来人呐!将何佑之给哀家拿下!” 话音方落,霎时便有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何大人团团围住。 何大人错愕不已,“太后此举何意?臣说过了什么,怎就将罪名按在了臣的头上?” “砌词狡辩是你最擅长的事,方才你让哀家拿出你贪污的证据来,哀家说你若是识趣就闭上你的嘴乖乖将税银归还,不然哀家拿出证明摆在台面上,你的死罪便洗不脱。你是怎样一个无理搅三分之人哀家会不知道?若是哀家当真冤了你,你自不依不饶非要哀家给你一个说法,不闹个人仰马翻你会罢手?” 昭华缓一缓,冷哼一声继续道:“你不是要证据吗?方才你听了哀家的一番话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闭嘴默认,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你这贱妇!你敢诈我!?” “诸位大臣们都听见了!是何大人自己亲口说出哀家诈他这样的话来,他若没有做过那样龌龊的事,那么何来哀家诈他这一说?” 何大人脱口而出的一句泄愤话,几乎将自己推入了绝境。 朝臣们议论纷纷,无数鄙夷的目光向他投去。 事已至此,何大人再伪装下去也是无益。既然昭华都已经同他撕破脸了,他便也没必要给她面子。 前一刻还紧张到神色大变的他忽而疯魔般笑出声来。 他迎着侍卫的兵刃向前缓步走去,冲龙椅之后的昭华大声喊话,“你以为有几分聪明,会几分谋略,就能治理这天下了吗?老夫告诉你,你这些手段还嫩着呢!你不是要杀老夫吗?来啊!让老夫当场血洒朝堂,便看看今日你和你那个野孩子还能不能活着离开尊宇殿!” 他挥手指向殿外,自负道:“老夫今日敢入宫来,便早已料到了你不会给老夫好脸色。实话告诉你,午时一过,老夫若是还未离宫,老夫安插在尚元城内的亲兵就会策反,一举杀入尊宇殿,取了你这贱妇和野种的性命!” 何大人镇定自若地看了一眼铜漏,笑道:“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要不要对老夫动手,你自己看着办!” 何大人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好似是在发表什么忠心耿耿的获奖感言一般。 他声若洪钟,硬生生将龙座襁褓上的望祈给吓醒了。 望祈小手小脚胡乱摆动着,啼哭声听得人简直心都要碎了。 昭华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急忙从垂帘后走出来,一把将望祈抱入了怀中。 她哄了好一会儿,望祈才渐渐安静下来。 昭华抬眸,用凶戾的目光瞪着何大人,“你敢吓唬哀家的儿子?” 何大人嗤笑着呛声道:“两句话就能吓得啼哭到撕心裂肺的娃儿,长大了又能成什么大器?老夫听闻君上病了七八日,不过是寻常高热就要出动太医院倾院之力来救治,太后掂量着仔细些,君上这样的身板子,小心连满岁那日都熬不到!”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昭华。 连一旁立在伺候的棠惢也看不下去了,她气得跺脚,灵力已经悄然蕴于掌心想要对何大人下手。 昭华唤她,“你来,将君上抱回去歇息。” 棠惢诺声应下,抱着望祈匆忙离去。 只等人走后,昭华才挑眉看向何大人,冲他挤出了一丝阴鸷的笑容,“何大人自己不说,哀家竟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大的本事。” “哼,今日闹成这般不愉快,老夫已经料到不能在朝为官。无碍,老夫这把年纪还图什么呢?西凉落入你们母子二人手中,气数也该尽了。与其亲眼看着西凉国破山海不归,倒不如早早解甲归田去落得轻松自在,眼不见心不烦。” “说得好。”昭华含笑冲何大人鼓掌,“何大人慧眼一双,可预测未来,哀家佩服。只是不知道你这么会卜算,可否为自己算过?” 她步步逼近何大人,声音也弱了下来,“为自己算过自己有多少岁的寿数?” 何大人丝毫不惧昭华,与她面面相觑定声道:“老夫长命百岁!” “哈哈,是吗?”昭华笑得肆意,而后神情忽而冷了下来,“那今日,哀家就恭祝何大人百岁生辰喜乐!” 话音方落,还没等何大人反应过来,昭华就抽出了身边侍卫的佩剑。 她出招极为利索,一件刺穿了何大人的心房,惹得满殿朝臣惊叫声连连。 血液随着剑柄流淌而下,浸湿了昭华的掌心。 何大人眼底满是惊诧,他哆嗦着忍痛说道:“你......你竟敢......” 昭华不会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她用力将剑向何大人身体里刺去,因着惯性的作用,她也凑到了何大人的身边。 她贴近何大人的耳边,用瘆人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这张贱嘴千不该万不该说我的祈儿,永别了,老东西。” 昭华猛然将剑身由何大人体内抽出,他的身体被一剑刺穿,血流如注咕咕向外冒着。 昭华将剑丢在地上,取出别在腰间的帕子动作颇为妩媚地擦拭着掌心鲜血,而后眼皮也不抬地冲堂下的朝臣们说道:“一个个的都是七尺男儿,见不得血腥吗?叫什么叫?今日何佑之在朝堂之上公然挑衅哀家,挑衅君上,挑衅皇权。且不论他贪污税银一事,单是今日事,便足以将他论死,你等可有异议?” 短暂的静默后,这些朝臣们几乎异口同声道:“太后英明!臣等拜服!” 昭华将擦干净掌心血渍的帕子丢在了何大人的脸上,盖上了他不瞑目的眼睛。 她转过身去吹了一声口哨,霎时间,便有数百飞羽军士将尊宇殿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此刻,铜漏正好滴到午时。 昭华对入内的飞羽军统领吩咐道:“等下谁敢闯入宫闱禁地,吩咐你的人,能留活口的便留活口,负隅顽抗的就地诛杀。” 她缓一缓,又笑道:“至于那些留下投降缴械留下活口的,择日,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第242章 望祈妖性显露 不得不说昭华的手段狠辣至极。 在她的思想中,那些缴械投降之徒不过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命,比起那些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叛军,要更为恶心。 她手段强硬更胜男儿郎,让不少曾经经历过大元和西凉恶战的老臣子想起了曾经的昭华皇后。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无不感慨。论其治国之道和行军之要,大元女子当真是人才辈出。 飞羽部队和何大人的手下在殿外厮打起来,惨叫声于冷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心里发寒。 而昭华却丝毫不为那些声音所影响。 她回身,此番竟一屁股坐定在了龙椅上。 “哀家有些不体面的话要跟众位大臣们说在前头。今日这国,无论是哀家治,还是日后交给旁人,你等最好都别存了像何大人一样的心思。能不能称王称帝要看得是气运,可当那谋朝篡位的心起了,对主上不衷不敬,这样的孑孓小人,又哪里来的帝王霸气?你们这些人里面,谁中饱私囊,谁私相授受,谁举人唯亲,哀家全都看在眼里。哀家不说,是给你们留脸面,也是给你们自省的机会。” 她缓缓抬手,立起了三根指头,“三日。哀家给你们三日时间,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全部给哀家停下来。若是三日后还有人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棋高一着可以蒙混过关,便别怪哀家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可明白?” 这些朝臣中,有许多都存了昭华所言的那些罪行。 何大人的尸身还在殿内静静躺着,一个死人的威慑比昭华空口白舌说许多还要有用。 见他们齐齐跪地,一句辩驳的废话也不敢说,只道:“臣等谨遵太后教诲。” 殿外,厮杀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飞羽将领一身血污入内来报,乱贼皆以诛杀,归降者也压入了天牢。 昭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赏,又瞥一眼何大人的尸身,道:“抬下去,斩首挂在城门之上示众,余下的烂肉剁碎了拿去喂狗。” 有胆子小些的朝臣听见昭华这样的旨意吓晕了过去。 昭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道一声退朝,就自顾走出了尊宇殿。 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自己受尽的儿子。 棠惢在榻前守着望祈,昭华接近些后,她才将食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主人动静小些,乳母才喂过奶水,小宝宝才睡着。” “他怎么样?”昭华落座一旁,眼中满是柔光地看着望祈,“方才在朝堂上他被吓得不轻,回来还哭闹了吗?” 棠惢笑,“到底是男娃儿,胆子大些。回了宫奴婢拿个拨浪鼓逗了他一会儿,他就安静下来了。” 拨浪鼓如今就摆放在望祈床头的小几上,昭华下意识瞥了一眼,默默良久。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望舒自己做的拨浪鼓,常用他来哄望祈。 或许见到拿个拨浪鼓,望祈便以为是自己的爹爹在哄他,于是也能安心些吧。 昭华不能多想。 因为如今她只要想起望舒,自己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这天晚上,昭华如同往常一样抱着望祈入睡。 后半夜的时候,她觉得怀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烧得厉害。猛然睁眼摸了摸望祈的额头,他的高热又发起来了。 太医很快赶来,对于望祈如此反复的高热之症,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望祈还小,隔三差五的生出这样的高烧来,只怕反反复复持续久了会伤到头脑。 雾山谷有一灵药名为‘清心草’,将那草药研磨成粉末给凡人服下,便可祛除凡人体内的病气,更能长久保护他不被病气所侵。 只是那东西虽好,但到底是妖界的东西,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凡人的寿数。 棠惢在知道昭华想要给望祈服用‘清心草’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拒绝的,“那东西即便是要给凡人使用,多也是那些病入膏肓的暮年老者,是拿来救命的。主人给小宝宝吃了那东西,凡人之躯被妖界的草药在体内纠葛,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我都知道,我会送入一分自己的灵力入望祈体内,护着他不被妖气所侵扰。” 一分灵力,便是昭华十分之一的修为。 然而这次棠惢并没有劝她,只是默默应下,只身前往了雾山谷。 如今的昭华,就是让她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保住望祈,她也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又何况是十分之一的修为? 晚些时候,棠惢带回来了清心草,在研磨成粉末给望祈冲服下去之后,昭华便将自己十分之一的修为注入了望祈体内。 那些修为护住望祈的五脏六腑不受清心草的反噬,在服用下清心草半个时辰后,他的高热果然退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如同想象中一般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次日清晨,昭华醒来的时候望祈还睡着,想着孩子昨天夜里被折腾了大半宿,昭华便没有唤醒他,而是蹑手蹑脚起了床自己先去洗漱。 等洗漱回来见乳母立在榻前轻声唤着望祈,但望祈丝毫都没有反应。 她上前去在望祈的脸蛋上摸了摸,柔声细语道:“小瞌睡虫,起床了。” 一连唤了好几声,望祈也没有反应,昭华这才觉得情况不对。 她连忙替望祈诊脉查看他的情况,乳母也是干着急,“太后,还是宣太医吧,君上这......” 不等乳母话说完,就见望祈忽而睁开了双眸。 他的瞳孔换成了殷红的底色,像是漫出了血。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耀目的红光闪烁在他的周身,那束光有着霸道的力量,将乳母击倒在地,连抱着他的昭华也险些被伤到。 乳母惊慌失措,大喊着有妖怪。 昭华冲她甫一挥手,她便晕倒在地被抹去了记忆。 棠惢推门而入,急急道:“主人,有妖气!” 当她看见昭华怀中抱着的望祈身边笼罩的红光渐渐淡去,他也重新在昭华怀中安静的睡着后,棠惢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昭华都感受到了方才那股强烈的妖气。 它并不属于昭华,而是自望祈体内迸发出来。 第243章 传皇位 昭华抱着已经趋于平静的望祈一言不发,棠惢缓缓凑到她身旁,试探着问到:“主人......那股妖气,似乎并不属于狐族。” 昭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知道,那样的灵力,是比狐族更精绝高深的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小宝宝出生的时候就是凡人呐,他怎么会突然......” “我要带他回妖界。我隐隐觉得这件事并非咱们所见这般简单。” “主人是说......” “望舒。”昭华抬眼看着棠惢,一字一句道:“他有问题。” 这般将望祈带走,回了妖界昭华便很有可能会不再回来。 她对人间唯一的眷恋就是她的这个身份为凡人的孩子。若望祈不是凡人,他们就没有任何继续留在人间的理由。 她本可以决绝离去,再不理会这凡尘俗世。 但她又不能完全做到。 如今天下乱世看似平定,不过是因为她用手段和兵力强行镇压的结果。 她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拥有兵权的朝臣们定然会起异心,到时战乱不断,苦的只是黎明苍生。 她倒也不是怕与她无关的凡人受苦,她只是觉得,这皇位,应该落在当称得起帝王之名的人身上。 这个人,普天之下,唯有宋世安。 离宫之前,昭华去寻了他。 他与她屈膝而坐于桃花树下的茶案旁,面前摆放着的,是鸢鸢新沏的茶。 昭华见一俊朗男子来寻鸢鸢,鸢鸢与他牵着手往市集方向去了,她便笑,“那男子......” “是鸢鸢的夫君。他错将我当成了鸢鸢的父亲,一个月前下了聘,要求娶鸢鸢。那孩子家里是经商的,算不得什么大买卖但日子也算过得不错。成亲后鸢鸢本该归夫家,但她放心不下我,于是常常回来探望。” 昭华看着宋世安脸上宁静平和的喜乐笑容,颇为感触,“你如今是真正将她当成了你的半个女儿。” “这世上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我与您,亦是如此。”他动作缓慢替昭华新添了一盏茶,“如今宫中之事我略有耳闻。您将国家治理的很好,那些有异心之人在您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京都现在都在传着,百姓无不对您钦佩敬仰。” 昭华端起茶盏,以长袖掩面一饮而尽,“我要他们敬佩我作甚?这天下终归是凡人的天下,并不是我的。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此。我不喜手中握有权势,平白无故要担得责任太多,反而累得慌。” 宋世安笑笑,“我一直都知道。还记得从前征讨西凉的时候,您入夜起了玩性,还曾与我下了一夜的棋。” 昭华对着茶案挥了挥衣袖,旋即便有一副棋具现在二人面前。 昭华将白棋篓子向宋世安面前推了推,执黑棋先落一子,“我这棋艺都是与你学下的,后来入了内廷,便再无人与我对弈过。” 宋世安乐呵拿起了白子落下,“那便看看您的棋艺有无精进。” 这二人,一妙龄少女,一白发苍翁,却如同挚友一般有说有笑的对弈起来,画面好不和谐。 昭华的那些三脚猫功夫自是敌不过宋世安,很快她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昭华看着满盘的白子,自嘲道:“其实这下棋与治理天下本是一样的道理。你棋高一着,胜我许多。” 宋世安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您今日来寻我,想来不仅是叙旧这般简单。” 昭华也不兜圈子,她从袖间取出了飞羽部队的虎符放在了宋世安面前,“今日来,并非是要逼迫你做什么,而是与你商议一事。我因一些要事不得不返回妖界,这一去,再回人间不知何时,也可能一去不归。若你有心为帝治理天下,我当助你一臂之力,若你无心,我也不强求。” “您的孩子尚在人间,您为何急着离去?” “你也说了他是我的孩子,那么他又怎会是凡人的身份?” 宋世安沉默着低下了头,昭华看得出,他在犹豫。 她不想逼迫宋世安做任何事,也许如今闲云野鹤自在的生活也是他的心之所向。 但她有必要向宋世安说明如今的朝局和她离开后朝廷可能发生的动荡,毕竟这人间是宋世安的家,天下大乱,无人能幸免于难。 朝局之事宋世安为官数十年,即便不在朝堂中也能猜度几分。 “若非您在前朝周旋,西凉帝君百里氏骤然离世后,这天下,恐怕早就乱了。” 昭华将虎符拿起递到宋世安手中,“无论这天下你要不要,虎符你收着。我可将飞羽部队调遣来此地,若有意外,你也可护得自己和鸢鸢周全。” “乱世之下,何人可顾得自身周全?这天下到底是老夫守了几十年的天下,老夫怎能看着百姓置身水深火热之间?” 他收下虎符,起身双手抱拳向昭华深深一揖,“无论如何,老夫替天下万民谢过您,谢过您护着这天下安泰许久。” “谢我?”昭华笑,“有何可谢?我不过是为了全自己的私心罢了。从前替元慕打下江山,是因我愚昧爱慕。而今亲手将天下毁了交到西凉手中,是因我要夺回自己的魂魄。这天下,从来都是被我祸害的,我哪里有过保它安泰的时候?” “您若有心,这天下早已毁于一旦。您要离去,今日本不需来寻我。多谢您。” 他又是一揖,昭华摆摆手摇头道:“我从未有过此心,你也不必谢我。去吧,和鸢鸢道别后,我带你入宫去。” 第二日早朝之上,昭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玉玺和兵权都交到了宋世安手中。 朝臣有非议者,皆被昭华魅惑了心智,心甘情愿臣服于宋世安。 临行前,她和棠惢在夕落时分在尚元城中闲闲散着步。 她抚摸着红墙绿树,忽而笑了,“这十年光景,我似是做了一场梦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咱们回了妖界之后,凡间的事就都跟咱们没关系了。主人从前那些不开心的回忆,也可一并忘了。在迷蒙山涧或者雾山谷里有的是妖跟咱们一起玩,也少了许多勾心斗角,不比凡间自在许多?” 昭华颔首,回眸望向曾经的朝阳宫。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一只不谙世事的狐妖混在人群中,却带着比所有人都清纯娇俏的笑,正缓步向她走来。 第244章 归妖界 与宋世安告别后,这尘世再无昭华所留恋。 她带着望祈,和棠惢一并回了迷蒙山涧。 临近迷蒙山涧时,昭华隐隐察觉到了不妥。 按理来说,迷蒙山涧的雾气应当经年不散才对。 那雾气为的是将迷路走入其中的凡人劝退,以保障妖界不被凡人侵入发觉。 这些雾气对于凡人来说有障目的效果,但是对于妖来说便恍若无物。 但今日的雾气实在是太淡薄了,淡薄到连林间的小鹿都能不受影响,自由出入其中觅食。 连棠惢也察觉到了异样,不由地变得紧张起来,“主人,情况有些不太对......” 昭华将灵力聚于掌心,一步步谨慎向前走去。 忽地,从灌木丛中窜出了一道黑影,电光火石间昭华用力击向那道黑影。 在灵力即将击中黑影时,彼此都看清了彼此,昭华旋即将灵力收回,黑影也屈膝跪在了昭华面前,“少君,您回来了!” “流火?你为何如此紧张?” 流火是负责驻守迷蒙山涧外围的百年狐妖,不过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再加上迷蒙山涧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闯入,他当值期间大部分的时候都在躲懒睡觉。 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冲出来的时候,实在罕见。 “这两日是关键时刻,帝君吩咐咱们一定要守好入口处,不能让任何人或者妖闯入。” “山涧的雾气怎么散了?” “不是散了,是流逝了......” ‘轰隆’ 流火的话说了一半,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昭华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地震颤,晃得她几乎站不稳身。 这样的晃动持续了片刻后暂时停止,昭华诧异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帝君和七位长老,他们在之隙加固封印。” “加固封印?之隙的封印不是一向牢固,怎会松动?” “近来月神族有所异动,是不是便会派人往之隙的另一侧去试探深浅。不知是何方神圣有那样的实力,竟然可以将之隙震碎一道裂口。正是因为那道裂口的产生,才会将山涧的雾气全都吸了过去。不过帝君已经开始......” ‘轰隆’ 又是一阵比方才还要剧烈的震动。 从流火口中得知,此次加固封印,狐族三百年以上修为的族妖几乎都参与了其中。 这样大的阵仗,可见事态的严峻程度不容小觑。 昭华作为狐族的少君,在人间流浪了十年从未对狐族尽过半分心,当下赶上这样的事,生来担负在她肩膀上的那份使命感让她无法逃避。 她将望祈交给棠惢,吩咐她道:“带祈儿回天狐殿,你跟着我久了身上沾染着我的气息,天狐殿的那些妖兵不会阻拦你。”而后又看向流火,“随我去之隙。” 流火为难道:“可是这入口处......” 昭华回神对着身后一挥手,霎时便有丹青色的屏障于入口处显出。 方才还能自由初入山涧的小鹿此刻被屏障阻挡在外,冲撞了两下撞得鹿角都歪了,便掉头跑了。 许多年没有回狐族,如今看守之隙的恐怕已经换了新面孔。 如果没有流火的解释,昭华免不了要和那些不认识自己的同族动手脚。 好在在流火的陪同下,她顺利的进入了结界。 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不已。 硕大的宫殿内挤满了狐族的部妖,他们各个双手奉于顶,将无数道灵力汇聚成五彩斑斓的光,传输到八卦轮盘四周的七名狐族长老身上。 长老又将自己的灵力传给正在阵法正中的帝羲。 帝羲剑指之隙,金色的灵光不断扑向之隙的裂缝,正一寸一寸将那肉眼可见的缝隙填补起来。 昭华看得出帝羲的脸色十分不好,虽然有这么多妖灵力的加持,但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父皇的修为已经大不如前了。 她立在原地,将自己的灵力也注入阵法之中。 她到底是有着帝羲的血脉又是千年的大妖,有了她的加持,阵法的灵力霎时强了许多。 长老和帝羲都发现了昭华的存在,但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加固着之隙的裂缝。 阵法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昭华已经在此一个时辰,但是裂缝还是没有被完全封印住。 渐渐地,有许多修为浅些的狐妖因为灵力缺失太甚,纷纷卸了力。 无法继续维持阵法的狐妖退出去,又再有新的狐妖填补进来。 如此不知又过了多久,才见那裂缝完全合上,大伙儿也都累得疲容满面。 帝羲回身道:“今日辛苦诸位,而后几日你等好生调养生息,族中琐事不必亲自处理,吾自会安排妥当。” 众妖齐声领命,而后纷纷退出此间。 虽然裂缝被封印住了,但是长老们的脸色依旧严峻。 大长老叹了一声,不住摇头,“这已经是第三次加固封印,且每一次的破损都要比上一次更加严重。总觉得月神族出的那位高人像是在刻意试探咱们的底线,要将咱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们看着昭华缓缓向帝羲走来,于是没再说什么,也纷纷告退。 昭华看着帝羲,眉头轻轻蹙起,“父皇,族中出了这样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你为何要回来?”帝羲神色平平,“族中有何事吾自能处理,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无碍。吾说过,你只需过好自己的生活便可。狐族的使命重担,不需要落在你身上。” “我本就是狐族的一员,为何这重担不需要落在我身上?”昭华回声手指着方才那些低修为的狐妖站立过的地方,那地上有许多血迹,都是支撑不住而被反噬的狐妖留下的痕迹,“那些不过百年修为的小妖都能为了自己的家园拼尽全力,父皇又怎能说这些责任我不需要承担?即便我不是您的女儿,狐族的安危也是我需要去守护。” 帝羲笑了。 这份笑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心疼,“吾答应过吟颉要好生照顾你,吾是有私心,吾只愿你过得平安喜乐。” 昭华定声道:“狐族平安,我才能喜乐。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走,父皇也不必再辛苦瞒着我。” 第245章 狐族知晓望舒的真实身份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对父女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交谈一番,去通过彼此的言语来了解彼此的心。 他们只是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如何想的,便将自己的猜测笃定成了事实。 譬如昭华一直觉得帝羲不够在乎自己,帝羲一直以为放手给女儿足够的自由便算是对她的爱。 话说敞亮了,也就没有了嫌隙。 帝羲问她,“你并非是因知晓了之隙的事才回妖界,急匆匆赶回来所为何事?” 昭华道出了原委,告诉帝羲她已经将望祈带回已经带回了妖界。 这孩子是昭华所出,也算的帝羲的外孙,他听后自十分欣喜。 从前以为望祈是从凡人体内孕育出来的,既然是凡人就不能回归妖界。 听闻昭华说他显露了妖气,帝羲倒没有昭华那般担忧,反而道:“你的孩子若是妖,便能长久陪在你身边。吾一直担心,百年之后你的凡人儿子离世,对你而言是怎样的一份打击。从前你母后与吾孕育过三胎男儿,你的哥哥们纷纷战死沙场,此也当为吾和你母后的憾事。” “但他身上的妖气,有些不寻常......按说若是妖,为何我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狐族的气息?” 帝羲压根就没将昭华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他只急着回天狐殿去看他的小孙儿。 第一眼看到望祈的时候,帝羲的脸上浮现出了少见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将望祈从棠惢手中接过来抱在怀里,孩子并不畏生与他也亲近,小手胡乱挥舞着,时不时抓起帝羲衣袖上的配饰随意把玩着。 帝羲摸了摸他滑溜溜的脸蛋,笑道:“还是凡人婴孩模样,与你小时候一点都不同。” 他将手放在了望祈的额头上,忽而,他的神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眼底闪过了几分诧异,眉梢也笼了起来。只不过昭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望祈身上,并没有察觉出帝羲转瞬即逝的不妥。 “父皇可知他身上的妖气为何会与我的不同?” “无碍。”帝羲十分平静道:“到底是肉体凡胎所生所育,连幼时的形态也与妖不同。不是什么稀罕事,年岁大一些妖力觉醒了,自然就和咱们无二。” 听帝羲如此说,昭华才安心下来。 和孩子玩闹了一会儿,帝羲吩咐妖仆道:“带少君回房歇着。” 说着看向昭华露出慈爱的笑容,“你的殿宇自你走后一直保持着原样,吾时时让人收拾着,你且看看还需不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昭华颔首,“夜里父皇想吃些什么?我在人间学了好多手艺,可做给父皇品尝品尝。” 帝羲向来讨厌人间的一切,昭华本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反常态应了下来,“你拿手的爹自然都要试一试,只是妖界不足人间那些食材,你得想法子去先置办着。” “这事简单,山珍海味的人间走一趟便都有了。” 许久没有与父皇团聚的昭华心中十分欢喜,兴致勃勃准备‘大展拳脚’让父皇尝尝她的手艺。 棠惢本来是要跟着她一起去的,但昭华却将她留了下来,“妖界的妖仆只知道照看妖子,祈儿和寻常的妖不同,他们怕是带不来。留祈儿与父皇独处,他还不得把父皇折腾的一头雾水?你便留下来陪着父皇照看祈儿吧。” 她走后,棠惢一边哄着快要睡着的望祈,一边和帝羲讲了许多她在人间的所闻所见。 但帝羲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定声问道:“那百里望舒,是这孩子的生父?他与华儿之间发生了何事?可有......欺负她?” “才没有呢~~”棠惢的笑声宛若风中银铃,“主人压根就没有和他有过什么肌肤之亲,不过是借了望舒的精血而已。虽然望舒很喜欢主人,棠棠也看得出来主人也是喜欢望舒的......” 说到这,棠惢的笑声戛然而止,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主人从前被狗皇帝伤得太甚,根本就没办法摆脱自己的心魔去接受望舒。其实原本棠棠和主人早几个月前就想回来妖界的,但是那个时候望舒突然猝死,小宝宝一个人留在凡间主人哪里能放心?所以便留了下来,直到最近发觉小宝宝其实是妖的身份,主人才将他带了回来。” “你说,他喜欢华儿?” “是啊。”棠惢用力点头,“眼角眉梢里都是藏不住的爱意。棠棠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在人间久了看得也多了,不会错。” 帝羲冷笑,暗自呢喃,“他们当真是不肯放过吾族。” “啊?帝君您说什么?” 帝羲不言语,他看了棠惢一眼,眼底闪烁出耀目的金光。 棠惢瞬间失去知觉昏倒在地,而她怀里的望祈却被帝羲抓着襁褓,十分粗暴地提在手中。 他转身回了正殿,将望祈丢在座椅上,用秘法召集来了狐族的长老们。 长老见到帝羲带了个凡人模样的小孩觉得好奇,便问,“可是少君在人间的孩子?” “人间?怕是被算计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帝羲伸手覆在望祈的额头上,将自身的妖力强行注入望祈体内。 望祈的脸色变得煞白,表情扭曲痛苦,不住哭喊挣扎着。 片刻后,当帝羲将手掌从望祈额头上移开时,一道银白色的月纹浮现在了望祈的眉宇之间。 众长老哗然,“这孩子怎会有月神族的血脉?难不成......” “这银月纹是月神族首领血脉的传承迹象,少君是和月神族的首领诞育下了这孩子?” “是了,错不了。这强大的灵力绝非是寻常月神族妖能有的。” 大家众说纷纭,一时间都失了主意。 狐族和月神族之间的恩怨纠葛不是一日两日,这个带有月神族血脉的孩子自然是不能留在狐族的。 但偏偏令帝羲为难的是,他是昭华的亲生骨肉。 昭华那样在意这个孩子,看着孩子的眼神温柔的如同春水一般。 若他当真做出了什么伤害望祈的事来,恐怕昭华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 第246章 望祈被打入镇妖楼 望舒和昭华之间生出的情愫,本是一场意外。而在帝羲眼里看来,这绝对是月神族的阴谋。 昭华是帝羲的亲生子,也就是说,她未来必定会继承帝羲的衣钵成为万妖之王。 而月神族的首领便是伺机接近昭华,为得就是和她发生关系,使得两族的命运牵连在一处。 又或者,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帝羲想起,青澜曾与他提及过那个叫做望舒的人。 青澜用妖法试探过他,并未察觉出异样来。 这并不是因为他是真正的凡人,而是他的修为已经在青澜之上。 更恐怖的是,月神族被束缚在皓月之上,所有的族人唯有通过之隙才可以出来。 而望舒没有通过之隙就去了人间,说明他是将自己的灵体逼出了体外,在人间历劫。 灵体逼出体外后只有十分之一的灵力得以保存。 他十分之一的灵力都要比青澜厉害,那么他十成的修为,绝对是可以和帝羲一较高下的。 如此想来,那望舒应该就是巳月的孩子。而巳月死前,定是将自己所有的修为都传给了望舒,才能让他这样的年纪就拥有那样深不可测的实力。 有长老说道:“那之隙的裂纹会不会就是被他给击穿的?” 诚然,望舒是有这样的实力。 但是按照昭华所言,望舒是前几个月才在人间离世的,那么他灵体回归月神族的时间应该是在第一次发现之隙裂纹的一个月后。 可若不是他,月神族究竟还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可以冲破之隙的封印? 帝羲很少有担忧的时候,但现下,眼前的种种却令他不寒而栗。 “帝君准备如何处置这孩子?” 帝羲口中念动符咒,一条条金色的绸缎凭空显现,将望祈一层层如同蚕蛹般包裹在其中。 他舍不得要了这孩子的命,便只能冠冕堂皇道:“来日若月神族大肆入侵,有这孩子在手上,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是如此说,但真的让他用一个孩子的性命去抵抗月神族,他自问做不到。 更何况,这孩子身体里还留存着一部分他的血脉。 * 昭华此行可谓是收获颇丰。 她买了许多鸡鸭鱼肉、鲍参翅肚,准备晚上好好给帝羲露一手。 就在她买好了食材,准备再去添两壶好酒的时候,棠惢却急匆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得出来棠惢受了很重的伤,昭华一见到她就警觉起来,“谁将你伤成这样?” “是......是帝君......”棠惢解释道:“并非是帝君有意伤了棠棠,他不过是将棠棠的神识暂时封印住让棠棠昏厥过去。是棠棠自己强行冲破了封印,才会被帝君的灵力所反噬。” “父皇?”昭华疑惑道:“好端端的,父皇为何要封印住你的神识?” “小宝宝......帝君将小宝宝带去了镇妖楼!” 耳闻这一句,昭华只觉天旋地转,面前一抹黑。 她无比震惊地问道:“你胡说些什么?好端端的,父皇为何要将祈儿带去锁妖塔?” “因为望舒......他是月神族的首领!!” 虽然昭华一早就有心理准备望舒可能并不是凡人,但说他是月神族的首领,无异于给了昭华一记当头棒喝。 一时间她消化不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她只知道以帝羲对月神族的恨意,他很有可能一时冲动做出伤害望祈的事来。 身为母亲的昭华此刻顾不上想太多,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镇妖楼,是妖界关押有罪之妖的地界,和人间皇城里的天牢差不多。 但不同的是,镇妖楼里有极强的煞气存在。这些煞气是困住这些妖的关要所在。 修为低一些的妖若是不安分想要冲破镇妖楼,在触碰到外围煞气的那一刻就会瞬间魂飞魄散。 即便是修为高深的妖,入了镇妖楼,自身的修为也会被削减许多。 望祈不过是个不满半岁的孩童,他如何能抵挡的了镇妖楼的煞气? 此刻镇妖楼前,负责看守入口的妖兵拦住了昭华。 他们还算恭敬向昭华行了礼,“参见少君。” 昭华懒得理他们便要朝塔内走去,可妖兵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帝君在里面。他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入内。包括您。” 昭华眼风犀利扫过他们,“让开。” 他们有帝羲的旨意在身上,如何能放昭华进去? 正在怒头上的昭华关不了那许多,右手一挥便迸发出强大的妖力,妖兵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狠狠地甩向了空中又重重摔下。 她只将他们打成了重伤,并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入了镇妖楼,不过走了一小段路棠惢就因受不住煞气的侵蚀而变得十分虚弱。 昭华担心她继续前进会被打回原形,于是劝她回去,“他到底是我的父皇,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不用担心。” 棠惢离去后,昭华一路顶着煞气前行。 渐渐地,她的皮肤开始被煞气烧灼破损,流出淋漓的鲜血。 身体每一寸皮肤都灼辣辣的疼,于这般煞气充盈的幻境中,一呼一吸间都像是将细密的银针吸入了体内,足以刺穿自己的五脏六腑。 饶是如此,她仍旧没有半分退却的念头。 在即将走入最深一层的时候,帝羲倏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冷着脸色挡在昭华面前,“你要做什么?” “是女儿该问父皇要做什么才对吧?”昭华凝眉横眼看着帝羲,“祈儿犯了何错,以至于您要将他丢入镇妖楼中受折磨?” “你可知那望舒是何人?” “从前不知,方才知晓。可那又如何?” “那便是他的错。”帝羲不怒自威,言语中携着令人生畏的气场,“月神族首领的孩子,生来在狐族便是错的。吾要将他困在镇妖楼中,来日以此来要挟月神族。” 昭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来不畏世事光明磊落的父亲怎么会说出这样小人之语? 她觉得不可理喻,于是连连摇头,“有我在一日,我便不许任何人这样对待祈儿。包括您!” 她执意向前,帝羲则寸步不让,“你知道里面的煞气有多厉害。你这般进去,会没命。且吾已经用束魂咒将那孽种困住,你就是闯进去了,也救不了他。” 第247章 慈父 镇妖楼。束魂咒。 帝羲这般做,是压根就没有想要给望祈留下活路。 他用最强硬的对付恶妖的手段去对付望祈,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 昭华不是不明白帝羲对月神族的恨,可那跟那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帝羲的亲外孙,他怎能如此狠心? 一时间,昭华看着面前父亲的不怒自威的脸庞,竟觉得十分陌生。 她不想再多同他多争执一句,愤愤然不顾他的阻拦执意继续向前。 帝羲施法拦她,她竟与帝羲动了手。 二人实力相差十分悬殊,帝羲不过随意一挥手,便以困境之法将昭华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咒法以昭华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破解。 但她还是拼劲了自己的全力要冲破束缚,哪怕灵力的冲撞将她伤的遍体鳞伤她也毫不退缩。 帝羲眸底露出了几分讶异。他似乎并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能做到这一步,“为了月神族的孽种,你当真能拼到这一步?” “他不是孽种!”昭华得声音泣血发颤,“他是我的孩子!” 她强行催动自己的灵力爆发出体外,宁愿用这样自损的法子也要冲出帝羲的束缚。 最终,她破开了束缚。但却也因此伤及了五脏六腑,灵力在体内乱窜,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帝羲缓步上前,以食指轻点在昭华的天灵盖上帮她调和内息,瞬间就治愈了她的伤。 “值得吗?”帝羲淡声问道。 昭华从地上艰难地爬起,眼神中带着坚毅看着帝羲,“父皇一心对我,舍不得我受半点苦难,为了让我自由幸福,哪怕狐族已经发生了动荡也不忍心向我透露分毫。您这么做,又可曾考虑过值不值得?为人父母的,想守护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平安长成是最原始的本能。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得?” 帝羲默默然片刻,沉声道:“你话说至此,吾如何还能拦你?” 他指着镇妖楼最后一层的石门,“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去救那个孽种。你如何选择,吾不会干涉。就如同昔日你为了人间男子执意要离开迷蒙山涧,弃狐族而去一样。吾不会多说一句话,但所有的苦痛,你都得自己承担。” “多谢父皇成全。” 昭华回身向帝羲一拜,她本可以求帝羲放过望祈,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任性的自己。在人间历练过一遭,她深知世间万物无论是人是神是妖是魔,皆有自己的难处。 帝羲是自己的父皇,但他也是妖界之主。 他首先是所有妖的领袖,其次才是自己的血亲。 将望祈这样身份的孩子困在镇妖楼内,是他对整个妖族负责的体现。 她如何能自私到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让她的父皇背负上骂名? 这一拜,同时也像是在与帝羲告别。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打开那道石门后,她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她或许会因此殒命。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别无选择。 她硬着头皮,顶着越来越浓密的煞气推开了石门。 就是在石门推开的那一刻,她怔住了。 这里...... 镇妖楼的最后一层并非如同她想象一般是妖界炼狱,相反的,本该是煞气最为充盈的地方,如今却连半分煞气也察觉不到。 望祈就躺在正中间的育儿榻里正在安然睡着,而他的身上也丝毫都没有帝羲口中所谓束魂咒的束缚。 她快两步跑到孩子身边将他抱入怀中,被惊醒的望祈看见是昭华来,咯咯地笑了。 “父皇......”她缓缓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帝羲。 而此刻的帝羲,在笑。 他缓步走近昭华母子二人,伸手抚摸着昭华的额发,“吾怎会伤害你最珍视的东西?” “可方才为何您......” “不如此做,吾如何知道你在凡间历练了这么些年后有无长进?你是来日的万妖之皇,吾可不会把妖界交给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妖。” 帝羲瞥了一眼望祈,脸上的笑容忽而凝住。 对这个孩子,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但也不至于讨厌。 “吾若不将他困入镇妖楼,你以为他的结局会如何?七长老知晓了他的身份可会放过他?只怕他们会同昔日对待红莲一般无情,为了保住狐族,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吾将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带入镇妖楼,就是要堵住所有妖的嘴。妖界众所周知镇妖楼顶层是煞气最重之地,但凡是入内的妖皆是有去无回。而吾已经提前将这里的煞气震住,将他放在此地,不过是事从权宜。也是为了保住他这条命。” 昭华心下感动,暖意由胸口涌上泪腺浸湿了眼角,“女儿多谢父皇救祈儿一命。” “你与吾之间,不必说这些。只是有些事,事到如今不得不去面对。你隐约知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打算如何?” 昭华低下头,她看着怀中嬉笑不止的望祈,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如何能想到,那个日日晃悠在自己面前,靠一张碎嘴和不要脸的精神俘获了自己芳心的凡人男子,竟然会是月神族的首领? 她一方面觉得庆幸。 得知自己所钟情之人没有死,那块积压在她心中许久的愧疚之石也终于能落地。 一方面又觉得气愤。 她气望舒为何要对自己隐瞒所有,也气望舒为何要将那样的结局留给自己,让自己一生都觉得亏欠于他? 一方面自我怀疑。 她不能确定望舒接近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打从一开始,他表现出来的所有爱慕与关怀备至就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完成他不为人知的阴谋? 一方面又觉得忐忑。 她毕竟和望舒已经有了孩子,就算她与望舒不能在一起,但这孩子终归也有望舒的血脉在,她不能否认这一点。若是来日月神族当真破了之隙与狐族兵戈相向,那么她又当如何自处? 她这般沉默着,忽地觉得肩膀一沉。 帝羲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心疼道:“吾不愿见你如此。吾问过棠惢,望舒从头到尾都未曾做过伤害你的事,这孩子也是你为了顺利集齐魂魄才得来的。吾虽不知他为何要招惹你,但他应当和巳月不同。否则他要想伤你,在人间有多的是的机会。” 昭华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或许吧。我从未想过事情有朝一日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父皇若是问我如何想,我只能告诉您,如今我只想看着望祈平平安安的长大。至于其它的......” 她攥紧了拳头,发狠道:“月神族不犯我狐族便好,若是他敢来,即便要我和望舒沙场相逢,我也绝不会手软!” 第248章 望舒出关 月神族。 众妖齐聚在清关室外,纷纷跪地虔诚祝祷。 万代换了一袭红衣,身段纤纤立在最前方。 有风过,吹拂着他的裙摆,由背影望去,他似比女子还娇媚祸水。 不多时,清关室的琉璃玉门缓缓启开。 门启的瞬间,万代肃声道:“恭迎尊上出关!” 话音落,他领头叩首,众妖纷纷呐喊,声响震天撼地。 望舒被这声音震得耳廓发酸,他揉了揉耳朵不耐烦道:“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了吧,大家一天都挺忙的,大可不必。” 他不说平身,这些妖仍齐齐像块木头一样跪着。 无奈之下,他才扬手命众人平身。 万代感受到了望舒身上流窜着的强大的灵力,便知他的修为已然大成。 如今的望舒,已经拥有了月神族最强的实力。相比从前的巳月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如今的帝羲,也在他手底下讨不到半点便宜。 于是便见万代欣喜道:“尊上修为大成,我族振兴有望!” 他急不可耐的模样,已然毫不掩饰的将进攻狐族这件事写在了自己脸上。 望舒并没有接他的话,却说出了一件让所有妖都不能理解的事,“本尊要去趟人间。” 万代阻拦道:“尊上此刻去人间作甚?您修为大成,此刻便该前往之隙去打破封印,咱们好一举攻入狐族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即便尊上要前往人间,也该先破了之隙再说。若不然尊上只能灵体出窍入人间,那时您的灵力修为只存了十分之一,是十分危险之事!” “危险?”望舒痞然一笑,微微一抬手便遮蔽了日月光华,将整个月神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众妖震惊之余听望舒发问,“如何?本尊如今的实力,即便只存了十分之一前往人间界,何人能是本尊的敌手?” 话音落,日月之光重新显现。 望舒定定然坐在王座之上睥睨众妖。 万代却不为所动,继续进言道:“即便尊上神通广大,属下以为破之隙这事也不可一拖再拖。如今狐族已经加固了之隙的封印,且月神族与狐族已经有上千年没有交过手,狐族发展成了什么样咱们也不清楚。此事拖一日便多一分不确定,还请尊上三思!” 高台之上,望舒早已没了动静。 万代看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灵体已经出窍了...... * 重回人间界的望舒第一件事就是赶入西凉皇城中去。 当日他凡人的肉体身死纯属意外,他压根就没有料到那酒水里有毒。又因为他之前喝多了酒,凡人的肉体是可以感觉到醉意的,加之他当日因为昭华的离去神殇不已同时也被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才会中招。 不过好在他已经得了人皇的位,人间历劫已经结束,他的灵体回到了月神族便能突破自己的修为。 但是在突破修为之前,他无法再度回到人间。 虽然他一早就给望祈施了法,令他有妖气护体任何凡人都不可能伤害到他。 再加上望祈本就是大妖的后裔,他更不可能被渴死饿死,故而望舒还算能略安心些。 这不,才一出关,他就急着来寻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赶入尚元城后,他才知晓原来这天下早已变了天。 本以为定然是百里储云夺了帝位,望舒回来还想着好好儿折磨折磨他。但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得知昭华曾经回来过,还扶持了望祈登基,不用猜望舒也知道,定然是她杀了百里储云为自己报仇。 想到这,望舒心底暖暖的露出了笑意。 只是如今自己的儿子和半个媳妇都已经不在宫中了。 当政之人如今换成了宋世安。 从前望舒对宋世安有过救命之恩,再次相见,宋世安大惊失色。 “这......你不是已经......” 望舒看着宋世安错愕的表情无奈笑笑,“三言两语也跟你老人家解释不清楚。你能回来当皇帝肯定是小昭昭安排的。她人呢?带着我儿子去哪儿了?” 宋世安对他并无隐瞒,“带着孩子回妖界去了。” 回妖界去了???? 那就是回了迷蒙山涧。 昭华好端端的不会将望祈带回妖界,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发现了望祈是妖的身份。 一旦望祈被带回妖界,那么他是月神族后裔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帝羲那样憎恨月神族,保不齐会对他儿子做出什么事来。 望舒登时心焦如焚,连和宋世安道别都没有,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他本想直接回迷蒙山涧去查看情况,但是在距离迷蒙山涧还有几里路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他就这么入了迷蒙山涧,如若帝羲不听他解释直接将他的灵体擒住该如何? 虽然狐族对月神族做出了那样的事,但望舒并非是非不分的妖,他也不想对昭华的家人兵刃相向。 要想见到昭华和自己的儿子且不被人阻拦,他就只能用自己的真身进入迷蒙山涧。 而要想真身进入,就必须得打破之隙。 一旦将封印打破,那么两族之间的征战就在所难免。 如此可急坏了望舒。 思来想去良久,总算也是被他想到了一个看似‘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一拍手,自己都替自己的‘绝顶聪明’叫绝! 对啊,他可以打破之隙之后阻止自己的族人进入狐族,而是自己前往。 从前昭华不肯与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是凡人的身份。 如今他也是妖,昭华还有什么理由会拒绝他? 倘若他可以迎娶自己心上人,便可以同狐族和亲。 和亲之后,月神族也可以通过之隙来到狐族,两族便可和睦共处。 毕竟他不是巳月,他绝对不会允许月神族对狐族做出半点伤害逾矩的事来。 而至于两族之间的恩怨届时定会为月神族人诟病,毕竟帝羲是要亲手送月神族全族的妖去死,这样的深仇大恨他们怎能忘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他们最初的愿望,也只是希望能活下去而已。 且整件事的开端,错处尽在月神族抢夺狐族地盘,屠杀狐族众妖上。 论起谁亏欠了谁,仔细算来也该两清了。 第249章 破之隙 回到月神族后,望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想出的这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告诉万代。 万代听完他所言颇为震撼,情绪激动的几乎要跟望舒嘶吼起来,“你要与狐族和亲?你要与杀了你父皇更妄图让整个月神族成为天界的牺牲品的狐族和亲!?” 平日里,万代算是一个性情比较温和的妖。 他说话的语气不徐不疾,也甚少有怒发冲冠的时候。 所以看见他动怒成这般,望舒也有些不明所以。 “本尊与狐族的少君昭华在人间的时候就已经育有一子,彼此若能成媒,对于两族而言是皆大欢喜的事,本尊不明白大司命为何这样激动。” “那狐族与尊上有杀父之仇,所行所举更是卑劣至极,凭甚要给他们好脸色?以尊上如今的实力,只要打开了之隙,让我月神族大举入侵狐族,他们必和千年前一样无力抵挡。到时尊上您得了迷蒙山涧,想要什么样的狐妖得不到?何必要低三下四的与他们和亲,以此换得我族在迷蒙山涧苟延残喘的一席之地?” “不费一兵一卒的事,本尊不明白大司命何以非要大动干戈?是,本尊承认狐族的实力不如我族,但那又如何?一旦开战,就必定会有死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用这样蛮横的法子去解决问题,岂非鲁莽?” 望舒见万代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便吩咐他退下去冷静冷静,莫要再与自己争辩。 他是月神族的首领,他的话抵得过万代千句万句。 而月神族的余下部众,也不太主张进攻狐族。 毕竟一旦开战,他们自身又或是他们的亲人就都会置身于未知的危险当中。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妖可以大无畏到牺牲自己只为成全旁妖。 为了躲避皓月吞噬,为了活命搬去迷蒙山涧,可若还未搬去就战死沙场,与其如此,倒不如继续留在月神境,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望舒趁着万代休息的时候,将他准备和昭华和亲的事情告诉了七十二部各自的首领,再由他们将此消息纷纷传递给每一个妖。 第二日等万代醒过来的时候,这天,就变了。 原本大伙儿都同他这个大司命统一战线,誓要攻陷狐族占领迷蒙山涧。但只一夜之间,大家却都换了说辞。 “若是尊上和狐族的少君是真心相爱,如此成全了有情人也解决了咱们的生计问题,有何不妥?” 简短的一句话,噎得万代说不出话来。 望舒没回来的时候,他这个大司命的话还能有人听。 可如今正主都回来了,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局势已经不可逆转,万代只好松了口,答应先顺着望舒的法子先去做。 但他私下也与望舒说过这事的弊端。 “尊上可有想过,若打破了之隙后,帝羲不同意您和昭华的亲事该当如何?之隙已破,难不成要咱们守着规矩不准下界,活活等死吗?” “他不会不答应。”望舒自信道:“本尊知道昭华的心意,她心中是有本尊的。帝羲一次不同意本尊便去第二次,二次不同意本尊便去第三次,他早晚有一日会看出本尊的诚意。” 事已至此,万代无话可说,只得抱拳道:“月神族全族的性命都交托在尊上手中,还望尊上知进退,懂得以大局为重。如今族众肯听您的,是因为距离噬月之期还有些时候,他们的性命暂时无忧,尊上可以想出不动干戈就保住大家性命的主意,大家自然会信任尊上。可若是尊上长久行不通此计,只怕到时候的月神族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住的了。” 万代说了一大堆望舒都没听进去,只抓着他的一个用词纠正起来,“向昭华提亲并非是计,今日纵然月神族安然无恙,本尊依旧会向她提亲。这样纯粹的事,希望大司命谨言慎行,不要脏了本尊的心思。” 万代眯着眼睛盯着望舒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尊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是最好。属下告退。” 三日后,是约定要打破之隙的日子。 之隙的入口处一早就已经聚集了群妖,他们都在等着一睹望舒的实力,看着他打破将月神族与下界困住的结界。 望舒立在之隙前,伸手摸了摸结界坚硬的外壁。 随他碰触,结界外壁流溢出迤逦七彩的光。 他并未直接施法,而是回首冲众妖道:“本尊独自去,你等莫要跟来。” 让望舒只身一人到敌人的地盘,帝羲还不得把他想办法抓住生吞活剥了? 万代严词拒绝,众妖也纷纷表示此举不可施。 望舒见他们一个个情绪没来由的激动起来,沉下声道:“本尊前往狐族是去提亲,见过谁提亲这么大的阵仗身后要跟这么些小弟?之隙被破狐族定然全员戒备,眼看着咱们月神族大肆入侵,恐怕还没等本尊和帝羲说上话,你们就已经缠斗厮打起来。” 众妖沉默不语,唯有万代坚决道:“不成!对方态度不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尊上只身前往去冒这个险。若尊上不想声势浩大,只带上属下一人即可。毕竟以属下的修为,狐族那些宵小之辈若想图谋不轨也多一分忌惮。” 带上他? 望舒最不想带的就是他。 他这一副苦瓜脸又对狐族积怨甚久,带着他去指不定当场就跟人家掀了桌子。 望舒笑道:“你想跟着也成,那一起来吧。” 他行至之隙前,将十成的功力蕴于掌心,用力一掌劈向之隙。 霎时间天地色变,巨大的爆裂声由四面八方传来。 之隙的外壁在强大的灵力冲击下瞬间瓦解分崩离析,破开一道极大的裂缝。 望舒径直入内,由此处前往迷蒙山涧。 万代则在交代了一番众妖后也欲前往,但他却被裂缝处一道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他用力捶打着那一道无形的灵力墙壁,愤然道:“可恶!!” 望舒以自身的灵力在裂缝处新开出了一道屏障,这道屏障虽然没有之隙那么坚固,但是以万代的实力,少说也得三四日才能破开。 能阻拦他们三四日的时间,对于望舒而言已经够了。 第250章 大闹狐族 由之隙只身闯入狐族的望舒,自然得到了狐族最高规格的‘礼待’。 他方才由之隙而出,不等他落地,狐族的三名长老与数百名族众便将他围了起来。 这些妖杀气腾腾严阵以待,还没等望舒开口,长老便命众妖列阵将望舒以锁妖阵困住。 之隙有异动只是一瞬,负责看守它的三名长老察觉出异动后第一时间召集了就道行高深的赤狐侯在此地。 至于帝羲。他早先自毁千年修为又强行动用灵力修补结界,昨日方才闭关,即便此刻通知他,他赶来也已经晚了。 令三位长老没想到的是,这锁妖阵竟当真束缚住了望舒。 他被困在阵法中一步也不得向前。 大长老开口道:“便是你破开了之隙?如此说来,你便是月神族的新任首领,巳月的骨肉?” 望舒乖巧地立在锁妖阵中,语气也十分和缓,“各位长老大可不必用这种阵势来防范我。”他抬首一指身后被他封印住的之隙,“之隙已经被我暂时封印住,月神族的部众是无法通过之隙来到迷蒙山涧的,你们可以放心。” “放心?”长老嗤笑,“你破了之隙入我狐族为得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即便之隙封印重被新加固,那也是你的灵力使然,谁知道你心里到底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众妖听令,诛杀贼人,为......” “怎么就诛杀了.......你这暴脾气好歹让我说两句话也成啊......” 望舒一脸无奈,耸肩摊手┓(′?`)┏道:“我要是有不轨之心,就该带着部众一起攻来,哪里还能有被你们困住的道理?” “无耻之徒不必再说!动手!” 随大长老一声令下,已经被困在锁妖阵中的望舒看起来好像并不能冲破这束缚,于是列阵的众妖也对擒下他有了几分把握。 他们纷纷以灵力化剑,悬于空中千千万,随大长老一声令下,那些灵气之剑便以极快的速度由四面八方向望舒袭去。 望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也不闪躲索性坐在了地上。 继而,狐族众妖就看见了十分可怖的一幕。 几乎所有的灵剑在刺中望舒的一瞬,都会被他自身强大的灵力所化解,变为一道灵光被他的身体所吞噬。 一番动作下来,望舒不但未被伤分毫,还因为这些灵剑中蕴涵了许多妖的灵力,修为因此精进了些许。 长老似乎还未认清局势,勒令众妖继续进攻。 如此,也不知这样的进攻维持了多少轮,对于望舒而言结局也都是一样。 几个回合之后,这些狐妖各个都因为灵力亏空累得精疲力竭,再难列阵。 此时望舒才道:“何必呢,大热天的非要打打杀杀。将自身的灵力逼出体外化成灵剑,便是用自身的修为来御敌。这种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自杀式袭击法子是哪个没脑子的教给你们的?” 大长老脸色一黑,呛声道:“你莫要逞能!” 他双手汇聚与胸前,祭出自己三成的修为合成了一道刺目的白光。 那束白光直戳戳击中了望舒的胸口,光芒散去后,望舒依旧安然无恙立在锁妖阵中,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法子怕就是你教给他们的吧?你怎么说也修行了几千年,为了打我一下就损了数百年的修为,合着你这妖术一辈子只能用三次呗?” 见众妖体力不支仍在强撑,望舒一一扫视过他们,下一刻,他将方才容纳入自己体内的狐族灵气全数逼出体外,沉声道:“还给你们。” 那些灵气四散而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狐族众妖袭去。 他们避无可避,就连大长老也被那灵力击中了心房。 可令他们不解的是,望舒这一击看似灵力充沛,却连修为最低等的妖都未伤到分毫。 很快他们也察觉出了端倪。 自己方才祭出的修为灵力,如今又全数回到了自己的体内,且只多不少。 所以,望舒这是在将方才吸收了的他们的修为还给他们? 他明明可以弹指间令众妖灰飞烟灭,又为何要如此做? 大长老也有些动摇,“你......这是作甚?” “表明我的诚意。”望舒对着锁妖阵打了个响指,阵法旋即被破,将列阵的狐妖震出了数丈远外。 他缓缓走向面生惧色的大长老,忽而笑了,“小昭昭是不是带着望望回来了?” 听他这一句话,大长老才明白过来他此番如此客气是为了什么。 如同昔日帝羲预料的那般,他这是要要回自己的儿子。 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这事便不难。 “哈哈哈哈,我当你是为何行为举止一反常态?你是怕月神族攻入狐族后,你的子嗣会遭遇不测?” 大长老闷哼一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悠哉道:“如今那孽种是在我狐族,且被帝君关押入了镇妖楼。月神族若是敢轻举妄动,只怕那孽种就是这场战争的第一个牺牲品。” 迷蒙山涧大名鼎鼎的镇妖楼望舒怎会不知? 那地界煞气充盈,自己的小宝贝被关在里面得受多少折磨? 他就算性子再好,听见此事后也难免情绪激动。 他收敛了笑容,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语气也生硬起来,“月神族与狐族之间有多少恩怨纠葛也不该将气撒到一个稚子身上去,更何况望祈是本尊和你们少君昭华的孩子,他身上也流淌着你们狐族的血,你们竟如此狠心?” “怪不得我们狠心,比起昔日月神族在狐族犯下的种种恶行,今日狐族所行所举,还不及昔日的巳月作恶的万分之一!” 望舒已经没有兴趣再和他们作口舌之争,他一心只想快些将望祈从镇妖楼中救出来。好让自己的儿子少受些苦。 他要走,但长老却命众妖将他拦住。 望舒再次抬眸时,眼底已经漫出了殷红的血色。 他强忍着怒意,近乎是一字一句道:“给本尊让开!” 众妖不肯退却,在望舒面前铸成了人墙。 看似气势汹汹的阵势,不过为望舒瞪了一眼就分崩瓦解。 他体内强大到令所有妖都惧怕的灵力迸发出了不足十分之一,就已然将他们尽数击倒在地。他还算留了情面,只是将他们击倒,并未伤他们分毫。 下一刻,他便如同鬼魅一般化为一道光影,向着镇妖楼的方向飞去。 第251章 帝羲与望舒交手 至镇妖楼前,守卫妖兵数十,皆严阵以待。 望舒还不等他们开口,就用妖法将这些妖兵迷晕,让他们齐齐睡去。 他一掌破开了镇妖楼的大门,有在底层困着的妖物鱼贯而出,望舒大喝道:“滚回去!本尊又不是来救你们的!” 这些妖都被关傻了哪里会听他聒噪?于是望舒便对出头鸟动了手。 最先跑出来的是一只虎妖,望舒一掌就将它打得魂飞魄散。 在塔里待着不过是受些折磨,要是强闯出塔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那些逃窜的妖见此情形纷纷瑟缩回塔内。 正当望舒要步入镇妖楼时,倏然间天色大变,狂风骤起,瓦蓝色的天空转为一片诡异的紫色,数道闪电在厚密的云层中闪烁着,空气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放肆!” 一声粗沉的嗓音截断了望舒的去路,镇妖楼的门重新合上,而于门前不知何时立着一墨衣长袍男子。 他转过身来,一双鹰眼死死觑着望舒,“镇妖楼乃为狐族禁地,岂容你说闯就闯?” 帝羲的神情十分冷漠,眼神却携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杀意。 望舒自不惧他,向他走了两步后在距离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便是狐族的帝君,昭华的生父,万妖之王——帝羲?” 帝羲比望舒略高半个头,他用双眸轻蔑地向下一瞥,并未回话。 他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等望舒向他发动攻势,他也可试探一番巳月之子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竟可破除他方才加固的之隙。 怎料望舒眯着眼打量了他许久,然后....... 猝不及防地冲帝羲作了一揖,又十分乖觉道:“岳父大人万安!” 帝羲: ̄□ ̄|| “你这是做什么?”他下意识将灵力聚于掌心,唯恐望舒假意投诚,实则欲趁他不备偷袭于他。 谁曾想望舒丝毫没有与他动手的念头。他抬起头,冲着帝羲露出了一记好看的笑,“岳父大人息怒!我破除之隙入狐族并非是因什么歹念,只单纯想与岳父大人提亲,迎娶小昭昭!” 帝羲被他这话气得不轻,“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是来提亲的,我......” “混账!” 帝羲怒声截断了望舒的话,倒是他率先向望舒发动了攻势。 他以灵力汇聚成一把锋利的黑剑,持于手中向望舒的命门刺去。 望舒左闪右躲,一味防守并不还击。便在一剑险些刺中望舒喉头时,望舒侧过身去躲过了这一击,又有些焦急道:“岳父大人您先消消气!倒是先听我解释解释再动手也不迟啊......” 帝羲哪里容他解释? 他分出了六个一模一样的残影分身,由四面八方向望舒再度攻去。 看得出来,他这是拿出了真本事。 虽说帝羲因自毁了千年修为又再度动用灵力加固之隙的封印,自身修为大不如前。但怎么说他也是修行了万年的天妖,他全力以赴之下,望舒若只是防守却不反攻,用不了几个回合他就会被帝羲给打趴下。 果然,在这样的攻势持续了片刻后,不知觉间,黑剑就已经刺破了望舒的大臂。 殷红的鲜血霎时翻涌而出浸湿了他青色的衣衫。 那伤口并非是被凡间兵器,黑剑之上蕴涵着帝羲的灵力,一旦被击中导致破溃就无法用妖法让伤口痊愈。 见他被击伤,帝羲也暂缓了攻势,“为何不还手?” 望舒依旧嬉皮笑脸,“我来提亲,怎能和岳父大人大打出手?” 方才过招的时候,帝羲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望舒的实力。 即便是当年的巳月,若在仅仅是防守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接住他十招。 望舒挺过了十七招也不过是被伤到了大臂,可见他若动起手来,实力最少也可与帝羲匹敌。 也正因如此,帝羲才更觉得他是个祸害留不得。 没等望舒反应过来,他将黑剑丢入空中,以妖法幻化出成千上万百形态相同的黑剑。 这些黑剑剑锋向下就立在望舒的额顶,下一瞬,随帝羲大手向下一挥,剑雨便在望舒头顶密集落下。 望舒双手举过头顶,以自身灵力化作屏障抵挡着攻势。 一开始他还能游刃有余尚能应对自如,可很快,屏障便被黑剑击出了裂缝。 眼见局势不妙,望舒瞬身闪躲。回眸间,才见方才自己立过的地方已经被黑剑击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他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好险好险,这要是打在我身上还不得把我打成个筛子?” 他废话间,帝羲已经准备好了下一番攻势,“滚出狐族!否则休要怪吾不留情面!” “滚可以,但是小昭昭和望望我得带走!”望舒指着镇妖楼顶部,质问道:“我能感觉到望望他就在顶层被关押着。镇妖楼顶层的煞气当为世间之最,他并非只是我的骨肉,也是小昭昭的儿子!小昭昭那么疼爱他,她怎会任由你将他关押其中?” 望舒这才反应过来。 闹了这么久,他闯入狐族之事定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为何却不见昭华? “你将小昭昭也困禁起来了?” “她是吾的女儿,吾要如何待他与你无关!” “怎能与我无关?”望舒隐隐动了怒,“她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的媳妇呢!你把她关在哪儿了?快放她出来!” “哼。”帝羲冷笑,“狐族内事岂容你置喙?” 想着自己的儿子如今还在受苦,而昭华也不知所踪,望舒便再无法淡定。 他不想对帝羲动手,可看帝羲的态度,若是今日他不和帝羲发生正面冲突,只怕他更会觉得自己拿住了望祈拿住了昭华,便拿住了自己的软肋。 诚然,他们皆是望舒的软肋。 但望舒并不怕他们成为自己的软肋,他只是见不得他所珍视的人受苦。 (不行了你们容我bb两句,虽然他们的身份是妖,但是我把常用文里面的人字替换成妖字我真的觉得好别扭。后面可能会出现一会儿是妖一会儿是人的描写,为了看着顺眼一点,你们懂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反正到后半段了也快完结了,大家给我个面子凑合凑合看吧......) 他眸色遽然阴沉,开始缓缓聚集自己的灵力。 感受到他灵力涌动的帝羲也严阵以待,“怎么?终于耐不住了?来吧,让吾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这两个修为大成的妖要是真正动起手来,妖力碰撞波及之下,还不得将迷蒙山涧都给毁去大半? 好在,便在二人即将出手之际,一轻灵女声由不远处传来。 “住手!” 望舒惊悸远眺,在看见昭华一袭红衣于风中向此地奔来时,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 第252章 要脸干嘛要媳妇! 昭华的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浩劫。 她并未被帝羲关押,帝羲也不可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 自望舒通过之隙入了迷蒙山涧后,狐族便发出了警戒信号,昭华也在第一时间知晓是他来了。 她一直都未曾现身,而是在暗地里躲着,默默地观察着望舒的一举一动。 她亲眼看见望舒不忍对狐族的妖众动手,也亲眼看见他处处礼让帝羲,即便被伤也毫无还手之意。 她虽然还在气他,但却也不想看见他和帝羲任何一方会被伤着。 望舒在见到昭华的瞬间,笑容变得更为灿烂。 可很快,他脸上的笑就凝住了。 因为她在昭华的眼神中察觉出了异样。 准确来说,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与从前明显不同,平添了几分冷冰冰的疏离。 也是,毕竟如今彼此的身份立场皆以不同,又怎会还和从前一样? “华儿,你来作甚?”帝羲低声呵斥道:“回去!” “父皇,他只身前来想来也并非是要对狐族有何动作,你们刀剑相向的也无法心平气和的说话,不如让我跟他独处片刻,问清楚了他此行目的。” “不成!他是月神族的首领,再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凡人。让你单独和他相处,吾如何能安心。” 听昭华说她还愿意和自己单独相处,望舒一下就来了精神。 他瞬移至昭华身后,将自己的魂魄和昭华的魂魄迅速绑定在一起。 帝羲大怒,“你做什么!?” “如此岳父大人就不怕我会对小昭昭做出什么事了。这灵魂捆绑之术我已然将解此法的权限交在了小昭昭手上,她可以随时与我的灵魂解除绑定,也能确保我和她独处的时候不会伤着她。” 望舒使出的这招数算是妥妥的‘阴招’,帝羲一万个瞧不上他,于是勒令昭华即刻解绑彼此灵魂的羁绊回到自己身边来。 可昭华有她自己的想法。 月神族如今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即便望舒心里有她,可是全族的生死都系在望舒身上,谁也不会保证他日后会不会做出不受控的事来。 望舒敢只身前来,定是想好了可以不动干戈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狐族的妖众包括帝羲在内都不可能平心静气的听他说话,那么自己就成了两族沟通的唯一媒介。 故而这一次,昭华并未听帝羲的劝。 他行至帝羲身旁,踮起脚尖附耳他道:“父皇安心,他若想做出什么不轨之事也不会只身一人来我狐族又不伤一兵一卒。我与他在凡间有过三年的交情,自认也有几分了解他。父皇可否给我半个时辰,问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帝羲当然不肯。 因为他看得出昭华对望舒的态度并不简单。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不过,她若不是心里还有着望舒,以她的火爆性子,恐怕早已经召集妖兵和月神族奋战了。 但接触灵魂绑定的权力在昭华手上。 那是极其阴损的妖界秘法,帝羲即便有通天的本领此刻也无计可施。 再三权衡后,他只得勉强应下昭华,“便在你房中,妖兵会在外驻守,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来。” 望舒听罢动作十分夸张地向帝羲一拜,“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昭华没理会他,只自顾往自己闺房行去。 这一路上,望舒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他还是像从前在宫中的时候一样,是个碎嘴。 一路上叨叨个没完没了,听得人头疼。 直到回了房中合起了房门,昭华才冷着脸色看向他,“月神族的尊上,倒是我眼瞎目盲,看不出你是个金贵的。” 望舒凑到昭华身旁柔声道:“小昭昭从前说我是人你不愿同我在一起,如今我也是妖了,那些细节你就不要在乎了~~况且我也不是有心要瞒你。” “你是什么东西我没兴趣知道,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此番入我狐族究竟意欲何为,还请你一次说个清楚明白,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我就是来向你提亲的!” “提亲?呵~”昭华冷笑,“你好像有那个大病。你是凡人的时候我都不愿嫁你,你成了我族敌对部族的妖皇,却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浑话,你不觉得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狐族和月神族有多少恩怨纠葛那也都是咱们父辈的事了,和你我有何关系?”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很快匿下去,显露出担忧之色,“望望呢?他当真被你父皇镇压在了镇妖楼内?” 他不提望祈还好,一提起望祈昭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望舒立在她身旁她也只是冷着脸没多说什么,可一听见自己儿子的名字,她就狠狠一把将望舒推开,“怪不得你昔日非要在祈儿的名字前面添上一个望字,我只以为你姓为百里,一人一字也不会让你讨了便宜。谁料到你这厮心思诡秘,竟连儿子的名讳也要算计我!?”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望舒没皮没脸地堆着笑,又重新凑近了昭华,“儿子是你和我的,他跟我姓不是很正常?” “什么你和我的?”昭华攒着力道在望舒贴上前的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你要不要你这张脸?” “要脸干嘛?”望舒攥住昭华扇自己巴掌的手,没脸没皮道:“我要媳妇!” “要媳妇便要,与我何干?”昭华用力将自己的手从望舒掌心中抽离出来,“你既然不说,便由我来说。迷蒙山涧不欢迎任何一个来自于月神族的妖,之隙虽然被你打破了,但倘若月神族敢大肆侵犯,我狐族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会退缩!” “你看你,又这么凶。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气我骗了你这么久,是不是?” “笑话。我心中从未有过你的位置,你骗不骗我的我如何会在意?” 望舒挑眉看向昭华,“从未有过我的位置?” “从未。”昭华果决道。 下一刻,望舒的唇便贴了上去。 昭华来不及闪躲,又被他强压着四肢动弹不得。 她只用紧闭齿关用力咬着望舒的嘴唇。 有血腥气霎时引爆了昭华了嗅觉,紧接着,温热的液体便由彼此双唇贴合出溢出。 昭华下口很重,但望舒却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仿佛,他并不觉得痛。 又或是这样的痛于他而言,甘之如饴。 第253章 成亲一举三得 吻,还在继续。 随着口腔中的血腥气息越来越浓,昭华也不忍心再咬下去。 她卸了力,望舒的吻也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如此,就这样度过了不知道多久。昭华面红耳赤,在这静的出奇的房间内,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二人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望舒将她松开时候,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他唇角挂着血渍,因为方才那一吻的关系蹭的自己整个下半张脸尽是殷红血色,活似被人打掉了半颗牙。 昭华忍俊不禁,望舒随意伸手抹了把嘴唇,亦笑道:“你笑什么?” 说着取过放置在妆台上的铜镜,镜面面对着昭华,“你瞅瞅你自己......” 昭华这才看见自己也是满脸的狼狈。 她取来清水洁面,望舒贱兮兮凑上前来将手伸进了水盆里。昭华用力在他手背上拍打一下,“做什么?脏蹄子拿开!” 望舒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继而可怜巴巴地坐在一旁。 见昭华不理他,他便又整出了新的动静。只听他口中‘嘶’声不断,听得人心烦。 昭华抬眉瞥他一眼,“你鬼叫些什么?” 望舒不语,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些。 不多时,昭华见到有新鲜的血液顺着桌角滴落在地上。 他还在流血? 昭华取过一方干净的帕子蘸取了些许清水,而后动作生硬地抓着望舒的发髻将他头昂起来。 她看着嘴唇上的伤口,才知道不单单是破了层皮那么简单。 自己方才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气力,竟生生快要将望舒的嘴唇咬下一块肉来。 她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处,望舒鬼哭狼嚎仿佛是被人在脊梁骨上插了几根透骨钉。 “你能不能小点声?” “啊~啊~” 这下好了,声音是小了,可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听怎么不正常。 不是,他怎么还喘开了? 昭华三下五除二将伤口和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但是嘴唇破溃处依旧血流不止。 她嘀咕了两句,“怎么这么不中用?我还没用力呢便成了这模样,若是用力,你那唇瓣子岂不是得被我整个咬下来?” 望舒委屈巴巴道:“咬掉了以后谁亲你?你舍得吗?” 这厮油嘴滑舌惯了,昭华早已见怪不怪。 她催促着望舒赶紧用妖法愈合了伤口,便将血滴的她闺房到处都是。 望舒不依,“明明是你给我咬烂的,哪里有我自己动用法术医治我自己的道理?” 昭华白了他一眼,甫一伸手将指腹按压在望舒的唇瓣上,那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刚要撤手,望舒却出其不意抿了抿唇擒住了她的手指,emm......算是轻薄了她的手指头。 昭华实在想一个大嘴巴子抽死这个没皮没脸的神经病。 他这样疯疯癫癫的行为举止,哪里能看出是背负着整个月神族使命的尊主? “不与你玩闹,我正经问你,望望可当真在镇妖楼中?” 昭华默声颔首,望舒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你爹把他丢进去你也不拦着吗?他到底也是你的骨肉,你心肠怎么这般狠毒,你......” “你再骂?”昭华目光心狠地盯着望舒,望舒秒怂,瘪着个嘴瑟瑟的不敢多言。 “你也好意思说我?当日你不是也抛却了自己的肉身回了月神族,弃祈儿于不顾?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怎还敢舔着张脸来问责我?” 望舒倒是明白了昭华在气什么。 她是在气自己不管儿子? 于是他十分耐心地给昭华讲述了一遍当日事的来龙去脉,昭华听罢,算是勉强饶过了他。 “所以那镇妖楼顶楼的煞气足以灭掉修为数百年的妖,望望在里面被关了那么久,你这个当娘的怎么......” “你也知道我是当娘的,他是我的儿子,我自比你紧张他。”昭华不耐烦地瞪了望舒一眼,这才解释道:“祈儿是我的骨肉,我怎会不心疼他?不单是我,父皇也一样。只是父皇嘴硬,嘴上不说罢了。祈儿是被关押在镇妖楼不假,然镇妖楼最顶层的煞气已经被父皇全数驱散,他在那里我一日去看他三次,入夜多是陪他在那儿过夜,并无不妥。” 望舒听后更是不明所以,“怎么你们狐族都有受虐倾向吗?软和的榻不睡要跑去镇妖楼里打地铺?傻的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昭华不耐烦道:“父皇知晓了祈儿的身份不打紧,那到底是他的亲孙儿,剥开皮扒开骨也连着血脉,父皇不会狠心对他。但是余下狐族的妖众在知晓了祈儿的身份后会作何感想?他们各个恨你们月神族入骨,知晓祈儿身上流淌着月神族的血脉,可不各个都叫嚣着要让父皇将祈儿除之而后快?是父皇想出的法子,假意先将祈儿关押入了镇妖楼内,与众妖交代,说是来日月神族若当真来攻狐族,有祈儿在手上也是有个保障。若非如此,只怕祈儿如今早已经被那些妖给大卸八块了!” “哇......”望舒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你们狐族的妖都这么凶吗?” “你好意思说?当初你父皇当政的时候不知道荼毒残害了我狐族多少无辜的妖众,血海深仇他们如何能忘?” 当年的事到底是巳月不对,昭华如今拿这事来堵望舒的嘴,他无话可说。 他静下心来也不再玩笑,而是告诉了昭华如今月神族的境遇。 也是从他口中,昭华才第一次得知原来月神族正在经历生死存亡的大事,而这件事的起因,却是因为自己的父皇? 昭华从来都没有一颗圣母心,即便听见了望舒如此说辞,她也觉得帝羲并未做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还是对曾经意图要屠杀整个狐族争夺狐族赖以生存之地的敌人? 对月神族的仁慈,便是对狐族的残忍。 于是昭华云淡风轻道:“那又如何?所以如今你本事了,便要故态复萌来争夺狐族的地盘吗?我告诉你,就算你口中说出的那些没有实证的无稽之谈都是真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月神族亏钱了我们狐族的,我们如此做,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所以我这次来不是来逼你们,而是来与你说亲的。” 得。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说你七舅姥爷的亲!”昭华猛然抬手,眼见巴掌就要落下来了,听望舒咋咋呼呼喊道:“别别别!巴掌下留人!你且听我说完再打也不迟......” “你看啊,虽然你嘴硬,但咱俩情投意合是事实。你嫁给我,便是心之所向的好归宿,此为一好。 若是咱们被迫分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何能给望望一个完整的家?若成婚,望望可以有完整的父爱母爱,可以健康成长,此为二好。 成婚后,狐族和月神族便是联姻。两族之间纷争不会再起,也可免去生灵涂炭。我算过了,如今迷蒙山涧有三分之一的地界都是空置的,而月神族的妖数还不足狐族的五分之一,两族是完全可以做到和平共处互不干涉的。此为三好。” 望舒每数完一个好处就竖起一根手指头,数完三根手指头,他几乎将那三根指头都快要贴到了昭华的脸上,“这些都是大利好,小的我还没算呢~所以你看!你我成亲是一举三得的美事,若是错过了,岂非要你抱憾终身?” 昭华都听懵了。 怎么算来算去,好像嫁给他这件事好像还是自己占尽了便宜???? 她满脸问号看着望舒,恨不得把他咧开的嘴角用绣花针给他缝上。 第254章 昭华心软 面对一个这样死皮懒脸要求娶自己的敌族首领,昭华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罐一样五味杂陈。 她不是不喜欢望舒,只是她无法不顾及整个狐族的意愿去接受他的求亲,也无法代替那些在千年前大战中失去亲人的妖众原谅月神族。 她看不穿望舒的心思,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从未对自己坦诚过的人此刻会不会只是因为要让月神族能平安度过此劫才会厚着脸皮来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 毕竟从前在人间的时候,他为了得到帝位,曾在元慕身旁做小伏低受尽屈辱,卧薪尝胆了那么些年都没有露出过丝毫的马脚来。 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昭华不懂得分辨。 “你说了这么些好处,与你成亲倒像是我占尽了便宜。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占人便宜,既然与你成亲是美事一桩,那求着你去迎娶的或人或妖自当络绎不绝,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口舌?” “可我喜欢的是你!”望舒直言不讳,“你知道的,我钟情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钟情于我?”昭华请冷一笑,“情从何起?若你把一时的悸动当成情爱,我倒不知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傻。” 这日,昭华说尽了绝情的话想要让望舒知难而退。 可他偏就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帝羲也在门外催促着,“该说的话如今也都说尽了,是时候有个了断。” 昭华解了自己与望舒灵魂的捆绑,低声冲他道:“我虽不愿应下与你的亲事,但也不愿见月神族和狐族重蹈覆辙,再次起战乱引得两败俱伤。你告知我月神族为父皇所算计一事我会寻父皇问清楚,倘若此事当真,我会游说父皇容你月神族在迷蒙山涧栖息。但你得应下我一个条件。” 望舒听得出这是昭华在让步。 她若对自己无情,何必要管月神族的死活? 毕竟两族之间的恩怨纠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昭华肯让步,事情就还有转机。 此刻门外的帝羲已经动了怒,他若是再不走与帝羲正面撞上定然会大打出手。 “什么条件?” “这条件自当是父皇向你提及。你且回去,我与父皇论过之后,三日后于之隙处,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半个时辰的光景转瞬即逝。 后来帝羲破门而入时,望舒已经没了踪影。 长老们知道是昭华放走了望舒无不指责她的不是,昭华也一改往昔尊长的性子,呛声道:“他实力几何诸位长老看不到吗?倒当真以为凭你们几个就能把他拦住?于之隙他不曾与你们动手已经表明了他的诚意,诸位长老苦苦相逼,是非要月神族大肆入侵,狐族拼死抵抗,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才可满意?” 这些长老从未见过昭华如此色厉的时候,按着身份昭华是少君,是狐族仅次于帝羲的存在,他们哪里敢在她气头上的时候再添一把火? “他已经应下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发兵攻打狐族。你们可安心。” “贼人诡计多端,少君涉世未深,切莫被他蒙骗了。” “他骗我什么?”昭华怒意更甚,“今日之隙被破,他打开挥军入境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何苦只身前往自投罗网?月神族有心求和,反倒是咱们狐族想要挑起纷争,这是个什么道理?” “求和?从前他们杀了狐族多少同类,如今他们活不下去了有求与我们便来求和?世间怎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你们便要让昔日的场景在迷蒙山涧重现吗?他们现在经历的生死存亡的事,即便望舒肯不入侵迷蒙山涧,月神族的妖众为了活命也不会妥协。他们当真攻来,诸位长老道行高深可以保命,但要狐族那些修为浅的小妖们如何自处? 为了出一口所谓的恶气,他们就活该战死沙场吗?人间界有一句话叫作逝者已矣,我知道那些战死的妖众十分可怜,但死了就是死了,便是今日狐族与月神族开战,他们也活不过来。至多不过是更多的狐族妖众,下了地宫去和他们的亲眷团聚罢了!” 说出这番话后,在场的众妖皆鸦雀无声。 他们认同昭华说得道理,但是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千年前那场苦战的,要他们因为昭华的三言两语便可即刻释怀,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眼见场面陷入尴尬,帝羲这才发声,“各位长老先行退下,华儿,你随吾来。” 昭华在一片议论声中同帝羲离去,一路至了天狐殿,帝羲这才开腔道:“他和你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些饶舌的浑话,说来说去,还是想为月神族谋生路。” “谋生路?”帝羲冷笑,“这生与死皆是他们自己选择,千年前他们决议全族飞升天界神族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了会经历今日这样的事。” “为何他们应该料到?父皇可有在这其中做些什么事?” “你在质疑吾?”帝羲猛然抬起眼皮,目光狠厉盯着昭华,“他与你说了什么?” “我并非质疑父皇,望舒说月神族之所以会落得今日这样的局面,是因为父皇向天帝进言,要牺牲月神族来作天界灵力的补给。我并不觉得父皇这么做有错,毕竟当年巳月那样对待狐族,那样对待红莲,您如此做无可厚非。可如今巳月已经死了,这份仇怨还要牵连更广吗?您不是不知道,以如今望舒的实力,倘若月神族举族来犯,狐族的胜算恐怕还不足四成。” “你与吾说这些,是为了狐族考量,还是为了他?” 昭华愣了一下,很快道:“自然是为了狐族,与他何干?” “他与吾说,他是来求娶你的。他想要月神族和狐族和亲,这样月神族就能名正言顺的入狐族得活。吾想问问你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从未有过想法。”昭华言辞坚定,但是眼神却十分飘忽,“若有想法,在人间的时候我就已经一头栽进去了,何苦等到现在。” “嘘。”帝羲将食指置于指尖示意昭华噤声,而后很快将掌心按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他利用自己强大的感知力去感受这昭华的情绪,他感到了痛。 既然会痛,便说明她对望舒的情感并非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 或许连昭华自己也看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内心。 帝羲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口气,道:“让月神族入迷蒙山涧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与他提及过,会让吾向他提一个要求。吾倒当真有一个要求。他若是可以做到,那么月神族明日便可入迷蒙山涧苟活。” “什么?” “你告诉望舒,如果他肯自毁修为,废了那一身的精绝妖法,甘心只当一个寻常的妖,吾便不会食言,允月神族活路。” “这......他如何肯?” “他若是对狐族没有动别的心思,那一身的修为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重要?且他应允了吾,月神族来日才不会对狐族构成威胁,吾才好去与族众说明情况。这是吾唯一的要求,他若肯这般做,便当着吾的面将修为尽毁。之后,吾便会大开天门,让月神族入迷蒙山涧得栖息之地。” 第255章 望舒甘愿自毁修为 三日后,望舒如约而至。 他由之隙而入迷蒙山涧,棠惢在此等候他多时,指引他入了昭华的闺房。 于闺房内,彼此静静对坐着。 不一会儿,棠惢推门而入,怀中抱着望祈。 望舒一见到自己白白胖胖的儿子就喜从中来。 棠惢本是要将望祈交给昭华的,但却被望舒截在了前头一把抱过来,“小望望,想不想爹爹?” 血缘之亲到底神奇,望祈在望舒的怀中出奇乖巧,小手摸着望舒紧致的下颌线,咯咯笑着。 昭华吩咐棠惢先出去,而后才沉声对望舒道:“我与父皇说了,他允许月神族可举族迁入迷蒙山涧。” “当真?”望舒欣喜道:“那他也许了咱们的亲事?嘿嘿,岳父大人还真是通情达理。” “你在想屁吃?让你们搬入迷蒙山涧是有条件的。” 昭华默声须臾,仿佛连她自己也觉得帝羲提出的要求有些过分。 她动作十分生硬地吞咽了口唾沫,声音略有几分嘶哑道:“父皇顾虑月神族入了迷蒙山涧后会搞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来,而你如今的修为实力已与父皇不相伯仲,便是他最大的忌惮。父皇说了,让你们入迷蒙山涧不是问题,但你必须得自损了修为,再无能与父皇抗衡的能力,他才会放心让月神族入迷蒙山涧。” 望舒的瞳孔明显震颤了一下,抱着望祈的手也越发的紧。 孩子似是被他弄疼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昭华连忙将孩子从他怀中抢过来,一边哄他一边责备望舒,“你做什么?弄疼祈儿了。” 望舒回过神来,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道:“所以你也答应了?”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失落,而昭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她多少可以猜到,如今望舒正以怎样失望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答应不答应的重要吗?父皇是狐族之主,万妖之王,他要怎么做,哪里容我说得上话?要救月神族,唯有此法。若不然,便战场上见。” “若是我自毁修为后你父皇突然反悔,引我月神族入迷蒙山涧后大肆屠杀,又当如何?那时我已经没有了庇护月神族的能力,我族妖众岂非要任人鱼肉?” 昭华终于敢抬眸平视于他,语气十分坚定道:“不会,你放心。有我在一日,狐族绝对不会对月神族做出任何逾矩之事。只是自毁修为这件事十分凶险,你还需三思。” 望舒摇头苦笑,“罢了,不必再多言。狐族不信月神族至此,若我自毁了修为帝羲却反悔,我岂非是害了月神族的罪人?” 他说罢决绝起身,留给昭华一个落魄的背影。 有好几次昭华都想叫住他,但她终究忍住了冲动没有这么做。 如此也好。 凭心而论,帝羲的要求是过分了。而昭华打从心底里也不想让望舒自毁修为。 她尝试过灵力全无的滋味,那种痛苦,她不忍心让望舒再体验一次。 或许此事还有别的法子可解。昭华如是想。 但她没想到的是,从她闺房离去的望舒并没有直接回月神族,而是潜入了天狐殿,去寻了帝羲。 帝羲见到他时并没有十分的讶异,似是料到了他会来一般。 他笑,“想必华儿都与你说了。吾也料到那要求你定不会同意,所以今日来是要如何?与吾拼个高下?还是打算直接破了之隙,让月神族入侵和狐族开战?” 望舒阴沉的眸色忽而转为清冽的笑意,他摆了摆手笑道:“岳父大人误会了,我来是兑现你许下的诺的。” “诺?何诺” “岳父大人不是说了,只要我肯自毁修为,便准许月神族入迷蒙山涧吗?于是我便来了。” “你是何意?”帝羲略有震惊,“你当真要在吾面前自毁修为?” 望舒一脸无所谓地模样颔首道:“对啊,有问题吗?” 方才望舒和昭华在闺房里面的对话,帝羲监视的一清二楚。 明明他才因此事和昭华翻了脸,为何一扭头还能与自己笑意盈盈? 这其中必然有诈。 “方才你在华儿面前态度强硬的否了此事,现下何以又要在吾面前惺惺作态?” “害,岳父大人还不知道小昭昭是个什么性子吗?她就是个传话筒,将你的话告诉我而已。从她的表情我就能看出来,她自己也舍不得我如此做。” 望舒说着,又颇为几分自得,“也是,毕竟是自己的媳妇,哪里舍得自己的夫君自毁修为呢?她曾经为了元慕那个狗皇帝自毁修为过,其中的痛苦她自然知晓。她当然不愿意我再重蹈覆辙。所以若我方才当着她的面应下此事,她定会跟随我前来。我不想她夹在你我之间难堪,所以骗了她,自己来了。” 说得好听。 帝羲轻松一笑,平举右手向望舒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便开始吧。” 望舒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祭出了自己的内丹移至掌心,而后缓缓用力为内丹施压。 他是真的要自毁修为还是做一做样子,帝羲分辨的出来。 很快,内丹蕴涵的强大灵力开始紊乱,而望舒也不由吐出了一口鲜血。 眼见内丹即将被震碎之际,帝羲忽而出手,一掌击打在望舒的心口终止了他的动作。 虽然内丹回归了望舒的体内,但就方才那一瞬间摧毁内丹的举动,已经令他耗损了数百年的修为。 望舒脸色煞白半跪在地上,抬眸满是疑惑看向帝羲,“何意?” “够了。”帝羲定声道:“吾信你,与巳月不同。” “这......岳父大人是说......” “你不忍华儿难过,吾是华儿的父皇,又怎忍心见她不快乐?吾窥探过华儿的内心,她对你早已情根深种,只是她从前被伤得太深,又因为两族之间的旧日隔阂,导致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心。吾让你自毁内丹,不过是对你的试探。吾要试探试探,你对华儿的真心到了什么份上。如今知晓了,尚可。” 望舒都听傻了。 他是真的想要在帝羲面前自毁内丹用以表明自己的诚心。 他从未想过这会是帝羲对他的试探。 “所以......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回你的月神族,告诉他们往后在迷蒙山涧安分守己。这两日吾会安排好你们的居所,三日后你们来就是了。” 第256章 我女儿开心最重要 这会儿的帝羲在望舒眼中看来,简直是圣母光辉照大地。 他哪能想到月神族和狐族千年的恩怨纠葛这么简单就化解了? 虽说迷蒙山涧是有月神族的容身之地,分出的地界也可以保证两族之间日常互不见面各自为政。 但是对于帝羲这样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望舒还是有些不适应。 “岳父大人就没有别的要求?您要不说上两个吧,不然我不安心......” 帝羲笑,“你一口一个岳父叫着,那是人间唤妻子家父的称谓。华儿何时答允嫁给你了?要你在这饶舌?” 望舒没皮没脸地笑笑,“现在没答应,不过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痴话。”帝羲依旧是一副严肃模样,“吾告诉你,华儿是吾唯一的女儿,吾不会让她离开吾。从前她在人间的事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在人间受了那样的苦,这一世的苦都受够了。如今她留在吾的身边,吾自要给她最好的疼爱。” “那她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吧,这不得熬成老姑娘了......” “嗯?”帝羲闷哼了一声,望舒旋即将嘴捂了个严实不再吱声。 帝羲继续道:“人间不是有种说法,叫做入赘?你若想迎娶华儿,便留在狐族生活,算是你入赘了吾族。如此,一举两得。” 帝羲是在刻意为难望舒。 他如何不知道入赘这件事无论对人还是对妖而言都是极大的侮辱。 更何况望舒还是堂堂月神族的首领,与人间的皇帝并无什么区别。 让皇帝入赘?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估计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为难之举却偏偏正中望舒下怀。 望舒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如此甚好!就这么办!” 帝羲惊掉了下巴。 “岳父大人知道入赘一词,应该也知道人间有句话是说男人的,叫吃软饭。便是形容七尺男儿有手有脚却日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寻了个有头有脸的媒家,这就更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潇洒自在。岳父大人没去过人间可不知道,这吃软饭的感觉可太舒服了!日日躺平当一条咸鱼,什么事也不用做,岂非神仙日子?我可太喜欢吃软饭了~” 他这番话说得帝羲满脸黑线,“无耻之徒,与你多说一句话吾都觉得恶心。也不知华儿是如何忍受你的?” 望舒嬉皮笑脸没个正型,哪里有半分尊主威仪? 帝羲冲他挥挥手,“你去吧,三日后带着你的部族入迷蒙山涧,自会有妖兵安排你们往居处去。” 望舒毕恭毕敬向帝羲拱手一揖,嘴上讨便宜又连叫了好几声岳父大人这才欢喜离去。 他方走远,帝羲便对着空荡荡的天狐殿沉声道:“出来吧。” 昭华由梁柱后缓步走出,她看着帝羲,一时间百感交集泪盈于睫。 “父皇,您原本不需如此做。” “倒也不全是为了你。”帝羲伸手抚摸着昭华的额发,“月神族当真被逼急了大肆入侵,遭殃的到底是狐族。且千年前,吾与天帝做了交易,让天帝诓骗月神族以飞升为由夺了他全族性命,是因为要一心报复巳月。巳月已死,如今的月神族由望舒做主,吾看得出他是和巳月是完全不同的性子,相信有他在,昔日的灾事当不会重蹈覆辙。” 嘴上如此说,可他心里到底是为了谁在谋算昭华一清二楚。 他的父皇,当真是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哪怕她决定为了狐族放弃和望舒之间可能的发展,帝羲也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想到这,昭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死死地抱住帝羲,泪眼婆娑。 这一抱,帝羲内心也感触颇多。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长时间都没有和自己的女儿拥抱过了。 他轻轻拍打着昭华的后背,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傻丫头,看你过得好,吾便欣喜。” 昭华娇滴滴地说道:“我才不要嫁给他!” “当真不要?” “不要!” “那父皇去与他说,让他别来了,乖乖在月神族待着,若是赶来便兵戎相见!吾让他入迷蒙山涧给他分出空地来居住,是算作他入赘狐族的聘礼。你若不愿嫁,吾也懒得费神。” “父皇......这说出去的话即刻反悔,好像不太好吧......” 面对口是心非的昭华,帝羲敞声大笑,“你自己舍不得便说自己舍不得,哪里来这些借口?若喜欢,便去,莫要被任何事情所累。最终和父皇一样落了个遗憾终生的结局,岂不可惜?” * 月神境。 望舒召集了族众将在狐族发生的事尽数相告。 大伙儿在听闻不费一兵一卒不用发起战争就在迷蒙山涧觅得新的栖息地皆兴奋不已。 而万代却不能与他们的欣喜共情。 他脸色阴沉,追问望舒,“所以尊上是不打算替先尊报仇了?” “大司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望舒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父皇的死是意外,何况从前咱们屠杀了狐族那么些无辜的性命,狐族如今不是也不与咱们计较?” “可他们算计着想要咱们的月神族集体被月吸食,成为天界的灵力补给来源。这样狠毒的心思,尊上也不介意?” “可如今答应咱们下界去与他们同处的,不正也是他们?” “那是因为他们怕了咱们!若是强攻,以尊上如今的实力,他们哪里还有反击的余地?” “够了!”望舒隐有怒意呵斥道:“本尊说如何便是如何,你执意要挑起纷争战乱,是要整个月神族都重新陷入动荡吗?莫说是本尊不同意,今日族众都在,你自己问问,看他们同意不同意你此行此举?” 不等望舒话落,族众便纷纷道:“若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寻得新的栖息地,这场战乱大可避免。” “是啊,虽然咱们的实力在狐族之上,但是狐族也不是柔善好欺之辈。真将他们给逼急了,就算能灭了狐族,月神族也会折损三分之二的同胞!实在是划不来!” “咱们为得也是能活下去,仅此而已。既然狐族已经答应了尊上的要求,咱们也不该再对他们大动干戈。大司命所言为先尊报仇,可先尊当日是飞升时渡劫失败而亡,那天劫并非是帝羲可以左右的,这事恐怕和狐族没什么关系。” 众口一词,万代态度再强硬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昔日这些族众还都是与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上的,望舒回来不过几日,就已然动摇了他们的心智。 大局已定,他只得道:“罢了。你们愿意如何便如何。” 说罢,在一片欢呼声中,他只得黯然退下。 第257章 争执 三日后,月神族如期由之隙而入迷蒙山涧。 帝羲和昭华亲列相迎,狐族的长老们虽然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总也克制着没说出什么挑起事端的话来。 帝羲将迷蒙山涧南境划给了望舒,那地界足够安置月神族全族。 简单的交接了一番后,望舒便率领月神族族众向南境迁徙去。 迷蒙山涧的南境本是一片湿地,狐狸生性不喜欢潮湿,所以这地界就一直空置着。 一来到此处,见环境恶劣至此,万代便呛声道:“这分明是取了块猪骨头要咱们来啃,怎当狐族会有如此好心。” 望舒却并不嫌弃,“猪骨头上头也有肉,总比留在月神境化作白骨要好。” 于是,月神族便开始了在此地的安家之举。 所有的宫殿都需要重新搭建,湿地也需要重扩改造成事宜居住的土地。 这项工程并不简单,单是从凡间取了泥土来将湿地填平都需要费上好几日的功夫。 忙碌了三日后,第四日此地来了许多狐族的妖兵。 一开始月神族还十分抵触警惕,后来在知晓来意后,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们是奉了昭华的命前来此地帮助月神族重建家园的。 在狐族的帮衬下,月神族的建设速度也变得飞快。 到底是狐族住惯的地方,他们的经验可以让月神族少走许多弯路。 而通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下来,两个种族对彼此的改观也颇多。 从前在月神族眼中,狐族便都是些好吃懒做心思险隘的宵小之辈。 而在狐族眼中,月神族便是鲁莽好斗脑袋空空的蛮力庸才。 眼见着两族族众从一开始隔三差五就会因为小事闹出冲突,到现在不过十日功夫,就已经可以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见此情此景,望舒笑着对万代说道:“大司命担心的那些事,应当不会发生。两族之间从前不了解,因为父皇的一句话一个念头便大动干戈,沙场上面谁会对谁有好脸色?如今放下成见,也能和睦相处,岂不美事一桩?” “尊上未免太乐观了些。”万代依旧冷冰着一张脸。 自月神族迁徙入迷蒙山涧后,他几乎就没再笑过,“狐族心思诡谲,谁知道背地里安得是什么心?眼下看着是一片和睦,料想也有几分可能是狐族的阴谋。属下多嘴提醒尊上一句,万莫因为狐族少君与您之间的关系,便对狐族掉以轻心。” 万代是多疑,但他到底也是在为了月神族考虑。 他是跟了巳月数千年的大妖,也算是看着望舒长大的前辈,望舒对他还是有几分敬重在的。 彼此之间的意见相左,望舒也不强迫万代接受,只管顺其自然便好。 反正时日久了,他自会明白和狐族合并而居并非是什么祸事。 等一个月后皇城建成,外围的妖所也初具规模,望舒这才可安下心来,去做自己朝思暮想之事。 那便是,迎娶昭华。 为了能顺利的迎娶昭华,望舒自然是诚意满满。 他搜集了数以万计的月之株华打算作为迎娶昭华的聘礼。 这月之株华是一种外貌神似蓝莹花的物种,就是这样看似普通不起眼的花卉,却是月神族的圣物。 月之株华蕴含着充盈的灵力,修为不足的小妖服用一株可增长修为逾百年,修为大成的大妖服用它虽然不能精进修为,但也可以调和内息,有助益于修炼。 这东西是月神族的宝贝,整个月神族存储也不过两万株,且多是用于嘉奖有功之士,轻易不会赏下去。 就是这样贵重的圣物,望舒一下子就拿了一半的存量要去给狐族当做迎娶昭华的聘礼。 得知此事后,万代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拦的。 “这一半的月之株华尊上都要拿去给狐族?这东西是月神族的圣物,平日里赏赐给有功的妖都要权衡度量,您一下就拿走了一半,未免有些欠妥当。” “本尊觉得并无不妥。狐族给了咱们三分之一的国土以作栖身之地,咱们拿出一半最珍贵的东西回馈于他,礼尚往来有何不妥?” “尊上怕是在人间待的久了被人间那些浊气侵扰了。”万代语气淡漠,丝毫不留情面,“狐族肯如此做,就算没有算计,那也是为了昔日犯下的过错来恕罪。尊上不对他们发兵已经是给了他们脸面了,眼下又何须如此?还是说尊上如此做,是为了那只赤狐妖?” 被万代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望舒也没有继续隐瞒他的意思。 “是,本尊是要以此作聘来迎娶昭华,有问题吗?” “尊上糊涂了!您......” “本尊糊涂还是你糊涂?大司命难道没有察觉到自本尊这次回来之后,你便性情大变?你可知你诸事都是在干扰本尊的决议,妄图用自己的思想去左右月神族的一切?昔日父皇可以用一万株月之株华去迎娶本尊的母后,为何今日本尊便不行?” “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尊上要迎娶的,可是您杀父仇人的女儿!” “是谁告诉你父皇是被帝羲所杀?”望舒被万代纠缠的有些不耐烦,也失了好脾气,冷下来脸道:“父皇是自己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三年之内破镜飞升了数次,才会抵挡不住天劫而丢了性命。你以为本尊不知道吗?” 他步步逼近万代,目光里透出的寒意近乎能穿透万代的皮肉直达骨髓,“若非是大司命从旁劝谏鼓励,父皇如何会那般急于求成?那日你与父皇说过什么,本尊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本尊告诉你,这件事本尊不与你追究是因为知道因为父皇的死你亦是自责不已日夜寝室难安。可你如今将天劫之灾执意要嫁祸在狐族身上,你意欲何为?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能安宁一些?还是假话说得多了自己便也当成了真?” 万代在望舒的迫问下脸色十分难看,他嘴唇微微打颤,却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于是望舒继续道:“大司命,狐族和月神族所有的仇怨都已经随着父皇的死,过去了。从前的妖界本是可与天界鼎立的状态,自从月神族和狐族闹僵了之后,天界便一界独大。如今两族重归于好,天界如意算盘打了空,对于妖界算得好事一桩。敢问这件好事又碍着了你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狐族今次不收留咱们,而是咱们挥军入境攻下了狐族,会面临何事?” 望舒缓一缓,倒吸一口凉气,“妖界的两个最大的部族为了争夺地盘而两败俱伤,天界此刻必会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大司命睿智,你会不知?” 第258章 入赘 听完望舒的一番分析后,万代沉默了良久。 他似是在反省,又似是在自责。 终于,在良久的静默过后,他开了腔。 “一切都是属下欠考虑,未能有尊上的远见,险些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和仇恨之心铸成大错,还请尊上责罚。” 他双膝砸地,深深俯身下去。 望舒并没有责备他,反倒躬身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起来,“本尊知道你一心为着月神族,所以即便知道父皇之死的诱因是什么,也从未与你发作过。大司命,你是从小看着本尊长大的,本尊将你视作亲眷一般。往后月神族的种种,本尊还需你同本尊一并照看着。” 万代用力颔首,眼眶微微红晕,似是悔意十足。 自这日之后,万代像是彻底换了性子。 他不但不再阻止望舒,反倒替他张罗起来了提亲一事。 那上万株月之株华都是他亲自替望舒挑选的,且还都选的是最精最优的品相。 月神族族众对于望舒要迎娶昭华一事大多没什么微辞,故而在月末这一日,望舒便带着月神族组成的提亲队,穿着喜庆浩浩荡荡地出了南境,入了狐族。 本以为他们这样长驱直入会引起狐族的戒备,谁知道此行异常顺利不说,那些沿路遇见的狐族小妖在见到望舒后甚至还对他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只是在他们行礼后还没走出两步,恍惚间似是听见了他们的笑声。 至于他们在笑什么,望舒没工夫去研究。 一路到了天狐殿,知晓他今日要来,帝羲一早就在天狐殿候着他。 天狐殿内,诸位长老和狐族有名望的大妖也都在,算是给足了望舒面子。 望舒命人将月之株华奉上献给帝羲,帝羲也欣然收下,又问道:“如何?在南境住得可还习惯?” 望舒颔首道:“多谢岳父大人关怀,得狐族帮衬,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如今城内的建造已经成了大半。” “那便好。”帝羲微微颔首,又看着侯在殿外的那支喜庆热闹的提亲队伍,笑道:“你与华儿去了遭人间,学回来的尽是他们那些繁琐的规矩。” “求娶小昭昭是我心之所向,自当重视。妖界从无迎亲的规矩,妖与妖之间不过是看对了眼便在一起,显得唐突。诚如岳父大人所言,我与小昭昭都是自凡间历练而来。凡间的许多规矩虽然繁琐,但讲究的是一种仪式感。这份独属于女子的喜乐,在妖界难得,所以我得给小昭昭。”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帝羲听罢也不住点头,笑容浮现于面颊。 “这门亲事,吾自然答允。”帝羲大手一挥,霎时有狐族妖兵抬着许多稀罕珍宝而入。 那些宝物都是拿的上台面的。 什么千年的灵芝,蓬莱岛的东珠,合欢谷的还魂草,山海界的玄铁。 总之都是妖在修炼之时用得上的至宝。 这些东西和望舒送来的那万株月之株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乍然得了帝羲厚礼相赠,望舒未免有些受宠若惊,“这......岳父大人,这礼实在太厚重了,我担待不起。您肯让出迷蒙山涧三分之一的国土来供月神族栖息,我已经十分感激。如今是我迎娶昭华,又怎能平白收了您这么多礼?” “说这话就是与吾客套了。”帝羲端坐于上首位,颇为大气道:“这些东西在狐族算不得顶尖的名贵,也算是吾对于你们两个的一片祝福。且国土一事,和亲后月神族与狐族便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欣喜归欣喜,可望舒实在摸不着头脑。 他这老丈人前几日的态度分明还不是这样啊,冷冰冰的像块石头。 怎地如今转变如此之大? 说了些客套话后,帝羲清了清嗓,又道:“若是无事了,便让你的族众先回去吧。” 回去? 媳妇还没讨到呢,如何能回去? “敢问岳父大人,小昭昭呢?” “南境开始建设之时,吾也为华儿在天狐殿旁修葺了少君府。她如今便住在其中,候着与你成亲那日。” “少君府?” “是。”帝羲笑道:“忘了与你解释,这少君府也是吾依照凡间的规矩来的。若是你理解不了,就只当那是公主府就成。”他默默片刻,看了一眼大长老,“对了,在凡间,管他应当叫什么?” 大长老笑着提醒帝羲道:“回帝君,是驸马爷。” “对对,就是驸马。” 望舒: ̄□ ̄|| 他竟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帝羲是与他说过,若是要迎娶昭华,就必须入赘狐族。他怎么将这事儿给忘了? 随望舒一并来面见帝羲的万代也是了解一些人间风俗的,他自然知道‘公主府’和‘驸马爷’是什么意思。 狐族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让自己的尊主以入赘的方式‘嫁’到狐族来。 岂有此理!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着望舒依旧笑意盈盈不为所动,万代按奈不住道:“这是个什么规矩?狐族如此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尊主是我月神族的首领,他入赘了狐族,那我月神族岂非群龙无首?还是说你的意图便是如此?好让你趁机接管了月神族!” 帝羲收敛笑容,目光悠悠然瞥了他一眼,“谁在聒噪?吾与你主子说话,与你何干?没规矩的东西!” “你......” “大司命!”望舒低声呵斥,“莫要起争执。” 帝羲身子斜靠在椅背上,问道:“怎么?反悔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吾族大度,南境你们接着住就是了。只是华儿与你的姻缘,便就此尽了。” “别啊岳父大人!我又没说不同意!” 望舒果然是个好脾气,为了讨到媳妇,他这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上回还记得跟岳父大人说过,我生来就喜欢吃软饭。入赘好!真乃求之不得的好事!”而后又向着高座之上的帝羲恭谨一揖,“小婿多谢岳父大人!” 说罢,竟当真吩咐殿外候着的月神族妖众将帝羲给他的‘聘礼’全部都抬回去。 万代都懵了,“尊上这是何意?难不成您当真要‘嫁’入狐族!?这对于月神族而言可是奇耻大辱!” “辱什么辱?就非得小昭昭嫁入月神族吗?南境再怎么建设,十年八年的也不可能比得上狐族所在富饶,本尊入赘了狐族便能在少君府吃香喝辣,何辱可言?还是你见不得本尊好?” 万代汗颜,结巴道:“可......可国事当如何处理?” “南境距离天狐殿也不过百里地,你半柱香的功夫走都走来了,不存在什么麻烦事。本尊日后每日早起一刻钟,总来得及处理政事,这事你不必挂怀。” 第259章 和亲 (今天开头我要说一句题外话,日本全员死妈,说完了) 望舒都如此说了,万代还能怎么样? 他总不能在狐族的地盘和狐族翻脸吧? 在望舒的‘三催四请’下,他才带着‘聘礼’悻悻而归。 很快,帝羲将望舒安排进了一间空阔的房间内。 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里面的桌椅床榻一看就是才添置的。 门外有妖兵把守着不许望舒出去,望舒便问道:“这把我关起来是怎样个说法?” 妖兵捂嘴偷笑,“您且候着。等下会有人给您送吉服来,明儿个一早,就会有花轿把您抬去少君府,所有的礼数都在少君府内完成。” 这下好了,帝羲算是彻底满足了他想当一条咸鱼的愿望。 他不是喜欢躺平吗?帝羲准他连大婚那日都可以一路躺平到少君府去,岂不是给足了他面子? 原本望舒在房内吃吃喝喝的也不觉得无聊,直到后来有妖界的婢女将吉服送来时,他才傻了眼。 这红彤彤的吉服没什么毛病,可吉服上面盖着的红帕子是什么鬼? “驸马爷等下得空了试一试这衣裳,看看哪里不合身也好拿去改。” 奴婢说完转身要走,望舒连忙叫住她,“你等等......”他一只手将红帕子提溜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啊?您不知道吗?”那奴婢笑道:“少君说了,这都是人间的嫁娶规矩。说是什么,要掀盖头还是什么来着,奴婢也记不太清了。总之就是明日驸马爷您出阁的时候,要将这红帕子盖在脑袋上,可不能让沿路的妖瞧见了您的尊容。” 掀盖头? 他现在想掀了昭华的头盖骨! 他说呢,帝羲从未去过人间,怎么会对人间的风土人情如此了如指掌。 原来这一切都是昭华的意思。 他这是让自己丢尽脸面,巴巴儿等着狐族的人都看他笑话呢~ 望舒本来有些恼,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迎娶到娇滴滴的美妻,什么也都忍了。 也是,反正月神族的族众也不能来观礼,谁知道他是怎么成亲的? 他拿起红帕子索性盖在了自己的头上,乐呵道:“还挺好玩~~去替我谢谢你们少君,她有心了。” 奴婢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望舒半晌,满脸嫌弃地跑了。 离开望舒居所,她径直就去了少君府将她方才所闻所见告诉了昭华。 昭华听后饶有兴致一笑,“哦?他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少君您说,他怎么也是一族的首领,实力更和帝君不相上下,他如此这般委曲求全的是为了什么啊?” 昭华笑而不语。 还能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娶她? 不过她此刻心里的那些气可还没完全消了呢。 她最气望舒的,便是他在人间历劫的时候,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还不亮明自己的身份。 如此瞒着,还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实在让人恼怒。 虽然昭华也明白,他历劫一事一旦暴露会惹来性命之忧,他那沉稳的性子自然不会允许自己露馅,但是昭华就是气不过。 如今是他巴巴儿要娶自己,自己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次将死作个够? 棠惢见昭华独自坐在摇椅上傻笑着,于是将一枚葡萄隔空丢给她。 昭华一把将葡萄接住,“做什么?” “看主人是不是急着出嫁急得没神了~~~”棠惢鬼精灵似地凑到了昭华面前,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主人是在想他?” “乱说!我没有......” “没有?”棠惢看着昭华红彤彤的脸蛋,笑得更开怀,“棠棠又没说主人在想谁,主人怎么就忙着否认呢?” “贪嘴,愈发讨打了。”昭华在棠惢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知道棠惢喊着求饶她才作罢。 “哦对了,上午棠棠回了趟雾山谷遇见了槐树爷爷,他说主人成亲的时候他还要忙着修补雾山谷同往凡间的结界没办法来亲自观礼,于是托棠棠将这个交给主人,说是算作对主人的贺礼。” 棠惢从袖间取出一块通透的白玉,触之生凉,但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不似是人间的材质,也不像是妖界的。 昭华好奇道:“这是什么?” 棠惢食指轻轻戳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向上转动着,回忆了片刻方道:“槐树爷爷说这石头名字叫‘驭夫石’,说让驸马爷佩戴上此物,往后便可尽听主人的话,主人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世间哪里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昭华将那所谓的‘驭夫石’攥在手中,除了源源不绝的凉意外,连半分灵气的涌动都察觉不到。 “青澜还说什么了?” 棠惢又托腮回忆了一会儿,才道:“说这东西是个什么好彩头.......” 听罢昭华便明白了。 原不过是抠门抠到家了,不知道从哪搞来了这么一块石头送给自己当礼,倒是省事。 不过青澜一贯如此,昭华也早已习惯。 她随手将那块石头放在了自己妆台前的小屉里,而后开始暗戳戳地棠惢商量明日大喜的日子该如何整蛊望舒。 哪里还用等明日呢? 这会儿望舒就已经被折磨的不像样了。 几名妖兵给他的房间里抬了一个大木桶,里面灌满了牛奶,上面还漂浮着各色香气扑鼻的花瓣。 望舒半躺在榻上看着他们忙碌,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领头的妖兵向望舒拱手一揖,“驸马爷,该沐浴了。” “哟,还挺讲究。”望舒一个鹞子从榻上翻起来,伸手进去摸了摸那一大桶牛奶的温度,正好合适。 “行了,你们出去吧,我洗好了叫你们。” 妖兵们一动不动,定声道:“少君吩咐,要咱们亲手替您梳洗干净。” “亲手......替我?” 望舒先是指着自己的鼻子满面惊异,很快的,又紧紧地抱住受惊的自己。 可他抵抗也没用,妖兵们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给扒了个精光丢入了沐盆里。 然后上下其手,开始帮他沐浴。这些人都是昭华派来的,望舒也不能跟他们动手不是? 于是一边洗,一边听见望舒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这里不能碰!那里不可以!!救命!!” 第260章 弑父 入夜,记挂着明日是迎娶昭华的日子,望舒睡得很沉。 昭华只以为他对她的感情始于三年前在宫里的初见,殊不知十数年前在见到那只小赤狐的时候,望舒就早已情根深种。 那之后,他尝试找过昭华,但都无果。 再次相见的时候,也没料到会是在大元和西凉厮杀的战场上。 那时她已然成了元慕的妻,一切都变了。 知道她过得不快乐,望舒更是心中愤懑不已。 不过好在,那些苦闷的日子最终都熬过不去了。 他做了一场梦,梦见了自己的父皇。 巳月是一个长相有些丑陋的妖。妖修炼化为人形,与自己为妖时的品相是一样的。若是为妖的时候丑陋,那么化作人形时便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望舒之所以生得俊朗非凡,则是继承了他生母的优良基因。 至于望舒的生母,她实则是与红莲一样的可怜人罢了。 她被巳月强抢了回去,成了他平日里用来发泄的工具。 后来巳月得知她有了身孕,为了保住自己的子嗣,对她的虐待也暂止。 后来望舒降生之后,他便又恢复了对望舒生母的无情摧残。 仿佛在他眼中,所有的女性都只是一众泄欲的渠道罢了。 在望舒初举神识的时候,他的生母不堪其辱自尽身亡。 临死前,望舒听见了她对巳月说得一句话,“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 这是他听见的为数不多母亲与父亲说的话。 这句话也一直成了他心头的疑惑。他见月神族其它的家庭都相处的十分和睦,唯独自己的家不同。 渐渐长大后,他很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私底下询问了许多皇城中的仆人。 大家都不敢对他说实话,但是只言片语的透露也能让望舒用这些碎片将事实拼凑出来。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父皇对他的生母究竟是用了怎样残酷的折磨手段。 自此之后,他便有些惧怕他的父皇。 而这,也仅仅是他噩梦的开始。 等到他开始修炼的时候,巳月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重担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年幼时听过父亲口中说出最多的话就是,“你是我的儿子,你不能是废物。若你无用,不如去死。” 而后他要面对的,就是永无止境的体罚。 哪怕他的修为已经超出了同辈许多,巳月还是不满足于现状。 为了能让望舒更强,巳月将他丢入了魔恸之地,让他在此地历练。 那里面都是些修为高深,心思歹毒的魔。稍不留神放松了警惕,可能就会被这些魔给撕碎了生吃下去。 巳月美其名曰是对望舒的试炼,可对他的生死却全然置之度外。 或许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若是连这些苦痛都受不住,那么望舒也就不配称为他的儿子。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寄托了巳月妄想的摆设尔尔。 在魔恸之地的三年间,望舒不知道死里逃生了多少次,最终从此地历练出来的时候,他浑身是伤,却也练就了一身本领。 他从此地出来的那一日,巳月率领着月神族族众在出口处候着他。 在见到他后,众妖齐齐跪地参拜,巳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我儿没给为父丢脸。” 望舒笑笑,没说什么。 但是无边的恨意已经在他心底深种。 他来到这世间,所有的温暖都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 母亲承受了那么多,却还是把最温柔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 就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妖,竟然被巳月折磨的自戕而亡。 还有自己。自己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就能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将自己丢入那九死一生的地方,只为等自己拼搏厮杀出来后,与他的属下炫耀一番? 他从来不懂得去爱旁人,他只爱他自己。 即便是从魔恸之地历练而出,即便如今望舒百年修为的实力在族中已经只比巳月和万代的实力差一些,巳月依旧不满足。 他仍然对他苛求不已,不许他有丝毫的懈怠。 望舒看着自己的父皇,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死了,他的灵力就都是自己的。那自己不就如了他的愿,成为了月神族最强的存在? 如此,可算给他长脸了吧? 正巧那段时间,万代不断向巳月进言,让他多次飞升渡劫,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修为。 望舒便抓住了机会。 只等一次巳月渡天劫的时候,他从中作梗,在巳月灵力最弱的时候,助了天雷一臂之力,生生劈在了自己父皇身上十六道。 巳月不堪忍受,倒地不起。 而望舒则缓缓地靠近他。 巳月见到望舒前来,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一线生机。 他挣扎着向望舒挥着手,声音嘶哑道:“我儿,快!快将你的灵力传入父皇体内,护住父皇的心脉。” 望舒俯下身来,目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巳月怒道:“你看什么!?快!” “你喊什么喊?”望舒沉下脸色来,“那天雷就是我引下来的,你指望我救你?” 巳月震惊不已,“你......你说什么?” “你听见什么就是什么,且我为何要救你?你死了,你的修为就都是我的,我就能如你所愿成为月神族最强的妖。你放心,我的实力加上你的实力,定然比你飞升破境数十次都要更有用。如何?今次,我没再让你失望吧?” 巳月的呼吸一点点弱下去,他的瞳孔也逐渐散开,“你......你这畜生......”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将手放在巳月的脖颈上,拧断了他的脖子。 梦,戛然而止。 忽而醒身的望舒衣衫已然被汗水浸湿,他睁着眼睛看着梁顶上的彩绘,怔然发笑。 他从未后悔过自己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他本就该死。 想来若是他今日还在,月神族还在他的执掌之下,那么如今恐怕月神族已经再度和狐族开战,指使生灵涂炭。 只是不知道,巳月下了地宫见到了自己的生母,会不会因为生前所作所为而感到愧疚? 或许不会吧。 毕竟无论为人为妖,一点没脸没皮,便注定天下无敌。 第261章 慈父心 二更天,夜色渐浓,但望舒已经全然没有了睡意。 他起身斟了一壶茶,对月而饮。 怔怔出神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妖,也因为巳月的关系,在继承了月神族后变得心狠手辣。 经由他手底下处理的事件,但凡是有错的妖,他一律杀之毫不容情。 且他也开始追求极致的力量,不满足于如今的现状。 所以才有了他日后下凡间历劫,抢夺人皇之位为自己修为加持的事。 也正因为此举,他遇见了昭华,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当初将昭华从渡劫的三味真火里面抱出来,望舒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平淡无趣的生活添些乐子。 彼时他还是人间的孩童,为了演得像,贪玩是他最需要具备的属性。 而破坏了昭华渡劫,对他来说就极为有趣。 他将昭华养在自己身边,想看看她都会有些什么举动。 他甚至想过,若是这狐妖敢对自己不利,自己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狐妖实在是......可爱的过分。 望舒可以看穿她的心思,她也是觉得人类有趣,才会留下来。 彼此可以说心思都是一样的。 望舒会给昭华喂食,带她遛弯,入了夜会将她放在榻上和自己同枕而眠。 昭华是一只很漂亮的赤狐,望舒每天晨起都会用篦子为她梳理毛发。 渐渐地,他对这只小狐狸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因为她能读出昭华的心思,他知道昭华心里在想什么。 她在想,‘算了,反正这个孩子日日都是一个人也挺无聊的。看在他每天都给我喂好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他吧。’ 而对于望舒破坏了自己渡劫的事,昭华似乎已经全然忘了。 望舒自幼在月神族就听族众说,狐族是怎样的阴险狡诈,睚眦必报。 却没想到昭华会是这样的性格。 相处的时日久了,望舒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他开始会因为昭华在床角磕碰了一下心疼不已,也会因为昭华一个滑稽的动作笑得肚子疼。 后来有一次,望舒那具凡人的躯体染上了重病,寻常药石无灵。 而他也因为自身妖力在躯体中的限制无法自救。 若是这具躯体撑不下去了,那么他就得重新选择另外的躯体,再熬上好多年。 他都已经做好自认倒霉放弃的准备了,却没想到,昭华却折损了自己的许多修为,只为了救助面前这个曾经破坏过自己渡劫的调皮男孩。 等大病痊愈之后,望舒看待昭华的目光便不同了。 从没有过人对他如此关怀,这是自母亲死后,他第一次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只可惜昭华因为救助他耗损了太多修为,需要会自己的家中静养恢复。 不得以,便与望舒诀别。 她走得了无牵挂,可望舒却是魂牵梦萦。 这些过往望舒决定埋藏在心底,此生都不会提及。 昭华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却带给了望舒来自深渊的救赎。 他对她的爱,并非是流于表面那般浅显。 “既然睡不着,便陪吾聊聊天吧。” 门外,帝羲的声音倏然响起。 望舒舒展开了眉头,笑着回应道:“岳父大人也睡眠呐~~还敲什么门,显得客套,快快请进。” 他十分殷勤地迎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岳父大人怎地这个时候来了?” “明日是你与华儿成婚的大日子,有些话,吾觉得今日需得交代你一番。” 望舒迎着帝羲对坐,而后给他添了一盏茶,“岳父大人只管说!我保证一定......” “吾来并非是听你夸下海口的。你也无需在吾面前装出一副傻楞模样。吾肯让华儿嫁给你,是因华儿对你的爱,而并非是你有多好。吾此生都没有软肋,而吾的女儿,便算是吾唯一的软肋。你与华儿成婚后,对华儿好是最基本的。而吾需要你做到,无论何时,遇到威胁,哪怕舍出去自己的命也得将华儿救下,你可能做得到?” “这是自然,岳父大人安心,只要我活着一日,小昭昭必不会受苦!” 帝羲缓缓点头,目光悠悠然荡在望舒的脸上,“吾还有一事,私心想问问你。” 望舒笑呵呵道:“何事?” “你杀掉巳月的时候,可曾害怕?” 一语落,空气仿佛瞬间胶凝。 望舒的神情变得十分不自然,那抹灿烂的笑容也逐渐从他脸上隐匿下去。 帝羲冲他略一挑眉,“你无需惊讶,吾一早就知道此事是你做下。毕竟能改变天劫之雷的,月神族也唯有你一个。” “哦?”望舒摇了摇头,“岳父大人何以如此觉得?父皇他是自己渡劫的时候不甚失误,才会如此,并非是我。” “与吾说实话,这般难吗?还是你以为吾让月神族人迷蒙山涧,单纯是因为华儿喜欢你?”帝羲笑得释然,“若非是你杀死了巳月,替狐族报了仇,给了狐族这样大的恩,今日恐怕咱们还要闹个不休。” 虽说如此,但是望舒还是不会在帝羲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杀死了巳月的事实。 “岳父大人这般觉得,那便就当事情如岳父大人所说。无论如何,岳父大人开心就好。” 帝羲举起茶盏与望舒一碰,“你既不愿说,那便不提。不过吾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华儿的性子随了她母后,可火辣的很。吾当年和她母后在一块儿的时候,可受了不少的苦。你可得做好准备。” 虽然如此说,但是他的脸上一直噙着笑。 望舒便道:“与自己喜欢之人在一起,做什么事不都该是乐呵的吗?即便是被欺负,在咱们看来,不也是甘之如饴?否则岳父大人如何会回忆往昔种种,却还不自觉笑着?” 帝羲频频颔首,“你倒通透。盼着你能悟到这样的道理,也能切切实实这样做才好。” 与帝羲简单的攀谈一番,令望舒觉得心中感触良多。 他一字一句无不在关心着自己的孩子,而这样的父亲,不过是世间千千万万的缩影。 可这样的父亲,他却没有。 不过如今有了昭华,从前的许多憾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第262章 大婚日 次日拂晓。 望舒是被屋外的鞭炮声给炸醒的。 猛然睁眼,又是一阵锣鼓喧天,让他直呼好家伙。 后来寝殿的门就被推开,一堆贴着笑脸的妖兵鱼贯而入,开始伺候望舒洗漱更衣。 与其说是洗漱更衣,不如说是把望舒当成了一个粽子。 洗洗涮涮的,又用吉服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后听领头的妖兵高声喧道:“及时到,驸马爷出阁~” 便不等望舒反应过来,就将他簇拥着推上了花轿。 花轿里有些闷热,但是一路上望舒都不敢将轿帘掀开。 只听声音就知道外面看热闹的狐妖有多少,他若掀开轿帘,还不够丢妖的吗? 按说从望舒所居的出阁房到少君府的路程并不算远,但是这花轿硬生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到。 于是望舒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还没到?” 抬轿的妖兵笑着回话,“驸马爷不必心急,北城才游完,还得去南城。” 望舒扶额。 这他瞄的是载着他游街示众呢? 罢了,他忍! 看行完礼入了夜他如何收拾昭华! 他以为游玩街就完事了?殊不知到了少君府才是好戏的开端。 花轿停在少君府前,门口迎他的是一地烧红的炭。 棠惢一袭粉红喜服立在门前捂嘴偷笑,见了他后便指着烧红的炭道:“驸马爷安好。打赤脚走过红炭路,日后与少君必定夫君和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瞧瞧,这女人的心有多狠。 不过望舒是妖,用真气护体后哪里会怕这些红炭? 他自信脱掉鞋袜,但当第一步踏上去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不妥,连忙跳出了火堆里。 “我......来真的?这他娘的是三味真火烧出来的炭!” 三味真火是能伤着妖的。也就是说望舒倘若当真在炭火上走过去,那跟对凡人的伤害没什么两样。 棠惢见他退缩了,敛正笑容肃声道:“驸马爷连这‘火红路’都不敢走,可见对咱们少君的真心可假的很呢~” 得,为了娶媳妇!忍了! 望舒一咬牙,一跺脚,就踏到了那炭火铺成的路上。 怎知道这一次接触,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炭火的滚烫。 棠惢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没过门的新鲜夫君,少君怎么可能真让你有所损伤?” 望舒这才明白自己是着了昭华的道。他非但不恼,还有几分欣喜。 看来自己这个小媳妇还是很心疼他的嘛~~ 然而昭华给他设置的关卡可不仅仅是这么一道。 后来的许多闹剧都让望舒觉得生无可恋。这这么娶个媳妇比唐僧西天取经还累。 终于一路过关斩将,眼见昭华的寝殿就在眼前时,望舒被人蒙住了眼睛指引着向前走。 在他面前坐着八名身材与昭华相仿的狐妖,棠惢又道:“驸马爷挨个将手摸过去,看看哪个是才是少君?” 望舒对此事颇为自信。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自己可没少占昭华的‘便宜’。 摸摸小手怎说也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猜出来哪个是昭华。 于是乎他便仔细的将那些手一一摸过去。 等八只手都摸完了,望舒却犯了难。 嘶,这怎么摸着手感都差不多?狐族的小妖精手都这么嫩滑吗?? 这般,他只能硬着头皮随便挑一个。 哪知道刚说完话,就被周围的婢女一顿‘毒打’。 望舒抱头连连喊冤,棠惢一把扯下了他蒙在眼前的布,肃声道:“这里头根本就没有少君!你乱说什么?” 望舒更委屈了,“那没有你让我摸什么?” “我让你摸你就摸?在人间待了那么久,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望舒: ̄□ ̄||(那我走?) “不是......那我该怎么做?” “你还要问我?”棠惢鼻尖一嗤,“当然那是在我说出这个环节的时候,你就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然后说‘除了我妻的手,我谁的手都不会碰!’这才是正解!” 好家伙,望舒此刻对昭华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豆,什么歪点子都能想出来。 后来棠惢丢出了一张字条给望舒,让他对着寝殿大声朗读出来。 接过字条后望舒仔细看了看,霎时一脸黑线,“这......大庭广众念出来,不太好吧?” “让你念你就念!还娶不娶媳妇了?” .......好吧!他再忍! 于是摊开了字条,一咬牙一跺脚,念道: “我望舒在此立誓,此生只迎你昭华一人为妻。往后余生,事事都以你为先,体贴你,照顾你,理解你,关心你,不嫌弃你,不对你大声说话,不惹你不高兴,不出去拈花惹草,不......嗯?” 念着念着,望舒忽然停下了。 他指着字条上的最后几句话,愤愤然道:“这啥?” 字条上赫然写一行醒目的字,‘不管你日后是否移情别恋,我都待你如初。’ 棠惢扬起下巴,“驸马爷看见什么便是什么!” 这下好了,望舒忍了一天的怒意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将字条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愤愤道:“这怎可?她若是敢移情别恋,我即刻将那奸夫大卸八块丢去海里喂了鱼虾!” 话落,棠惢银铃般的笑声再度响起,“可算是聪明了一次。你若是连这话都念出来了,少君才不惜得搭理你呢~~~” 说罢,他便给望舒蒙上了盖头,“外礼成,驸马爷可入内与少君行内礼,共饮交杯~” 于是乎,望舒就这般穿着吉服,盖着喜帕,被人送入了寝殿内。 寝殿内的空气十分香甜,那是昭华身上独有的体香。 望舒瞎子摸象般摸索着走到桌案前坐下,才道:“小昭昭,你今日可闹够了?” 昭华的声音从床榻处传来,“往后我可还要闹你一生一世,你受不受得住?” 望舒没皮没脸地笑道:“自然受得住~~就怕你受不住呢~~~” 这车开得猝不及防,而后他便蒙着盖头迫不及待向床榻扑过去。 哪知道自己却扑倒了一个十分健硕的肉体...... 他伸手摸了摸脸,整个人过电一般跳了起来。这他瞄的!怎么有胡子!? 第263章 我想自尽 望舒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喜帕,赫然见面前立着一五大三粗的糙汉。 他正对着自己搔首弄姿,摆弄着油腻的身躯冲他招了招手,“来嘛~~~” 我......来你大爷! 而后,一阵哄笑声从殿外传来。门被推开,许多生面孔的狐妖在棠惢的带领下挤入了房内。 她们都是昭华在狐族的挚友,今日这洞房也是要闹的。 望舒见不到自己的媳妇有些心急,“小昭昭呢?怎么还没见到她?” 昭华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想起,“你那喜帕怎么自己掀开了?你盖上喜帕,我便来见你。” 望舒心有余悸地将喜帕重新盖在头上,又怕昭华再度使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心惊胆战地坐在榻上。 他听见了众人退出去的声音,也听见了一个极轻缓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股暗香也涌动而来。 望舒知道,这个正在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妻。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倒真像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娇娘一般,双手不自然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襟。 昭华坐在了他身旁,挑眉笑看他,“你在怕?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怕你再找几个大汉来让我男上加男......” 昭华笑得更艳,“我变出这么多花样为难你,你不生气?” “气什么?你不气我才是最紧要的。” “我气你什么?” “我骗了你那么久,你心中对我有气是自然的。” “你还知道。”昭华娇嗔了一声,而后打量着望舒身上的吉服,“这衣裳倒还合身。” “自然。”望舒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尺寸定是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做的,我抱过你那么多次,你当然了解我的体型。” “不要个脸。”昭华拿过了银挑子,缓缓将望舒脸上盖着的喜帕掀开。 映入望舒眼帘的,是昭华那张美璧无瑕的脸庞。 今日的她并未施浓妆,穿着也是的吉服也是她一贯喜欢穿着的红色。但不知怎地,今日的她显得格外动人。 望舒一时情动,缓缓逼近昭华,眼见着唇便要贴了上去,昭华却将自己的手拦在了二人唇间。 “这口脂是我新画的,你囫囵上来给我蹭画了,等下列席的时候还得补妆,不够麻烦的。” “啊?还要列席?怎么这么麻烦?” “这都是人间的规矩,你要是嫌麻烦可以不娶。”昭华说着别过身去佯装有气,望舒这个老婆奴即刻揽着她的腰肢哄慰她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方才在你寝殿外不是已经宣过誓了吗?日后一切都依你。” 昭华向他伸出手,“东西呢?拿来?” “什么东西?” “你迎娶我给的聘礼是给父皇的,可不是给我的。我什么都没得,就这般嫁了你,岂不吃亏?”昭华端起声音来刻意气望舒,“昔日我嫁给元慕的时候,总还有黄金千两作配呢。” “那狗皇帝,被他算计过真是没死错人。你又没有母家,给你千两黄金有什么用?你嫁入宫中,那钱还不是他的?提起他我就来气。” 望舒撸起袖管来怒气腾腾道:“不成,明日我去趟地宫,将他的魂魄揪出来暴打一顿才能解气!” “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与我说。”昭华的手依旧没有放下来,“你休要岔开话题,若是没有聘礼给我,我可不嫁。” 望舒怎会没有准备东西给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缓缓取下自己脖间佩戴着的一枚平平无奇的石头,欲将它挂在昭华脖颈之上。 昭华本能地后退闪躲着,“怎么你们都喜欢用块破石头来打发了我?” 青澜如此,望舒亦如此,昭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又听望舒解释道:“什么破石头,你先戴上再说。” 于是昭华才半推半就地戴上了那枚看似不起眼的石头。 哪知那石头一佩戴在脖间,就闪烁出了明亮入月的银白色光华。 那块石头有源源不绝的力量涌现出来,它们轻轻柔柔地包裹在昭华身边,令她觉得无比的舒畅。 昭华奇道:“这是何物?” “月莹石。月神族所有的妖自出生那一刻,便连带着这一枚月莹石而诞。换句话说,这颗不起眼的小石头便是我们的护身符。它连通着我们的修为灵力,也可保护佩戴者,算是我的第二条命。”望舒执手昭华,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如何?我将命都给你了,这样的聘礼,你可满意?” 昭华心下略有感动,但面上却装着一副云淡风轻。 她将石头拿在手中把玩了须臾,才笑道:“尚可。” “我给了你这样珍贵的东西,你总也得还我些什么?” “你是与我成亲,还是与我做交易?” “不是......你怎么对自己的夫君还这么抠门?” 说着,望舒从床上起身,快步跑到昭华的妆台前翻找着什么。 昭华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找什么呢?那妆台里面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要钱干嘛?我软饭硬吃,你的富贵就是我的富贵。我是在寻你贴身的东西带在身上~”他翻找了半天,不过都是些女子梳妆打扮所用的东西,也不适合他戴在身上。 最后阴差阳错的,竟然别他翻出了那枚自己随手丢入妆台屉子里的青澜所赠的‘驭夫石’。 望舒将他拿在手中掂了掂,“这玩意儿不错~拿在手中凉凉的,也好看~就他了。” “噗嗤。”昭华按奈不住笑出了声,眼见着望舒用红绳穿过那石头戴在了自己的脖间,于是问道:“你可知这石头叫做什么?” 望舒摇头,一脸无辜看着昭华。 “驭夫石。你戴上了,日后变得事事都听我的。” “哦~”望舒轻描淡写的吱了一声,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反正都是听你的,戴不戴都是一样~~~” “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当真。” “那好。”昭华缓步上前凑近望舒,而后柔指绕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抚摸着,继而缓缓向下勾开了他的腰带,将他的吉服脱了下来。 望舒被她勾搭的面红耳赤,正此时,昭华附耳望舒,以极柔媚的声音说了一句: “做几个俯卧撑给我看看~~” 望舒登时兴致全无,铁青色的脸上仿佛写着四个大字: ——我想自尽。 第264章 终于可以和媳妇一起睡了 便是在这一日,昭华被望舒逗得眉开眼笑。 她不再去计较望舒之前对她的所有隐瞒,也愿意为了这个男子重新打开自己的心扉。 爱就是爱。 极力的隐藏,反而会让爱意更浓。 望舒说了许多对昭华的倾心之语,而昭华回应他的永远只有一句‘贪嘴’。 昭华嘴里是说不出那些情话的,她觉得肉麻,也觉得彼此之间的相处本不需要这些。 也是在望舒的‘泼皮耍赖’‘再三逼迫’下,她才勉强说了一个爱字。 入夜,天狐殿列席遍邀众狐族。 帝羲提前知会了望舒一声,问他要不要将月神族的族众也叫来一起热闹一番。 但如今月神族还在紧锣密鼓的建设当中,望舒不愿耽误进度,又怕在席间月神族的人饮醉了酒会说出什么不着五六的话引起大家的不豫,于是婉拒了他的一片好意。 今日席间,帝羲喝了许多酒。 妖界的酒和人间的酒是不同的,若是将妖界的烈酒拿去人间,即便是酒量再好的人,喝下一盅也得不省人事上大半日。 他一杯一杯灌下肚,所有与他敬酒恭贺他纳婿之喜的酒他都一杯不落的饮下。 昭华看在眼里,但心父皇的身体承受不住于是有些焦急。 可为了给父皇留面子,她也不好说什么。 还是望舒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站出来替帝羲解围。 于是乎,他二人就成了酒罐子,也不知喝了多少。 望舒的酒量比帝羲要好许多,帝羲有些懵然醉意的时候,望舒依旧面不改色。 他替帝羲挡了许多酒,觥筹交错间,帝羲轻声对望舒说了一句多谢。 望舒一愣,很快笑道:“岳父大人怎地如此客气?不过就是我自己贪杯,抢了岳父大人两杯酒而已,是该我说多谢。” “吾所言,并非是酒水。而是你对昭华的一片真心。吾终于可以将独女放心交托出去,此生也再无憾事。” 望舒默默然,与帝羲对饮一杯后收敛了嬉皮模样,肃声道:“岳父大人安心。有我一日,必不会让小昭昭受半分委屈。我此生也不会负她,待她必比岳父大人还要上心。” 帝羲敞声笑道:“这是在指责吾这个父皇做的不称职?” 望舒亦笑了,“不敢不敢,我自罚一杯~~” 散了席,帝羲将昭华和望舒留下。 他带他们去了三生木,去了埋葬昭华生母吟颉的地方。 他取出琼浆来替三生树浇了些水,笑道:“临终前你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女儿,如今瞧见了。她一切都好,你当安心。” 帝羲让昭华上前三拜吟颉,却并未如此要求望舒。 因为他知道望舒的身份,让他跪拜昭华的生母不合宜。 但望舒却不拘小节,昭华双膝跪地的一刻,他也随着跪了下去。 三拜过后,没等昭华开口,望舒先开了腔,“岳母大人安心,小昭昭跟着我,往后便再不会受委屈。”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与他比肩的昭华也只能勉强听清。 她侧目看着望舒,看着他纤长的羽睫在高挺的山根上投射出好看的光影,一时看醉了神。 仿佛从前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不再重要,又或是像一场梦。 而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等到这样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而做准备。 望舒的那一身好酒量,其实也是在帝羲面前佯装出来的。 他可不能在自己岳父大人面前丢面子。 这不,前脚才出了天狐殿,他后脚就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了昭华身上。 他浑身紧致的肌肉并非是摆设,压在昭华身上如坠千斤。 昭华想要推开他,却听见他似在梦呓,砸了咂嘴说道:“媳妇身上香香的,好喜欢~~” 被他着模样逗乐的昭华在他鼻尖刮了刮,轻声道:“是个傻子。” 一路上,昭华背着望舒回了少君府。 棠惢一直在门外候着,见望舒喝成了这副模样便点眼去准备了醒酒汤。 等她将醒酒汤奉入殿中的时候,见昭华已经将望舒放在了榻上,并已为他宽衣,用浸湿的帕子正在擦拭着他坚实的身体。 棠惢捂住眼睛,咋咋呼呼道:“啊啊啊啊!主人!你在干什么!?” “嘘!你别这么大声,仔细吵醒他。” 昭华替望舒盖上了被衾,棠惢这才肯将捂着眼睛的手放下来。 她将醒酒汤放在榻前的小案上,又指了指已经铺好了床铺的暖座,“主人不是说今天晚上要让他睡在暖座上吗?棠棠都已经铺好床位了,怎么他就上床了呢?” “他喝多了酒。” “喝多了酒也是睡觉,为何非要睡在榻上?榻上暖和吗?” “榻上有我。” “呕......”棠惢调皮的做出一副呕吐状,而后道:“那就不打扰主人您的春宵了~~~” 说罢又挤眉弄眼的,做着各种‘欠打’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跑了。 合上了房门,昭华简单的洗漱过后吹熄了烛。 寝殿内霎时暗淡下来,唯有皎白的月光投射入的光影,可以让昭华依稀的看清自己的枕边人。 望舒睡觉十分安静,即便是喝多了酒也只能听见他均匀有致的呼吸声。 昭华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 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过望舒这张为人称道惊艳的脸。 他的好看并不是那种初见惊艳,看久了便会腻的好看。 而是那种越品越有味道的绝。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鬓边毛茸茸的头发,自己乐得像个小孩一样笑了。 忽而,望舒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吓得她不轻。 只见他转过身来,眸色定定地看着昭华,“想睡我?” 昭华面红耳赤,拼命想要从望舒的手掌中挣脱。 望舒便笑,“正好我也想睡我媳妇~~~” 他丫的!这厮居然是装醉! 不等昭华反应过来,他便已经翻过身来将被衾蒙在了两人头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火车呼啸而过。扬起的尾气挡在了读者的面前,阻止她们这些小可爱继续探究深入的细节。 作者也无奈地摔了键盘。 他喵的,有什么东西是她们这些充了钱的vip不能看的? ?(′???`)?(′???`) 第265章 神秘人 经过这一夜,昭华总结出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以后千万不能没事干了去撩拨望舒,不然她会吃大亏! 偏睡觉还不老实,非得一直死死地抱着昭华。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这般折腾着,睡不到一个时辰,望舒就得早起。 他还得赶去月神族处理族中的要事。 起身时见昭华还睡着,于是很轻地在她额头上浅吻了一记,而后蹑手蹑脚地换了衣裳出了门。 回到月神族后,万代已经将他大婚的消息告知了族众。 大伙儿见到他都道一声贺新喜,似乎并没有因他‘入赘’狐族而不悦。 这里面少不了万代做的功夫。 这几日,他对族众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终于让他们明白了望舒所谓的入赘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他日日还是会回来月神族处理要事。 望舒在得知了此事后谢过万代替他周全,万代则道:“属下唤您一声尊上,也可在私下唤你一声侄儿,自然是希望你好的。如今眼见月神族在迷蒙山涧越过越好,心中的忌惮早已散了大半。相处下来也觉得狐族并没有从前了解的那么不堪。如今全族得以不动干戈保全性命,皆因你昔日的坚持。若是听了我的,还不知如今事态会发展成什么局面。” 望舒冲万代点了点头,沉声道:“本尊历劫的那些年,族中全靠你苦撑着,本尊明白你为月神族付出了多少。” “其实族中事繁杂,且如今已经定居了迷蒙山涧,再无紧要的大事。尊上方才成婚,是该多陪伴在狐族少君身旁。日日要赶回来处理琐事实在辛苦,若尊上愿意的话,属下可为您代劳。隔几日往狐族去,将情况汇报给您便可。” 望舒打量了他须臾,摇了摇头,“不必。本尊也不希望大司命继续辛苦下去。日后族中的所有事,一应由本尊亲自处理。大司命也是时候可以歇一歇,享享清福了。” 万代怔然不语,良久后才不自然地笑道:“尊上有此心,乃是我月神族大幸。” 其实一早,望舒对万代就已经起了疑心。 他的行为举止太过异常,仿佛在秘密筹谋着何事。 望舒也不是没有过行动。他曾经派人跟踪过万代许久,自己也亲自跟踪过他。但是他的生活却十分枯燥,每日除却有朝事要处理,其余时刻多时自己独处在房中。 他在族中的威望很高,望舒不能只凭自己的臆测揣度就做出处置他的举动来。 但他心底,却从未对万代真正放心过。 若非是他昔日的进言,巳月又怎会痴迷于修炼急于求成而身死? 不单是如此,望舒甚至怀疑,多年前巳月命月神族挥军狐族,也和万代脱不了干系。 他问过族中的长老关于万代的身世,皆说他于五千年前在月神族出生,生母和生父在他出生后相继离世。 那时,月神族前一任首领,也便是巳月的父亲,望舒的祖父夜流收留了他,将他当做半个亲生子养育膝下。 因此,自幼和巳月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他,与巳月之间建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 巳月将他视作亲兄弟,他除了修为比不过巳月外又有勇有谋,巳月自然信重。 从前族中许多事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故而望舒的怀疑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对于万代的监视并没有结束,反倒因为望舒常常在狐族陪伴昭华,而更甚。 然而万代也早已察觉出了望舒对他的监视。 但望舒如何也料不到,万代根本就无需离开自己的房间,就能做出许多危害月神族利益之事。 入夜,万代悄然入眠。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飘飘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于梦中,他的神识飘忽到了一混沌之境。 在那里,有一看不清面容的人一早就在候着他。 那人通身赤裸并无衣裳蔽体,浑身闪烁着淡紫色的流光。 万代一见到他便恭谨跪下,“主人。” 他唤那人为主人,而那人却甫一抬手,狠力击向他,将他击飞数丈远。 “你这事办得恶心。” 那人并未开口,但他的声音却充斥在这个诡异的空间内。 万代很怕他,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似乎是出于本能。 他一路跪着爬到了那人脚底下,不住叩首,“主人饶命!还请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 “机会?你最不缺的就是机会。然而让我一次次失望的,也正是你。” “是我无能,可我也料不到望舒竟然会和帝羲的女儿真的走在一起,也没料到帝羲竟然会同意让月神族破了之隙与狐族共存。” “那你料到了什么?”神秘人抬手擒住了万代的喉头,“料到你何时会死了吗?” “主人......主人饶命......” 万代在他手底下挣扎着,宛若蝼蚁一般。 在他即将断气的时候,神秘人在缓缓松开了手,“若非我的神识被困于天界,无法干涉人间和妖界的事,我哪里需要你替我筹谋?” 万代依旧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主人放心,我已经有了计谋可以挑拨两族之间的关系,相信不久之后,两族的纷乱便会再起。到时候就能......” “这些废话我不想再听。你给我听清楚了,大限还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内若是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你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是主人......狐族和月神族如今都居住在迷蒙山涧,主人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对狐族动手,若要如此的话,难免会伤及狐族......” “不。既然狐族自寻死路,我也不必给他们留脸面。这一次,月神族和狐族的灵力,我全都要。我要整个妖界的灵力,都归我所有。” 神秘人的讪笑声回荡这个诡异空间的每一处角落,听得万代竖起了鸡皮疙瘩。 第266章 冰释前嫌 大婚前,帝羲命妖纺司为昭华新赶制了几身衣裳,用的是曼陀沙华的粉末染制,独有一股异香不说,通体采用莲星纹纱的材质,比人间的蚕丝还有柔顺许多,是极亲肤的料子。 正逢今日衣裳赶制好,棠惢去妖纺司将它们取回来,便赶着要送去给昭华,想着她那样好的身段穿上一定漂亮。 入了少君府,瞧着寝殿门紧闭着,婢女们都在庭院内洒扫,于是棠惢唤来一人询问,“门怎么闭着?少君出去了?” 那婢女摇头,“和驸马爷在里头呢~~~” 棠惢念道着,“青天白日的合了门做什么,这两日天儿闷,少君最怕热了。” 她说着就要推开寝殿的门,却在手碰触到门把手的一刻却听见了里面的响动。 那声音有些容易让人误解,棠惢听得面红耳赤,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心想着倒也不必青天白日的就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吧? 她能怎么办?也不好打扰了自己主人的兴致,于是便将衣裳交给了婢女吩咐道:“我还要去帝君那儿一趟,等下少君忙完了,你把这些衣裳给她,让她试试尺寸,若是不合身还得拿去妖纺司修改呢~” 正经话说完,又不正经地凑到婢女耳边小声嘀咕着,“可有点眼力劲,别扫了少君的兴。” 说完彼此相视一笑,就自顾忙碌去了。 而此刻,正在榻上舒服躺着接受望舒捏肩肉背的昭华,一脸享受。 “舒坦了吧?”望舒一边替她按压着后背一边问道。 昭华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把刷子,好活当赏!” “那当然!在人间练习了一身的手艺,可不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小昭儿你吗?” “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昭华摆摆手,似是默许了望舒什么事似的。 望舒旋即起身,朝着暖座行去。 原来是望祈已经被从镇妖楼中接出来了,如今就养在昭华膝下。 望舒爱子心切,昭华便拿住了他这把柄,鼓捣着非得让他给自己按摩舒坦了才能去抱望祈一小会儿。 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媳妇提出的要求还能怎么办? 宠着呗...... 望舒表示,他可能是最卑微的一届月神妖皇了。 望舒正哄着望祈,忽而听见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小昭儿,猜猜我是谁?” 这声音昭华再熟悉不过。又有几分贱又有几分懒,除了青澜还能是谁? 他吩咐青澜入内,门便被推开了。 只见他敞袖遮蔽在眼前,试探地问道:“那个,我这会儿来怕是耽误了你们的好事。要不你们先忙碌着?我切偏殿坐会儿喝会儿茶?” 望舒明白了青澜在误解什么,定然是自己媳妇方才的叫声有些太销魂了,引得青澜浮想联翩。 昭华也羞红了脸,随后抄起了靠垫就冲着青澜砸了过去,“是按摩!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青澜一把将靠垫接住,笑呵呵道:“你若是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何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哈哈哈~” 他三两句话就逗得昭华冒了火,便责怪他,“我成婚当日你不来吃酒,如今怎么跑来了?” “这不是才得空便立马来了吗?我瞧瞧驸马爷~”青澜盯着望舒看了半晌,蹙眉道:“嘶......当日我在雾山谷打你的那一掌,你是装晕?” 望舒不好意思地点头点,“前辈修为高深,我若不装晕过去,便是要在前辈面前漏了身份了。” 他在寝殿内陪着昭华和望舒闲话了好一会儿。 这才知晓原来他闭关的这段时间,狐族发生了这么多事。 “能与月神族重归于好,月神族的尊上还娶了狐族的少君,这是极好的事。” “你这回来不单是来和我聊天这么简单吧?是来寻父皇的?” 青澜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雾山谷的雾气结界已经修复,我日日在雾山谷闲得慌,便来寻你父皇下棋。”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还不是因为你?”青澜打趣,“若非你昔日执意任性,帝羲无人可求来寻了我,你在人间那么久可要靠谁庇护?小丫头片子记打不记吃,白瞎了我对你的好~” 后来有婢女来报说是帝羲要见青澜,他这才意兴阑珊而归。 入了天狐殿,见到帝羲的第一瞬青澜便拱手作揖,假模假样道:“帝君大人,这样的喜事可真真儿是恭喜你了!” 帝羲白了他一眼,“莫要惺惺作态,且来与吾对弈一盘,解了棋瘾。” 帝羲和青澜都是精通棋艺的高手,他们每每相对,那都是不下一两个时辰来分不出胜负的。 从前青澜与帝羲下棋从不会谦让,可今日他却有刻意收敛锋芒的意思。 帝羲在接连赢了两盘后有些不悦,“从前与吾下棋,半颗子也要和吾争个头破血流,今日是怎么了?转了性?一入内便连连退让,如此下棋还有何意思?” 青澜定声道:“这两盘棋,不是我让你,是我还你的。你知道,我向来视棋如命,是不会情谊从手底下松半个子的。但对你,我可以。” “哦?”帝羲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此话怎解?” “昔日我一时鲁莽与你割袍断义,回了雾山谷再不与狐族有交集。我一直以为从那日起你便不再将我当做挚友。后来,你磨开面子来寻我,是为了小昭儿的事。她是我与你一并看着长大的,她有事我自也心急如焚。可我却以为能让你帝羲低头开口来求我的,不过是为了你的女儿罢了。你内心里,依旧未曾将我当成过挚友。直到前几日修补雾山谷的结界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青澜懊丧不已,连连摇头,“雾山谷的结界有破损,是在你为了红莲自毁修为之后。我在加固封印的时候感受到了其内残存的你的灵力。也就是说,即便是在你我争执最凶的时候,你还一心为我考虑,不动声色地帮了我许多。” 第267章 扒了你的皮 见帝羲不言语,青澜便继续追问:“只是你做了这么多,为何不肯告诉我?仅仅是为了你的面子吗?” 帝羲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既是挚友,即便你与吾闹了不睦,该帮你的吾一样也不会少。且说是挚友,吾帮了你又为何要宣之于口?”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我之间的情谊,当在此处,而非流于表面。” 一句话,彰显出了他妖皇的气度,也令青澜自愧到无地自容,“我还一直以为是你小肚鸡肠,而我大度相助你,彼此关系才会破冰。重视我太浅薄了。” “哈哈哈哈哈~~”帝羲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收纳着棋盘上零星的棋子,“雾山谷本就是迷蒙山涧的一部分,你离开了这么久,雾山谷中的那些山精日子也不好过吧?没了迷蒙山涧的灵气滋养,他们的修行定然会遇见重重阻碍,修为也难以精进。恐怕他们嘴上不说,背地里都不知道该将你给骂成什么样。” 他说着收拢起了最后一枚棋子,忽而抬头,目光平静看向青澜,“怎么样?脾气闹够了可打算回来?” 青澜眼底是藏不住的惊异,“你要我和山精族回来?如今迷蒙山涧三分之一的地界分给了月神族,若是雾山谷再破了结界回来,岂非......” “我只知道如此,妖界三大宗族便可一同生存。都是妖,为何还要辛苦分出个彼此来?到头来,倒让天界成了受益者。” 能为自己的族众谋求福祉,又能重新和帝羲并肩而行,青澜何乐不为? 于是乎,今日的破冰畅谈也彻底解开了彼此的心结。 雾山谷本就是迷蒙山涧的一处支脉,青澜带领雾山谷的山精族回归迷蒙山涧连大肆的迁徙都不需要,只需要打破两地之间的屏障结界,这本就是一体的两地便会重新合二为一。 彼此的冷暴力持续了几百年,却只在两盘棋局间,就态度一致的达成了和解。 至此之后,青澜便常在帝羲身旁,与从前一样,还是充当他的左膀右臂,也能时常在天狐殿中见到他的身影。 所有的国事几乎都是以战争和存活为根源,当这两者皆被完美解决后,国事便不复存在。 毕竟妖界不像人间,也没那么多横行的瘟疫和突然起来的天灾。 他们只要不起内斗,便是绝对的天下太平。 也因此,每日望舒往月神族上朝的时日逐渐变短。 由从前的两个时辰变为了一个时辰,渐渐又成了半个时辰。到最后,索性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问题就都处理完了。 而这也让望舒多了许多陪伴昭华母子的机会。 虽然昭华还是那么暴脾气,但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好这一口? 连棠惢都说,若是哪日昭华给了望舒好脸色瞧,怕先得把望舒吓得面壁思过半个时辰,静静想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了。 这一日,天气异常闷热,即便是寝殿里供了冰也是热的心慌。 望舒见昭华汗水浸湿了衣衫,于是与她打趣道:“夏日这么热,我倒有个能让小昭昭你快速降温的法子,你想不想试一试?” 望舒抬起屁股来昭华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前天他也是如此说的,昭华上了他的道。 于是便见他灌了一整个沐盆的凉水,然后强拉着她下去泡凉水澡鸳鸯共浴。 她是狐妖虽然不会被寻常的冷热给弄冰了,却也是在凉水里冻得直哆嗦。 这冷起来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抱着身旁的东西取暖了。身旁还有什么,不就只有望舒? 想着今日望舒是要故技重施,于是昭华果断拒绝,“别了吧,你的那些法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好。” “为夫保证这一次是认真的,不与你玩笑。” 昭华思考了一会儿,但是这个天气简直是连思考的余地都不给她。 她脑袋一热,就又应下了望舒。 只见望舒对着满脸笑意凑到了昭华身旁,附耳她道:“小昭昭是狐狸,化作人形了也是漂亮的赤狐。是赤狐哪里有不长毛的道理?冬天的皮毛厚厚一层在身上可以御寒,到了夏日可不得热死?于是为夫便想,不如小昭昭你现回原形,为夫帮你......”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剪刀,‘咔嚓咔嚓’两下后一脸坏笑地看着昭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让我为你剃毛毛~~~” “你剃你二大爷!” 不出意外,昭华一把就将望舒给推开了,还顺手夺走了他手中的剪刀。 “你不是也日日喊叫着热?不如我先替你扒层皮?” “啊?这......不必了吧?夫妻一场的,这样劳累的事儿怎能让小昭昭亲自动手?” “无妨。”昭华挥舞着剪刀步步逼近望舒,“来吧,很快的~~~” “啊啊啊啊啊!救命呐!!!谋杀亲夫了!” 望舒拔腿就跑,绕着房间和昭华兜圈子。 二人这么吵闹着,忽而听见了‘咯咯咯’的笑声。 望祈那个小机灵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来,正乐滋滋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还不时拍着手。 好家伙,这是从小就学会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昭华抱起望祈在他的脸蛋上掐了一把,“你这鬼精灵,干嘛呢?” 望祈盯着昭华乐得合不拢嘴。 忽而昭华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问望舒,“你们月神族出生的时候不是一道光吗?也不是人类的形态。我们狐族出生的时候是狐狸,也并非人。可祈儿却是人类的模样,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一晃眼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瞅着他还是这么小一丁点?每天除了笑就是哭闹,连句话也不会说。” “你这是在嫌弃儿子?”望舒一把将望祈从昭华手中抢了过来,“你嫌弃儿子就给我,我才不嫌弃~~~” 他轻轻晃动着怀中的望祈,一边哄他一边向昭华解释道:“月神族的神识诞育一年后才会觉醒,不急。” “哦?”昭华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所以你才出生的时候,也是个小傻子?” “那是自然......” 回答的话脱口而出,才落了音望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然不是!” “哦~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说罢,昭华冲他留下一记意味深长的笑,便转身去了庭院不再搭理他。 第268章 棠惢这个小鬼机灵这两日天天聒噪着说她馋了。 昭华命人往迷蒙山涧的入口处去,在那地界捕捉了几只肥嫩的小兔子打算给棠惢过过嘴瘾。 怎料棠惢见到那活蹦乱跳的兔子竟然转了性发起了慈悲,嚷嚷着太残忍了自己下不了手。 望舒在一旁看着他们主仆二人饶舌,于是打趣道:“活着的你觉得吃了残忍,可你吃下去的那些兔子原先不都是活着的吗?” “那不一样!”棠惢小嘴鼓鼓囊囊着嘀咕道:“它们又不是被我杀掉吃肉了,我不吃,那店家早晚要把它们卖给旁人,总归是要填饱肚子的,我吃了就是解脱它们。而且妖界和人间的口味不同,做出来的肉食为了保证鲜美大多数都是血淋淋的一股子腥味,棠棠是一颗萝卜,最讨厌腥味了。” “你吃都吃了,还嫌腥?”昭华瞥了她一眼,故意逗她,“所以你是不吃?那放了吧。” “哎呀哎呀主人!不是不吃,就是......”棠惢将手背在身后,不自觉用双手的食指间对碰着,“其实咱们也可以去趟人间啊,反正现在妖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留在这里也怪闷的,不如咱们去人间玩一圈吧?” 她的提议真算大胆。 无论是他们山精族的首领青澜,还是狐族的首领帝羲,那都是下过死命令的,是不许座下的妖随意出入人间的。 棠惢可当真是萝卜成了精,她知道如今她想去人间过嘴瘾,唯一的法子就是巴结昭华。 毕竟她是帝羲的女儿,是狐族的少君,而自己是负责伺候她的,如果她要去人间,那自己也就能方便跟着她一起‘出逃’。 架不住棠惢嘤嘤欲泣的请求,昭华心软了。 “要去也可以,不过可不能告诉父皇。他才不准我那样乱来。要带你出去,咱们只能偷跑。可是迷蒙山涧和人间的时间是一样的,咱们要偷跑也只能晚上跑出去,而后拂晓的时候再赶回来。可是人间的那些餐馆饭店的,夜里也都不开门呀。便是带你去了,也是无功而返。” 棠惢耷拉个脑袋,失落地哼唧了两声,“哎呀主人你就想想办法嘛!再过两日就是棠棠的生辰了,棠棠就是想在生辰的时候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兔肉,也不是什么离谱的请求嘛~~” “噗嗤~”望舒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那生辰是怎么算的?是打你落入泥土里扎根的那一刻算?还是打你破土而出发芽的那一刻算?” 棠惢尴尬一笑,妄图将此事搪塞过去。 听望舒又道:“要想白日去人间游玩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小昭昭的修为,带着你离开迷蒙山涧,岳父大人应当是察觉不到的。所担心之事,无非是岳父大人会不会白日一时兴起,来少君府看望小昭昭。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望舒双手抱头,身子后仰斜靠在暖座上,声音慵懒道:“我可去寻岳父大人切磋棋艺,又或是谈论修为法术的造诣,岳父大人痴迷此道,如此自然无心去寻你们主仆二人。” 棠惢兴奋地直拍手,“好啊好啊!那就全靠驸马爷了!” “不过想让我帮你,可没这么简单。”望舒故作姿态,蹙眉揉捏着脖颈,“哎呀,脖子好像有点酸啊......” 棠惢旋即会意,准备上前替望舒按摩脖颈。 怎料昭华截在了她前面,一脚将望舒从暖座上给踢了下去。 望舒喊着痛,“小昭昭!你干嘛!?” “你不是脖子疼吗?现在好点了吗?” 昭华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气,望舒听后笑着说道:“怎么?你是在吃小萝卜的醋?可是觉着为夫让旁的女子碰过,心里不舒坦?” 昭华最是看不惯他这幅痞子模样,伸手便又要打,望舒这才知错,连忙护着自己‘英俊’的脸颊嘀咕道:“别打别打,女侠饶命!知错了!” “知错了该怎么办?” “给你们打掩护呗......只是你们主仆二人去玩了,苦了我要陪着岳父大人无聊上整整一日。回妖界时可有我的奖励?” 昭华凝眸于他,“哦?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励?” 望舒听着起了劲,一个鹞子翻身离地起身,凑到昭华耳畔呢喃道:“一夜三次,可算过分?” 不等他说完,昭华的手就招呼上去的。 不过望舒提前预判了她的预判,灵巧地躲开,又抽身出两丈远,贱兮兮道:“那便当小昭昭你答应了啊,可不许反悔!” 说罢,屁颠屁颠地跑了。 昭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倒是一旁的棠惢觉得有些纳闷。 她一边搔着后脑勺一边问道:“主人,一晚上三次什么呀?” 昭华哪里愿意回答她这样的话? 只红着脸别过头去避开了话题,“没什么。” “哎呀,主人告诉棠棠嘛~主人是不是嫌棠棠笨~~” 棠惢嘀嘀咕咕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忽而恍然大悟道:“哦!!!棠棠知道了!”说着做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驸马爷说的是要和主人你......” “闭嘴!”昭华伸手握住了棠惢的嘴,而后施法将她赶出了门外。 待殿中只余下自己一人,她才捂着自己发酸的腰叫苦不已,“三次?一次都要了命,三次岂不当场往生了?这杀千刀的碎嘴,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美事呢?” 当然想得是美事。 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能就这么轻易的给放了吗? 两日后,待到所谓棠惢生辰的这一日,望舒信守承诺,一大早就去寻了帝羲。 先是陪他品茗下棋,又是陪他切磋招数,哄得帝羲乐得开怀。 而这边厢,昭华也已经顺利带着棠惢离开了迷蒙山涧而去往人间界。 吃上了心心念念的兔头,棠惢别提有多满足了。 把人家饭馆的兔头都承包了,肚子吃撑了一座小山还不满足,还嚷嚷着要去再寻一家吃个够本。 昭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倒也不怕撑死。” 说是如此说,却还是跟店小二打听了一番,看附近哪里还有口碑好一些的馆子,准备带着棠惢去大吃四方。 第269章 渔妇 店小二看着桌上那一堆吃剩下的骨头人都傻了。 几乎是在惊掉下巴的情况下回了昭华的话,“再近就没有了。往西十里地,过一处渔村,由东入西出,再行个三四里,可见一家四海酒楼,算是除了咱家以外做兔头做的最好的一家。只不过......两位姑娘还能吃下吗?” 昭华笑而不语,目光探在棠惢的肚子上。 店小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由衷赞叹了一句,“姑娘真乃......女中鲁智深是也......” 出了店,棠惢活动了一番筋骨准备瞬身去那店小二介绍的新店。 昭华拦住了她,“你那肚子再吃可就要撑破了。如今才刚过午时,今儿瞧着天朗气清微风徐徐的也清爽,十来里的地也不算远,不若走过去吧。带你溜溜食,也可看看沿路的风景。” 棠惢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便同昭华一并朝着四海酒楼行去。 人间正是春。沿路见风景秀美如画,是要比迷蒙山涧那一片雾蒙蒙的景致好看许多。 过官道的时候,有许多赶路的百姓都是策马而行,昭华好奇拦下一人,问道:“敢问尊驾是做什么买卖的?” 那人笑着回话,“哪里是买卖?不过是寻常种地的农家罢了。” 昭华颔首应下,没多说什么。 倒是那人走后棠惢感慨道:“哇,那一匹马总得三金呢,现在农家日子都过得这么富足了吗?” “如此便更说明宋世安他治国有道,当日将掌天下之权交到他手中,是正确之举。” 又行了一会儿,棠惢本来在前面蹦蹦跳跳走着玩着,却忽而转过身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昭华戳了一下她的太阳穴,问道:“你做这怪表情干什么?” 棠惢指了指前方,“主人,那有人在羞羞......” 顺着棠惢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是一男一女情到浓时,竟就在大路上旁若无人的拥吻起来。 那激烈程度......难免有些有碍观瞻。 昭华和棠惢距离那两人是有些距离的,但是昭华的听觉和视觉都十分敏锐,因此可以轻易听见他二人的攀谈。 那男子拥罢,揽着女子的肩膀向前缓缓行着,“你放心,这次回去我就与她说,让把家中的存银都拿出来,盘算盘算看够不够给你赎身。若是不够的话,那房契在我这儿,我拿去卖了就是。” 女子十分妩媚地倚靠在男子怀中,娇滴滴地说道:“陈大哥可不许骗奴家,奴家能否恢复自身,可全都靠你了。若是奴家能脱离那苦海,必定以身相许。” 昭华只当是看了个热闹,也没玩心上去。 后来棠惢嚷嚷着走不动了,便执意要去天上飞一会儿...... 于是昭华就依着她,同她一并施法飞向四海酒楼。 在路过一片海滩时,棠惢被下面的景色吸引,嚷嚷着要下去,“主人主人!棠棠还从未见过海呢!!” 主仆二人在海边散着步,棠惢捡了许多贝壳在手中把玩。 她浑似个小孩,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瞧瞧那个。 不远处,晾晒在海边的一个木架子上的咸鱼引起了棠惢的注意。 她冲上前去嗅了嗅那咸鱼,闻着觉得咸香,忍不住就上手撕了一块肉放入口总。 昭华都来不及拦她,她就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呸、呸、呸!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咸?” “棠惢!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这一看就是附近的渔户制作的食物,你怎能不问就上手?” 棠惢被齁的直吐舌头,“哎呀主人!这东西都坏了,怎么能吃呢?” “哈哈哈,姑娘,安咸鱼是用来就饭的,可不是空口吃的。” 不远处,一渔妇打扮的女子立在一矮房门前看着她们。 昭华觉得有些愧疚,于是上前向渔妇微微施一礼,“不好意思,我这妹妹不懂规矩。那吃食多少银子,我付钱给你。” 渔妇爽朗笑道:“不用不用,咸鱼能值几个钱?”她走上前,将那块被棠惢碰过的咸鱼取下来,“不过被姑娘碰过,这咸鱼容易坏掉,今日就得吃了。” 她口中虽然说着不要,但昭华还是掏出了一锭碎银子给她,“你拿着,是我们冒失了。” 渔妇再三推脱,但是拗不过昭华,只得将银子收下来。 她也不好意思白拿了昭华的钱银,于是道:“两位姑娘若是不赶路,不如来尝尝这咸鱼配饭的滋味?可好吃呢~” 棠惢满脸写着拒绝,但是渔妇一再给她保证这是人间美味。 棠惢被忽悠了两下也就上了道,于是和昭华一并随着渔妇进了她家。 渔妇端上来才出过的香喷喷的白米饭,笑着说道:“一口米饭,搭配上一小筷子的咸鱼,姑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昭华吃过觉得是口味不错,而棠惢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吃货,没一会儿就一碗米饭下了肚,赞不绝口。 渔妇又给她盛了一碗饭,而后自顾收拾着什么。 她将昭华方才给她的那一锭碎银子放进了一个包裹里,昭华看得清楚,那包裹里装了许多碎银子于碎玉,于是好奇道:“敢问姑娘是做什么的?” “我啊,也没什么本事,就是打打鱼去市集上卖一卖。不过做咸鱼的手艺可以,去了市集大伙儿很受大伙儿欢迎。如今新帝当政,出台了许多新政策,对咱们都是有利的,也趁着这档口上可以改善改善生活不是?”渔妇边说着边用衣袖抹汗,“虽然我是个粗人,可我相公却是个读书人,可本事了。这不,过两日他便要上京都赶考,我这才给他凑齐了盘缠。” 听她说完,正吃着饭的棠惢搭了一句话,“上京都赶考吗?可考试的时间是在八月金秋,如今才三月初,这地方到京都去,走路也就半个月的功夫就到了,干嘛这么早就要走?” 渔妇便解释道:“姑娘错了,我家相公说了,今年赶考的日子提前了,四月初便是了。” 棠惢还要继续说,昭华却拉了她胳膊肘一把,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第270章 渣男 朝廷的科举制度是不会轻易更改的,更何况宋世安本就是个念旧的人,他定然会遵循从前大元的科举制度,不会随意的修改时间这么儿戏。 而那渔妇又没有说谎。 那么说谎的,应该是她的丈夫。 “娘子,我回来了~” 一个男声由远及近,在听见了他的声音之后,渔妇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她撩了一把清水,篦顺了自己两鬓有些毛躁的头发,而后笑着向门前迎去。 门开了,而见到入内之人后,棠惢险些被一口咸鱼肉给呛死。 她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看向昭华小声嘀咕道:“主人,这不是刚才......” 昭华挑弄眉眼,棠惢旋即会意不再说下去。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去城里置办笔墨了吗?怎么空着手回来?” “想着那东西带着沉,而且质量也比不上在京都买下的。不如赶路去了京都,再一并买下吧。”男子看了一眼昭华和棠惢,道:“这两位是......” 渔妇笑着介绍道:“这是昭姑娘和棠姑娘,买了咱们的咸鱼,便留她们一起吃顿饭。”说着又向昭华她们介绍她的夫君,“这是我家相公,陈儒。” 昭华陈儒微微颔首,“陈公子有礼。” 陈儒亦微微点头示意,没有过多的搭理昭华,他问渔妇,“怎么样?银子备齐了吗?” 渔妇笑着应下,将那个她视为珍宝的布袋交给了陈儒,“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应该够你上京都的盘缠了。” 陈儒看起来十分感动,用力拥抱了渔妇一下,然后就开始细细盘点银子。 盘点过数目无误之后,陈儒转身就要走。 渔妇叫住他,“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咱们都已经一个月没见上面了。” 陈儒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慰她道:“为夫要赶着上京都赶考,容不得耽误了。这样吧,等为夫高中之时,便风风光光回来接你上京都过好日子,好不好?” 渔妇当真是好哄,听了他三言两语的哄骗就信了他的鬼话,送他出门之际还不忘将腌制好的小菜与干粮给他带上,生怕他在赶路的途中饿了。 也不知是寻了个丈夫,还是多了个娃儿。 眼瞧着二人就要离去,昭华叫住了他,“陈公子是要去哪儿?” “上京都赶考。” “哦?可我听说科举的日子在金秋八月,如今不过三月初,你就这么急着赶去京都了?” “额......这......”陈儒支支吾吾了片刻,忽而挺高了声音,“科举的日子改了,也是我们教书先生提前通知我们的,这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你们从哪里的乡下来的女娃儿,又不用参加科举,哪里知道?” “偏巧了,我就是知道。”昭华笑了笑,自顾端起茶盏进了一口。 棠惢在一旁造势,“大胆!我家小姐是尚书大人的女儿,你说我家小姐知不知道科举的时间?” 陈儒骇然,强自镇定,“你说你是尚书的女儿,我还说我是皇帝的表弟呢!” 他不与昭华多辩,抱着那包银子就飞也似地跑了。 渔妇有些发懵,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昭姑娘当真是尚书大人的千金?这这这......” “我不是。”昭华摇头否认,“可我知道科举的时间没有变,你的相公在骗你。” “不可能的!我相公怎么会骗我?我十三岁就跟了他,如今都已经十二年了,他对我很好,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的!” 棠惢无奈道:“他一个月都不回来见你一次,对你哪里好了?” “那是......那是他学业繁重。”渔妇结结巴巴的,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自我安慰,“我相公他待我极好,他这么努力,寒窗苦读五年,就是为了能高中,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你永远你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将砖头直接砸在她脑门上。 昭华本来是不愿意多管这些人间的琐事的,可是她从前也被元慕骗过,伤害过,她明白那种感觉。 面前的这个女人,浑身的鱼腥味,不施粉黛,也不懂打扮,住得是简陋的渔房,穿得是粗布麻衣,可她相公却满身的绫罗绸缎看起来好不阔气。 可见这女人一辈子的付出,都是为了让她的丈夫过上更好的日子。 但她却从未为了自己活过一天。 仿佛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天,她完全不需要自己的生活,甚至付出了这么多,多不苛求回报。只需要对方三两句糊弄人的话,她便如沐春风,心满意足。 “你卖鱼为生,一月能赚多少银两?” 渔妇盘算了一番后,道:“生意好了,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若是赶上生意不景气,一个月至多也就一两吧。也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 “那你那五十两银子,岂不是最少得攒下三年?” 渔妇点头应下,昭华又道:“一股脑的都给了他,你都没有一点的不甘心?” 渔妇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什么甘心不甘心的?见外了。” “只怕你当他是一家人,他可每当你是一家人。”棠惢这暴脾气可忍不住了,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方才我和小姐在赶路的途中就见过你相公。不过他怀中搂着的可是旁的女子。那个女子看上去比你年轻,也比你打扮的漂亮。你相公跟他说什么,要回去找谁要钱,要来了前要给她赎身,要是钱不够的话,还会拿着房契卖了房子去买她的自由。我寻思着那女子多半是烟花之地的女子,你肯定是被她给骗了!” 渔妇连连摇头,口中一直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 可昭华看得穿她的心思,她知道此刻她的内心已经动摇了。 谁都不是傻子,朝夕相处的人变没变心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罢了。 昭华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等下你可有事?” 渔妇怔然摇头,昭华便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那便随我去一个地方。” 第271章 手撕渣男(一) 昭华带着渔妇一路向南行去,这一路上,渔妇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又或者说是有些紧张。 她在怕。她在怕昭华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害怕她的丈夫真的背叛了她。 同时,她又在期盼。期盼自己的丈夫是真的上京都赶考去了,也从未辜负过她的一番心意。 走不出十里地,到了一小县城内。 这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所在,渔妇经常会拉着晒好的咸鱼干来这儿摆摊,对此地也算熟悉。 往人群最熙攘的地方走去,老远处就听见一众莺莺燕燕娇媚酥软的吆喝声,“来嘛客官,里面请~” 渔妇抬头看了一眼立在怡红楼二层仅仅以薄衫蔽体的浓妆艳抹女子,悻悻地骂了一句,“光天化日做这事,真真儿是伤风败俗!” 昭华抬手一指,将她的目光牵引回了长街之上。 渔妇看见了陈儒的身影,他上赶着就钻进了怡红楼中。 在门口的时候老鸨热情跟他打招呼,他好似还和老鸨玩笑了两句,看起来彼此十分熟稔。 短暂的震惊过后,渔妇强作镇定道:“昭姑娘,我想起家中还有活计未做完,这便要赶着回去,便不随你们转悠了。” 她说着就要走,棠惢将身子一横拦在了她面前,“这是要去哪儿?分明看见了你家男人进了烟花之地,你只当自己是个瞎子?” 渔妇有些尴尬地笑笑,“男人嘛,总免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相公要上京赶考,十分辛苦。他走之前想寻寻乐子,也没什么不妥的。” 她这样毁三观的话几乎要惊掉了棠惢的下巴,但是昭华却不为所动。 她缓步走到渔妇身旁,于她耳畔轻声道:“他若是不赶考,而是用你给他的那些钱银去替别家姑娘赎身,更想着日后将你抛弃,与她双宿双栖,你可也心甘情愿?” “不可能的。”渔妇笃定道:“相公不会这样对我,他就是一时图个新鲜乐子,我为他付出了这么些年,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会不要我的。”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要进去瞧一瞧。看看他在里面到底做些什么。你的钱也不说大风刮来的,若是辛苦了这些年一朝钱银都落入了别的女人口袋里面,你可甘心?” 听昭华说了两句,渔妇将头埋得很低,抿着唇道:“无论如何,我相信我相公!” “你信他,为何不敢跟进去瞧瞧?” 被昭华这么一激,渔妇步履蹒跚地向怡红楼走去。 那地界本是不招待女客的,昭华对她们施展了障眼法,才能让渔妇如入无人之境。 她一路跟着陈儒上了二楼的包房,立在门口将纸窗户戳了一个小小的洞,扒在上面偷看着里面的动静。 陈儒一入内,就和一妙龄女子拥在了一块儿。 那女子媚态十足,说话的尾音像是钩子微微上扬,勾走了男人的魂。 陈儒情难自禁,便要吻上去。 女子食指指腹点在了他的唇上,欲绝欢迎,“陈公子,你答应奴家的事......” “都在这儿呢!”陈儒笑着拍了拍手中那个粗布麻袋,将它扯开一个角给女子看,“里面碎银子、碎玉什么的,加起来总有五十两。够给你赎身了。” 女子眼底闪烁过贪婪的星芒,可她眼角眉梢却并没有随之显露出喜色。 她仍是装作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媚眼如丝泛着红晕,像是快要哭出来,“陈公子,奴家知道你待奴家极好。这些钱是你所有的积蓄,你一股脑拿出来也只不过够给我赎身罢了。我跟了你,总不能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吧?那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来......” “你放心。”陈儒将她揽入怀中,柔声细语道:“过两日你随我回渔村,我便休了那臭婆娘,到时候你在家中享清福,我出去打鱼赚钱贴补家用。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一块儿,永远都不分开。” 听到这,渔妇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一把将门推开,哭红了眼冲陈儒嘶吼道:“相公!她是谁!?你不是去赶考了吗?为何咱们的银子你却都给了她!?” 面对渔妇的突然闯入,陈儒也慌了神。 渔妇身形相对而言魁梧一些,她冲上前去就和女子拉扯起来。 而陈儒,近乎是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站在烟花女子那边。 他一把将渔妇推开,抬手冲着她挥了狠狠一耳光,“你这疯妇!干什么!?” 渔妇捂着烧红的面颊,泣不成声,“相公,你说过此生只钟情我一人,你说过你寒窗苦读十年,就是为了能一朝高中能让我过上好日子,这些话难道都不作数了吗?你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便要抛弃我?抛弃你的糟糠之妻!?” 被渔妇拆穿了真面目的陈儒索性也不装了。 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重道:“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再瞒你。我和牡丹是真心相爱的,你若是爱着我,还望你能成全我。家中的房契在我这儿,我给你三日时间,收拾好你的东西回娘家去,如此已经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渔妇从未想过,自己一直以来信重的丈夫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绝情。 她哭着骂陈儒不是东西,撒泼一样的想要将自己的钱银夺回来。 可陈儒却突然翻了脸,“你做什么!?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钱!?若是你借给我的,可有字据?你若是再挣再抢,我便报官说你偷窃!” 他身为男子,气力自然大过渔妇。 一把将她推搡在地后,也不管她哭啼不休,取了笔墨来就写了一封十分潦草的放妻书。 她将放妻书丢在了渔妇脸上,骂道:“你瞅瞅你如今这幅模样,面黄肌瘦,活似地府里的小鬼。身上常年泛着腥臭味,与你腌制的咸鱼一样都被腌入了味!你如何能配得上我?且来日我若高中为状元郎,你这模样怎配做状元郎夫人!?我告诉你,识趣的就快些滚蛋!别逼我对你动手!”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渔妇掩面夺门而出,身后尽是那名叫做牡丹的青楼女子毫不遮掩的讪笑声。 第272章 手撕渣男(二) 渔妇从怡红楼哭着跑出来的时候,迎面撞在了昭华身上。 昭华问她,“你都瞧见了?” 渔妇一言不发,哭着摇了摇头就跑开了。 昭华吩咐棠惢,“你去跟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那主人呢?” 昭华抬眸看了一眼怡红楼的二楼,“我去会一会这个软饭硬吃的贱货。” 于二楼包房的门外,昭华听见了里面温存的动静。 她兀自将门推开,动静惊着了床上的男女连忙用被衾遮体。 昭华不动声色坐在他们面前的桌案旁,给自己填了一盏茶。 陈儒怒目向她,骂道:“你这贼妮子,大爷寻开心你跟来作甚?可是想一并寻个痛快?” 昭华将那盏茶饮尽,而后笑看他,“我来是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就走。”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大爷回答你问题大爷就要回答你问题?” 昭华不紧不慢从袖间掏出了一定金元宝拍在桌子上,“你俩如实回答了,这钱就是你们的。” 这二人五十两银子都看直了眼,哪里见过一整锭的金元宝? 见到钱之后,陈儒的态度立马转变了。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冲昭华赔笑,“贵人您随便问,我定知无不言。” “这些年来,你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依靠你的妻子。你骗她说你要寒窗苦读,实则是拿了钱银来怡红楼潇洒。你可知她为了你,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是是是,这些我都知道,是我不是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情我愿你的事,我又没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为我付出。再说了,她为我付出的时候不是也得到快乐了吗?你看她一天天的,笑得多开心?” 昭华冷笑一记,又看向牡丹,“你明知道他有家庭,还要他用他妻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银来给你赎身?如此还不够,还打算鹊巢鸠占将她妻子赶走?你自己也是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又怎么忍心让这世间再多一个可怜人?” 牡丹不以为然,“这情爱一事哪里有先来后到之说?我与陈郎相见恨晚,若是我出现在那卖鱼女前面,哪里还有她的事?说难听点,是她霸占了我的夫君许多年,我都没与她计较。陈郎英俊潇洒,她呢?一副苦相,凭她也配?” 不得不说,这对狗男女的三观简直是出奇的匹配。 他们的结合,真是垃圾找到了垃圾桶,天作之合。 本来昭华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此刻,她觉得有些倦了,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将金锭拿起来递给陈儒,“好了,我问完了,这金子你拿去。” 陈儒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点头哈腰地上前准备接金锭。 谁料下一刻,昭华突然抬手,用这枚金锭狠狠地砸向了陈儒的脑门。 就这么一下,砸得陈儒头破血流,登时倒地断了气。 牡丹见状想要大叫,不等她叫出声来就听昭华说道:“你若是鸡叫一声,这金子下一刻就要砸到你头上去。” “你......你要干什么!?”牡丹拼命向床内沿瑟缩着,脸色因惧变得煞白不已。 “不干什么。”昭华缓缓走向她,将金锭丢在了她的榻上,“想问你个问题。你们接客的时候,外面都是有打手看门的。那么你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 牡丹连连摇头,昭华又笑道:“我能进来,就说明打手不在外面,也没人瞧见我进来了。所以你说,陈儒死了,他们发现了尸体,会怀疑是谁动的手?” “你想诬陷我!?”牡丹忽而放声大喊,“来人呐!杀人了!救命呐!”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聒得昭华耳蜗疼。 昭华微一蹙眉,只等门外传来动静时,她冲牡丹微一挑眉,招了招手道:“后会有期。” 话落,便在牡丹面前化为了一缕烟气,飘散不见了。 破门而入的老鸨和打手看见房间内的景象惊呆了,连忙喊着人去报官。 牡丹哭着解释道:“这事儿不是我做下的!不是我杀了陈儒!有妖!是妖怪杀了陈儒!不是我!!” 可谁又会听她解释呢? 这房间里就她一个人,打手说他一直在外面守着,一直苍蝇都没有放出来过。 更重要的是,那锭染着陈儒鲜血的金锭,此刻就在牡丹的手边放着。 她就是哭干了泪,也无法洗脱她的嫌疑。 * 赶回渔妇家后,见棠惢在榻前照顾着渔妇。 她浑身湿漉漉的,睡得很沉。 “投湖了?”昭华问。 棠惢点头应下,“棠棠一路跟着,她沿着湖边走着,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这么跳进去了,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救起来。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太过伤心,昏厥过去了。” “为了那样一个废物,有什么好伤心的?” 昭华将那袋装着碎银子的麻袋放在了渔妇的床头,棠惢瞥见了昭华的袖口似乎沾染了血迹,于是好奇道:“主人杀了他?” “本来没想要了他的命,谁知道废物那样不经打,不过是砸了一下脑袋,就命丧黄泉。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是喜欢那个青楼女子吗?便让世人都以为是那女子杀了她,判处了那女子斩首的死刑,死后他们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一对苦命鸳鸯。” “主人最恨的就是负心之人,棠棠也是!” “负心倒是其次,若是万事都依赖着信任自己的女子,最后让对方遭了一团算计,还要将对方由里到外都掏空了才算完,这样的人便不配活在世上。” 说着,昭华伸手抚摸着渔妇的额头,额间与她的掌心散出淡青色的光芒。 “主人是在抹去她的记忆?” “她本可以过更好的人生,她那负心的相公累了她这么些年,也该让她好好儿活一活自己了。” 天色渐晚,海面上生气赤色的晚霞。 昭华与棠惢在安顿好了渔妇后便赶回了迷蒙山涧。 不多时,渔妇转醒过来。 她只觉得有些头疼,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忘了什么。 见到那一麻袋的银子,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拿出来了?” 说着将它仔细在衣柜里藏好,而后伸了个懒腰,出门去看那些她晾晒的咸鱼去了。 第273章 软饭硬吃 回到迷蒙山涧的时候,已是夜深。 棠惢打着哈欠下去休息,昭华则回了寝殿。 一入内,便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 昭华下意识抬轿在那人的鞋面上踩了一脚,便听望舒痛得大呼小叫,“哇哇哇!!!要命了!” 他松开昭华,在原地蹦跳着,像个跳梁小丑。 “你在做贼吗?”昭华环顾四下,见一盏烛火也未燃,便调侃望舒,“还是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哪有!?小昭昭,你怎么出门一趟脾气变得更暴躁了!你都一天没见我了,你不想我吗?” 昭华掏了掏耳朵,“我只觉得今日耳根子格外清净。” 她点燃灯火,坐在暖座上去了一块牛乳糕吃了起来。 望舒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心情不好,于是舔着笑脸上前问道:“怎么样,今天兔头没吃开心吗?” “棠惢是开心了,我又不喜欢吃那东西。” “狐狸不喜欢吃兔子,倒是萝卜喜欢吃兔子,真是稀罕。”望舒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打量着昭华。 忽地,他在昭华的袖间看见了一缕血迹,登时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怎么了?”他十分紧张地抓起了昭华的手,轻轻擦拭着袖间的血迹,“呼......是人血,还好不是你的血。” 他长舒一口气,安心下来。 昭华奇道:“你怎不问我这血是从何处来的?你不好奇我跟谁动手了吗?” “不。”望舒笑着摇头,“只要我媳妇没伤着就好,其他人,我管他们死活?” 他这样没原则的模样,昭华已经习惯了。 他不问,昭华却自顾说了起来。 她将那渔妇和陈儒之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望舒,而后道:“所以你知道为何我要替那渔妇杀了她相公吗?” “那男子软饭硬吃,拿着自己媳妇的钱去养别的女人,本就该死!小昭昭这是在替天行道!没有做错!” “哦?”昭华笑得颇有深意,“那么你说,是软饭硬吃该死,还是养别的女人更该死?” “额......”望舒打了个绊子,搔了搔后脑勺,道:“你该不会是也想跟我动手吧......别啊!我软饭硬吃是岳父大人强烈要求的,我也没办法不是?而且我怎么可能用你的钱去养别的女妖?你放眼妖界瞧瞧,最水灵好看的已经成了我媳妇了,我去养谁去?” 油嘴滑舌的,倒是哄得昭华喜乐。 望舒见昭华笑了,趁机凑到她身前,用额头在她脖颈上蹭了蹭,“小昭昭,你累了一日了,我去给你烧洗澡水吧。刚好我也没洗,我们可以一起......” 昭华白了他一样,“我不想跟你......”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烧水!” 不等昭华说完,望舒就跟个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脚底抹油朝外跑。 在推开房门的一刻,他被门口立着的人吓了一大跳,猛然向后跳了一步,捂着胸口道:“哇!岳父大人!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时候来的?” 帝羲眸色定在他双眸之间,“从你说要跟华儿一起洗澡开始......” “额......情趣情趣,见怪莫怪~”望舒打着马虎眼,又道:“岳父大人来寻小昭昭有事?” “闲说两句话,你不是要烧水?” 帝羲侧身给望舒让出了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还不去?” 望舒识趣,乐呵退下。 帝羲入内后径直坐在了昭华身旁,沉声道:“有他在,常常能看见你笑,父皇便知道当日的决定并没有错。” 昭华替他添了一盏新茶,“夜深露重,父皇怎么来了?” “睡不着,闲来散步,见你房中的灯亮着,就来寻你。” 帝羲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后,好奇道:“这是山精族的陈酿龙茶,是青澜送给你的?” “嗯,大婚第二日托棠惢给了女儿,女儿觉得味道清冽,就留下了。” “哈哈。”帝羲笑,“这可是他的宝贝,可见他对你上心。” “那不也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父皇能与他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得此挚友,也算是幸事。” 帝羲略略颔首表示赞同,“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是为着狐族着想。其实山精族本是妖族除了狐族之外,最有实力也最有可能成为妖皇继任者的一族,但是他却志不在此,更在月神族进攻狐族之时出手相助。有了山精族的助益,当年那场恶战,狐族才不至于伤亡太过惨重。” “青澜和您一样,都是嘴硬心软的。不过他是个很有意思的老槐树,女儿和他很聊得来。” “当日也是他提醒吾,可与天帝交易,算计了月神族永保狐族安宁。他一门心思为着狐族,是难得。” “原来是他?”昭华默声须臾,才道:“这法子阴损,女儿从前得知此事后就在想,父皇如何会想到这样的法子?不过若是青澜进言,那就见怪不怪了。他做事本就没个章法,也不算是什么讲究的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不稀奇。” 说话间,望舒打了水回来。 他立在帝羲和昭华面前,暗示帝羲道:“那个,岳父大人,水烧好了,小昭昭喜欢泡热水,一会儿可就凉了。” 帝羲会意,笑着起身朝门外走去。 望舒则摩拳擦掌拼命向昭华使着眼色。 正当他以为自己的‘奸计’可以得逞,今儿就可以跟自己的媳妇鸳鸯戏水的时候。 忽而听帝羲立在门口说道:“华儿不是要洗澡?你怎还不出来?” “啊?”望舒一脸问号,“岳父大人,我......” “你什么你?午后过招的时候,有一招数吾未参透如何破解,只能用蛮力与你相冲。如今趁着华儿洗漱的功夫,你与吾来再过两手。” 大半夜的打架?有病吧!!??我可是要跟媳妇洗香香的啊喂...... 昭华险些笑出了声来。 她起身,在望舒的肩膀上拍了拍,轻轻摇头,怜悯道:“你啊,就认命吧~~” 于是乎,昭华在泡澡的时候,望舒则不情不愿的陪帝羲在庭院里切磋了一番武艺。 只是他心不在焉的。 他才不想和岳父切磋什么武艺,他只想和他媳妇‘切磋’武艺。 (#^.^#) 第274章 望舒又作死了 不得不说,为了讨好媳妇,望舒的鬼点子实在是层出不穷。 得知今日昭华要和棠惢去市集上闲逛,他早早处理完了月神族的族中事务就回了少君府。 为了让昭华对他的好感值激增,他可没少费工夫。 直到昭华最喜欢艳丽的红色,于是便想着效仿人间,给少君府的闺房刷上椒,带着好闻的气味不说,瞧上去红彤彤一片是为椒房,也看着喜庆。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那些混着椒的红色涂料,吆喝着少君府的妖仆都别闲着,趁着昭华不在赶紧粉刷起来。 当然,他自己也成为了粉刷大军中的一员。 有妖仆不明所以,便问他,“驸马爷神通广大,要做这些事挥一挥手略施小计就能成,何苦还要自己爬高踩低的亲自粉刷?” 望舒扬起鼻尖儿来自得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施法做出来的东西,小昭昭一眼就能看破,有什么意思?本尊对小昭昭好,可不只是做作样子走走过场,万事都亲力亲为,用了心思在上面,小昭昭自然能感觉到本尊的良苦用心,懂了吗?” 狐妖哪里懂这些? 他们求偶不过就是互相看对了眼,发生一些该发生的事,然后再生出几个孩子来,这就算成事了。 要让他们和望舒一样这般细心,还不得把自己给累死?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将寝殿给粉刷好了。 望舒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难以地点了点头,“不错,小昭昭回来见到了一定喜欢。” 妖和人一样,也经不起念道。 这不,正说着昭华呢,她就和棠惢回来了。 今日的昭华看上去有些不同。 她穿了一身新买的水碧色氅衣,衬得身段纤纤,这样素净的颜色又显得她格外清透干净,与往常的魅惑模样大相径庭。 望舒一时看呆了,倒惹了棠惢嬉笑,“主人你看,棠棠说了吧,你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可好看呢~你看,驸马爷都看傻了!” 昭华伸手在望舒面前挥了挥,“喂,你当真傻了?” 望舒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昭华,看着这个属于他的美艳不可方物的媳妇,简直喜不自胜,乐呵个不停。 “好看吗?” “当然!”望舒拼命点头,“小昭昭你穿什么都好看。” 棠惢道:“这衣裳是妖阑阁新做出来的布料,整个迷蒙山涧就这独独一匹,一匹也只能裁一身衣裳。贵是贵了点,不过是主人的心头好,再贵也值得。” 望舒听罢,拍了拍胸脯道:“这算什么,媳妇开心,花销都算在我身上!” 门外饶舌了片刻,逛了一日的昭华觉得有些腿酸,想着回寝殿休息一会儿。 望舒暗自窃喜,嗯,终于等到给出惊喜的一刻了! 他故作神秘对昭华说道:“小昭昭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哦,我怕你一会儿进去开心的昏过去了!” “有病,我回我自己房间开心什么?” 昭华说着破门而入。在看到满殿红色椒漆之后,她果然愣住了。 欣喜是有,也明白这些都是望舒的心意。 于是回眸看他,“你折腾了多久?” 望舒笑道:“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喜欢吗?” 昭华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佯装成一幅面色平平模样,云淡风轻道:“一般般吧。” 她信步入内,望舒随后跟了进来,而后趁她一个不注意,给她来了个壁咚。 昭华被他双手束缚住,困在了角落里。 望舒双臂撑在墙壁上,笑得不怀好意,“小昭昭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说着,便动作很轻很缓地吻了上去。 昭华有些羞涩,却并没有拒接。 反倒是棠惢咋咋呼呼道:“哎呀哎呀!棠棠脏了!棠棠又不干净了!” 她双手捂在眼睛前,露出了一条指缝仍在笑着偷看。 昭华此刻才推开望舒,一本正经道:“青天白日的,你做这事也不嫌害臊?” 望舒大大咧咧道:“害臊什么,我亲自己的媳妇有什么好害臊的?” 他将手放下来准备搂住昭华,却在自己的手脱离开墙面后,呆住了。 那墙面上,印着他的掌印。 天老爷!这椒墙没干! 此刻,昭华正倚靠在椒墙之上。 她那身新买的天水碧色的衣裳,估计也被染色的差不多了...... 望舒一瞬间慌了神,连忙将手背过去,“额......那个,小昭昭,咱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 “你把眼睛闭起来,然后我躲起来,你来找我好不好?” “你脑子有病?”昭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望舒,“没事干了就去寻父皇练功去,少在这跟我发疯。” 她说着就要站直了身板,望舒高声道:“哎!等一下!” 昭华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轻,捂着胸口蹙眉道:“你乱喊乱叫什么?想吓死我?”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嘛好不好!?” “我没那么幼稚。你要喜欢玩,等祈儿大些了,你跟他玩个够。” 眼看昭华就要直起身板,情急之下,望舒伸出双手按在了昭华的肩膀上,又将她给生生按了回去...... 这下好了,这撞击程度,恐怕那染料是不可能洗干净了...... 而他这么一推,棠惢也察觉到了不妥。 她看见了望舒印在昭华肩膀上的红色,吓得骇然失色,“呀!主人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流血了?” 她跑上前一把推开了望舒,这才看到那上面印出的两个手印分明就是颜料...... “这......” 昭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而后......也摸到了一手红...... 她探首向后,发觉自己天水碧的衣裳,已经变成了殷红色......且还是那种极其劣质,极其难看的颜色。 怒气值瞬间爆棚。 她瞪着望舒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望舒!你找死是吧!” 说着,挥手运力,将灵力积攒在掌心,冲着望舒就打了过去。 望舒闪转避开,这一章隔空打在了屏风上,生生将屏风给劈成了两半。 望舒大喊:“啊啊啊!小昭昭又要谋杀亲夫啦!” 喊完,趁着昭华还没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昭华撸起袖管便在后面穷追不舍,而少君府的妖仆则聚集在一处。 棠惢给他们发了瓜果,他们便席地而坐,看着属于主子们的这场‘厮杀’。 第275章 想上榻睡觉 那日最后,昭华把望舒压在了庭院的地上好好教训了一顿。 虽然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可把自己新买的衣裳弄脏了自己就是不爽。 她不爽就得拿望舒出气,不然嫁给他干嘛? 望舒深谙这个道理,任由媳妇的小拳拳密集如雨点一般砸在自己身上,权当是按摩了。 天水碧色的衣裳上染了花椒染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清水洗涤干净的。 虽说施法可以让它变得光洁如新,不过那也只是障眼法而已。 看起来干净,实则是将污秽给隐了起来。 那样低级的法术在昭华面前无所遁形,故而想要补救的话,就必须得去再找一身送给昭华。 当天夜里,其实望舒就已经将昭华哄好了。 毕竟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昭华也不是多么不讲道理,打过骂过出了气,也就没再和望舒置气。 可望舒不行。 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媳妇受了委屈,因而心底惴惴不安。 听棠惢说,那料子是在妖阑阁买的,于是乎第二日望舒下了朝便去了妖市,想要碰碰运气。 妖阑阁的老板娘一听望舒是来求天水碧的,登时犯了难,“哎呀,驸马爷~不是奴家不卖给你,是那天水碧的料子拢共就出了那么一匹,昨日已经卖给少君了,这可要奴家再去哪里寻一匹卖给你?” 望舒打量着老板娘,她通身衣着光鲜亮丽价值不菲,且十分注重配色与穿搭,一看就是个十分爱打扮的妖。 心诚想,这样的妖一般都极其重视自己的外貌,而妖界的女子和人间的凡人女子差不多,都是爱漂亮的。 看她珠光宝气的应当也是不缺钱。 她自己得了那独一份的好料子却不留下,反倒肯卖给昭华? 望舒察觉出了其中猫腻,于是试探她道:“那天水碧的料子当真就一匹?你没给自己留下?” 老板娘眼神闪烁了须臾,很快赔笑道:“哎呦,驸马爷说得这是哪儿的话?若是有私藏的夹货,您都亲自来了,奴家还能不拿出来吗?” 望舒伸出一根手指,定声道:“一百根须弥草。” 老板娘吞咽了一口唾沫,为难道:“额......是真的没有......” 望舒又道:“两百根。” “奴家......是真的没有......” “三百根。”望舒将三根手指头都快杵到老板娘的脸上去了。 见她半晌不说话,望舒欲擒故纵,“算了,不卖拉倒。” 果然,老板娘在望舒即将转身离开之际,一咬牙一跺脚喊道:“成交!” 没办法,他实在给的是太多了...... 老板娘乖乖取出了最后的一匹天水碧料子,望舒也如约给了她三百根须弥草。 后又让昨日给昭华制衣裳的裁缝比着昨日的例子,再重新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得了成品后,望舒这才欢喜回了少君府。 “小昭昭!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喜滋滋叫喊着推开了寝殿的门,然而昭华却并不在。 唯有帮她收拾内寝的妖仆黎黎正在整理床榻。 她见望舒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回眸道:“驸马爷来寻少君?少君和棠惢去天狐殿了,要陪着帝君一同用了午膳才回来。” “哦,那没事了。”望舒将手中捧着的那件衣裳整齐叠好,准备放在床榻丧用被褥压起来,给昭华一个惊喜。 他径直朝床榻走去,可黎黎方才洒水拖地,地上的水渍还未干透。 望舒一个不留神,便脚下打滑直直向床榻摔去。 这一摔,便刚好将黎黎压在了他的身下...... 黎黎吓得大叫,望舒也连忙起了身,“你说说你,拖地都拖不干净!?这幸好是小昭昭不在,若不然让她看见我与你那般,她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不好意思,我正巧赶上。” 身后,昭华的声音阴沉犹如鬼魅低语一般飘荡到了望舒的耳畔。 他霎时汗毛耸立,想死的心都有了。 黎黎慌忙解释道:“少君,不是您看见的那样,奴婢和驸马爷是清白的!” 望舒看着黎黎,整个人都傻了。 她这是在解释什么? 怎么说的话颇有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昭华也没为难她,摆摆手让她退下。 可她却不肯轻易放过望舒。 望舒舔着笑脸将衣裳递给昭华,“小昭昭你看,一模一样的料子,我给你买来了!” 昭华浅笑着将衣裳接下,递给棠惢让她好生收着,才道:“衣裳不紧要,紧要的是你方才压在她身上。” 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几乎要遏制住望舒的心跳。 “哎呀你听我解释啊,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就是有什么也不会在你房间里吧......” “嗯?”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清白的很,什么都没有。” “可你压了她。” “那是地上滑,我一不小心踩在了水渍上,才会扑倒在床上的!” 昭华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渍,而此刻,那水渍已然干了,“可你压了她。” 望舒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此压非彼压,我们之间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美丽?”昭华冷笑,挑眉看他,“有多美?” 望舒恨不得此刻将自己的嘴撕烂,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嘴瓢? 果不其然,今日事,昭华对他的惩罚就是,将他的被褥统统丢在地上,让他去打地铺。 入夜,望舒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委屈巴巴地说道:“媳妇~好媳妇儿~~夜深露重,若是要我一夜都睡在地上,怕是会着凉。赶明儿过了病气给你,可就不好了。” 昭华翻了个身,“你是不是做人时间久了有戏瘾?妖是不会患伤寒的。” “说不准呢~”望舒一点点向昭华逼近,半个脑袋耷拉在床榻边缘,试探道:“不如还是让我睡上来吧?” “你想上床睡?”昭华问。 “嗯嗯嗯!”望舒点头如捣蒜。 “好啊。”昭华掀开被衾起了身,“那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见她说着就要下床,望舒连忙一把按住她,“别了吧,我睡地上最多是腰疼,你睡地上我可得心疼了!哎......算我倒霉!” 昭华被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逗笑了,一直严肃的模样再也绷不住笑出了声来。 望舒这才知道自己的媳妇是在逗自己,于是乘胜追击爬上了榻。 嗯,彼此就开始了我不能描述的美好时光~ 第276章 纷争起 这一日,棠惢去妖界的市集上采购。 惦记着昭华喜欢吃鱼,于是便想挑一些肥美的带回去,做不完的就养在庭院的池塘里。 她已经好久没有来逛过妖界的集市了,今日来时见卖鱼的摊位少了许多。 按说迷蒙山涧是个山水富饶之地,从前鱼虾蟹都十分常见,今儿是怎么了? 好容易转了半天,棠惢才见到一户卖鱼的商户。 她瞧了瞧,这些鱼的卖相还算可以,于是挑了八尾让他结账。 怎知那妖老板将鱼捧在手中掂了掂,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根须弥草。” “三根?”棠惢险些惊掉了下巴,“你怎么不去抢?” 一根须弥草若按照比例换算的话,则相当于人间的三两黄金。 三两黄金买几条鱼,怕不是脑袋有问题? 棠惢看着那几条活蹦乱跳的肥鱼,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打眼瞧瞧满城的妖有几个能买得起你这鱼的?” “你这小萝卜精要不要?不要拉倒。”老板说着将鱼重新倒回了池子里。 “你你你!你可知道我主人是谁!我主人可是少君,这鱼是要买回去给少君吃的!你这么大的排场,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听棠惢亮出了身份,那妖老板显然是怂了。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他连忙点头哈腰将那几尾鱼重新兜起来,又忙向棠惢赔不是,“对不住了,是咱有眼不识泰山。这样吧,两根半须弥草,我不赚了卖给您,您看可成?” “两根半?”棠惢的惊异丝毫未减,“两根半的须弥草我买下你整个摊位都可以了!” “哎呦,好祖宗哟,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的生意也是难做。您打少君府出来还不知道吧?南境修堤坝断了咱们这儿的水流,加上进来燥热,许多水塘都干涸了。哪里还有那么多鱼能捕到啊?” “南境不是湿地吗?他们闲着没事干了修什么堤坝?” “可说呢。就是这两天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帝君这两日在闭关,这事儿也没人能说。您是少君的人,劳烦帮着将这事儿传给少君知会一声,让她也给咱们拿拿主意。” 得知这情况后,棠惢又询问了许多小妖,更有热心的小妖带她去了干涸的河堤旁。 棠惢见河堤的水位线明显回落,于是连忙回去将此事告诉了昭华。 帝羲闭关已经有五日了,自从青澜回来后,族中的大小事务只要帝羲闭关就交由青澜处理。 然而这件事却无人得知。 于是昭华只能先叫来望舒,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而望舒对于南境袖间堤坝的事竟然一无所知。 他自己还疑惑道:“哪有神经病在湿地里面造堤坝的?” “你日日上朝去,你们族内有什么动向你不知道?” 闻听月神族的举动已经影响到了狐族的生活,望舒连忙赶回去一探究竟。 而昭华也去寻了青澜,问问他可知晓此事。 青澜听后也是大惊失色,“这两日我赶回了雾山谷一趟,今晨才回来。分明离去的时候还没有给我上禀这样的事,怎就会没了水?” “你都不知道,那长老们估计更不知道这事了。望舒已经回月神族去了解情况,相信这件事十有八九应该是误会。若是他那边可以解决此事,我的意思是还是不要惊动长老们了。免得他们又聒噪个没完没了,听着头疼。” 青澜笑道:“行啊你小昭儿,如今处理起事情来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的,颇有几分你父皇的影子在~听你说,月神族是在南境修剪了堤坝才会导致如此,我也觉得他们不至于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自己本就是湿地,修建什么堤坝,脑子坏掉了?” 嗯,他们还真就是脑子坏掉了。 望舒回了月神族之后,直奔着和南北境相通的凛河而去。 他一至此地,便见有许多族众正在以妖法修筑着堤坝,将水流全部拦截在了上游。 望舒怒喝道:“放肆!是谁让你们在此地做这样的事!?” 这些族众似乎是被他吓到了,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声音发颤道:“回尊上的话,是......是大司命!” “他是不是疯了!?去将他给本尊寻来!” “尊上在寻属下?”望舒话音刚落,万代的声音就由他身后响起。 望舒回眸恶狠狠地瞪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要做什么?” “诚如尊上所见,修建堤坝,改湿地为绿洲,优化月神族的居住环境。此举有何问题吗?” “你将同往狐族最大的河流堵塞住,要狐族如何生存?” “该怎么生存就怎么生存,又不是没有水源了,又不会死。至多不过是河鲜一味没有从前富足了,不是什么大事。” 望舒怒不可遏,“如今什么事是大事什么事不是大事,本尊需要你来分?” “尊上息怒。”万代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事狐族都没有意见,怎地倒是尊上先恼了?让月神族的族众居住环境更好些,难道尊上不愿意吗?” “狐族没有意见是因为帝羲尚在闭关还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咱们如此不安分,岂能给咱们好脸色看?” “没有好脸色就没有好脸色。这世道从来都是比谁的拳头硬,而不是比谁的脸色难看!” 望舒眸色遽阴,忽而一掌击向万代,将他打飞入空中数丈高。 万代借力在空中一个腾挪后稳稳立在了地面上,不过受了轻伤。 “属下一心为了月神族谋福祉,尊上竟然为了狐族对属下大打出手?” 一旁的族众也在劝着望舒,“是啊尊上,大司命这都是为了咱们!” 好一招邀买人心。 此刻的万代似乎已经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居心暴露在脸上。 他就是见不得月神族和狐族和睦共处,非要搞出事端来。 而这一次的事触碰到了望舒的底线,他再也无法容忍万代如此胡作非为。 要说起望舒的底线在哪,那可稀罕了。 他的底线就是棠惢说他媳妇没鱼吃了...... 第277章 望舒幽禁万代 望舒与万代对持而立,在场的所有妖兵都能感受到两人强大气场所带来的压迫感。 这肃杀的气氛几欲将夹在在其中的无辜生灵全部碾碎。 他们从未见过望舒如此动怒,也从未见过万代如此执拗。 “既然尊上觉得这堤坝留不得,毁了就是了。” 万代轻飘飘说完这一句话,瞬时间开始聚力于掌心。强大的灵力一触即发,正正朝着堤坝击去。 他这一举动看呆了望舒,来不及叫停他攻势已出,望舒只能以瞬移之法在那道强大的灵力即将击溃堤坝之前挡在了它面前,用自己的灵力生生将这一击挡下来。 饶是如此,两股霸道的力道相撞产生的冲击波还是将堤坝击垮了三分之一。 望舒看着不算湍急的水流长舒一口气,很快又看向万代,冷着声音道:“这堤坝拦下了这么多水流,霎时将它毁去,便会化作洪水流淌向狐族。这样的冲击力足以将狐族家园霎时间冲毁。万代,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万代表情依旧木讷,“属下不过是为了月神族考量,若是尊上觉得属下有罪,只管以族规治罪属下便是了。” “你以为本尊不敢?”望舒大手一挥,令道:“来人呐!将大司命给本尊拿下!” 按说望舒作为月神族的首领,他的话便是圣旨,应当一呼百应。 可见当下围在一旁的那些妖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上前一步,便知万代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几何。 万代释然一笑,神色渐渐变得灰败,“不用尊上压属下,属下自己会去月神殿领罚。” 说罢,他转身行在望舒身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望舒并未对他留有情面。 无论他所行所举是不是为了月神族考量,这件事若非他及时制止,那么后果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再不能允许万代做出任何会妨害月神族与狐族利益之事来。 于是他召集了族众齐聚于月神殿内外,对万代进行了审判。 他道:“今我族栖息与迷蒙山涧,同狐族达成互不侵犯的契约,便为得是让两族千年恩怨可化干戈为玉帛,再不生出妖族自相残杀的事端。然大司命万代,枉顾君威,不领君命,明知本尊圣旨却顾若惘闻,暗自调动妖兵修建堤坝阻拦凛河之水,妨害狐族利益。 此举所行,乃破我族与狐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所为,故而本尊决计不能姑息。遂从今日起,废万代大司命之职贬为庶民,幽居闲月居,无本尊之令,任何妖不许探视。尔等可明白?” 望舒这番话音方落,等来的不是千呼百应,而是无数的妖在为万代鸣不平。 “尊上这般惩罚未免太重了些。大司命在先尊时候便是我族的肱股之臣,如今所行所举虽然没有顾及利害关系,但也都是为了我族考虑。尊上要废黜大司命的职位将他贬为庶民,此举万万不妥!” “所言甚是!尊上在人间界历劫之时,全靠大司命带领着我们度过那段最困顿的时光,更知晓了天界的阴谋,给我们充分的准备可以脱离苦海。大司命于我族有恩,还请尊上三思。” “大司命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还望尊上莫要违逆民意。否则您此举只会让大家觉得,您有卸磨杀驴之嫌。” 这样难听的话,一声盖过一声去。 望舒竟浑然不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月神族已经成了万代在当家做主? 而他堂堂一族尊主,要处置一个大司命,却要被万夫所指? 他瞥了一眼万代,在他的唇角瞥见了不易察觉的笑。 他十分自信立与殿内,半分悔过之意也没有。 于是如此,万代便越知晓,他是个祸害,断断留不得。 他由水晶座上徐徐起身,忽而剑指万代心室。 万代被他强大的灵力隔空击中,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滚痛苦哀嚎着。 离得近的族众急欲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却听望舒呵斥道:“谁敢上前,杀无赦!” 死令之下,再没有妖敢靠近万代。 “本尊已经封住了他的灵脉,他无法再运用灵力,便等同于修为尽失。在闲月居中好好儿闭门思过,那日真心知错了,本尊自然会给他解除封印,重复他大司命的职位。如此安排,若还有聒噪者,本尊容他不得!” 这还是望舒自人间历劫归来后,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 谁的命不是命?谁又会在此刻不要命了去为万代求情? 见族众间非议声渐止安静了下来,望舒才道:“将万代押去闲月阁,下咒封锁入口。” 前脚万代才被关押入闲月阁,后脚望舒就跟了来。 他被封住了灵脉,此刻身体十分虚弱,正躺在榻上干咳不止。 望舒行至他榻前,居高临下睇着他,“本尊问你,昔日父皇进攻狐族一事,可是你的主意?” 万代抬眸看他一眼,冷冷笑着,“尊上一早便觉得属下不衷心了吧?即是如此,您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属下?也不必将属下的灵脉封住了,您直接动手给属下一个痛快了断变成。到了地宫见着先尊,属下无愧于心无愧于月神族,也好跟先尊有个交代。” 望舒已然不吃他自述衷心这一套。 他俯下身来将手掌按压在他的天灵盖上。 灵力的涌动带给了万代无限的压迫感,其中也夹在着几分本能的恐惧。 他的瞳孔开始发颤,嘴唇也打着哆嗦。 望舒沉声道:“本尊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属下一心所为,皆是我族复兴大事。这妖皇之位本该是我族的,落入了狐族手中数千年,属下如何能甘心?事到如今,尊上您迎娶了帝羲的狐女,与他们结了亲,更是事事偏袒狐族,属下能如何?您能做到冰释前嫌,可是属下做不到。” 望舒手掌向下用力,万代也似认命一般闭上了双眸。 就在灵力即将震碎他天灵盖的一刻,望舒还是收手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昔日幼时万代善待他的种种,他始终不愿相信,他是这样一个满腹诡谲心思,一心盼着月神族不好的妖。 望舒收了手,在离开闲月居之际长叹了一口气,“你自求多福吧。” 第278章 诛杀万代 三日后,帝羲出关时从青澜那儿得知了月神族的异变。 他登时勃然大怒,直欲寻望舒给他一个解释。 然而火气才上来,望舒就‘自投罗网’了。 他将月神族发生的种种悉数相告帝羲,又道此事已经解决,罪魁元首已经被关了禁闭,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犯。 他提及万代这个名字,帝羲略有几分耳熟。 “万代?是你族的大司命?” “岳父大人认识他?” 帝羲冷嗤一声,“何止是认识?倒还知晓他的趣事。” “哦?愿闻其详。”望舒来了兴致,拉了把椅子坐在帝羲身旁开始准备吃瓜。 帝羲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有些令人玩味,他问,“你确定要听?” 望舒满怀期待点头如捣蒜,帝羲便扬手屏退了左右。 “你可知万代是观音像?” “观音像?何意?” “他原是雌雄同体,从前征讨狐族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女子模样。后来你父皇夺了红莲回你族,他就化为了男儿身。” 怪不得万代面相十分阴柔,原在他身上还有这样的秘密? 帝羲又问,“你可知,从前他和你父皇之间的关系?” “关系?不就是臣属关系?” “他曾是你父皇的伴侣,是你父皇后来看上了红莲而舍弃了他,他才会化为男儿身。” 望舒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愣住了。 mmp?这是吃瓜吃到自家身上了? 若真依帝羲所言,那么万代做出的所有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他为何要苦劝巳月精进修为,在明知他不可能短时间内抵御两次天劫的情况下还是不断进言。 再比如为何他会做出许多暗地里妨害月神族利益之事。 若他曾经爱过巳月,后又为巳月所弃,难免他不会心生怨怼。 “从前你还未回月神族的时候,之隙已经出现了裂纹。有那样实力的妖即便修为在你我之下,却也是不容小觑。如今放眼月神族,你瞧见有谁有这个本事了?”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月神族中有妖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那时你族的事,吾本不欲多言。但究其种种来看,万代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有异心之人。” 虽然如此怀疑,但是望舒试探过许多次万代的实力。 他虽实力超凡,但是要做到帝羲口中所说的那般却是无稽之谈。 若说他隐藏了自己的实力,那他隐藏的未免也太好了些。 “吾一直都觉得,巳月的死可能并非是意外。” “何以见得?” “以你与吾比个例子,若是你亦或着吾如今强修,短期内经历过两次天劫,即便是渡劫失败,也不至于形神倶毁,至多不过是大创压制了灵力,闭关上百年亦可恢复。但巳月那样高深的修为,却能被天劫躲了性命。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从帝羲处,望舒还得知了许多他从前不知道的秘密。 也因此,他对万代的怀疑更甚。 虽然巳月是被他亲手算计致死,但巳月强行破天劫修炼这件事,多少也有万代的心思在。 他意欲何为? 回到月神族后,他去了闲月居,准备将所有的事都摊开来说,向万代问个清楚。 可万代却不再搭理他。 他只是笑。 随着望舒的发问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的笑意也便越甚。 终于,他的态度激怒了望舒,惹得望舒欲对他动手。 一掌横批即将落在他身上时,他才开口,“帝羲告诉了你这么多,你便没有别的怀疑?” “本尊心有所疑,也不必问你。” 望舒祭出了从帝羲那里得来的旋光镜,便是那枚只要注入妖之灵力,便可看见他从前过往的神物。 望舒将万代的灵力逼出体外注入旋光镜中,旋光镜很快生了变化。 在画面中,他看见了万代,也看见了自己的母后。 是万代在亲手送去给他母后的那碗汤药中下了诛妖草,亲手断送了她的命。 又在巳月悲痛之际规劝巳月快些将他母后埋葬入土为安,实则是怕巳月察觉出不妥。 又见后来,他是如何以女儿身一步步接近巳月,一步步爬上他的床。 后来巳月见到了狐族的红莲,一见倾心便向帝羲讨了她。 红莲入了月神族后,巳月便不再理会万代。 万代伤心欲绝,日夜饮酒苦闷。 而后便向巳月报复,趁他渡劫的时候用妖法阻拦,在巳月灵力最弱的时候破了他的功体,损了他的内丹。 旋光镜中的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望舒眼底泛起的怒意激红了眼白,他瞪着万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在被望舒知晓了这些事后,万代反而释然了。 “是,你父皇和母后都是我杀的。他们该死。” “所以你承认了,你是一心报复,所以故意要让月神族和狐族发起冲突?” “我承认不承认的,如今还要紧吗?” 万代转身缓缓行至榻前,悠哉悠哉地躺了下去,“你不会已经识破我了吗?往后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的实力根本不足以破之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指使你?” “需要指使吗?”万代冷笑,“我对你父皇的恨意,还不够支撑我做出这许多事吗?” “你机关算尽,算到你的死期了吗?” 万代淡然掐指算了算,笑道:“好似就是今日吧?” “如你所愿。” 望舒周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化作一只巨大的手将万代攥在掌心。 掌心不断攥紧向万代施压,他神色痛苦,却因窒息连一声叫喊都喊不出口。 “本尊从未想过要你的命,是你自己自寻死路。” 话落,望舒忽而发力,那只巨手也将万代碾压成了粉末。 他的内丹漂浮在半空中,缓缓飘入望舒的掌心。 他脸上不挂丝毫表情,轻轻攥住内丹揉搓着,“从前父皇教过本尊,即便是对待最残忍的敌人,杀了便杀了,留着内丹和魂魄,好给他往生的机会。而你,不配拥有这样的机会。” 他将内丹用自己的灵力震碎一缕烟气,随着菱窗缝隙的簇风飘散无踪。 第279章 望舒把厨房给炸了 随着万代被诛杀,月神族和狐族之间的相处无人再挑拨离间,反而更为和睦。 万代已经形神俱灭的消息并未在月神族传开。 望舒学着昭华,让棠惢给闲月居丢了个替身萝卜。 日日送饭的妖见万代还在里面关押着,便也没有多想。 一个月后。 安稳的日子过舒坦了,望舒总想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 比如这几日昭华总说她没什么胃口,尚膳司变着花样送来的吃食,她总是吃不下两口就说饱了。 眼见媳妇日益消瘦下去,可急坏了望舒。 于是他便想着自己动手,给昭华做一桌美味。这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自己亲自下厨的份上,昭华怎么也能多吃一点。 他这迷之自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竟还为此沾沾自喜。 于是乎他寻来了棠惢,以十五个兔头为代价,成交了一笔交易。 那就是让棠惢带昭华出少君府去逛一逛,他来负责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棠惢这小可爱见了兔头就没了命,哪里还讲究什么原则?旋即笑嘻嘻地应下了望舒。 昭华最近总是犯困,懒懒的不想动。棠惢今儿非要拉着她出去走走,磨得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勉强答应。 昭华已经许久都没有在妖界逛过街了,一时间见到许多稀罕玩意,便也来了兴致。 她先是和棠惢去看了戏。 演的是人间的唱本白蛇传。 棠惢被白素贞和许仙之间真挚的情感感动的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后来法海出来将他们分开的时候棠惢甚至激动到在台下骂出了声,引来一片笑声。 反观昭华,却是十分淡定面无波澜。 看完戏,棠惢一边揉着哭得红肿的眼睛一边问昭华,“主人觉得不好看吗?” “那唱本是凡人编出来的,我只觉得可笑。” “哪里可笑?” “凡人畏妖,却又编出这样妖与人情义至深的唱本来,还不够可笑吗?若真有许仙,他得知了白素贞的真实身份后,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唱本说他是个胆小怕事的读书医者,怎地遇见自己媳妇是妖这样的事,反倒胆子大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对白娘娘的感情很深,所以才鼓足了勇气~” 昭华轻嗤一笑,“他自然是有勇气的。他一个凡人都敢日蛇,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 “咦~~~主人脏脏~~~~”棠惢瘪嘴蹙眉,一副嫌弃模样,“主人和驸马爷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说话也跟他越来越像了~” “浑说什么?”昭华才不愿意承认她和望舒的那张碎嘴像,“我如何能跟他一样?他一天到晚的聒噪个不停,我听都听烦了。就比如说今日晨起的时候,他拉着我说了一刻钟的肉麻话,还一直逼着问我爱不爱他,哪有男子是这样性子的?怎么说他也是统领月神一族的尊上,日日在我面前装傻充愣的,我可烦死了。还有......” 连昭华自己都没察觉出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但是棠惢不愿意听,连忙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不听~~~主人还说没和驸马爷学,你从前惜字如金言简意赅从不废话,你看看现在,棠棠不过说了一句,你那话像是雨后春笋一般止不住的往外冒。” 昭华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也变成了一张碎嘴? 提及望舒,昭华忽而想起他昨日似乎与自己说过今日月神族有事,他要晚些回来。 于是她也不逛街了,拉着棠惢就要往回走,“今日望舒说他有事,咱们逛了这么一会儿,等下祈儿醒来若是见不到爹娘可要哭闹了,快些回去吧。” “哎呀主人~~好容易出来一趟,别急着回去嘛~~”棠惢拦住她,“小宝宝有那么多婢子看顾着,不会有事的。” 平日里一听说望祈哭闹,棠惢定是第一个心急如焚的,简直比她这个母亲还要称职。 今儿她这举动,着实有些异常。 昭华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你不对劲。” 棠惢试图闪躲昭华的眼神,但没用。 她对棠惢使用了读心术,便知道了她和望舒之间的小秘密。 “做饭!?”昭华惊讶道:“他连个鸡蛋都滚不熟,你让他做饭给我吃,我还活不活了?” 说罢便急急往少君府赶去。 怎料刚一推开大门,就听见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紧接着,滚滚浓密的黑烟由小厨房顶部冒出来...... 昭华赶去时,见望舒脸上黑黢黢的像个煤球,委屈巴巴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手中还拿着两块烧得黑黑的炭。 婢女围上去问道:“驸马爷这是怎么了?” 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事......我嫌凡火太慢,便想着用三味真火烹饪可以更快入味,谁知道.......”他回头,指了指已经被炸塌了半个边的小厨房,“它就炸了......” 婢女哭笑不得,看着望舒手中的那两块黑炭又问道:“驸马爷还拿着炭干什么?” “这不是炭!这是我好容易从爆炸现场抢救出来的鳕鱼肉......” 婢女满脸尴尬,“奴婢劝您还是赶紧将这玩意儿扔了吧,若是等下少君回来看见了,您又没好果子吃了......” “或许......不用等下了......”望舒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昭华,于是连忙将鳕鱼片丢在了地上,而后露出一记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一众婢女们见势不妙,连忙钻入小厨房开始收拾起来。 她们可不希望这两个主子等下的‘厮杀’会波及到她们。 昭华目光凝在望舒的脸上,一步一步似是带着煞气向他走来。 临近时,她便抬起了手。 望舒连忙蹙眉闭眼,做出一个回护的动作,“万事好商量!别打脸!” 却不知等待他的并非是一记耳光,而是昭华温柔的抚摸。 她抚摸着望舒的脸颊,将那黑色的油污抹下来。 望舒这才心有余悸将眼皮抬起了一条缝看着她,“不是,小昭昭你听我解释,我......” “你是个傻子。” 说完这一句,昭华便钻入了望舒的怀抱中。 她最是怕脏,可此事脏成了个煤球的望舒,她却不嫌弃。 一旁的棠惢顺势调皮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而后背过身去偷偷笑着。 第280章 坑爹 人非草木,妖更通情。 望舒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好,昭华如何能感觉不到? 这世上本没有谁愿意当傻子。 只是因为遇见了你,我又喜欢见你笑,碰巧我犯傻的时候能逗你笑,所以我便做了。 若说从前昭华对望舒只不过是有好感,那么成婚这几个月来他所做的种种,已经顺利将这份好感升华了。 如果下次他再问自己爱不爱他,自己一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用同样热烈的情感恢复他。 昭华如是想。 * 也许是因为望祈是从人类母体中孕育而生的,在灵力没有完全觉醒之前,他身上还是有许多人类的影子在的。 就比如最近,他爱上了吃糖。 牙还没长齐的他似乎对糖上了瘾,起因是因为望舒去人间买了一个糖人给他玩。 他倒是没玩多久,闻了闻觉得香,就塞进嘴巴里吃了起来。 这一吃,就上瘾了。 望舒疼自己儿子,便对他有求必应,见他哭闹哄不好,但得了糖人立马就消停了,于是不间断的给他供应人间各式各样的糖人。 这件事本来很隐秘,是属于他们父子之间的秘密。 但后来昭华发现望祈最近体重猛增,又不好好吃奶水,于是便觉得有异。 她将伺候望祈的婢女抓来‘严刑拷打’后,婢女才敢将望舒给望祈日日吃糖的事情告诉她。 昭华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抓来了望舒问话。 望舒倒也没撒谎,媳妇一问他就招了。 被昭华训了一顿后,望舒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给望祈买糖吃。 后来望祈哭闹的时候,望舒就躲懒把他交给昭华对付。 昭华见孩子哭个不停也是心疼,但是这戒糖一事迫在眉睫,不容耽误。 且不说吃多了人间的糖会不会对望祈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就是他这猛长的体重,就够昭华头疼的了。 棠惢开玩笑道:“主人你看,小宝宝的腿像是几截藕断,这走起路来还不得多摔跤?” 这句话昭华放在了心上,于是对于望祈也下了狠心。 凭他怎么哭闹,奶水不吃就饿着,这般小的年纪,才不会给他惯出毛病来。 久而久之,望祈吃糖的毛病也就改了。 这日昭华去寻了帝羲对弈,棠惢去了集市逛街,少君府只留下了望舒一个。 他是经常会给昭华准备惊喜的,彼此都是出身妖界的贵族,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 什么好玩意儿也比不上自己亲手做出的东西有心意。 望舒笨手笨脚的,采集了许多花卉将花瓣晒干后又注入灵力使它们有了韧性,而后一股一股地将它们编造成了手钏。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哼着小曲入了他和昭华的寝殿,见望祈静静躺在育儿榻里睡得香甜,于是伸手逗了逗他。 这孩子脾性大随了他娘,睡梦中还不忘伸手将望舒的手拍开。 望舒笑着在他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而后就走到榻前,将那手钏压在了昭华的被衾里。 他拍拍手,颇为自得,想着夜里昭华入寝的时候一掀开被衾就能瞧见此物,定然会‘喜极而泣’。 正在这意淫着,忽而他听见了一声稚嫩的童声。 “两个糖人,不然我就告诉娘亲,你这惊喜可就没了!” 望舒向声音的来源看去,见望祈扒在育儿榻沿,肉嘟嘟的小手支棱着小脑袋盯着望舒笑。 他眉宇间的月纹显露出来,说明他的灵力已经觉醒了。 “好小子!”望舒自然欣喜,凑上前一把就将望祈抱了起来,心疼地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脸。 望祈则表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爹爹胡子好扎!你真的觉得你每次这样抱我的时候我舒服吗?” 望舒笑笑,“第一次当爹没啥经验,以后就好了。” 望祈鬼精灵地指了指昭华的被衾,“两个糖人!爹爹不给我,我就告诉娘亲~~~” 望舒倒也不是怕他告诉昭华什么,只是觉得他如今灵力复苏了,当做对他的奖励也好。又想给昭华一个惊喜,于是说道:“爹给你买三个,你答应爹一件事可成?” “嗯......”望祈托腮思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以考虑~” “这样,你答应爹,先不要将你已经灵力复苏的事情告诉你娘亲,咱们给她一个惊喜好不好?” “那要什么时候说?” “今儿爹爹不是才给你娘亲送了个手钏吗?按照三天一个惊喜的流程,等三日后吧,你先装三日,三日后我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娘亲,她必然欢喜!” 望祈叹了口气,“合着你们相爱,我是意外呗?” “你这小子,都跟谁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望祈笋段一样的食指戳了戳望舒的胸口,奶声奶气道:“你呗......” 望舒扶额,为了讨好望祈,只能赶忙去给他买糖人。 * 入夜,昭华在看见了那个望舒亲手制作的手钏后果然欢喜。 趁着望舒不在,她忙不迭戴在了手腕上。哪料到望舒就在一旁偷偷看着她,等她戴上了之后,就猫出来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抱住她,“喜欢吗?” “你像个鬼。”昭华嗔骂道:“日日都要如此吓我?吓破了胆可如何是好?” 望舒笑,“你最是嘴硬,我若是在场你肯定会说你不喜欢。所以我藏起来才能看见你的真实反应呀~~” 他鼻尖在昭华脖间蹭了蹭,“喜不喜欢,喜不喜欢嘛?” 昭华被他蹭的直痒痒,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说道:“喜欢喜欢,你老实点!” “老实?呵~”望舒邪邪一笑,抱起昭华就放在了榻上。 他将昭华按压在他双手之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俩马上就要开始做羞羞的事。 可意外偏就来了。 这次带来意外的并不是审核编辑,而是他俩的娃。 望祈从育儿榻里坐了起来,捂着眼睛抱怨道:“爹爹!你可不得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望舒霎时被吓得......都快枯萎了。 昭华也连忙推开他起了身,一脸欣喜地看着望祈,“祈儿?你会说话了?” 望祈甜滋滋地拖着尾音叫了昭华一声‘娘亲’,可要令昭华心都化了。 望舒见他们母子俩亲昵,坐在榻上像霜打的茄子长叹一口气。 你他瞄的,又坏老子好事! 第281章 再度有孕 自打望祈张口说话了之后,少君府可就更热闹了。 那望舒本就是个话痨,昭华被他传染的也变得话多了起来,更不用提他们两个爱情的结晶了。 不过小望祈可要比他爹讨喜多了。 从他的嘴里经常会冒出一些可可爱爱的话,平日里也会做一些可可爱爱的事。 比如他会把望舒的朝服藏起来,让他清早起床就暴跳如雷。 比如他会给昭华偷偷讲望舒和他之间的秘密,做一个合格的坑爹狂魔。 再比如,他会缠着棠惢日日陪他玩捉迷藏。 他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上,如此便当能掩耳盗铃,还以为棠惢寻不见他。 每每棠惢寻见他了,他都闹着说不算要重来。 后来索性棠惢就不找了,他藏好之后棠惢就自己忙自己的事,等什么时候忙完了想起他了,才回来装作气喘吁吁地说道:“小祖宗你藏到哪里去了?棠棠找了一个时辰了也没找到......” 便在这个时候,望祈才会心满意足地掀开被衾冲棠惢刮刮鼻尖,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也不知这臭屁的性格是不是遗传了他爹。 自灵力复苏之后,望祈长得很快。 他维持婴孩的状态一整年,然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长成了寻常凡人幼崽三四岁的模样。 出落得也是愈发俊朗水灵,简直是完美结合了他爹娘的有点,成了个人见人爱的小帅哥。 就连一向对他不甚喜爱的帝羲,也在他的可爱攻势下破了防。 如今成天念道着要见他的小宝贝,日日都往昭华的少君府里来。 日子如此过着,趣味良多生活喜乐,一切都显得那样幸福。 这一日,望舒相邀昭华去田野间垂钓。 等到了地方后昭华才知道,望舒这个当爹的甩开了自己的儿子,是盘算着要和她过二人世界呢。 昭华笑话他,“你完蛋了~你可等着吧,回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祈儿是他爹爹故意不带他出来玩,你看祈儿如何闹腾你。” “我才不怕!”望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岳父大人今天带着祈儿去灵潭玩了,他疯起来哪里还记得咱们这爹娘?” “灵潭?”昭华重复了一声,有些不解。 那地界是狐族初始修炼的地界,而望祈作为望舒的孩子,自是月神族的下一任首领。 他怎么会允许望祈在还没有接触月神族法术的时候就跟着帝羲去灵潭学习狐族的法术? 望舒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将疑惑问出口,便道:“狐族和月神族如今已不分家,先学哪一族的术法原都是一样的道理。望望聪慧,若是能学会所有狐族和月神族的术法,日后他的修为定然是在我们之上的,何乐不为?” 昭华与他席地而坐,眸光漾在他身上,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 望舒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小昭昭,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你原不必这样。” “嗯?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原不必事事都迁就我。在月神族你立在万妖之上,是最尊贵的存在。在我面前你却日日小心翼翼呵护着我,动辄我玩笑间有不顺心,你都无比慌乱。你与我是夫妻,我不想你怕我,明白吗?” 望舒笑她傻,“我如何能不明白?便是因为明白,才格外对你好。若我不对你好,可还要等着谁来对你好?” 他将昭华揽入他的怀中,昭华很自然地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远眺暮蓝色的苍穹。 迷蒙山涧挑过雾霭望出去,天空还是格外好看的。 如今眼前人是心上人,所有的苦难都已经熬了过去,昭华心境自然也不同,总觉得如今这双眼看出去的万事万物,都十分令人怡然。 她就这般痴痴然看着天空,靠在望舒宽阔的肩膀上,觉得十分安心,也渐渐生了困意。 望舒不停在她耳边聒噪,憧憬着她们的未来。 “往后若是住烦了喧嚣的地方,咱们就在此地搭建一个茅屋,而后住进来。我近来学着做菜手艺还算不错,以后你就负责在家里貌美如花,余下的洗衣做饭带孩子都交给我来做。我们还会有许多许多难忘的经历,我还想带你去许多地方。人间也要去,人间有许多的美景许多的美食,我都没跟你一一尝过看过......” 他说着,不见昭华回应,唤了她两声才发现她睡着了。 他轻轻撩动着昭华的发丝,指背触碰到她如丝绸般滑嫩的肌肤上,和煦笑着。 保持着这般姿势到了夜里,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可昭华还是没有半分醒身的意思。 望舒晃了晃她,“小懒虫,快起来别睡了,咱们该回家了。” 然而昭华却没有回应他。 望舒用力晃动起了她的身躯,她不像是睡着了,而像是昏迷过去,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吓得丢了魂,连忙用灵力去感知昭华体内灵力的流向。 可他毕竟不通狐族的秘术,根本无法知晓昭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她还有呼吸,还有心跳,于是抱着她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天狐殿。 帝羲方才领着望祈回来就撞见了火急火燎的望舒,他见昭华躺在望舒怀里一动不动,眉头登时蹙起,“这是怎么了?” 望舒哪里知道?他急得语无伦次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帝羲扬手令他将嘴闭上。 在短暂的探脉过后,谁曾想帝羲却笑出了声。 望舒一脸猛,“岳父大人您笑什么?” “她无碍,说一夜就好了。” “无碍怎会无端端的晕倒过去?可是有何隐疾?” “是有。”帝羲抬眉看他,“还是因为你。” “因为我?” “狐族有孕时,待胎儿发育成型后,母体便会昏睡一整日。你可明白吾的意思?” 望舒的表情又惊又喜,他手指发颤指着自己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是.......” “是你又要喜当爹了。哎呀!爹爹说个话结结巴巴的,笨死了,哼╭(╯^╰)╮” 望祈怼了望舒一句,逗得帝羲乐开了怀。 第282章 被宠成了小公主 昭华是在第二日晌午的时候苏醒过来。 彼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望舒在殿内忙碌的背影,还有守在自己身旁笑得合不拢嘴的棠惢。 “我这是怎么了?” “恭喜主人!”棠惢轻轻抚摸着昭华的小腹说道:“主人又有小宝宝了~~~” 她们对话的声音惊动了望舒,见昭华醒了,他连蹦带跳地凑到了她身旁。 “小昭昭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昭华是有过一次身孕的,她知道有身孕是什么感觉。 这一次她的身体完全没有有孕的迹象,怎么就怀孕了呢? 虽然知道棠惢不会用这样的事来开玩笑,但昭华还是不自信地问道:“当真有了?” 望舒激动地颔首,“岳父大人看过,族众的妖医也来瞧过,不会有错!” “可是,为何同我上次有孕的感觉不同?” 棠惢‘噗嗤’笑出声来,“人间常说一孕傻三年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嘛~主人你想啊,从前你用的是宋姑娘的身体,算是半个人类。怀祈宝宝的时候自然是有人类孕妇的感觉啦~可如今主人恢复了妖身,现在怀孕的是主人的真身,主人的感觉自然是与从前不同的。” 昭华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欣喜。 可要说最欣喜的,还当属望舒。 他都欢喜疯了,一直攥着昭华的手笑个不停。 虽是喜色,但是脸上的倦容还是难掩。 “为何瞧着你神色如此不好?” 望舒支支吾吾道:“哪儿有,小昭昭看错了。” “屁嘞!”棠惢打断了望舒的话,“主人睡着不知道,自打昨日得知你有了身孕以后,驸马爷就整整一夜都没合眼。” “为何不睡?”昭华笑,“欢喜傻了?” “不是不是,驸马爷忙前忙后的替主人张罗着,每日吃什么,日常用什么,什么时间晒太阳,什么时间做运动,乱七八糟的替主人安排了一堆呢!” 望舒与棠惢打着拌嘴,好似让昭华知道了这些事倒惹得自己像个笑话似的。 昭华便如此笑看他们吵闹,觉得十分安心幸福。 这个男子,他将所有的温柔都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让自己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她有时也会想,为何当初便能那样一头栽在元慕身上,而论其无论哪一点,元慕和望舒之间的差距都是天壤之别。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那般死心塌地对待元慕,也是后来渐渐地,她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越是珍视你的人,反倒越容易被你忽视,将他对你的好都视作理所应当。有一日他稍微做得不足,你便怨声载道觉得他不胜从前。 而相反,那些一向对你淡然处之的人一旦给了你一星半点的甜头,你便感恩戴德,恨不能将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挖出来给他。 从前的昭华是那般,可谓之为犯贱。 如今的她,再不会了。 她会记住望舒对他的这些好,并竭尽所能的回馈他更多。 毕竟她也是真心爱着他。 原本以为望舒对自己的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他还能做到更多。 有了身孕之后,望舒几乎将昭华给宠成了小公主一般。 不单十二个时辰不知疲倦地陪伴在侧,还悉心教导望祈规矩,让他明白如今他娘亲得孕了,不能再陪他疯癫折腾。 望祈是个大大咧咧性子也算善解人意,他非但没有问出诸如有了这个孩子你们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这样的话,反倒十分体贴,更会跟着望舒一起照顾昭华。 而被自己夫君和儿子无限的爱包裹起来的昭华,又将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呢?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望舒伺候她洗漱。 洗脸的水用的是玫瑰汁子,洗手的水用的是辛夷汁子,刷牙的粉末是薄荷粉,这些都是出自望舒之手。 而他给昭华洗漱的时候,望祈也没停下。 他鬼精灵的小手揉捏着昭华的腿肚子,美其名曰说是在帮她按摩。 做完这些,望舒一早就备好了早饭。 不得不说在经历过那一次厨房爆炸事件后,望舒的厨艺精进了许多。 虽然比不上那些日日泡在膳房里的厨娘,但总是根据着昭华的喜好去做的菜式,也算可口。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就到了玩乐时间。 一起做做游戏,又或者去花园里面逛逛什么的,其乐融融。 午睡过后望舒安排了新鲜玩意儿,大多是来自人间的。 一会儿是皮影戏,一会儿又是戏法,一会儿又是杂耍,总归他靠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把能学会的人间卖艺技术几乎都学了个遍,挨个在昭华面前展示。 时不时故意出些差错,逗得昭华眉开眼笑。 晚上的时候又在晚膳后睡觉前安排了夜宵,总也是变着花样要哄昭华开心。 那流水的汤水灌下肚,昭华都分不清自己肚皮鼓鼓到底是因为有了孩子,还是因为被望舒给喂胖了。 帝羲也时常来少君府看望她。 一方面是看望她,一方面也是帮她排忧解难。毕竟望祈这个小粘人精入夜还是要旁边有人陪伴的。 帝羲提出让望祈搬去天狐殿跟他一起住,昭华知道望祈晚上有多闹腾,担心扰了帝羲的清梦于是拒绝了。 还是望舒打着圆场道:“望望和他外公亲近,就让岳父大人带回去吧。” 只等帝羲带着望祈走后,望舒才道:“你觉得是给岳父大人添麻烦,怎知道回了天狐殿岳父大人有多心疼咱们的望望?” “数你惯会做事,当我不知道你把祈儿支开的意图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意图?如今你有着身孕碰不得摸不得的,再有意图也得压下去。” “你原不必如此辛苦。”昭华掩面偷笑道:“还记得我初次有孕的时候是如何问你借来的精血吗?那本《隔帘花影》棠惢还留着,你若实在有需求,也可叫棠惢拿给你,方便你自行解决。” 望舒双手交叠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x’。 “大可不必!” 第283章 月影 昭华有孕,她是望舒的妻,自也是月神族尊主的内人。 得知了她有孕的消息后,月神族也想着送些什么以作表示。 送些个什么名贵补品、绫罗绸缎的都是小巧,这个时候最缺的还是身旁能好使唤的妖。 于是一番合议下,便在月神族选出了六名妖仆送去少君府给昭华。 这六名妖仆各自有神通,有的能歌善舞,有的精通按摩之道,总之都是可以陪伴在昭华身边帮助她顺利生产的。 且妖界的日子百无聊赖,多了些有趣的妖在身边,心情也能逾越些。 月神族将妖仆送来的这一日,正逢是月神族的月神诞,望舒需要主持大局,遂今夜不能回来陪昭华。 于是她便刚好得这几名妖仆作伴能解解闷。 这六名妖仆中,有一长相出挑的,名叫月影。 她生得十分美艳精致,又有几分贵气在,一点儿也不像是寻常的妖仆模样。 且她歌舞一绝,尤其是那如同昆山玉碎凤凰叫一样的嗓音,婉转缠绵一曲,听得昭华这个女子骨头都酥了,更莫说在少君府当值的那些男妖了。 后来她唱了一首鸳鸣调,才算是彻底引起了昭华的注意。 一曲落,昭华好奇问道:“这是人间的谱曲,你如何会?” 月影恭敬答话,“回少君,奴婢曾经在人间生活过几年,对于人间的事物也略同一二。” 寻常的妖如何能在人间生活? 简单的一句话,便说明了月影的不寻常。 在昭华详问之下,月影才道明了始末。 “从前在凡间渡劫的时候,受不住阴火之困,就被束在了凡间。” “凡间......”昭华思忖须臾,问道:“月神族被困禁在月神境已有千年,那么你是......” “便是那个时候。”月影颔首应下,“阴火所困,便不得重回月神族,便在凡间陷入长眠。也是在二十年前才苏醒过来,不过法力已经散了大半,得知月神族已然飞升,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便只能化作凡人的模样,在人间讨生活。跟着有名的戏娘学了唱曲,自给自足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卖唱的日子。只是咱们妖化作人形,容貌是不会衰老的。所以也只能这个地方待一待,那个地方留一留的,未免被人察觉出破绽来。” “可曾去过京都?” “去过,还住过一段时日。”月影笑,“所以奴婢是认识您的。您就是从前的昭华皇后。民间三元节的时候您去过牡丹阁,那时候奴婢还为您献唱过一曲,您打赏了奴婢十两黄金。” 方才瞧着月影有些面善,经她这么一提及,昭华才想起来。 “你不说我都没印象了,对,我还夸过那唱曲的姑娘生得国色天香,让人过目难忘呢。” “后来月神族迁入迷蒙山涧后,奴婢总算也有了蔽身之所,这才赶了回去。好在长老们念着同族之情,将奴婢收留下来,奴婢才有了自己的家。” 后来她们还说了许多,从人间的风土人情聊到妖界合族后的趣事。 月影是个十分善谈的女子,她也不总拘于自己奴婢的身份对昭华过于客气,也让昭华在跟她的聊天过程中觉得十分放松。 这日的交谈,让昭华颇有一种和月影相见恨晚的感觉。 她们如此聊得来,惹得棠惢都有些妒忌。 昭华见棠惢在一旁憋着个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与月影打趣道:“有人在吃你的醋。” 月影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顺着昭华的目光探在了棠惢身上,便明白了昭华所言为何。 她掩唇而笑,很快凑到棠惢身边搀起了她的臂膀,“棠惢姐姐是在生我的气?” “才没有呢!”棠惢闷哼一声,很不自然地将月影的手从她的臂弯上甩开,“我生你的气干什么?我不过就是伺候主人的奴婢罢了,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你这话可要讨打了。”昭华身后在棠惢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如何待你,将你视作自己的妹妹一样,你倒好,还说你只是我的奴婢?” 她佯装有气,棠惢急了连忙皆是道:“哎呀,主人!棠棠不是那个意思,棠棠就是......就是......” 昭华被她窘迫模样逗得笑出了声,棠惢这才知道昭华是故意在逗她。 “好啊主人!你又耍棠棠!” 房间内,这主仆三人笑语嫣然。 而原本今日不会回少君府的望舒因为记挂着昭华有孕,故而在主持完了月神诞后就急着赶了回来。 他猛然将门推开,笑容却凝在了脸上。 月影见是他来,屈膝下去福一礼,“奴婢见过尊上。”而后有些不自然地向昭华作别,“少君,若是没什么事,月影便先退下了。” 话落,也不顾昭华的挽留,迈着小碎步就离开了寝殿。 “刚才还好好儿的,怎么你一回来她就走了?”昭华纳闷道:“肯定是你日日在月神族都板着张脸,这些下人们见了你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忙不迭就跑了。” “才没有。”望舒打着马虎眼,“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说月影?这不是你们月神族挑来陪我解闷的吗?你不知道这事?” “啊?”望舒愣了一下,很快又道:“知道知道,今儿太忙了,一时忙糊涂,险些忘了。” 晚膳十分,昭华一直在和望舒提及月影。 说她很少能见到如此聊得来的妖,又说喜欢她的性格。 吃完饭后,望舒陪伴昭华散了一会儿步,便说自己有些事要回一趟月神族,晚些时候回来。 他走后,昭华脸上的笑便凝住了。 棠惢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于是问道:“主人怎么了?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这会儿子怎么又不开心了呢?” 昭华目光探向门外,吩咐棠惢道:“月神族的那些妖仆是你负责安排住所的吧?你去瞧瞧月影在不在房里。” “嗯?主人是怀疑她什么?” 昭华气不打一处来,“你没瞧见她和望舒一碰面,两人的神情都变了吗?方才席间的时候我刻意提及月影,望舒句句话都刻意回避,当我是瞎子吗?” 第284章 绿茶克星 棠惢此行当然是白跑了一趟。 月影根本就没有在房间里,她问过了和月影一同从月神族来少君府伺候的另外五名妖仆,她们皆说今儿黄昏时分,月影从昭华寝殿出来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她急匆匆回去将这事儿告诉昭华,昭华沉声道:“不在自己房中,总不能去了荒郊野岭打地铺吧?” 她冲着空中一挥手,水汽凝结成雾,渐渐显现出一副景象。 她清楚地看见月影从自己寝殿离开后就去了幽然谷。 幽然谷是迷蒙山涧景色最秀丽的一处山谷,小溪潺潺而过,又有紫色的夜宣草开了漫山遍野。 每每入夜,银河之星连成线映照大地,宵烛蹁跹萦绕花草间,美得似幻境一般。 昭华以前很喜欢去这地方,只是风景再好的地方去的多了便也就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风景如此,人亦如此。 她吩咐棠惢留在少君府,自己只身前往了幽然谷。 她要去看看,自己心中的猜忌中了几分,看看望舒是不是当真和她入夜幽会。 她身上的妖气是很容易被望舒察觉到的,于是她提前用障草掩盖了自己身上的妖气,这才出发。 一入幽然谷,此地的寒气就令昭华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一年四季,无论天气如何炎热,幽然谷入夜都是这般寒得让人发怵。 蹑手蹑脚走了一段路,便听见远处有对话的声音。 再走近些,昭华可以听得出,那是望舒的声音。 极目远眺,见远处溪水边立着两个人影。彼此虽然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也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可是正经人,孤男寡女的,谁会夜半三更的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私会? 若说他们是清白的,打死昭华也不信。 她寻了一颗树干粗壮的树木躲在其后,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 银白色的月光将月影的皮肤衬得更为水灵。 她是很美,美得很干净,一颦一簇都能摄人心魄。 她双手缓慢在空中挥舞着,旋即便有许多宵烛围绕着她飞舞。 她里在光中,笑容明媚。 抬起指尖,有宵烛落于其上,她便兴奋的像个孩子对望舒说道:“望舒哥哥你看,还记得在西凉的时候入了夜也有许多宵烛,咱们还常常去山间里将它们捕捉回来,收在布袋里,积攒的多了,那光亮隔着布袋都能看到的很明显呢。” “是吗?”面对她追忆往事的信息,望舒只是打着马虎眼含糊道:“太过久远的事,我记不得了。” 月影的眼底闪过几分失落的眸光,“是啊,算来也有十二年零二十七天,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说罢,弹了弹手指,将指尖的宵烛抖落。 其实又能是多久远的事呢?望舒可以说他不记得,但是月影连那日子距离如今过去了几日都能准确的说出来,可见在她心中,有多重视。 她向小溪边走去,将石子拨弄出来一片空地,席地而坐,而后又细心地捡起树叶,铺在身旁的空地上,“望舒哥哥,过来坐。” 望舒不为所动,仍旧如同一块木头一样立在她身后。 月影手上的动作僵住,自嘲般笑笑,“如今连与我坐下说说话,对你来说都是很为难的事吗?” “算不上为难,只是如今我已成亲有了家世,孤男寡女与你独处,我是得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得守着规矩。女子清白最重要,如此做,也是为你考虑。” 月影痴痴然笑着,“是吗?那便多谢望舒哥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日子了。只是月神族的族众众多,我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望舒哥哥如今是月神族的尊上了,如何还会注意到我?” “你在人间历劫耗损了许多修为,沉眠千年得以苏醒,好容易回归了有灵气之地,当好生修炼才是,为何要入少君府为奴未婢?” 月影抬眸,春水一般散射着柔光的眸子温柔地盯着望舒,“望舒哥哥是在心疼我吗?” 见望舒冷着一张脸,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月影识趣道:“当年若非望舒哥哥出手相救,我可能如今还在沉眠着,只等自己那些可怜的修为消耗殆尽,成了一抹青烟,连魂魄都留不得。我说过我会来寻望舒哥哥报恩的,我并不是说说而已。” “不必。你本就是月神族的族众,而本尊身为月神族的尊主,见你有难,救助你是应当的。本尊从未要你报答本尊什么,你也不必入少君府来为奴为婢。不让你来,并非是本尊替你考量,而是本尊不想让小昭昭多心。” 提起昭华,望舒的表情这才松弛一些,“她是个醋意很大又嘴硬的女子,你的出现,你对我的态度,她必然会看在眼里。虽然你与本尊之间没有丝毫的情感瓜葛,但你的心意如何,本尊并非痴傻,怎能不知?这样的念想,你早该断了。本尊从未属意过你,从始至终,本尊的心只容得下小昭昭一人,还望你莫要再做这些徒劳之事,在本尊身上浪费时间,你明白吗?” 这样绝情的话,昭华听在耳中,心底莫名其妙喜滋滋的。 这个碎嘴,遇见这种事倒是一点也不含糊,算他表现的不错! 可奈何这月影是个绿茶婊,听望舒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不依不饶,索性开始施展茶艺。 “望舒哥哥果真这般绝情?”月影泪盈于睫,一副楚楚然的模样,“我不过是想跟在望舒哥哥身边,只是远远地看着望舒哥哥,我便已经心满意足。至于其他时,我没有任何的渴求。” 她蓦然起身,拉住了望舒的胳膊,“望舒哥哥,我不会影响到你和少君的!我愿意跟在少君身边为奴为婢,少君她也说与我聊得来。我可以和她当做姐妹一般相处,这样我能留在少君府,也能常常见到你。” 望舒丝毫不留情面将月影的手甩开,他脸上写满了拒绝,问道:“你看到本尊能怎样?是能长命百岁还是能修为精进?你有看本尊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好好修炼。来日修为卓越超然的时候,自然会有能看得上你的妖与你情投意合。本尊说了,本尊看不上你,还需要本尊将话说得多明白?” 第285章 脚踩绿茶婊 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 这平日里小奶狗一样对着自己奶声奶气的望舒,原来还有这样怼人不留情面的一面。 月影被他说得脸色都青了,他还没说够,“本尊也不知道你喜欢本尊什么,不然这样,你说出来,本尊改还不行?” 月影道:“什么都喜欢!望舒哥哥的脸,望舒哥哥的声音,望舒哥哥的性格,月影都喜欢!” 这茶里茶气的发言听得昭华生理性不适。 而接下来望舒的回复,却让昭华险些笑出声来。 他倒像是见惯了大场面,十分淡定道:“这好办。你喜欢本尊的脸,眼睛戳瞎了看不见了也就不喜欢了。喜欢本尊的声音,耳朵用泥石堵住了也就听不见了。至于你喜欢本尊的性格......本尊都让你自残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喜欢受虐吗?” “我知道,望舒哥哥这是让我知难而退。可你今天来见我,不是已经说明一切了吗?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如若不然,你又为何要瞒着少君来见我呢?” “得了吧,你可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本尊来见你,纯粹是因为害怕你在小昭昭面前抽风,表现出来什么乱七八糟无中生有的事,惹了小昭昭生本尊的气与本尊之间生出隔阂来至于你的死活,本尊如今只觉得你是个麻烦,才懒得理会。若是有的选择,当日还不若不救你。” 望舒说最狠的话,并非是真的要让月影去自残,而是想将她心中的幻想打破,让她回归现实来,放弃自己。 可谁能料到,月影是个不要脸的。 “我不管,总之我就是要留在望舒哥哥身边,你赶也赶不走我!” 望舒嗤笑,“你要留就留?如今你是月神族的尊主还是本尊是?明日本尊就下一道圣旨,让长老将你抓回南境去,不许你离开半步!” “哼!”月影生气地跺脚,“望舒哥哥要是敢赶走我,我就跟少君说你与我曾经相恋过!” “你......你可别乱说话啊!” “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留下来!望舒哥哥要是赶我走,我就告诉少君,说从前我们才是一对璧人!到时候看少君听不听你解释!” 她这是典型的得不到你,你也别想过得舒坦。 她这话都说出来了,望舒也拿她没辙。 他又不可能将月影给杀了,毕竟她除了贱一点也没做什么错事。 她现在正在疯头上,要是真的将她赶走了,保不齐她真的会在昭华面前胡言乱语。 被月影折磨的没办法的望舒只好喟叹不已,骂了她一句疯子便悻悻而归。 月影机关算计,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可她如何都料不到,昭华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昭华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手撕渣男,脚踩绿茶婊。 这送上门来的绿茶,不正给她孕中百无聊赖的生活添了乐子吗? 她不想走,那就留下。改明总有她求着自己要离开的时候。 次日清晨,望舒去南境山早朝后,昭华早早就起了身。 棠惢伺候她洗漱完之后,月影端上来了自己亲手制作的精致吃食。 她的手艺很好,又都是人间的口味,棠惢闻了就赞不绝口,“哇,好香啊!” 昭华不动声色尝了一口,而后便动作十分夸张地吐在了地上,“什么鬼东西,盐巴是不要钱吗?放那么多?我有着身孕,是忌口吃太咸腥的东西,你是诚心的?” 见昭华动了怒,月影吓得跪地,“少君恕罪,奴婢这就下去重新做过。” “那还不赶快去?”昭华拿起一块烧麦就丢在了月影的脸上,“蠢货。” 后来月影重新做好了早点来,昭华吃都没吃一口,就让棠惢丢出去喂狗了。 而这,才是她对月影折磨的开始。 午后去后院里散步,见庭院里的花开得茂盛,昭华便细细赏了一会儿。 不多时,她脸上的笑容凝住,口中轻‘啧’出声,“嘶,瞧着这花卉的枝叶是不是长荒了?” 棠惢听了这话连忙打算吆喝妖仆来修剪枝叶,昭华扬手拦住她,“叫她们来,一个个心思都粗笨,我瞧不上。我觉着月影就很好,她心思细,最适合做这些。” 月影旋即道:“奴婢这就去修剪花枝。” 她将灵力蕴于指尖,刚要动手的时候又听昭华道:“我让你用妖法了吗?这些都是人间的花卉,你用了妖法,它们还如何能开得艳丽?保不齐来年这个时候,连花儿都开不出了。” 月影忍气吞声,“奴婢知道了。” 她转身向大堂走去,昭华又叫住她,“你去哪儿?” “奴婢去拿剪刀。” “谁让你拿剪刀了?你用剪刀如何能把握分寸?修剪了一通到时候这边儿长了那边儿短了的,我看着闹心。” “那......敢问少君,那要如何修剪?” “你是没长手吗?”昭华的目光荡在了月影的纤纤玉手上,“用手将杂草一根一根掰下来不就完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回身向寝殿走去,“逛了这会儿子还真有点乏了,我回去睡一会儿,你仔细修剪着,等我起来了希望旧貌换新颜。” 于是乎,月影就顶着烈日在后院里用自己的双手修剪了快两个时辰的花枝。 她被晒得香汗淋漓,好容易将花枝都修剪好了,刚想喘口气喝口水,又听棠惢老远吆喝她,“主子起身了,快来伺候着!” 月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慢赶的又入了寝殿。 她见昭华坐在榻上,双脚悬空,足边放着一盆浸了玫瑰汁子的温水。 棠惢使唤她道:“妖医说了,多泡脚有助于胎儿来日的生产,于是让主子从今日起,早中晚都要泡脚。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伺候着!” 于是,月影只得硬着头皮跪在昭华面前替她洗脚。 昭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你这按摩的手法可真不错。” 月影尴尬道:“奴婢多谢少君夸奖。” 昭华缓缓摇头,“下贱坯子做起这些事来就是显得格外得心应手。”话出口,见月影脸色愈发难看,连忙佯装在自己嘴角拍打了两下,嬉笑道:“哎呦,瞧瞧,说错话了,妹妹可别介意啊。” “奴婢并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我这张嘴总是管不住自己,冷不丁就会冒出来两句难听的话。你以后伺候我,可得多担待着。” 月影还能说什么?自己选的路,只能打算了牙还得笑呵呵地往肚子里咽。 (唠叨两句,月底完结,9月肯定开新书,最近在存稿。然后这本书我要说一下,其实本来它四十万字就应该完结了,但是因为我没有报备完结,所以责编后期给排了推荐,我就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写。尽量让剧情不拉胯,不水,给你们笔芯~) 第286章 绿茶求饶 晚些时候,望舒从南境归来的时候,见到月影正爬在屋顶上清理着杂草。 这些活计本来可以用妖术轻松解决,于是望舒便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月影一脸楚楚地看着望舒,“是少君让我爬上来除杂草的......” 她看起来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故意假装自己没站稳,一个踉跄从房顶上摔了下来。 望舒见到她从高处跌落,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接。 好巧不巧,在她掉落的过程中昭华突然开了门。 望舒旋即将手背后,乖巧地立在原地冲昭华傻笑。 ‘噗通’ 一声巨响,月影扎扎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痛得哀嚎不已。 昭华佯装关系,上前搀扶她,“怎么样?没摔着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有回眸看向望舒,责备道:“你也是,看着她摔下来怎么也不接着?” 望舒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没反应过来。” 昭华将月影搀扶起来,又吩咐棠惢道:“快去取了跌打的伤药来,我亲自给月影上药。” 月影百般推脱,“不用不用,奴婢卑贱之躯,怎能让少君您纡尊降贵的给奴婢上药?” 昭华笑,“你说这话不就与我见外了?你入了我少君府这些时日来,我哪里把你当成寻常的奴婢?我与你聊得来,早就将你当成和棠惢一样是我的姐妹了。” 她搀扶着月影向内殿走去,又对望舒说道:“我要替月影上药,你不方便在里面,去偏殿里看看祈儿,哭着喊着要你呢~” 回了房内,只等棠惢将药膏拿来,昭华命她退出去,而后笑着对月影说道:“鞋袜脱了吧。” 月影有些尴尬地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昭华将药膏涂抹在指腹,凑近月影的足部一些,正要给她伤药的时候突然蹙起了眉头,不自觉从腰间取出帕子掩住鼻尖儿,嫌弃道:“哪里来的一股子酸味?熏得人眼睛疼。” 月影深吸了两口气,纳闷道:“奴婢没闻到啊......” “怎么会没闻到?这么大的味道,你鼻子是个摆设吗?”昭华目光游移,最终定在了月影的脚上,“我说,不会是你的脚吧?这味可真大呀......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这么不检点不干净呢?脚又酸又臭,像是把咸鱼泡到了醋缸子里去。” 她将药膏擦干净,叹道:“这么丑的脚也不能直接上药,还是先洗脚吧。” 说着,高声吩咐门外候着的棠惢道:“棠惢,月影的脚太臭了,快去打了洗脚水来让她洗脚,再开窗散味。” 她说话声音之大,恨不得整个少君府都能听见。 月影羞红了脸,是不是躬身想闻一下自己的脚,但她却丝毫闻不见异味。 等棠惢将水打来之后,月影本打算自己泡脚,但是昭华却拦住了她,“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你有伤在身,又是为了我处理房顶的杂草才会不慎伤着自己,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样吧,让棠惢帮帮你。” 她冲棠惢使了个眼色,棠惢立马蹲在了月影的脚边,攥住了她的脚踝。 月影不好意思道:“少君......让棠惢姐姐伺候我做这样的事,不太好吧?” 棠惢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能伺候主人,也能伺候你,别跟我客气。” 说罢,棠惢抓着月影的脚就往水盆里面放。 在脚面接触道热水的一瞬间,月影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一边喊着烫,一边将脚从盆里抬起来,“烫烫!这水太烫了!” 昭华不为所动,棠惢则笑眯眯地说道:“你忍一下,非得是这样的烫水,才能将你的脚洗干净呢。再说了,我给你洗脚,我的手也要放进去,我都不怕烫,你怕什么?” 棠惢当然不怕烫了....... 她是个萝卜精,萝卜是没有冷热感的。 可月影不是啊...... 她挣扎无果,被棠惢抓着双足在滚烫的水里面绕圈子,痛得她面色赤红,头顶都快冒烟了。 在水盆里涮了几圈,棠惢才将手松开,“这便好了!” 月影赶忙将脚抬起来,看着自己被烫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的双脚,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昭华瞄了她一眼,与棠惢打趣道:“你看看,月影因为你给她洗脚,都感动的哭了呢~” 月影哭着从昭华房中跑了出去,但棠惢却又将她给拉了回来。 “你的药还没有上呢,怎么能走?” 她一把将月影推到在暖座上,拿过药膏来就给她的脚上涂抹。 棠惢的动作十分粗暴,将脚面上的那些水泡全都给戳破了。 浓水混合着药膏,创面上火辣辣的疼。 月影哭喊着求饶,棠惢却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 最后她只能大喊,“少君!你放过奴婢吧!奴婢不在少君府了,奴婢回南境!” 听她如此说,昭华才扬手令棠惢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月影,问道:“你为何要走?我对你不好吗?” “少君对奴婢太好了,奴婢无福消受。” “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自己要走的,并非是我赶你走。” “想清楚了,真的想清楚了!”月影点头如捣蒜,她此刻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干净从这‘魔窟’中逃命。 昭华起身缓缓凑近她,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自重。莫要让旁人将话都说到你脸上半分情面都不给你,你却还要舔着脸赖着不走。如此不自重不自爱,真真儿是贱到了骨子里。我生平最讨厌贱货,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月影一个骨碌从暖座上翻下来,冲着昭华叩首不已,“少君息怒!少君息怒!奴婢是贱货,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就好。”昭华冲她一扬下巴,“滚吧。” 于是乎,月影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少君府。 棠惢被她滑稽的模样逗得直乐,“我呸!什么东西!也敢跟主人争!留她一条命都算对她仁慈了。” “我倒也不是怕她跟我争什么,我只是看不过她那副狐媚模样。明明我才是狐狸精,她倒比我手段还多,我看着就恶心。” 第287章 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 月影从昭华房中落荒而逃的消息在少君府传开了。 彼时正在照看望祈的望舒听见外面有妖仆在叽叽咕咕地笑话着什么,于是隔着菱窗问道:“发生了什么趣事,笑成这样?” 妖仆笑着回话,“驸马爷还不知道吧?新来的那月影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少君,被少君羞辱了一番,赤着脚从少君府跑出去了。” “羞辱她?”望舒隐约察觉出了不妥,“如何羞辱?” “说她脚臭,用滚烫的热水给她泡***婢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她脚面子都被烫烂了,和滚了的猪蹄一样,哈哈哈哈~~~” 糟糕! 小昭昭这是发现了端倪了? 她能把月影的脚给烫烂,保不齐能将自己的皮给扒了! 不成不成,大事不妙,气头之上自己哪里还能再去惹她? 为今之计保命要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种昭华对他‘用刑’的场面,吓得背后浮出了汗。 正当他撒腿要逃跑之际,望祈却拉住了他,“爹爹要去哪儿?” 望舒抚摸着望祈的额头,轻声细语道:“望望乖,你自己玩一会儿,爹要去逃命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了动静。 妖仆们齐齐参见昭华,望舒顿觉不妙,化作一缕烟气消散其间。 昭华推门而入,见望祈自己拿着个拨浪鼓在地上玩儿,便问他,“你爹呢?” 望祈乐呵道:“爹爹说,他要逃命去了~~” 昭华听完这话,也跟着一起笑了。 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晚上还不是得回来睡觉? 入夜时分,已经过了子时。 昭华有孕期间嗜睡,这个时辰估摸着她已经睡着了,望舒才敢蹑手蹑脚地回了少君府。 其实他原本是不想回来的,想着先在南境避避风头。 但转念一想,若是昭华已经怀疑了他和月影之间的关系,自己再不打声招呼就跑回了南境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爬上了床,望舒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昭华。 他连被子都不敢盖,呼吸也十分谨慎,就这么平平展展地躺着。 忽地,昭华侧过身来,将被衾掀开一角,盖在了望舒身上。 望舒心底一惊,瑟缩地说道:“额......小昭昭,我把你吵醒了啊?” “你干嘛去了?” “我......我回南境去处理了一些事,忙完我就回来了,没有见任何人!” “我说你见何人了吗?”昭华将手搭在望舒的胸膛上,咂嘴道:“困了,睡觉~” 然而她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望舒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 私心里想着,她该不会是准备趁自己睡着了把自己的皮给扒了吧...... 望舒思来想去,如何都没有睡意。 看来此刻,坦白从宽才是最好的法子。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昭华,“那个......小昭昭啊,有个事我得跟你坦白,但是你得先跟我保证,你听我说完了不会生气。” 昭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望舒便继续道:“我和月影是清白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从前我在人间的时候巧遇见了她,看出了她是月神族的族众,于是出手救助了她。她留在西凉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我在皇城里,她在皇城外,甚少有见面的机会。我是知道她喜欢我,可是我对她却没有丝毫的情分在。至于她为什么要入少君府来,做出了什么疯魔事,我完全不知情,我......” “一句话的事怎么需要聒噪这么久?” “嗯?” “你只需要说你与她并无男女之情,我便信你,其余的,不用说那么多。” 望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的那个爆炸媳妇呢?怎么今儿变得这么温柔了? 是她吃错药了还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正发呆着,昭华搭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拢得紧了些,“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也知道你不会辜负我。所以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 两句情话,说得望舒有些飘飘然。 他从来都不敢奢望这样肉麻的话可以从昭华口中说出来。 今日冷不丁的得了,倒让他有些适应不了。 这一夜,他与昭华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第一次觉得如此的踏实。 过了这日,昭华浑然不提月影一事,这与她昔日的处事方法大相径庭,望舒虽然庆幸,可也觉得奇怪。 别是她把怨气都憋在自己心里了,若是憋坏了可怎么好? 他知道棠惢最与昭华亲近,而询问过妖仆,昭华处置月影的时候棠惢全程都在身旁,所以想知道事实的真相,看来也就只能从棠惢哪儿下手了。 他依旧是用老法子,三十个兔头换来了棠惢的‘叛变’。 “其实那日主人是一直跟着月影的,也知道你们见过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回来以后就没那么生气了,一开始我瞧着主人那样,还以为她要将你给生吞活剥了呢~~~” 听完,望舒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还好自己对昭华的情谊情比金坚,那日与月影私会的时候也守着规矩,嘴上也没有说出半句逾矩的话来。 若不然,恐怕自己真得被昭华把皮给扒了。 而回到南境的月影,她可就惨了。 月神族的长老得了望舒的令将她关了禁足,日日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房间里不得出。 望舒说,关押她至何时对自己再没有半分幻想了再放出来。 昭华悍妒成那样,月影还哪里敢对望舒有半点非分之想? 后来关了她几日,还是在昭华的说清之下,望舒才提前将她给放出来。 “她喜欢你没错,错就错在用的那些手段实在卑劣不堪,我看着就觉得恶心。该吃的苦她也吃够了,总也不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妖,犯不着毁了她一辈子。” 望舒笑,“小昭昭人美心善,得此良配,实乃我的福气!” 他油嘴滑舌的昭华早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回呛望舒,而是跟着他明媚的笑容一并笑了。 虽然她不愿承认,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望舒早已在不经意间叩开了她的心门,成了她生命中能带给她最多快乐,也是最重要之人。 第288章 帝羲寿诞 九月初六,乃为狐族的万妖节。 这一日,正也是帝羲的寿诞。 狐族上下欢腾一片,皆盼着入夜时分天狐殿启得那场寿宴。 天狐殿寿宴启,便有内侍的妖仆会向妖界抛洒许多‘灵草’。 这些灵草都是附着了灵力在上面的,妖精服用可修为大增。 只是灵草的数量有限,能抢到的也只有少数,大伙儿也就是图个热闹。 而与他们看热闹不同的,就要数昭华这个亲女儿和望舒这个亲女婿了。 昭华离开狐族十数年,已经许久都没有参加过帝羲的寿诞,故而她自然是用心准备了贺礼。 那是一副她自己刺绣的帝羲画像,一针一线都出自自己两个月来的手笔,可谓是煞费苦心。 她本就是个不通女红手脚不算灵活的,为了这个刺绣,可费了她老大的功夫。 把礼物先拿给望舒瞧,望舒直言她巧手一双,将帝羲的神态刻画的栩栩如生,十分威严霸气。 听他虚头巴脑的夸了自己一通后,昭华便问他,“你又备下了什么?可是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 望舒一脸神秘地笑道:“这是秘密,夜里寿宴的时候你自然就见到了。总之给岳父大人的东西,自然差不了。” 要说别的事望舒当做儿戏昭华能信,但他向来巴结他这个岳父,再加上他今日的奇怪举止,想来也是为了此事在做筹谋。 故而昭华也便许了他故作神秘,没有继续追问。 入夜,天狐殿宴开三十六席,狐族有头有脸的妖几乎全部位列在席。 这场寿诞是由青澜负责主持布置的,他节目安排的妥当,菜式也颇为新颖,得了大伙儿一片好评。 后众妖争相献礼,不过多是些增进修为的滋补丹药,唯有昭华的一片心意在众多礼物中脱颖而出。 帝羲喜乐形于色,“华儿原不必如此费心做这些,有了你腹中这一子,于吾而言便是最好的礼。” 帝羲一语落,众妖随之起哄,羞得昭华红了脸,“父皇,大庭广众的,莫说这些~~” 待所有人将礼都送毕了之后,唯有望舒还迟迟没有动静。 昭华低声催促他,“你可有点眼色吧?大伙儿都瞧着呢,你这个驸马别只顾着喝酒。” “不急。”望舒举杯起身,冲帝羲隔空虚晃了一下,道:“恭贺岳父大人诞辰喜乐~” 说罢便与帝羲对饮下了这一盅,帝羲见他敬完了酒便要坐下,于是问道:“可是忘了给吾备礼?” “哪儿能啊?”望舒嬉皮一笑,指着昭华的小腹说道:“岳父大人方才说小昭昭的肚子就给您最大的贺礼。按说这也不独是她一人的功劳,为了此事我可也废了不少力,我......哎呀!” 望舒浑说了没两句,昭华就不留情面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而后沉声道:“你再乱说,回家让你跪榴莲!” “错了错了~”望舒滑稽地哄了昭华两句,又逗得大伙儿直乐。 “驸马爷与少君伉俪情深,实在羡煞我等。” “咱可都瞧着驸马爷是如何将少君宠上了天去,为了此事,我家那悍妻日日都与我说嘴,要我学着些驸马爷,说这才是良配。可苦了我哟~~~” 望舒顺势将昭华揽了过来,猝不及防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一记,“那是自然~” 昭华推开他,“你若说的礼便是我腹中这一子,那今夜你也不必回房了,去廊下裹了铺盖睡着吧。” “瞧你,气性大的。”望舒刮了一下昭华的鼻尖,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闪烁着淡银色光华的令牌,双手奉上呈给帝羲,“岳父大人生辰喜乐。” 帝羲接过他手中的那块令牌,眼底明显闪过几分讶异之色,“这是.......何意?” 望舒送给帝羲为贺礼的不是旁物,而是月神族的‘号军令’,有了这块令牌在手,便可号令月神族的部众,算是他皇权的象征。 他将这块令牌交给帝羲,便意味着从今往后月神族便要归入狐族,狐族便算重新一统妖界。 “我与小昭昭成了亲,便与岳父大人是一家。如此,月神族与狐族也当为一家。这令牌交给岳父大人,原是应该之事。” 帝羲旋即明白了望舒的意图。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俊朗非凡意气风发的男子,露出了赏识的笑,“你当真与你父皇不同。” 而为他此举最感动的,当属昭华。 他从未想过,望舒对自己的爱与信任,已经到了可以将自己的部族都交付出来的地步。 遂等望舒回座后她小声问道:“你这般做,就不怕你的族众在背后诟病你?” “诟病便诟病呗,我信你,也信岳父大人。月神族入了迷蒙山涧便再没有起战乱之心,既然如此,那令牌在谁手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昭华伸手摸了摸望舒的脑袋,像是在逗小猫小狗一样,笑道:“你这么乖,我总得奖励你些什么。” 望舒砸了砸嘴,鬼鬼祟祟道:“不好吧......大庭广众的,我不好意思。” 得,前一秒的好感后一秒就被他这幅贱贱的模样给败光了。 今日帝羲高兴,在席间多饮了几杯酒。 待到夜深露重,众妖都散去之时,他唤望舒道:“尤未尽兴,你留下陪吾再畅饮两杯。” 望舒一脸为难,表示我还得陪媳妇。 帝羲敞声笑道:“看来华儿还是有本事在身上的,能将你治得服服帖帖。”他看向昭华,似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昭华便道:“今日是父皇诞辰,自然是要顺着父皇心意的。”而后又附耳望舒小声嘀咕,“看着些父皇,别让他饮醉了酒。” 望舒给昭华使了个眼色,而后她便在棠惢的陪伴下先行回了少君府。 此刻,天狐殿只余下了帝羲和望舒两人。 彼此也不再拘礼,帝羲用妖法在身旁幻化出了一把太师椅,“过来,坐吾身边。” 他替望舒添了一盏酒,笑道:“吾一直想问问你,究竟是看中了华儿哪一点?” 望舒轻啧一声,眼珠子向上瞥了一眼,思忖须臾后才道:“岳父大人这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若非要问,便是属于她的每一点,我都喜欢。” 第289章 帝羲之死 回少君府时,望祈已经在婢女的照看下沉沉睡去。 昭华蹑手蹑脚地去看了他一眼,怕吵醒这个混世大魔王,于是只在他额头上浅吻了一记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棠惢打来了清水伺候昭华洗漱,见昭华今日唇角一直微微上扬,于是偷笑道:“主人这是因为驸马而高兴呢~” “他也确实难得。” 这一次,昭华并没有再否认自己的喜乐是因为望舒。 她用浸泡过玫瑰汁水的方巾轻轻擦拭着面颊,“最近我常在想,若是我先遇见的不是元慕而是他,这生活也会少许多苦难吧?” “如今主人都熬过去了,瞧着驸马爷对你好,棠棠也真心的欢喜。” “也别只说我,你和那山竹精这两日来往的频繁,前儿个望舒偷偷告诉我见了你和他牵手,可是有意于他?” 棠惢的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哪有的事......” “你害羞什么?”昭华笑,“望舒替你打听过了,他是个品性不错的,你若喜欢就与我说,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让你从狐族风光嫁出去,也是我的心愿。” “棠棠才不要呢~”棠惢依偎在昭华膝下撒娇道:“棠棠要一直留在主人身边~再说了,他也只是说他喜欢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棠棠还没想好呢~他模样生得好看,那些花妖、果子精的时常搭讪他,我气都生不过来呢,才不这么轻易答应他。” 平日都是棠惢拿着情爱一事来逗昭华,今儿昭华好容易逮到了机会,还不一次将她给逗回去? 一来二去说得棠惢蛮不好意思,见昭华洗漱完了,便端起了木盆说要出去将水倒掉。 她方将寝殿的门启开,便嗅见了一股十分诱人的烤肉香味。 她肚子咕噜噜叫着,疑惑道:“这个时辰了,哪里来的肉香?” 那香味很特别,像是在海产一类。 这最是昭华的心头好,方才在帝羲的寿诞宴席上只顾着陪帝羲说话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这会儿子昭华也觉得有些饿。 棠惢利索倒完水回了寝殿,昭华便问她,“是谁在烤肉?” “不知道啊~”见昭华咽了口口水,棠惢捂嘴笑道:“主人是馋了吧?不如咱们去瞧瞧?” 被棠惢这么一撺掇,美食谁又能拒绝? 于是主仆二人寻着味就寻去了。 见在距离少君府不远处的小溪边,是青澜正架了火在此地烧烤。 他用树枝穿了两条肥美的星斑鱼,此时正是最适合食用的时刻。鱼肉表皮被靠得酥焦,被抛开的鱼肚看过去,肉质却十分鲜嫩肥美。 昭华和棠惢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叫着,青澜闻听动静猛然回头,见这主仆二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手中的烤鱼,有些惊慌失措,“额......我好容易从集市上买了这两条,可馋了好久了,你们别跟我抢!” 不抢? 不抢才怪! 昭华和棠惢快步上前,一人夺过一根树枝,也不管烫不烫口,便吃起了青澜辛辛苦苦烤好的鱼。 “唉唉唉!别吃完了啊!你好歹给我留一口啊!” 棠惢自然是不理会的,倒是昭华吃了一半想着青澜,于是将另一半递给他,“这般小气。大半夜的你不在自己的宫室烤鱼,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小昭儿你就不懂了。”青澜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说道:“架起的柴火烟气大,在宫室烤鱼味道大半天都散不掉。且我用来烤鱼的是果木,果木烤鱼会柴,在小溪边水汽大的地方正合适。” 确实,那烤鱼的味道是要比妖厨烹饪出来的还好吃。 吃完了烤鱼,昭华也没什么困意,便和青澜围着小溪边散步。 她提及了从前是,好奇问青澜是如何和帝羲冰释前嫌的。 青澜也据实相告,说出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昭华便笑他,“也不知是谁跟我说,他便是饿死,便是死在外面,也绝对不会再回来迷蒙山涧。” 青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你便当我童言无忌吧。” “童言?”昭华打趣着刻意说道:“槐树爷爷,您说得对~~” 这一生槐树爷爷把青澜叫的破了防,当场暴跳如雷,“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爷爷!!!!” 小溪边散了会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临近子时,昭华打了个哈欠隐隐有了困意,青澜便一路溜达着送她回少君府。 至少君府外,昭华问妖兵道:“驸马爷回来了吗?” 妖兵摇头答并未,昭华眉头一蹙,隐隐不豫,“没个分寸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父皇喝酒。” 青澜笑话她脾气大,又道:“那我去天狐殿给你把夫君抓回来可好?” “我同你一并去,看他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于是彼此结伴又往天狐殿走去。 到了门外,却发现门口守卫的妖兵躺在地上似是睡着了一般。 昭华打趣道:“今儿个寿诞都喝多了酒,守夜的便在此睡了,真是丢脸面。” 青澜上前拍了拍两名妖兵,见他们没有反应,于是用力推搡了两下。 妖兵翻过身去,才见他们后背已经被妖力击穿,伤直达心室,已经毙命。 昭华见此景心中顿觉一阵慌乱,她奔走着推开了天狐殿的门,青澜追在她身后,“小昭儿!危险!” 天狐殿的烛火被尽数熄灭,此刻帝羲似是饮醉了正趴在上首位的桌案上,而望舒便立在他身后。 昭华破门而入后见到的下一个场景,便是望舒聚力于掌心,狠狠一掌击穿了帝羲的心室。 “不要!!!!” 昭华声嘶力竭地喊道,而望舒这才察觉到了她的出现。 随后赶来的青澜欲出手拿下望舒,可望舒此刻,已然化为了一缕烟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昭华脑海中嗡嗡作响,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望舒会对自己的父皇动手? 她快步奔向上首位,拼命摇晃着帝羲的身躯。 “父皇!父皇你醒一醒!” 青澜随后跟上前来,一把将昭华揽入怀中,捂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他看见,帝羲的心室也已被打穿。而在他身上,连丝毫灵力的涌动也察觉不到。 这便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第290章 丧父 “华儿,华儿?” 朦胧中,昭华听见了帝羲在唤她。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惊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辛夷花海中。 此地流光幻影,暗香浮动,天与地一色延绵不绝,映入眼帘的尽是春色。 帝羲便在离她不远处的一颗巨木下立着,在他身旁站着一妙龄女子,她的容貌与昭华有几分相像。 昭华虽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但她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试探地叫了一声,“娘亲?” 那女子不语,只是笑。 帝羲牵起她的手,眼波里荡着无尽的温柔。 “父皇,我方才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您被......” “能见到你这一面,吾心愿已了。”帝羲的声音很轻很缓,有些发虚。昭华需要极力去倾听才能听见他说了什么。 “吾从未想过,这么早就要将狐族的重担压在你身上。不过见你如今成长许多,做事有章法,遇事不慌张,吾也能安心。” “父皇?您要去哪儿?” 昭华向帝羲狂奔而去,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帝羲始终都与她保持着相等的距离。 她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帝羲与那女子牵手转身,一步步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哭喊着爹娘,于噩梦中乍然惊醒时,却见自己已经躺在了寝殿的榻上。 棠惢的一双眼红红的,也不只是哭过还是熬了一夜。 见昭华醒了,她连忙问道:“主人觉得怎么样?” 昭华拉住她的手,问她,“父皇呢?” 棠惢十分尴尬地闪躲着昭华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小厨房给主人煨了暖粥,棠棠去盛一碗给主人吧。” “我问你我爹呢!” 昭华难以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几乎是咆哮着冲棠惢喊出了这一句。 棠惢被吓懵了,噙在眼眶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决了堤。 “主人......帝君他......救不活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正正劈在了昭华的头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仿佛被抽走了气力,身体霎时瘫软下来。 “什么叫救不活了?昨天我们还一起陪他过了寿诞,他还说盼着我腹中子快些出生,好让他享尽天伦之乐。他最疼我,寿桃还给我留了一个......” 昭华目光在寝殿内迅速搜索着,而后定在了暖座桌案的那枚寿桃上,“那寿桃还在那呢,你怎么能告诉我父皇救不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遽然起身,连鞋子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想门外狂奔着。 棠惢快两步跑到她面前,双膝砸地下跪,哭着抱住了她的双腿,“主人别去!槐树爷爷说帝君的死相太过凄惨,不愿让主人您去瞧见......主人有着身孕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您还是.......” “你让开!”昭华用力推搡着棠惢,可那丫头脾气倔,如何都不肯撒手。 无奈之下,昭华只得用灵力逼退棠惢。 挣脱了棠惢的束缚,也不顾她在身后的哭喊声,昭华一把推开了寝殿的门。 而一脸悲怆的青澜,正立在门外看着她。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抓着青澜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有法子救爹爹,你有法子救爹爹的是不是!?” 青澜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声道:“小昭儿,你冷静些。” 冷静? 她如何还能冷静? 她的父皇是狐族的首领,是妖族的皇,是修炼了万年的天妖,即便是天劫也奈何不了他,他怎会就这般轻易的死了? 在她无法缓和下激动的情绪,一味执念认为帝羲不可能离世时,青澜忽而将灵力聚于掌心,拼尽全力给了昭华一掌。 淡青色的灵力在昭华的身上炸裂开来,这一击昭华毫无防备,本可直击她的命门取了她的性命。可她在受了这一掌后,却不痛不痒,没有丝毫的感觉。 有灿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她被青澜击中的部位,替她将青澜的灵力化解。 昭华痴痴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愣了神。 青澜的神色灰败到了极致,“你应该知道,灿金色的灵力是妖皇所有。除了你父皇,无人有这样的灵力。帝羲是赤狐族的天妖,也是妖界的皇。你是他唯一的子嗣,他若身死,他的灵力修为必将承入你的体内。如此,你可明白?” 昭华眼睁睁看着那束灿金色的光芒慢慢消逝不见,又将灵力凝聚于掌心,看着它们重新出现。 她的心脏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而后便不再歇斯底里,足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望着铺满了鹅卵石的地面一言不发,只是麻木地流着泪。 棠惢从寝殿内追出来,坐在她身旁将她紧紧抱住。 青澜则立在她面前,见她哭了良久后,才道:“你若能冷静下来,我便带你去见他最后一眼。” 昭华默默然须臾,强撑着站起了身。 她依旧不语,只是缓步向少君府的正门外行去。 青澜带着她入了天狐殿,殿外跪了一众大妖哭得昏天黑地,这一切在昭华眼中看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明明昨日,这天狐殿还添红挂绿一片喜庆。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此地却已然换上了一片素白。 帝羲的棺椁就摆放在殿内正中,周围燃了七十六盏冥火蜡烛。 昭华行至棺椁前向里面瞥了一眼。 她的父皇身着皇袍,额发以皇冠高高竖起一丝不落。 他的面容那样安详,仿佛就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能够感觉到父皇的身上残存有些许青澜的灵力,应当是青澜用灵力附着在了帝羲的身上,使得他在死后还能维持人的模样,而并未现回原形。 她一抬手,将青澜的灵力驱散,见到了帝羲的真身。 那是一头毛发极其明亮柔顺的狐狸,有着细长的眼睑和黑得发亮的鼻子。 通体赤色,以至于昭华根本分不清那是他毛发的颜色,还是他的血。 她看见了帝羲背后的伤口,破溃的面积很大,血液已经成了浓稠的乌黑色。 她回眸看向青澜,声音冷淡地问道:“死因是什么?” “被击穿了后背,震碎了藏在心脏内的内丹。” “不可能!”昭华反驳道:“父皇是万练金身,九重天劫都伤他不得,怎会轻易就被打穿了躯体?” “因为这个。”青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闪烁着银月光芒的令牌。 那令牌,正是昨日寿诞之上,望舒送给帝羲的贺礼。 第291章 我不信望舒会如此做 昭华从青澜手中接过了那枚令牌,她细细感知着,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妥。 “这东西怎么了?” “你看侧面。” 昭华将令牌翻到侧面,对着冥烛照耀下,才看清上面似乎有一道极微小的符咒。不过符咒已经生效,原本的纹路被破坏掉,所以更不易察觉。 “这是什么?” “镇灵符,是月神族的把戏。”青澜凭空画出了那符咒的模样,向昭华解释道:“施咒者在灵符上赋予自己强大的灵力,而解除到符咒者,便会不知不觉间丧失护体的万练金身。这符咒具有时效性,至多维持三个时辰。且施咒者必得拥有和受咒者旗鼓相当的实力,否则符咒不会生效。” “你的意思是,父皇便是因为这枚符咒的关系,才会失去万练金身,而被重创丢了性命?” “是。且施咒者还必得和帝羲的实力伯仲之间。其实这事是谁做下的,你我都已亲眼瞧见。如今这些,不过是佐证罢了。那个袭击帝羲的妖,是望舒。” “不可能!” 昭华连连否认,但她的脑海中却不住闪过望舒袭击帝羲的画面。 她看得很清楚,一掌由帝羲背后击穿了他心室的妖就是望舒。 就算不是他,那最起码也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妖。 而且在帝羲死后望舒就不见了踪影,这与他从前日日殷勤围在自己身边的表现实在大相径庭。 种种迹象都表明,是望舒杀了帝羲。 可不知怎地,昭华就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因为望舒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以他和月神族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当初就正大光明的发兵围剿狐族,何苦和在人间对付元慕一样如此步步为营? 一面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一面是自己的连理夫君。 青澜明白昭华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也不强迫她。 他只道:“是不是望舒所为我不能作保,但昨日你我都看见了是他对帝羲下了手。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第一时间就调派了妖兵去寻他。在狐族寻不见,便追去了南境。可是南境却建立了屏障,寻常的妖兵根本无法闯入其中。我亲自去过,以我的实力也只能勉强将屏障击出裂纹来。想来建立那屏障的妖实力不容小觑,如今非得是你出面,才能震碎屏障直入南境,找望舒问个明白。” 青澜虽没有明说,但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那屏障八成就是望舒所立,若非他心虚,又何必要躲避? 见昭华沉默不语,青澜又道:“帝羲没有了灵力的庇体,他的肉身很快就会腐烂。你是他的女儿,他的丧仪合该由你来把持。他生前曾与我提及过,愿死后在三生木下化为一抔灰,因为当年的吟桔,也是在三生木下化为灰烬而亡。他想一直陪伴在他所珍视之人的身旁。” 昭华最后看了帝羲一眼,而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那便是将帝羲的遗躯安置在三生木下,亲手用三味真火将它焚烧。 行丧仪之时,三生木外围拢了许多妖兵。 他们是不能进入三生木的,只得在外面悼念。 昭华不时能听见他们在外面的呼声,“杀入月神族!替帝君报仇!” “月神族受我族恩惠却不急恩,处心积虑谋害帝君,其罪当诛!” 这里面不乏有一些当初阻止帝羲的长老的发言。 昭华在葬送帝羲之前回首看向青澜,问道:“或许当初,是不是我做错了?如果我不动了凡心念头想要嫁给望舒,父皇绝对不会引月神族入迷蒙山涧。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青澜面色苦楚,有些心疼地拍了拍昭华的肩膀,“如何能怪你呢?歹人居心叵测,令咱们防不胜防。我与帝羲千年的交情,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替他报的!” 昭华颔首谢过青澜,而后便紧闭双眸,向着帝羲的遗躯施展了三味真火的妖术。 不多时,帝羲的遗躯便在一阵火光中焚化的无影无踪。 三生木外,那些妖兵的讨伐叫嚣声不绝于耳,昭华不想面对他们,也不想看见他们带着血泪的眼光。 她拜托青澜,“外面那些妖兵,你可替我打发了?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面对他们了。” 青澜颔首,“小昭儿,回去好生歇一歇,莫要想太多。我会陪着你一起解决所有的纷乱,你安心。” 昭华再次谢过青澜,而后步履蹒跚地离去。 回到少君府,昭华忍了一日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将府上几乎触手可及的东西都用妖法摧毁了个稀碎,又骂那些伺候在府上的婢子仆人,让他们统统滚出去。 唯有棠惢不惧昭华的性子,她知道昭华心里苦,于是执意留下。 怎知旁的妖都离去后,昭华却忽而冷静了下来。 她取下腰间别着的一枚精致小巧的小葫芦,那是她重新回归妖界的时候帝羲送给她的。 她将葫芦口打开,一阵灵光闪烁后,帝羲的遗躯便奇迹般地显现在了她面前。 棠惢惊异不已,“主人!帝君他不是已经被您......” “我没有动手,方才在三生木焚烧的,只是裹了父皇皮毛带有父皇气息的替身。” 昭华幻化出一个水晶棺材,将帝羲的遗躯挪了进去。 棠惢不明所以,“主人这是何意?” “你相信这些事是望舒所为吗?”昭华反问。 棠惢思忖了须臾,摇了摇头,“是不信。可是这件事不是您和槐树爷爷亲眼所见吗?还会有假?” “他要杀父皇,多得是动手的机会,倒也不用做的那般明显,好似生怕旁人发现不了一般。他平日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是在人间的时候,他如何埋伏在元慕身旁一步一步接近他的皇位,我都看在眼里。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他能将其玩弄于鼓掌之间,又怎会无端做出这样没头脑的事。” “如果不是他的话,主人怀疑谁?” 昭华默声须臾,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线索。 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根本无法还原事件的真相。 她轻轻抚摸着帝羲的面颊,暗暗发狠道:“无论是谁,我必要他挫骨扬灰!” 第292章 继位 望舒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头疼。 或许是因为和帝羲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吧。 他没有睁眼,而是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后,手臂很自然的向身旁搭了过去。 他本以为会揽到昭华,谁曾想却扑了个空? 这才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并未在少君府,而是回到了自己所居的月神殿。 这是酒喝太多糊涂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印象他是怎么回来的。 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想倒一盏清水喝下清醒清醒,触碰茶盏的动静惊动了门外守着的族众,他们很快便涌入其内,见到望舒醒过身来后皆欣喜不已,“尊上,您可算醒来了!” “大惊小怪些什么?”望舒看着门外蒙蒙亮的天,只当自己是喝醉睡了一宿,“本尊是怎么回来的?” “您前日倒在了南境入口处,是巡逻的妖兵发现了您,将您带了回来。您已经整整昏睡两日了。” “噗!”望舒将口中含着的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两日?完了完了......” 他慌忙将衣服胡乱穿在身上,急着去狐族找昭华。 自己那有孕的媳妇两日没见到自己,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那些妖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见望舒急着要出门竟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们一路跟在望舒身后,一路解释道:“尊上还是快些去入口处看看吧,自您回来后,如今南境四面八方都笼罩十分诡异的灵力屏障。那屏障咱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破不开,估计是狐族的计谋,事到如今,恐怕只有您有办法。” 直到望舒到了南境的入口处见到了那淡青色的灵力屏障后,才知道妖兵他们所言何意。 这灵力屏障看起来薄薄一层,但却坚韧无比,与从前的之隙相比也是伯仲之间。 莫不是自己那日喝多酒说错了什么得罪了岳父大人的话?才会让他重新在南境设下屏障来阻拦月神族的自由出入? 无论如何,自己总得见回了狐族,跟昭华和帝羲解释之后才能化解误会。 望舒聚力凝神,一掌击打在灵力屏障上。 这一击他使用的力道不小,但是却对屏障没有造成丝毫的损伤。 他便又接连出手了几次,结果还是如出一辙。 在这之间,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他的灵力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制封印住,无法全数使出。 他现在实力,至多只有从前的三成不到。 他本想强行冲破自己的穴道,来解开那股未知力量对自己的束缚。但无论他如何努力,结果都是一样。 他的力量无法恢复,也就没办法击碎这一处灵力屏障,更遑论出去? 也就在此时,他才开始察觉出事情的蹊跷。 即便自己喝多了酒,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惹了帝羲不豫,但看在昭华的面子上,帝羲也不会将事情做绝。 且不说他会不会,即便他会,他的实力也未必在自己之上。 要想封印住自己的灵力,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开始觉得有层层寒意从四面八方用来将他包裹住。他想起了万代,想起了他死前那抹神秘的笑。 觉得不寒而栗。 * 帝羲死后的第三日,狐族群龙无首,长老们便商议着让继承了帝羲灵力的昭华继任帝位。 昭华自认自己做不来这些,再三推脱,更对青澜道:“从前你是帮父皇辅政的,狐族的许多运作你都了如指掌。我什么都不懂,又离开了狐族这么些年,我如何能当得帝位?再者说,若父皇当真是死于望舒之手,那岂非是我亲手害死了父皇,成了狐族的罪人?我怎还能候着脸皮继承父皇的帝位?” 青澜像往日一样如同逗猫一样揉了揉昭华的脑袋,“小昭儿,不要这样想自己。这件事与你无关,若当真是他,你也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关于帝位一说,只有你继承才是名正言顺。一来你是帝羲的亲生女儿,二来你承继了他的灵力,如今是狐族灵力最强修为最高的天妖,若你推辞,狐族才是真正的群龙无首。 你不会不要紧,所有的事都有一个从不会到会的过程,出了这样的事,我自不会离你而去。我会陪着你,向从前陪着帝羲一样。我依旧辅政,你有不懂的地方只管问我就是了。” “可以吗?”昭华不自信道:“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放心,我相信你。” 于是,在青澜的帮扶下,昭华顺利继承了帝羲的帝位,成为了狐族的新一任首领,成为妖族的新一任妖皇。 登基这日,群妖怒火难平,纷纷进言昭华,让狐族整装待发,进攻月神族。 月神族和狐族的实力之间存在的悬殊他们不是不知晓,也知道一旦开战会面临着什么。 但为了替帝羲报仇,他们这条命皆可以豁出去。 见昭华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决断,长老便怒道:“少君还在考虑什么?难不成就是因为杀死帝君之人是你那所为的月神族夫君,你便心软了?” “阴谋!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个天大的阴谋!是咱们中了月神族的圈套!” “即便打不过月神族又能如何?帝君守护了咱们成千上万年,他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咱们势必要为他讨回公道来!” “少君!你是帝君的孤女,你此时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几乎要将昭华淹没在了唾沫星子里。 她的表情有些慌乱,亦有些心虚。 青澜看出了她情绪的不稳定,于是附耳她道:“此刻他们情绪十分激动,若是你不应下他们的所求,他们定会自己向南境攻去。到时候没有部署一盘散沙,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昭华看着青澜,眼底满是信任,“所以我应该答应?” 青澜点了点头,昭华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容我筹谋两日,等详尽的计划列出来后,便挥军南境,替父皇报仇雪恨!” 众妖异口同声道:“少君圣明!诛杀贼歹!替帝君报仇雪恨!” 他们这般喊着,呼声震天。 第293章 反目 对付月神族的作战策略是由青澜负责的。 昭华虽然也在军事上面颇有造诣,但青澜到底要比她有经验,所以她也放心将此事交给了他。 这两日望祈总是缠着昭华,问她爹爹在哪。 昭华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望祈解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她只说望舒去了很远的地方办事,过几天就会回来。 在正式开战之前,昭华很想和望舒谈一谈。 她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青澜却阻止了她,“你如今去寻他,怎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事事都依着你的望舒了。” “不问清楚他我心中疑惑,贸然发兵,我总怕这事另有蹊跷。” “有何蹊跷?”青澜反问,“你亲眼所见的事还能有何蹊跷?不过是你自己不愿面对罢了。你很想知道当日的事实?其实也不必从他口中得知。” 青澜祭出了旋光镜,继续道:“少君府上定有他落下的物件,上面多少附着着他残存的灵力。你取来,一试便知。” 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昭华依照青澜所言,将望舒的寝衣取来提取出了他的些许灵力注入了旋光镜中。 在一阵高速的旋转后,旋光镜中出现了帝羲被害当晚天狐殿的场景。 自昭华离去后,天狐殿就只剩下了帝羲与望舒,还有零星负责洒扫的宫人。 帝羲与望舒相谈甚欢,彼此谈笑风生间不知觉也喝多了酒。 后来彼此都昏昏沉沉之际,望舒趁帝羲不察觉间给他的酒水里添了些不知名的粉末。 帝羲饮下这一杯后,便昏睡过去。 他趴在桌子上掀翻了玉盘,发出的响动惹得守在殿外的妖兵入内查看。 望舒则对那些妖兵动了手,隔空将他们的经脉震碎。 而后便是昭华和青澜入内看见的那一幕。 帝羲果真是死于望舒之手。 至此,旋光镜中的画面戛然而止,青澜沉声道:“这般你还不愿面对事实?” 昭华双手攥拳,眼底满是恨意,愤愤道:“父皇的仇,我必向月神族讨回来!” 之后青澜对狐族兵力的部署,昭华也不再回避参与其中。 她在凡间的时候,曾经为了帮扶元慕,是研究过兵道的。 这些凡间的兵法同样适用于狐族。 她将兵力分成了四波,由三个方向去夹击处在南境的月神族。 当初帝羲让月神族入住南境的时候就有着自己的筹谋。 南境那个地方,易攻难守,且地是凶险多沼泽湿地。 妖界的沼泽可不比凡间的。若是妖不甚跌入沼泽中,便会被混沌之力所吸附无法挣脱,只能活生生的被沼泽给吞噬。 南境的暗沼在什么地方狐族是有地图的,昭华将这些暗沼的分布告诉了即将出征的妖兵让他们了然于胸,如此开战之时,便可将月神族的妖兵往沼泽引诱,增加胜算。 但是私下里,她还是不理解望舒为何要如此做? 他欺骗自己的感情,将狐族玩弄于股掌之中,又能得到什么? 为了解除心底的疑惑,昭华决定偷偷去南境寻找望舒问个清楚。 来到南境时,果然见灵力屏障庇护阻隔了月神族与外界的联系。 昭华尝试过将灵力屏障破除,她用了如今五成的功力,灵力屏障才微微有所震动。 她这便明白了,这屏障必得用自己如今十成的功力才可破除,也就意味着,设下这屏障的妖实力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 继承了帝羲所有修为的她如今的实力放眼妖界,也唯有望舒可以与她相较。 有巡守的妖兵发现了昭华,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欣喜,“少君?您可算来了,尊上等了您好几日!” 他似乎并不知道狐族发生了什么,依旧表现出一副和昭华亲昵的模样。 很快,他便叫来了望舒。 望舒见到昭华满是欣喜,屁颠屁颠跑到灵力屏障前,“小昭昭!你可算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为什么你父皇他要......” “你还有脸提我父皇?”昭华冷着脸色质问他,“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死父皇?” 望舒愣住了。 准确来说,他是被昭华如此激动的情绪给吓懵了。 “你说什么?岳父大人他怎么了?” “你装什么?” “这灵力屏障难道不是狐族设下的吗?我原以为是我那日饮醉了酒,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了岳父大人不高兴,他才会出手在南境设立屏障。” “你倒是真有说辞。你亲手所做的事我亲眼见到了,你还要辩驳?” 昭华一掌击在灵力屏障上,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之隙你都可破除,这屏障对你来说算什么?你若不是有心躲我,你会出不来?” “不知为何,我的灵力大半被封印住,我无法......” “能封印住你灵力的妖,放眼妖界也寻不出一个来。你如此拙劣的谎言,知道让我想起了什么吗?你让我想起了元慕昔日是如何对待我的!” 到了此时,望舒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有太多的困惑了。 可是昭华并没有一一与他解释。 在她看来,面前的这个满嘴谎言的男子,和昔日欺骗自己的元慕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出不来吗?我告诉你,明日狐族便会挥军南境,屠戮月神族。到时候,你我沙场上见!若你的灵力真被封印住,那你便死在我手上好了。” 昭华的言语决绝,脸上不带丝毫的表情,“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底线在哪儿。我以为你和旁人不同,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空梦罢了。” “昭华!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昭华蓦然转身,留给望舒一抹冰冷艳红的背影,“今日,你我夫妻恩断义绝。再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昭华!昭华!” 望舒用力拍打着灵力屏障,有几分懊恼,也有几分困惑。 与此同时,在一处隐秘的角落,青澜正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昭华与望舒之间的争执,他淡然一笑,眼底满是贪婪的欲望。 第294章 夫妻交手 回狐族后,于少君府外,昭华遇见了在外踱步的青澜。 她迎上前去,沉声道:“找我有事?” 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灰败,仿佛有很重的心事。 青澜问她,“你还是去了?” “去何处?” “去南境见望舒。” 昭华点了点头,“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自得见他问个清楚明白。” “问过了,他如何说?” “一一否认。” “那是自然。”青澜冷笑,“他做出那样的事,怎会与你实话实说?只怕如今南境为灵力屏障所庇护,他早已在暗地里排兵布阵,想要杀狐族一个措手不及。”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昭华眸光渐阴,语气发狠道:“明日狐族便挥军入南境,我誓要荡平月神族,不惜拼至一兵一卒,也要给父皇讨回公道来!” 回府入寝,棠惢隐隐觉得昭华身体内冒出了凛然的杀气,吓得她不敢出声。 只等昭华抱了一会儿望祈,情绪缓和一些后,她才道:“主人,你见了望舒,他怎么说?真的是他害死了帝君吗?” “他一一否了,我也没指望他会对我说实话。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我亲眼所见之事,假不了。” “那咱们......真的要和月神族开战吗?”棠惢的语气有些害怕,“听说月神族的实力要比咱们强许多,这一仗打起来,咱们未必有多少胜算......” “那些个小兵斗来斗去的,也确实没什么意思。左右最后的战况如何,是要看我与望舒之间分出个高下来。明日攻入南境,我会亲自和望舒交手,拼个你死我活。” “非要如此吗?主人虽然继承了帝君的修为,但望舒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当真动起手来,主人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小宝宝怎么办?更何况您如今还怀着身孕呢。” “他若忍心对我动手,我又为何会狠不下心来?” 昭华不再继续说下去。她躺在榻上侧过身去,合上了眼。 翌日清晨,召集千军万马于天狐殿外。 昭华添了极妖媚的妆容,依旧一袭红衣而立上首位。 她挥袖一指南境,肃声道:“随我攻入南境,逐月神族出迷蒙山涧,杀无赦!” 她领军出征,青澜从旁辅佐。 在抵达南境时,却见月神族并无御敌之态。 妖兵不知所踪,迎接昭华的只有望舒一个。 他甫一挥手,灵力屏障便被破除。 昭华冷笑,“你不是说你的灵力被封印住,无法解开这灵力屏障吗?” “今日一早,封印破除。” “呵呵,还真是巧。” “小昭昭,我想跟你谈一谈。”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昭华语气冷漠,似乎一句话也不想同望舒多说。她的目光扫荡着四下,问道:“月神族的族众被你藏在了哪里?你们各个身怀绝技,实力皆在狐族之上,如今狐族来犯,又何必要躲着?” “我不想跟你动手,我并未谋害岳父大人,你可愿意信我?” “信你?”昭华一步步逼近望舒,她的眼神冷到了骨子里,“我就是因为信你,才会害得父皇丢了性命。我就是因为信你,才会让狐族落得如斯田地。我就是因为信你,才会一次次承受这般伤痛。如今你居然还敢问我可愿意信你?你不觉得荒谬吗!?” 话落,她倏然出手,一掌击在了望舒的心口。 他本可以躲开这一击,但是他并未如此做。 “你为何不躲?”昭华看着血液从望舒的嘴角流出,问道:“你是想以此来博取我的同情?大可不必!” “我说过,我事事都会依你,我也不会与你动手。” “你将月神族的族众都藏了起来,我也不愿生灵涂炭惹得狐族有何损伤。今日你我交手,旁人不许插手。我替父皇与你分出个胜负。若是我败了,你可杀了我。若是你败了,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望舒盯着昭华的眼睛,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发颤地问道:“当真要如此吗?你却连一句解释的话也不肯听我说?” “废话少说!” 昭华敞开双手,以自身灵力在空中幻化出无数朵白莲。 白莲在空中随风飘荡,花瓣霎时如利剑般向望舒击去。 望舒见状迅速聚气,并将左手挥动举起,地面上散落的叶片也随他的动作纷纷漂浮起来,密密麻麻排列在望舒的身后。 那些叶片上分散着望舒的灵气,与莲花瓣在空中碰撞爆裂开来,炸出一道绚丽的霓虹。 他只是在防守,可昭华的进攻却不留丝毫余地。 她双手握拳,灵力的凝聚将自身周围的一切物体都悉数弹开,随后右手结印指天,登时天地色变,狂风骤然而起,空中电闪雷鸣。 利用天雷之力,昭华将它们幻化成羽剑的形态,操控着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向望舒飞去。 羽剑沿途触碰到草木,皆将其拦腰折断,速度却丝毫不减。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雷鸣的轰隆声,虫鸟皆振翅惊飞。 望舒在成群的羽剑即将接触到他的刹那足尖轻点地面跃起腾空。 在他的脚下,上千把羽剑飞逝而过。昭华猛抬右手,指向望舒,同时左手化剑指点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喝道:“分!” 虽话音落,千把羽剑迅速分裂成上万把,目所能及,南境入口林地处已毫无可立足之地,羽剑剑尖向上,随着昭华的手势迅速向望舒飞去。 望舒双手化掌,将自身灵力逼出体外向下猛推出去,灵力瞬间化为一道屏障,压制着昭华的羽剑。 羽剑无法穿透屏障,却不断的向那屏障发动攻势。 望舒悬浮在半空中,目光惊异地看向昭华,“你当真要置我于死地?” 昭华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发起进攻。 她双手结出兰花印交措举过头顶,逼使她的灵力全部集聚在指尖,并一瞬打出,注入剑阵。 万把羽剑在昭华灵力的趋势下瞬间合而为一,变为了一柄巨大的蓝色羽剑。 周遭的林木皆被灵气横扫,方圆数丈瞬间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 巨大的剑身散发出耀目蓝光,寒气逼人。 它在片刻的停顿后,跟随昭华手指的方向,急速向望舒飞去。 第295章 你可愿相信我 昭华的这一番攻势看呆了望舒。 他惊异与昭华的实力竟然强悍至此,也诧异于她为何招招都欲取自己的性命? 望舒怒喝一声,霎时将那柄巨大的羽剑震的粉碎。 爆破产生的冲击波将狐族的妖兵震推了数丈远,列队在前的妖兵有的修为低一些,被那强大的冲击力震出了内伤倒在地上。 强者之间的对决稍有不慎就会误伤小卒。 接下来昭华与望舒的对决依旧没有结束,他们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可谓是真正的神仙打架,看傻了一众妖兵。 不过这期间,一直都是昭华在进攻,望舒只是一味防守。在防守时也十分注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伤着了昭华。 后来望舒飞远些,昭华便追了过去。 这二人打着打着,便在狐族众妖面前失了踪影。 青澜令众妖入南境去寻昭华和望舒,狐族之辈一涌入南境之内,原本隐匿的月神族众便冒出头来。 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被望舒藏了起来,而是在暗地里做好的抵御入侵的准备。 青澜对狐族下了死令,“给我杀!替帝君报仇!” 这些狐族的妖兵红了眼,一心以为是月神族算计了自己谋害了帝羲,各个都拼尽全力与月神族一战。 反倒是向来好战的月神族,此番却处处忍让。 望舒提前下过旨,若是狐族来犯,他们只能防守不可进攻,违令者杀无赦。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旨意在,月神族动起手来畏首畏尾,反倒是狐族占了上风。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两族的关系本已经十分和睦。 沙场之上,如今要动手的妖皆是昔日一并饮酒作乐过的,真正要动起狠手来,谁也做不出那么狠的事。 而这正让这场战争演变为无法控制的杀戮,全因青澜。 他的实力在大多数月神族的妖兵之上,他也不似狐族的妖兵对月神族留有几分薄面。 他一出手,月神族的妖兵便非死即伤。 不多时,死在他手中的月神族妖兵已经过了十数。 且他的手段极其残忍,非得将对方的内丹摧毁才肯罢手。 月神族眼见自己的手足如此死于非命,此刻也顾不上望舒的叮咛,开始反抗。 这也就拉开了大屠杀的帷幕。 迷蒙山涧的南境,霎时间沦为了妖界炼狱。嘶吼惨叫声不断,鲜血更流汇成河。 而青澜却在这时抽身出来,遍寻的昭华和望舒的下落。 等他找到他们时,他们之间的这场搏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许是因为望舒一直忍让不肯还手,而昭华也杀红了眼。 此刻望舒躺在地上面色煞白,体内的灵力已经被打散,受了极重的伤。 青澜并没有即刻现身,而是藏在一旁偷偷观察着他们。 “你不还手,是要刻意寻死?” 望舒望着昭华,眼底满是失落。 他不语,只是苦笑。 昭华似是被他的苦笑激怒了,一脚狠狠踢在望舒的胸口,将他踩在脚下,“你笑什么?是觉得我被你骗了这么久,很可笑?” “我没有做过,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次。”望舒穿着粗气,用很低的声音带着祈求的语气问道:“你可愿相信我?” “哼。”昭华冷笑,“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那么你打算如何?杀了我?” “杀你?”昭华缓缓抬起了踩在望舒胸口的脚,用十分戏谑的口吻说道:“你当知道我最恨被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从前元慕那般待我,我是如何回敬他的,一幕幕你都是眼睁睁看着的,你怎么敢?” 她绕着望舒身边转着圈,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盯着他看,“你杀了我父皇,杀了我最珍视的亲人。对你,我恨意更甚于元慕。无论你有怎样的苦衷,怎样的难言之隐,这都不是你欺骗我感情的理由,更不是你亲手害死我父皇的借口!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月神族。我也知道,你不肯对我动手,是因为我腹中怀有你的骨肉。你最珍视的东西便是月神族,你夺走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也要夺走你的。” 她俯下身,虎口捏住望舒的下颌,“我告诉你,我会将你带回狐族,关押入镇妖楼,让你为煞气所折磨。我要让你经历过这世间所有的苦痛,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残杀你月神族的族众,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望舒看着昭华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他咬着牙,瑟瑟发抖说出了一句,“我不信你会这般。我认识的小昭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吗?”昭华反问,“我原以为我认识的望舒,也不会如此待我。” 便在此时,藏匿在一旁的青澜走了出来。 他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望舒,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昭华语气冷冰,“带他回狐族,关押入镇妖楼,再行发落。外头如何?寻见月神族的族众了吗?” “正在与我族妖兵厮杀。” 昭华眉头一蹙,“他们还敢动手!?” 说罢,她一把将望舒从地上拎起来,带着他腾空飞起,直飞南境入口处。 她漂浮于战乱之上,厉声喝道:“月神族的族众抬起眼皮来看清楚,你们的尊上如今在我手中!若还不束手就擒负隅反抗,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昭华紧紧掐着望舒的脖颈,指关节就内扣在他的锁骨上。 只消稍稍用力,便能扭断望舒的脖子。 月神族的妖兵见望舒被擒皆是一脸震惊。 他们何尝不知望舒的实力如何?昭华连他都能打过,可见她的实力更为恐怖。 如今再怎么反抗败局也已定,于是纷纷缴械,不情不愿地投了降。 “狐族妖兵听令!即日起封锁南境,任何月神族的族众都不得出入,听候来日发落!” 一语落,狐族皆拜昭华,盛赞她有大神通。 而昭华则留下了青澜善后,先行一步带着望舒回了狐族。 留在南境的青澜被狐族妖兵询问如今要如何做,青澜阴鸷一笑,悠然道:“少君如何说,你等如何做就是了。谁若是反抗,杀了就成。” 第296章 囚禁望舒 一入狐族,昭华便将望舒丢入了镇妖楼的最顶层。 与昔日帝羲用灵力压制住顶层的煞气安置望祈不同,如今的顶层没有灵力的镇压,煞气十分浓厚。 望舒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身体的伤是无法痊愈的。 也就意味着一旦被关入了其中,除非昭华将他放出来,否则他此生都无法从这地界走出去。 昭华一句话没有同他多说,将他丢入了镇妖楼后便回了自己的少君府。 棠惢见她一脸疲累,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主人,今日......结果如何?” 昭华摇了摇头,“我累了,去备水吧。” 这样的低气压令棠惢觉得有些怕,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退下去帮昭华准备沐浴所用。 方开殿门,望祈就欢喜蹦跳着跑了进来。 他缠着昭华要抱抱,一直黑着脸的昭华也在此刻勉强露出了一抹笑容,“来,祈儿乖。” 她将望祈抱入怀中,望祈在她怀里嗅了嗅,欣喜道:“爹爹回来了?我闻到爹爹身上的气味了!” “没有。” “娘亲骗人!这就是爹爹的味道,我不会闻错的!爹爹就是回来了!”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昭华凶了这一句,登时将望祈给吓哭了。 他自懂事以来,昭华还从未对他这么凶过。 他哭着从昭华怀里挣脱出来,呜咽道:“娘亲好凶!娘亲骗人!娘亲不是好娘亲!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你要什么爹爹!?你爹死了!不许哭!”昭华情绪已然不受控,她面目狰狞冲望祈咆哮着,吓得望祈连哭都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抽泣着。 棠惢在门外看不下去了,连忙跑进来护在望祈身前,“主人这是干什么?小宝又没有做错事,好端的这样凶他,会吓着孩子的!” 昭华捂着自己有些发痛的额头,挥了挥手道:“怕被吓着就带他下去,我头好痛,别来烦我!” 棠惢从未觉得昭华如此陌生过。 好似帝羲的死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打击,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似乎都变了一副模样。 她与昭华怄气,牵着望祈的手一边安慰他一边带他出了寝殿。 行至门外,见青澜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 他伸手替望祈抹去眼泪,安慰道:“小祈儿怎么哭了?不哭不哭,青树给你买糖人吃好不好?” 望祈这才委屈地点了点头,哭声弱了些。 棠惢压低声音问青澜,“槐树爷爷,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主人回来后会动这样大的怒?” “月神族被拿下了。” “被拿下了?”听见这个结果,棠惢显然有些意外,“望舒的实力和如今的主人不相上下,月神族又各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怎地半日的功夫,就被拿下了?” “小昭儿打过了望舒,将他重伤带回了狐族。月神族群龙无首,自然降了。” “带回来了?没见到啊......” “小昭儿将他直接丢入了镇妖楼,你当然见不到。” “这么说来......帝君真的是他杀的?” “这事是我和小昭儿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青澜叹了口气,又轻轻捏了一把望祈的脸,嘱咐棠惢带他先下去好生安慰他。 他独自入了寝殿去见昭华。 此刻的昭华身心俱疲,已经没有经历再去应付青澜了。 “南境一切都以部署好,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我觉得头很痛,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好好的休息休息。” “长老们知道望舒被你带回来在天狐殿外吵翻了天,你能躲得过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别说话了!”昭华用力拍打着桌案,有些崩溃道:“能躲一时就躲一时!他们喜欢吵就让他们吵个够!我很烦,我不想说话!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望舒如今就在镇妖楼的顶层,你们愿意的话,便自己进去审问他!” 见昭华情绪激动成这样恐怕也无法再继续跟她沟通,青澜只能让她好生休息,来日再商议此事。 镇妖楼的顶层煞气充盈,只有昭华如今这样的实力才能做到自由出入并且全身而退。 青澜起先担心她会将煞气镇压住让望舒才此地疗伤,于是带领着狐族的长老前去查看。 怎料方启开了顶层的塔门,一股浓厚的煞气便从里面满溢而出,不过须臾间就已经灼烧了他们的皮肤。 青澜瞥了一眼,望舒躺在塔内被符咒困禁着,他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 出塔后,长老们嘀咕着,“此番帝君丢了性命,但却换来了月神族的首领被擒。一直以来月神族都是咱们狐族最大的威胁,如今首领被困在狐族,月神族群龙无首,正是诛灭他们的好时机!” “正是!千年前他们屠杀了咱们狐族多少无辜的妖众?这笔账,是时候好好清算了。” 他们询问青澜的意见,青澜却道:“我能有什么意见?说到底,我也是外族的妖。雾山谷的山精族才是我的族众,我入狐族,不过是因为和帝羲的昔日交情而已。如今妖界统一,小昭儿才是妖界之主,她要如何处置月神族,我无权过问。” “女子总是心软。要让少君去处置这事,这事多半没个结果。她如今最听你的话,你也得从旁多规劝着些。到底是杀父之仇!还能有多心软?” “此番小昭儿亲自将自己的夫君抓回狐族关押入镇妖楼,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我不想逼她太甚,我觉得你们也该给她一个成长的机会。毕竟日后,她身为妖皇,还要引领狐族千年万年的发展。” 青澜的话字句占理,也都是为着狐族考虑,这些长老们也便不再说下去。 (我bb两句,别急着骂我,后面肯定有反转。我是he不是be,小昭也没有那么弱智像个神经病一样的疯子。等一等,别急。另外这个月底这本书就完结啦,完结会有福礼,到时候会在书友圈评论区置顶,还是散财活动,到时候小可爱们可以关注一下。新书会无缝衔接,给你们笔芯!) 第297章 不讲武德 便是在昭华情绪缓和好的这一日早朝,长老们联名启奏,要昭华亲审望舒,给大家一个交代。 原以为昭华会拒绝,但她却亲自入了镇妖楼,将望舒带了出来。 他身上被透骨钉钉穿了十二处,几乎灵脉全数被封。 加上在镇妖楼被煞气折磨了几日,已经奄奄一息。 他昏迷着,昭华施法将他唤醒。 他抬起沁血的眼眸看着昭华,冷着声音道:“你还想做什么?” “他们要问你话。” 昭华猛然抬手,以灵力捆绑着望舒的四肢将他托举到了半空中。 就这般悬浮着,与狐族的长老对立。 “贼人!究竟是如何杀害了帝君,说!” 望舒白了他一眼,冷笑不语。 “你威风什么?如今已经成了狐族的阶下囚,还以为自己是千尊万贵的月神族尊上?劝你识相点的就老实交代,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 “你瞪什么?你对帝君动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了。帝君对你那样好,将少君许配给你,还许你月神族入迷蒙山涧得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论他们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望舒皆是沉默不语。 如此,便惹怒了这些长老。 他们腾空而起,对着望舒就是一番拳打脚踢的宣泄。 昭华也不拦着,只看着他们越打下手越狠,才闲闲说了一句,“把他打死了,拿什么威胁月神族?” 这般长老们才肯停手。 此时,一直沉默的青澜发声道:“从他口中估计问不出什么来了,还是先将他关押入镇妖楼。免得在此地和长老们发生龃龉,惹得大伙儿心情都不愉悦。” 昭华目光扫向诸位长老,定声道:“你们问过了,是他自己不肯说。若是要让我再听见你们背后议论我对他留有私情,仔细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听见昭华说出这样的话,大伙儿眼底都显露出了几分惊异。 昭华却不惧,反倒很享受他们这样看着自己的目光。 “我告诉你们,如今我既然继承了父皇的衣钵,我便是狐族之尊,妖界之皇。你等资历再老,也不过是我手下的臣属罢了。论起实力来,我只消一根小指头就能让你等灰飞烟灭。从前在人间,知道人老了爱碎碎念惹人厌烦,却不知如今妖界的妖怪老了也是各个都爱嚼舌根。我听不得流言蜚语,也懒得去解释懒得去应付。总之谁再让我听见不该听的话,我有的法子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听明白了吗?” 一语落,见无人回话,昭华又提高了声调,“我在问你们话!听明白了吗!?” 她语气十分凶狠,吓得众妖一个激灵,齐声道:“谨遵少君教诲。” 如此,昭华才露出一记满意的笑,带着望舒重新向镇妖楼飞去。 他走后,这些长老难免要议论起来。 “自从帝君死后,少君仿佛就变了一副模样,十分的暴躁易怒。” “也不怪她。才被人间的男子伤害过,同样的事情又要再经历一遭,任谁也受不住。亲眼见到自己的夫君杀害了自己的父皇,怎能承受呢?” “可往后要怎么办?少君虽然实力超群,但是要治理一国一界,她始终还是经验不足。今日听她的意思,是已经厌烦了咱们这些老臣,不愿再听咱们聒噪了。” 七嘴八舌的一时也没了主意,青澜一直从旁听着,适时笑了两声,“你们怕什么?她做什么事都是为了狐族好,倒也不会乱来。我若是你们,便安安生生的去享了清福,哪里还要管这么些琐事?不嫌累得慌。” “少君有无说过要如何处置月神族?” “你们觉得应当如何处置?我也得听取了你们的意见,再去试探试探小昭儿的心意不是?” 这还能怎么处置,无非就是杀之而后快。 但是青澜却提出了一个不一样的想法,“将他们都给杀了,对咱们能有什么好处?可是留着他们,又总怕他们有叛乱的一日。他们的灵力修为那样强大,倒也不是咱们能一直困禁住的。” 灵力修为? 听见了这几个字的狐族长老们面面相觑,各个眼冒星芒。 若是能将月神族所有妖的灵力都据为己有而填补狐族,那狐族的实力岂不要成倍的增长? 最先是由大长老将此事提出来的,但是青澜却十分为难道:“这么做恐怕有些......不讲武德。” “他们昔日要攻占迷蒙山涧的时候,要把狐族赶尽杀绝的时候,讲武德了吗?” “是也!以其之道还治彼身是最好的法子!” 长老们嘴上说得好听,皆是为了狐族的利益在考虑。 可他们私心里的心眼又怎能瞒过青澜的眼睛? 将月神族的灵力修为据为己有,他们作为狐族的长老,自然能分得最多的好处。 不需要修炼就可以增进修为的捷径谁不想走呢? “这样的话我可不敢跟小昭儿说,怕被骂。若是几位长老觉得如此可行,那也别耽误时间了。今儿都瞧见了望舒还剩下一口气,指不定哪日就死在了镇妖楼里。他活着月神族还能为咱们所要挟,他死了月神族可就脱缰野马再无畏惧了。你们要想要月神族的灵力修为,动作得快。明日便上奏小昭儿,试探试探她的口风,看她如何说。” 到了第二日,几名长老果然联名上奏昭华,说出了要将月神族灭族,灵力修为以供狐族的想法。 更道:“反正没有咱们相助,他们本来也是要成为天界的灵力补给的。与其便宜了天界,倒不如咱们妖界先他一步,也算是为帝君报仇了。” 昭华默然须臾,看起来有几分像是被长老们给说动了。 片刻后,她才沉声道:“可那月神族也不都是傻子,要取他们的灵力修为,就得将他们的内丹从体内取出来。要想极大程度的保留灵力修为,那就得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取内丹。分批逐次的窃取内丹,早晚会被月神族发觉此事。被他们察觉之后要再想继续,并非易事。” 第298章 青澜辅政 昭华所言并非是杞人忧天。 要想将月神族的灵力修为占为己有,单凭一个个取出内丹来固然是不现实的。 正当大家一头雾水毫无头绪的时候,青澜试探地说道:“其实当初月神族飞升到了月神境,要为天劫的灵源时,天界的意图不本就是将月神族整个吞噬掉吗?或许咱们也能故技重施?” “整个吞噬掉?”大长老闻言蹙眉摆首,“从前那法子能成,是因为他们在月神境有皓月作引,如今他们可是在迷蒙山涧,哪里有那样强大的灵体可以将他们整个族群都吞噬掉再转化为纯净的灵力给狐族?” “你不知道代表没有。别忘了,从前让月神族作天界灵源的这个主意还是帝羲提出来的,他既然知晓这咱们都不知晓的法子,就意味着‘妖阕’里面必然有所记载。” 妖阕,是一本记载妖界所有秘术的典籍。 它一直被存放在狐族,且只有狐族的首领才有资格翻阅。 昭华继位以来诸事繁杂,早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经青澜这么一提醒,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却有妖阕记载一事,只因我极为仓促,还未翻阅。” 这日晚些时候,昭华便独自入了妖界的藏经阁找出了那本被帝羲灵力封印住的妖阕,而后用自身的灵力与其共鸣,打开了这本典籍。 典籍之上收录的大多是些狐族的秘术,这些秘术帝羲早已修炼大成,故而昭华如今得了他的修为,也都已经将这些秘术了然于胸。 她急速翻阅着,想要从中寻得关于如何将月神族灵力修为归狐族所有的法子。 这么一翻,还真被她寻见了。 在妖阕的最后一页,有录: ‘镇妖楼可作炼妖之用,阵法启之方可化灵。’ 其上所提的化灵便是将镇妖楼内的生灵修为灵力化为己有的秘术。 妖阕上还记录了化灵的阵法,并非是什么极难之术,也不难掌握。 如今问题的关键是,镇妖楼里面本就关押了许多妖类,它的容量总共不过万数的妖众。 即便将从前关押在里面的妖全数释放,月神族三万的族众,也不可能全部收拢其中。 隔日的早朝,昭华将此事提出,共同商议解决的法子。 大长老进言道:“从前这镇妖楼不过四层,上面那三层都是后来帝君加盖的。如今若是现有的空间不足以将月神族全数妖众都收纳其中,便扩建至可以将他们容下为止。” “你当这是儿戏?”昭华肃声道:“当年父皇加盖镇妖楼,不过区区三层就用了百年的光景。镇妖楼又不是寻常的楼阁,岂是你说建就能一时半刻建成的?” “当日镇妖楼之所以耗时良久,全因......”大长老看了一眼青澜,咽了口唾沫道:“全因山精族不肯帮衬,青澜更合帝君因此事起了口角争执,后还负气离开了狐族。” 当年帝羲和青澜便是因为扩建镇妖楼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从而导致青澜负气离开了狐族。 帝羲治理妖界之时,虽说手段强硬,但是临了还是有心软的时候。 他不忍心将那些犯了错事的妖诛杀至魂飞魄散,于是便能将他们镇压在镇妖楼内看管着。等百十年后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在镇妖楼内被煞气折磨够了,再将他们放出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青澜以为,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有的错可以原谅,有的错却无法容忍。 有些妖生来就是恶的,再如何感化他们也没用。 所以当帝羲提议要扩建镇妖楼的时候,青澜当即就回绝了他,认为他如此做是在浪费时间。 两者当政的意见完全相左,最后愈演愈烈升级成为了争执,这才闹得不欢而散。 山精族是最擅建筑构成的,尤其是像镇妖楼这样需要结合妖力与木材的精妙建筑,更是只有山精族才得此法。 没有了山精族的帮衬,本来几个月就能完工的事,硬生生的自己琢磨着来。 这一扩建,就耗时了将近百年。 “你们都看着我作甚?”青澜笑得有些尴尬,“昔日我不同意帝羲扩建镇妖楼,是因为他太过心软,将那些本不该留在世上的妖依旧留着,仁心乱用反倒让自己身心俱疲。可今日,若是为了整个妖界的利益,为了替帝羲报仇,扩建镇妖楼,我并无异议。” “那么以山精族的实力,将镇妖楼扩建到现在的两倍之大,需要多久?” 青澜掐指算了算,从容道:“至多不超过两个月。” 众妖闻言大喜,昭华亦道:“你当真有如此把握?” 青澜颔首,“小昭儿还不了解我吗?没有把握之事,我从来不会宣之于口。” 青澜若当真举山精族之力来相助狐族,那便是狐族的大恩人。 虽然妖界一统,但他的山精族本就是和狐族实力旗鼓相当的存在,他原可不必为了狐族费心费力。 这里面,更多的是因为他和帝羲昔日的交情吧。 帝羲生前,青澜已经回到了狐族辅佐于他,但是帝羲却并没有给他封职。 “我记得从前你在狐族的时候,父皇给你的是擅正司的职位,对不对?” 青澜默了默,点头应下。 “那如今,这职位还是你的。” 擅正司是狐族最高的职位,是可以直接参与到狐族大事决议的。 若是狐族的帝君有事暂时不能处理朝政,那么擅正司便会暂代帝君之位,来引导狐族。 对于昭华这样的决定,在场众妖皆没有异议。 在大长老的带领下,更是齐齐拜了青澜,“属下见过擅正司!” 青澜一副为难模样,“小昭儿,你这般便是与我见外了。我与帝羲是挚友,他的事自当是我的事,我从未......” “既然是挚友,父皇生前已经与你和好,你便就是狐族的擅正司,不过父皇没有办法亲自授予你这个职位罢了。他做不了的事如今由我来做,岂不正合适?” 如此,青澜却之不恭,只好向众妖一拜,应下此事。 第299章 扩建镇妖楼 得了擅正司之位的青澜,在狐族办起事来更加方便。 他令山精族几乎举族都入了迷蒙山涧,破开了镇妖楼外的结界封印,让他们大兴土木去扩建镇妖楼。 便是连棠惢这样的百年小妖也没放过,这几日棠惢白天要去帮忙修建镇妖楼,晚上还要照顾昭华,日日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昭华见她如此辛苦,便问她,“山精族那么些妖众,也不缺你一个跑去帮忙。为何青澜还要你也非得去?” 棠惢抱怨道:“可说呢,主人你是不知道,这两日你没去镇妖楼,都不知道那地方变成了什么模样了。槐树爷爷几乎将山精族里所有的族众都召集了来,说是赶着工期一定要在两个月之内完工。他要将镇妖楼扩建到比现在大三倍不止,可是个麻烦事呢。” 昭华面色平平,“哦?他当真是有心了。为了狐族的事如此奔波劳碌,不惜将自己的族众都累个半死不活的。我寻思着,他这份恩情倒不知来日该如何还给他。” “槐树爷爷和帝君是好朋友,帝君无端被害死了,他自然急着要替帝君出头。所以主人也不用觉得有什么,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呀。而且山精族和狐族本就一体同心,咱们也都愿意帮衬狐族。” 昭华冲她招招手将她换来自己身边。 棠惢的额发因为出了许多汗已经黏在了皮肤上,昭华轻轻将她的发丝捋顺,柔声道:“明日我见着他了与他说一声,这大热的天儿你就别去了,留下陪我。” “不用不用。”棠惢笑着摆手,“棠棠不觉得累,棠棠也想快些将镇妖楼建成,帮主人报仇出一份力!”她说着,脸色沉了下来有些许凄怆,“毕竟帝君待棠棠也极好,棠棠也想出一份力。” 第二日,昭华随棠惢一并去了镇妖楼。 隔老远,她就听见了‘嘿咻嘿咻’的声音。 那是那些山精族靠着体力运送灵木而累出来的喘气声。 扩建镇妖楼难就难在取材若是一旦被妖力侵蚀,效用便会大打折扣。若是想将妖困在其中,就必须得在搭建的时候使用灵木,以木楔的结构将它们搭建起来。 这期间不能使用法术,只能依靠自身的体力,最是受累。 一入内,棠惢就投入了山精族的大队伍里面去开始卖力。 青澜在一旁指挥着他们,时不时也会下场搭把手。 他看起来十分卖力,每一个细节处都做得十分到位。 良久,他才察觉到了昭华在不显眼的地方立着正在瞧着他。 于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稳步上前与她闲话道:“小昭儿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山精族如此受累到底是为了狐族,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总是闲着心里也不安稳。想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招呼,狐族也可尽一份力。” “不用。”青澜似是想也未想就拒绝了昭华,“有许多事都需得多年的经验才能成事,这些本事筑巢的能耐,是山精族与生俱来的。任何一个小的差错,都可能让新扩建的镇妖楼存在漏洞。若是到时候坍塌了,便得不偿失。” “听棠惢说,两个月的光景便能成事?” “是,或许还能更快些。” “如此,便有劳你了。” 青澜相送昭华回了天狐殿,又嘱咐她,“你如今怀有身孕,现下正是迷蒙山涧最热的时候,母体孱弱,平日里还是少走动的好。” 昭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这一胎还该不该留下。他留着的是望舒的骨血,将他诞下,我该如何面对?我如今每每见到望祈,脑海中都会浮现出望舒亲手杀死父皇的场景......” “别想太多了。”青澜拍了拍昭华的肩膀,劝慰道:“等事成,帝羲大仇得报,九泉之下也能有所慰藉。” “但愿如此吧。” “还有一事,需得提前知会你一声。要启动化灵阵法,需得在镇妖楼旁再新建一座楼宇,行阵法时,月神族的族众被关押入镇妖楼中,而狐族的族众则聚集在新建成的那幢楼宇中。而后小昭儿你已秘法启动化灵阵法,才可借助狐族的灵力,将整个月神族的灵力吞噬掉,让他们灭族来补给咱们的修为。” “我信任你,一切都依你的意思来。我今日来也是有一事要寻你,我不忍心见棠惢日日受累,不若命题便不让她来了吧。总归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青澜没说什么,笑着应下了昭华。 约莫一个月半月的时间,镇妖楼就已经扩建完成了。 看这这一出巍峨的建筑,昭华由衷感叹山精族果真鬼斧神工,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造出这样庞大的建筑。 而此刻,山精族并未停止他们手上的动作。 镇妖楼是扩建成了,但是启动化灵阵法,就需得在旁再建立一个和镇妖搂差不多规模的建筑。 由于新建的楼宇是要狐族入内借助他们的灵力去施展化灵阵法的,所以不需要全凭蛮力去搭建这个楼宇,是可以用妖法的。 因而狐族也投入到了楼宇的修建当中去。 如此以来,在青澜的指导下,这座建筑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立了起来。 昭华给它起名为化灵楼,为得就是用它来施行来日的阵法。 在两座楼宇彻底完工后,青澜去见了昭华。 他将情况悉数告知,“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化灵阵法可以启动。” 昭华道:“只需要月神族的那些部众全部入镇妖楼便可以?” 青澜颔首,昭华又道:“可镇妖楼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又不是傻子不会不知,要如何将他们集体哄骗进去?” 青澜思忖须臾,道:“若是放出风去,告诉他们小昭儿你将望舒关押在了其中,再将镇守在南境的那些狐族兵卫撤离一些,让他们以为是狐族放松了警戒,小昭儿觉得他们中灵力充沛的妖,会不会联合起来闯入镇妖楼去救他们的尊上?” 第300章 昭华诞女 青澜的这个法子并非不可行,虽然不是绝妙的法子,但却是如今唯一一个可以实施的法子。 于是昭华就开始部署起来。 三日后正巧是她的生辰,这日她以普天同庆为由,给狐族镇守南境的兵卫送去了许多琼浆仙酿。 那是妖族极烈的酒,他们饮酒作乐只是一不留神就饮醉了。 便有妖兵小声嘀咕着,“少君将那贼人关押入了镇妖楼已经三个多月了,却还是迟迟不肯动手将他给杀了给帝君报仇,这是为着什么?难不成是她对那贼人还有情?” “我看保不齐就是如此。若不然那贼人落入了咱们手中,少君又继承了帝君的全部修为,咱们何惧月神族?又何必还在此地苦苦守候着?” “家中妻儿还等着我,这一守就是三个月,也够累的。” “要我说压根就没有必要在这里守着,月神族的那些妖敢轻举妄动吗?他们若是敢乱来,那他们的尊上生死还不就是少君一句话的事?” “不过镇妖楼中的煞气也极厉害,若是贼人在里面关足了四个月,便会化为血水魂飞魄散。凭他多高深的修为也是如此,逃不过去。” “哎......就怕少君到时候又反悔了,将他给放出来。毕竟是女子,心思是不如男子狠辣的。” 这样的对话,被月神族的妖兵听见,便很快告知了族众有威望的妖臣。 他们一番合计,这样坐以待毙也实在不是办法,而今日昭华寿诞,这些南境的妖兵都喝醉了酒,可见主城内的妖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今日便是最好的营救望舒的时机。 他们召集了月神族修为高深的妖,联手起来准备趁夜闯入狐族,攻入镇妖楼将望舒营救出来。 而那些修为低一些的,恐怕受不住煞气侵蚀的,便留在族中。 他们哪里想得到,如此正是中了昭华的计谋。 他们入了镇妖楼,必然有去无回。 而留在族中的那些小妖们又哪里是狐族大军的对手? 如此,将他们一网打尽并非难事。 这些事都是青澜和昭华一起部署的,本该万无一失才对。 在南境有了动静后,立刻就有探子回报这件事。 青澜和昭华都在天狐殿中,而如今的镇妖楼哪里已经埋伏了数以万计的妖兵。 一旦月神族的妖进入镇妖楼,便无异于自取灭亡。 这一切的部署,本来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凡事都怕个意外。 这意外,也就突然冒出来了。 昭华在此刻胎动,眼见着就要临盆生产。 这可急坏了青澜。 要知道那镇妖楼里面的煞气,全靠昭华体内帝羲的灵气化出来。 若是昭华此刻产子,那么镇妖楼内的煞气定然会大减。 望舒被封印住了穴位无法动用灵力,他自己是不可能在煞气大减的时候逃出镇妖楼的。 但若是放了那些月神族修为高深的妖进去,那些煞气可是无法克制住他们的。 这般让他们进入了镇妖楼,无异于眼睁睁看着他们救走望舒。 这生孩子也不是昭华可以控制的,她也不能想不生就不生。 她此刻内息已经紊乱了,青澜顾不上许多,一边吩咐妖医协助昭华生产,一边传令下去,让狐族的妖兵抵御外敌,说什么也不能让月神族进入镇妖楼。 月神族本以为主城里的妖兵大多也该和南境的一样喝醉了酒,此刻二更天,他们要潜入城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当他们临近主城的时候,却发现其中灯火通明,妖兵重阵以待,似乎就在候着他们来。 这便让他们犯了难。 这情况,想潜伏进去是不可能了。 若是强攻,那昭华的实力都能将望舒擒下,可见实力超凡。 他们又不知道昭华如今正在生产,如果贸然进攻,只怕会讨不着好还落了一身的骚。 于是一番合议之下,便决定暂时搁置这个计划,纷纷又返回了南境。 这边厢,昭华也在一个时辰的分娩后,诞育下了一名女婴。 这女婴眉眼口鼻几乎都和望舒生得一模一样,比望祈还跟占全了她爹的基因。 昭华看了女婴一眼,便表现出十分嫌恶的模样,命妖界的乳母将她抱下去先好生看顾着。 平安诞女的昭华并没有多么的欣喜,反而在得知了今日的计划被搁置了之后满面愁容。 “如今该怎么办?” 青澜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你先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左右计划还没有被他们事破,什么时候再来都可以。你生产后,灵力会虚亏三日。等你好生休养了这三日后,再做打算吧。” 昭华左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床榻上,“可恶!我一日都等不得!都怪我不争气!” 棠惢满是心疼地捧起了昭华的手攥住,“主人可别这样!仔细伤着自己。” 青澜默默然须臾,忽而献计道:“闻听月神族的圣旨,是通过他们尊上的月纹来传旨的。也就是说,望舒虽然被困禁在镇妖楼内,但只要他的灵识稍稍恢复一些,他就可以通过月纹的力量来向月神族传旨。小昭儿,你才诞育下你们的女儿,那望舒又是个很喜欢孩子的,若不然,咱们可以用这个法子?” “你的意思是,要我带着女儿去见他,而后趁他欣喜放松警惕的时候,潜入他的意识中,利用月纹的力量向月神族假传圣旨?” “不错。”青澜浅笑着点了点头,“经此一事,月神族一定会对此生有所顾虑,回去一合计,就很容易重新想了别的法子。月神族诡谲多变,谁知道来日又会用什么法子来营救望舒。语气这般揣度不出他们的心思,还不如咱们自己给他们引路。” 昭华眼底闪烁着星芒,似乎十分期待,“这法子甚好!让他亲自将自己的族众叫入镇妖楼来,自己行这一步请君入瓮的棋。等他反应过来是我偏他时,也让他尝一尝被欺骗的滋味。便让他自己觉得,是自己害了全族,愧对了他们对他的信任,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我痛快!” 她笑着。 脸上森然的笑,令青澜都有些不寒而栗。 第301章 利用望舒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得罪女人。 无论她是人是妖,都不要得罪。 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当得知了你对她的背叛后,她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如今的昭华,就是很好的例子。 为了向望舒报仇,她巴不得让他尝遍世间疾苦而不死,终生都活在愧疚懊悔之中。 到最后,甚至自己受不住内心的谴责从而自己了断了自己,那才叫个痛快。 三日后,昭华的灵力全然恢复,她便带着她和望舒的女儿入了镇妖楼。 她来时,望舒正盘腿坐在地上调息着。 昭华远远注视着他,浅声道:“你不必费神了。在这镇妖楼中,你为煞气禁锢,我又封了你的灵脉穴位,你不可能通过自身的调息而冲破穴位,从这地方逃出去。” 望舒并未睁眼看她,而是十分平静地说道:“前几日外面叮叮咚咚的声音,是你在扩建镇妖楼吧?此地的煞气明显比从前充盈了许多。你为了将我困住,可谓煞费苦心。” “彼此彼此。”昭华冷着声音一步步走进望舒,“就如同你昔日接近我,算计我,杀害我父皇的时候一样。” 等她靠近望舒后,怀中的女儿忽而啼哭起来。 望舒这才猛然抬眉,见到了昭华怀里的那个水嫩柔软的婴孩。 “这孩子......”他看向昭华瘪下去的小腹,一切都明白了。 “这是我们的女儿?” 昭华点头应下,“她哭闹得很,我便带她来见你。这孩子是你我都是妖身的时候孕育的,不似祈儿那般。故而她一生下来就有你我的妖气灵力。狐族的孩子诞育之后,是必须见到她的生父,才会平静下来,进入冗长的沉寂期。这之后,才会拥有灵识,可以正常的修炼。所以我带她来见你,是为了让她快些进入沉寂期,日后也好平安长大。” 望舒向昭华伸出手,“可否让我抱抱她?” 昭华并没有拒绝,而是将女儿缓缓递给了望舒。 望舒并非是第一次抱孩子,但是女儿生下来就要比儿子软很多,因此他抱着她十分小心,不敢太过用力。 他指责昭华,“镇妖楼顶层杀气充盈,你带女儿来,她如何能受得住?” “我会用灵力护着她,不必你操心。” “即便是用灵力护着,那也会伤着孩子!” “那又如何?”昭华的语气十分冷漠,仿佛这女儿并非是自己生下来的,“她若是连这点痛也受不住,那就不配做我的女儿!” 对比她昔日对待望祈的态度,如今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望舒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恨我我能理解,可是孩子有什么错?她到底也是你的孩子,你怎能......” “聒噪。”昭华忽而抬手,望舒便目光定住,变得十分呆滞。 他的神识,已经为昭华所控制。 昭华潜入了他的意识中,启动月纹的力量,向月神族下达了一条圣旨。 “本尊如今被困于镇妖楼内,灵力为狐族所封禁,如今勉强冲破穴道才能向尔等下传旨意。狐族有意要灭我月神族,而少君昭华继承了其父帝羲强大的修为变得十分可怖。尔等需寻觅机会,尽快将本尊营救出镇妖楼。如此,我族才会有希望挺过此次难关。再有一月之期,本尊便会在镇妖楼中化为血水魂飞魄散,你等务必尽快营救,莫要耽误。” 在昭华下达完这道圣旨后,她就从望舒的意识里溜了出来,并回复了他的意识。 望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你恨我我能理解,可是孩子有什么错?她到底也是你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对她?当初望望你百般呵护,怎么到了更需要呵护的女儿,便是受不住这些罪就不配是你的女儿了?她不单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 “哦?那又如何?”昭华挑眉瞥了望舒一眼,“你如今还有能耐与我争吗?你看不清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吗?我只消动动手指,就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她伸手勾起了望舒的下巴,笑道:“因为杀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你可还记得昔日你与我联手去算计元慕的时候我与你说过什么?我说过,我心思浅又记仇,一点小事我都睚眦必报。元慕不过是伤了我,他都落得了那样的下场。那么你细想想你杀死了我最亲的人,我会怎么待你?” 望舒的神色灰败不已,他只是不住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一次,他不再辩驳自己并未杀害帝羲,他已经懒得去和昭华辩解了。 昭华问他,“你为何不说话?可是已经无言辩驳,认下了这罪?” 望舒低垂眉眼看着地面,笑得有些无奈,“你心中认定的事,无论我如何辩,如何说,你还是不肯信。我与其多费口舌与你争辩,倒不如把嘴闭上。” “那你就一直闭着吧。”昭华俯身将女儿从望舒的怀里夺了过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镇妖楼。 镇妖楼外,青澜在候着她。 “成事了?” 昭华平静地点头,“吩咐下去,这两日让妖兵放松警惕,引他们入镇妖楼。这次是望舒亲自下达的圣旨,他们就是拼了命,也得来救他。” 青澜打量着昭华,半晌,扬眉道:“小昭儿,还没看出来,你倒挺狠心的。” “狠心?你是指什么?是说我如今这样对待望舒?” “他到底是你的夫君,你与他共同育有两子,我总担心你会心软。” “他与我在一起,一开始就是算计。对着他,我有什么狠不下心来的?” 说完这一句,昭华便扬长而去。 青澜立在原地,昂首看着自己修建出来的镇妖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神情十分怡然地长舒一口气,而后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你放心,你的妻儿很快就会陪你一同下黄泉。这一路上,必不会让你孤单一个。哈哈哈哈~~~” 第302章 请君入瓮 月神族的族众在通过望舒的月纹共鸣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后,便联合起来议论纷纷。 他们商议着对策,要如何潜入狐族去营救望舒。 好巧不巧,狐族在此时就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昭华原本已经顺利诞育下了女儿,但是这个消息一直被隐藏的很好。 偏此时,通过狐族妖兵的嘴传了出去,刻意要月神族的妖听个清楚。 昭华诞子,生产期间灵力最弱,而镇妖楼里的煞气全由昭华的灵力所操控,她的灵力若是弱下来了,那么镇妖楼里的煞气就会渐弱,此刻必是将望舒救出来的最好时机。 于是一番合计后,月神族打算殊死一搏,举族进攻狐族。 结合他们的兵力,南境那些负责镇压看守的狐族妖兵根本就不是对手。 很快他们就突出重围,直奔狐族而去。 这一路上狐族的兵众虽然也有戒备也拼尽全力去抵抗,但总是月神族占了上风。 很快,大部队就攻入了狐族,破了结界直冲镇妖楼而去。 门外镇守的妖兵虽是精锐,但面对这样众多的月华神族族众,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镇妖楼的大门被破开,月神族族众们鱼贯而入,见其内煞气果然减少许多,于是修为高深者闯入内去营救望舒,余下的万万众妖兵则在镇妖楼外列阵,以防不测。 约莫在那些修为高生些的妖进入镇妖楼后一刻钟,昭华便出现在了镇妖楼外。 月神族的族众见了她如临大敌,而在她身后,则跟着青澜与狐族的七名长老。 昭华目光悠然扫视过他们,定声道:“算来你等的修为都不足千年,守在这外面有何用?” “大家不用怕她!她如今这模样都是强撑出来的,今日是她生产之日,此刻方生产完体力虚空,不是咱们的对手。” “哦?”昭华挑眉,“是吗?” 她右手的指尖凝聚出淡淡的一层金色灵力,而后冲说话的那名月神族族众勾了勾手指,他便即刻被无形的引力吸附腾空,在空中惊恐无助挣扎着。 他的同族想要施法救他,但是无论什么法术,在接触到昭华牵引灵力的一瞬都会被吸收,化为乌有。 昭华浅笑着,冲着镇妖楼一弹指,那族众便被甩入了镇妖楼内。 到了此刻,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可能中计了。 “你们闯入我狐族,是要救你们的尊上?”昭华抬起右手指向镇妖楼的石门,对他们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你们的尊上就在里面,去啊。” 见他们原地不动,面面相觑。昭华忽而发力,在身前化出一道高阔直达云霄的红色屏障。 那屏障殷红如血,缓缓向月神族的族众压迫过去。 凡是被屏障触碰到的族众,旋即化为一摊血水一命呜呼。 在昭华强大灵力的压制下,这些族众只得步步后退。 而那屏障却也不是从正前方一个方向逼来的,上下左右,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屏障所包围,连遁地都无法掏出此地。 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钻入镇妖楼中。 眼见着屏障从四方收拢,月神族的族众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只得依次进入了煞气不算充盈的镇妖楼内。 当他们尽数入内后,昭华用此屏障封住了镇妖楼的出口,而后恢复了其内的煞气。 霎时间,镇妖楼内惊呼惨叫声震天传来,不绝于耳。 青澜蹙眉阻止道:“小昭儿,煞气太甚的话,很有可能将他们诛杀。到时候死伤过多,化灵阵法就不能汲取更多的灵力,倒是得不偿失。” 昭华笑得冷漠,“我有分寸他们什么时候会死,承受的极限在哪里,你不必担心。不过这会儿,我倒是更感兴趣另外一件事。” “何事?” “你说,望舒见到他的族众全都被关押入了镇妖楼,还是被他的一道圣旨给引进去了,你猜他会如何?” 青澜亦有几分期许,“要想知道又有何难?只需小昭儿将镇妖楼顶层的景象投射在旋光镜汇总即可。” “我倒十分期待。”昭华取出旋光镜,将镇妖楼顶楼的场景投射在其中。 * 镇妖楼内,许多月神族的族众都饱受煞气的磋磨,身上的皮肤已经溃烂流脓。 而位于顶层的望舒在见到他的族众都闯入了其中后颇为震惊。 “你们......为何会来此地?” “不是尊上下了圣旨吗?我们......我们这才伺机而来。探得今日是那妖女的生产之日,也是她灵力最弱的时候,所以才会挑今日攻来,没想到却上了她的当!” “岂有此理!?”望舒瞪大了双眸,“本尊何时给你们传过圣旨?” “是用月纹传达的,难不成不是尊上?” “中计了......”望舒眉头紧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今日来了多少人?” “族中修为近千年的族众都来营救尊上,少说也有万数。余下在南境的,都是些修为不够的小妖。” 望舒盘坐在地上,用蛮力冲破了自己的穴位封印。 因此举逆行血脉,他喷出了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好在给他得了一刻的松泛,可以利用月纹向族众的余下族众传话。 “快逃!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中了狐族的计谋!他们是想将月神族吞噬,化灵为己用。” 这道圣旨刚刚下达,镇妖楼四面八方皆传来了昭华清冷的声音。 “这四方天地,他们能逃到何处去?你听不见镇妖楼底层的呼喊声吗?所有跟来救你的族众已经都被我关押入了镇妖楼内,至于南境的那些小喽啰,等下狐族的妖兵也会将他们带来,一并关押入镇妖楼内。明日午时,我便会启动化灵阵法,将月神族灭族,以作补给狐族修为之用。而你们,也是时候该为自己的恶行赎罪了!” 昭华的声音是通过传音入室的妖法传入镇妖楼内,望舒只得冲她喊话,“你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莫要伤害我的族众!” “为什么不要伤害他们?”昭华冷哼了一声,“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 话落,更加强大的煞气忽而来袭,将望舒已经月神族的族众皆折磨的痛不欲生。 第303章 化灵阵法 当夜,整个狐族几乎都可以听见镇妖楼内传出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这样的声音本应该让他们听着发怵难以成眠,但实际的结果却是相反。 当年,月神族在侵入狐族的时候,这样凄惨的叫喊声何尝又不是从狐族口中发出来的? 那样的惨况,许多上了年岁的狐族妖众还犹然在耳,历历在目。 从前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今时今日易地而处,心中自有说不出的痛快。 今夜注定了狐族无妖成眠。 许多妖自发走在了街道上欢呼雀跃,甚至烹食以庆明日化灵月神族这一大幸事。 昭华也无心睡眠。 她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坐在天狐殿内研究着化灵阵法。 她绝对不容许明日的事情发生一星半点的差池。 三更天的时候,青澜来寻她。 “小昭儿,南境所有的月神族余孽已经尽数被拿下,丢入了镇妖楼中。” 昭华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又道:“明日入阵之时,是提升修为的好事。你也一并入化灵楼吧?也可增进你的修为。毕竟你为了此事忙碌了这许久,我实在感激。” 青澜摇头婉拒了她,“此乃月神族和狐族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便参与其中。更何况小昭儿你最是知道我的,清闲的日子过惯了,也没什么野心想要得到怎样的修为。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就成。” “也好。明日启动化灵阵法的时候,也需要一灵力强大的人做媒介来引导,我正愁着要让哪位长老担任这个重要的位置,如今看来,倒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青澜打趣道:“你与帝羲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当给我一块糖的时候,明知道我不要,却在背地里明码标价好了它的代价。不过为了狐族,为了妖界,我自然是愿意的。” 昭华轻声笑道:“明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月神族与狐族争了这多年,斗了这么多年,最终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只是苦了你了。” 青澜冷不丁这么一句话,听得昭华摸不着头脑,“哦?何苦之有?” “我知道,你对望舒,还是有情的。” “没有。”昭华决绝摇头,“自从知道了是他杀了父皇,一直以来对我的感情都是为了利用我之后,我对他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有的,只是延绵不绝的恨意。” “可你到底和他共同育有两个孩子,此番化灵阵法一旦启动,他便会灰飞烟灭,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来日孩子长大了,问及你他们的父皇在何处,你当如何说?” “不说。”昭华眼神游移开,声音冷漠道:“就像我自幼没有母亲,棠惢自幼无父无母一样。咱们是妖,不是人,天生天养育,哪里来的那么多凡人的矫情?你今日问我这许多,可是你有所动摇?怎么,你不希望望舒死?” “我只是不希望小昭儿你难过罢了。” “替父皇报仇后,我心结解开,自然不会再难过。罢了,不提他。今日还有些时间,你我共同研究一下明日的阵法如何布置,确保万无一失。” 整整一夜,昭华都在和青澜研究这化灵阵法如何布置。 其实这阵法说简单也简单,不过就是昭华利用镇妖楼的煞气已经镇妖的特殊结构,将镇妖楼内所有的妖力凝集在一起,转化入化灵楼内,从而让狐族彻底吸收了月神族的修为为己用。 而化灵的过程中,青澜负责作为阵法的媒介,也是负责将两座楼宇连接的桥梁,对于化灵阵法能否成功,他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狐族的族众就已经集结在了化灵楼中。 这座楼宇虽然建造的十分巍峨庞大,但是骤然间挤进去了这么多妖,也是显得十分拥挤。 后来进入的妖为了能有立足之地,纷纷变为原型蜷缩在角落里。 镇妖楼和化灵楼中间有一八卦阵法,此刻青澜便立在其中打坐,昭华嘱咐他道:“等下诸事小心,若是过程中有任何不舒服便告诉我,阵法可以暂停。” 青澜笑道:“小昭儿何时还需关心起我来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昭华默然颔首,转身欲入化灵楼之际,听见镇妖楼定传来望舒的呐喊声,“昭华!你当真要如此做?” 她驻足,回首看向直入苍穹的楼宇,“怎么做?” “你要使用邪术,将月神族的修为全部抽离出来,以月神族全族灭族的代价,来作为狐族的补给?你如此做,与天界昔日所行有何区别?” “没区别。”昭华轻描淡写道:“死的是你们月神族,与我们狐族何干?昔日你父皇巳月侵占我们狐族的时候,不也是想占了迷蒙山涧的地盘,而后逼着我们去死吗?今日我如此做,不过是让你们体验一下昔日你们犯在狐族身上的罪行,怎地?如此你便受不住了?” “昭华!你我到底夫妻一场,你当真半分都不信我?只因为你心中所想,便要杀我了,灭了我的族?” “并非是我心中所想,而是我亲眼所见。你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无谓跟你说这许多。化灵阵法即将启动,你有这功夫,还是好好儿跟你的族众忏悔去吧。让他们看清楚,他们到底是跟了一个多么无能的尊上。” 话落,昭华不欲与他多言,径直走入了化灵楼。 在她进入化灵楼片刻后,正座楼宇都开始闪烁出灿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刺眼如白昼,令人不能直视。 紧接着,青澜也开始了引渡灵力的任务。 他小心翼翼地将整个狐族的灵力引渡到了镇妖楼之上,镇妖楼内登时煞气暴增,其内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更甚。 眼见着镇妖楼内月神族的灵力一点点和狐族的灵力融为一体,青澜的唇角露出了贪婪的笑。 这一刻,他等了许久。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日。 他以自身为媒介指引着两道灵力互相纠缠,便在他的左右脸颊上,映衬着一金一红两道光晕,瞧着十分诡异。 第304章 倒戈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时,青澜冲着化灵楼中的昭华大喊,“小昭儿!可开启阵法!” 昭华应他,“知道了。” 音落,由镇妖楼和化灵楼同时冲出两股极强的灵力,同时向青澜撞击过去。 它们在接触到青澜的那一刻化为了链锁,将他死死困住。 青澜大惊,疑惑喊道:“小昭儿!你这是作甚!?” 然而并没有回应他。 由镇妖楼和化灵楼迸发而出的两股灵力不断压制着青澜,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但是却无力挣脱。 出了来自于狐族的灵力外,他明显感觉到了另一股霸道的灵力是来自月神族的。 可怎会如此? 镇妖楼中充盈的煞气会镇压住他们的灵力,他们怎么还会凝结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不多时,两股灵力死死地将青澜捆绑住,令他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镇妖楼与化灵楼的石门几乎是同时启开,望舒与昭华从里面缓步而出。 青澜瞧见原本望舒身上的伤几乎痊愈,而他被压制住的灵力也全数恢复。 他倏然笑得疯魔,“哈哈哈哈哈~好!甚好!” 他的眼神凌厉如剑扫视向昭华,“小昭儿,这一切都是你在做局给我看?我倒当真低估了你。” 昭华从他身边路过,与望舒并肩而立时彼此十指紧扣。 她低垂眉眼睇着青澜,“不然呢?难不成我当真会因为你跟我自己的夫君反了目?” 青澜自嘲般笑笑,缓缓摇着头,“你是何时看出了我的破绽?” “从父皇死后,我便从未怀疑过望舒。虽然我亲眼见到了那一切,但我也从未相信过。我信他,我信他不会对父皇下手,因为他没有那个理由。而我真正怀疑到你身上时,是因为你祭出了旋光镜来,让我再度重温了望舒杀死父皇的那一幕。” “哦?”青澜继续发问,“有何问题?” 昭华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拿给你的东西,并非是望舒的贴身之物,而是随便寻来的物什。你却能用它让我看见望舒,可见是你动了手脚。” “可当日你与望舒在南境,是动了真格的装不出来!你一招一式都为了取他性命,你......” 昭华与望舒相视一笑,“若非如此,怎能引你入局?” * 狐族攻陷南境当日。 昭华与望舒斗得天地色变,昭华步步相逼,望舒招招防守,最后他们便消失在了众妖的眼皮子底下。 等远离他们视线足够远后,昭华便停了手。 望舒见她收手,连忙解释道:“小昭昭你听我说!这件事当真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对岳父大人动手?我......” “不必说。”昭华食指抵在望舒的唇峰上,“我信你,也笃定此事与你无关。” “那你刚刚为何......” “我那么做,是为了让青澜相信我,相信我是当真恼了你,要与月神族势不两立。” “是他?”望舒略有几分震惊,“他不是岳父大人的挚友吗?他为何要杀了岳父大人?” “他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总有他的理由。且我知道,这件事绝对和他脱离不了干系。我最怀疑你的时候,是因为我亲眼看见了你杀死了父皇。但我却不自信自己瞧见的是不是真相,只怕着是被幻象蒙蔽了双眼。那个时候青澜主动与我提议,说让我去寻了你的贴身物什来。那上面定然沾染了你的灵力,借助旋光镜,便可看出父皇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我本回少君府取了你的贴身之物,可正当我要折返的时候,我隐隐察觉出了不妥。 这一切事,都太过巧合。巧合的根本就不像是偶然发生的事。那日我之所以会看见你亲手杀死了父皇,是因为青澜的出现,是因为他引我夜半去了天狐殿。而后,他对于父皇的死便特别上心,一味的急于要让我相信,你就是杀害父皇的凶手。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换掉了那个沾染了你灵力的物什,替换成了一个与你毫无关联之物。我将它交给了青澜,没想到他仍旧可以利用那东西在旋光镜中投射出你杀害父皇的过程。如此我便知,这一切都是他动了手脚。” 昭华在望舒身上扫视了一圈,问道:“你从我房中拿走的那块驭夫石呢?” 望舒从脖颈间将它取下,“一直戴着。” “你可知这石头是青澜给我的大婚之礼?且说了,要让我亲手给你佩戴上?我忘了这茬事,后来是你阴差阳错自己取了佩戴。我怀疑,这石头有问题。你之前灵力被镇压,或许就有它的缘故在。” 二人仔细查看了那枚石头,果然在十分隐蔽的纹路里面发现了一个缚灵印。 那印记是可以暂时封印住持有者的灵力的,与当日望舒送给帝羲的那枚令牌上出现的印记有异曲同工之妙。 望舒沉声道:“好细的心思。趁着我与岳父大人饮醉酒之后,同时发动我二人身上的印记,将我们的灵力暂时封印住。将我带回南境让妖兵发现送回了内殿,而自己则分出分身来,真身跟在你身边,而分身则幻化成我的模样,在你面前杀死岳父大人,好坐实了我的罪证。在你丧父情绪波动最严重的时候,又将南境立起了屏障,装成好像是我要躲避你一样。其实我的灵力已经被镇压住,根本无法破开他设下的屏障,便加深了我与你之间的误会。可是......” 望舒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缚灵印必得是修为在受术者之上的妖才可施展,他的修为,难不成要在我和岳父大人之上?” “所以我才不敢轻举妄动,与你在他面前大打出手,演一出戏,让他信了我。”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昭华摇头,“如今还不知晓。但我只知道,若是你我现在与他翻了脸去,恐怕咱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他究竟有怎样的实力,是何方神圣,谁也不知道。” “所以你是想要我将计就计?” 昭华拍了拍望舒的脑袋,笑道:“若要如此做,你必得受些委屈。” 第305章 真相 对于望舒而言,受些委屈算什么? 只要能让帝羲的死真相大白,能替自己的媳妇报了杀父之仇,他吃些苦根本不算个事。 于是,昭华便和望舒联手起来,在青澜面前演了一出大戏。 他们知道青澜的修为在他们之上,所以如果不动真格的很难蒙混过关。 于是望舒自己打伤了自己,并让昭华表现出一副决绝的模样,博取青澜的信任。 后来昭华将望舒关押入了镇妖楼内,在切断了外界可以监测其中的一切可能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望舒疗伤。 虽然望舒对自己下了重手,但是伤势不算重,只是看起来表面上很严重罢了。 在两人共同合力下痊愈了伤势后,望舒便暂时留在镇妖楼内,而昭华则继续在青澜面前演戏,探得实情。 * 青澜听昭华说完这些后,清冷一笑,“所以呢?你探得了什么实情?” “你想利用镇妖楼和化灵楼,将狐族和月神族的力量占为己有,是不是?” 青澜愣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依旧笑着。 昭华继续道:“我再回迷蒙山涧后,曾问过父皇为何要向天帝进言,让月神族假意飞升,实则是要算计了他们全族灰飞烟灭成为天界的补给。父皇多喝了两杯酒与我说了实话。他说是你与他进言,说只有如此才能保狐族和妖界平安。我那时就有过疑心,但你毕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只愿相信你是为了狐族好,不会多想其它的事。 但后来,当你提及让我去查询妖典,看看如何将月神族的灵力吸取化为狐族的修为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要的,是月神族与狐族的全部灵力修为。” 青澜打量着昭华,笑得耐人寻味,“所以你将计就计,从妖典上学习了另外一个阵法,便是利用月神族和狐族的灵力,将我困住?” “我很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谋划,应该不是这阵子突发奇想才冒出来的吧?” 望舒接着昭华的话说道:“还有万代,他是受你的操控才会做出那么多对月神族不利的事情来?包括之前之隙的破损,也是你的手笔吧?万代的修为有多少我很清楚,凭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撼动之隙一分一毫。昔日你进言帝羲,让他勾结天帝将诓骗月神族入月神境,究竟又是意欲何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们不是很聪明吗?不是很能猜测吗?那便猜猜,我是什么身份?” 青澜的语调十分轻松,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昭华和望舒困住有半分的惧怕。 这时,狐族的长老由化灵楼中而出,肃声道:“万年前,妖界之主术樾统领妖界,四面征讨侵犯其余各界,妄图将六界统一。人界、鬼界、魔界在他的手腕之下一一臣服,唯有天界的神族与仙族不肯妥协。他们联手起来,镇压妖界,诛杀术樾。这场战役持续了百年,最终以天界获胜而告终。而妖界之主术樾则被天界封印,困于无间炼狱之中,生生世世不如轮回。若是没猜错的,如今附着在青澜身上的,便是术樾的魂魄。而他的真身,还在无间炼狱里面困着。眼瞧着如今狐族和月神族崛起,一旦吞噬了这两族的灵力,你便可冲出无间炼狱,恢复真身。到那时,你便会重新执掌妖界,继续向天界征讨。” “哈哈哈哈哈哈~”青澜的笑声十分可怖,那种由嗓间冒出来的哨音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目光悠然荡向说话的大长老,口中轻啧了两声,“想不到万年前的事,你这老狐狸还能如数家珍。狐族也不过存在了万年,也是在我本镇压后才兴起。这些事,你从何得知?” “这些你所谓的妖界秘辛全部都有迹可循,想要知晓并非难事。只是恐怕连天帝都想不到,你的实力竟然强大到连无间炼狱都困不住你。” “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界之主。助我出无间炼狱,我便可带领妖界重新征讨四方,统一六界,让天界都臣服于我之下,此事岂不美哉?” 青澜压低了声音对昭华说道:“其实那阵法就是成了,你和望舒我也不会伤害。你们身上的灵力修为十分难得,可助我成大事。我杀了帝羲是因为他不中用,不中用的妖我从来不会留下他。可小昭儿与你的夫君不同。你们比帝羲有胆识,有魄力,若是与我联手,这六界当由我们做主,不好吗?” “你杀掉的是我的父皇,你却对我说这是美事一桩?” 昭华眼底裹着无限的恨意,她猛然抬手,收紧了束缚在青澜身上的灵力枷锁。 青澜闷哼一声,皱起了眉头,“我才是真正的妖界之主,帝羲不过是代了我的身份替我暂管妖界罢了。可你瞧瞧,他将妖界给治理成了什么样子?连同为妖族的月神族他都镇压不住,还有何脸面去当这个妖皇?” 望舒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昭华,道:“他已然疯魔,不必与他多说。如今他被困住,杀了他,可替岳父大人报仇,也可永绝妖界后患。” “杀了我?”青澜冷笑,“望舒,你可知巳月的灵力为何会是妖界最强大的存在?你可知为何千年前月神族可以攻占狐族的领地而全身而退?你又可知如今你身上流淌着的,是谁的血脉?” 青澜看着望舒的目光逐渐变得狐疑起来,便继续道:“月神族的前身便是我,而巳月,则是我的子嗣。如此算来,你该叫我一声什么?” 望舒不为所动,“我该叫你去死。” 他倏然抬手,连同昭华一并收紧了青澜身上的枷锁。 青澜的眸色遽然阴沉,肃声道:“不肖子孙,如此欺师灭祖的行为你也做得出。” 声落,他周身迸发出无比强大的灵力,生生将困在他身上的枷锁震碎。 下一刻,大地开始剧烈的晃动,镇妖楼和化灵楼因为有他灵力的加持,开始逐渐坍塌。 而尚有许多的族众还被困在其中不得出。 第306章 汲魂 青澜解开了束缚,缓缓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那是一只长着犄角,面容丑陋不堪,浑身皮肤都破溃发臭的怪物。 因为他被困在无间炼狱内,真身早已被折磨的不像样。 可即便如此,他的实力也远在昭华与望舒之上。 眼见着镇妖楼和化灵楼在大地震颤的催使下一点点崩塌,昭华和望舒最先想到的是如何救出更多的族众来。 他们用自己的灵力尽力稳定住即将崩塌的楼宇,冲还未来得及走出来的族众们喊话。 青澜则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笑话,“你们不是舍不得将他们的灵力给我,助我离开无间炼狱吗?那就让他们死了好了,反正活着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大用。” 他本可以趁着昭华和望舒维持两座楼宇不倒的间隙攻击他们,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看着许多妖众被带着灵力的瓦砾生生砸死,他笑得开怀不已。 趁着兵荒马乱之际,他忽而闪现至了昭华身旁,冲她诡谲一笑。 “小昭儿,可想体会一下我这些年所受的苦痛?” 他趁着昭华还未反应过来,猛然一掌击打在了昭华的心脏上。而后将她的魂魄生生从体内抽离出来。 下一刻,昭华便晕倒在地。 紧接着,大地的震颤也停止了下来。 望舒发疯似地跑到昭华身旁将她揽入怀中,“昭华!你醒醒昭华!” 他感觉不到昭华有丝毫生的气息,抬眸看向青澜之际,他手中握着的淡青色的魂魄,便是昭华的。 他趁昭华分心之际,将魂魄从她体内逼了出来,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望舒怒道:“把昭华的魂魄还回来!否则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逞威风?”青澜笑着,用只有望舒一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道:“你放心,昭华得了帝羲的修为,我无法将她的魂魄毁掉。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可将她的魂魄与我的魂魄合二为一,让她变成我,我亦是她。”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想得回我应得的。天帝困了我这么多年,我受够了,我要从无间炼狱出来。而狐族和月神族的灵力,是我唯一脱困的指望。我与你作保,若是你肯将两族其余的族众灵力献祭给我,我自然会将小昭儿还给你。若是你不肯,我便你只能和小昭儿的魂魄合二为一,让她也真切的感受到我的痛苦。” “你以为本尊还会信你的鬼话?即便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你依旧可以霸占着昭华的魂魄不归还。你脱身出了无间炼狱,实力只会比如今更为可怖,到那时,即便是天帝亲自出面,也难以镇压住你!” “信与不信,事到如今还由得你吗?”青澜沉声道:“且不论你是我的后人,不论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我的血脉。只说小昭儿,你人心看着她与我这具残破的肉身融为一体吗?魂魄附着在另一人魂魄之上,那可是比死还要残忍的折磨。你忍心看她如此受苦?” 望舒默然不语,看着昭华魂魄的双眸渐渐泛红。 青澜继续道:“我给你三日的光景,三日后,若是你还不能下定决断,那么我定当不食言。你也不用想着去寻天帝帮你,他觊觎月神族我的灵力许久,你去找他,他提出的条件与我也不会有异。事到如今,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全你的族众了。其实你细想想,天帝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昔日虽然是我让帝羲去向天帝进言,可是给你们下套的,还不是天帝?他若是不动了邪念,又怎会牺牲月神族去成全他自己?” 说完这番话,青澜便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了望舒眼前。 这日,月神族与狐族的损伤不过数百妖众,在收拾完残局之后,狐族将望舒团团围住。 他们知晓了昭华的魂魄被青澜夺去,纷纷质问望舒为何这样的大事他们要瞒着而不是告诉众妖,也好一起有个商量。 望舒一心只记挂着昭华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情去应付他们? 他们不断追问青澜的下落,势要从青澜手中夺回昭华的魂魄来。 望舒见他们情绪被煽动起来难以控制自己,于是肃声道:“你以为你们可以救得了昭华?他可以轻易的将昭华的魂魄逼出体外,你们去了无异于找死。” 最后,事件以望舒担保会让昭华安然无恙的回来而暂时告一段落。 他没有与他们说实话,没有告诉他们要青澜放过昭华魂魄的唯一方法,就是用他们的命去换。 入夜,望舒将昭华的肉身抱回了少君府。 她躺在榻上,那样安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棠惢在一旁直哭,“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槐树爷爷怎么可能是大坏蛋呢?棠棠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棠棠一点都没看出来!呜呜呜呜,主人,你快醒醒啊主人!” 她推搡了昭华两下,昭华并没有醒,而是因为没有了灵力的维持现出了原形。 望舒静静地陪在她身旁,伸手抚摸着她亮而顺的毛发,“小昭昭,你告诉我,如今我该怎么办?” 他的神情十分失落,眼底有泪欲要漫出。 他回眸,吩咐棠惢先行退下。 只等他与昭华独处时,才继续道:“青澜要狐族和月神族都成为他的献祭,才肯将你的魂魄归还给你。可事到如今,我要如何做才能救你?若是用月神族和狐族全族的性命去换回你,即便我愿意如此,我也知道你绝对不会同意。” “若此事,我们不能顺利度过劫难。你放心,我不会留你一人受苦。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紧紧握住昭华肉嘟嘟的前爪,将头埋得很低。 他却没有想到,棠惢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此刻就猫在门口听着寝殿内的动静。 当她知道了要想换回昭华的魂魄,必得牺牲整个月神族和狐族后,她脚下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巴,无助痛哭着。 第307章 以命换命 哭过一场之后,棠惢漫无目的在长街上踱步。 望舒并不是不愿救昭华,只是为了救昭华一条命,要牺牲的却是狐族和月神族加在一起数十万众的姓名,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这顾虑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昭华。 他了解昭华,棠惢也了解。 要是让昭华知道自己这条命是狐族牺牲了全族性命救回来的,恐怕她这一生都难以安心。 如此想着也没注意看脚下的路,一头就撞在了一个软和的身体上。 棠惢揉着脑袋抬起头来,见大长老正面色和蔼,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小萝卜,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害的狐族和昭华成了如今这模样的,是自己山精族的族长,是自己最信重的槐树爷爷。 故而棠惢再面对狐族众妖的时候心底总存着些许的愧疚。 她慌忙答了一句,很快转身要走。 大长老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为什么要躲着我?” 棠惢支支吾吾道:“没有......棠棠只是想起来少君府还有事要做,这才......” “你是觉得青澜做出了那样的事,你身为山精族的一份子,觉得对不起狐族,所以才不想面对我,是吗?” 大长老笑笑,轻轻拍打着棠惢的肩膀以作劝慰,“他是他,你是你,你是怎样纯良的性子,相处了这么久大家都心知肚明。少君平日里最信任的就是你,少君信任你,我们也不例外。” 听大长老说出这样一番话,棠惢更觉得心里五味杂陈,鼻尖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长老一边见她哭,一边笑,“你这丫头,好端的干嘛又哭了?” “主人的魂魄如今被槐树爷爷拿走了,望舒说槐树爷爷要将主人的魂魄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主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从大长老震惊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望舒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他。 “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是......是望舒和主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棠棠偷听来的。” “他还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了。” 棠惢眼神闪烁,说话支支吾吾的,明显是有事瞒着大长老。 大长老虽然不像昭华那样会读心术,但是活了这么多年,谁说得话是真是假,有没有隐瞒,他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于是在他的再三迫问下,棠惢才哭着说道:“槐树爷爷是个大坏蛋!他说除非望舒肯用月神族和狐族全族的性命跟他交换,他才肯放过主人。如果望舒不同意的话,槐树爷爷就会把主人的魂魄融入自己的体内!” 大长老愤然道:“这样的事为何他不与我们说!?他想要瞒着?还是想眼睁睁看着少君去死!?” “不是的不是的!”棠惢拼命摇头,解释道:“望舒是害怕牺牲了你们救回主人,主人会内心愧疚,他没有不想救主人。他在主人面前关起门来都哭了,他也很着急的!” “内心愧疚这条命起码还在!少君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又是帝君唯一的血脉,是整个狐族的希望,咱们怎么能看着她有难而袖手旁观?别是望舒舍不下自己的族众,才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 无论棠惢怎样与大长老解释,大长老心中有了自己的决断,是断然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的。 他带着棠惢去了天狐殿,召集了其他六位长老共聚一堂,让棠惢将望舒的话再度复述了一遍,而后道:“大家都听见了,如今咱们要面对的是从前那个手段残忍的妖皇。他夺走了少君的魂魄,自然是说到做到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要保住少君,就必须得牺牲狐族几乎全族的性命。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少君这条命是否能活,如今全然在咱们手中握着。你等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的潜台词,便是要问余下的那些长老愿不愿意舍下自己的命去换回昭华的。 无论是人是妖,应当都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怎么可能做到无私奉献,将自己的命舍出去以救旁人? 可令棠惢觉得意外的是,他们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便纷纷道:“少君活着狐族才有希望,便是舍了咱们的命去救少君,又能如何?” “是啊,那术樾魔头要的是狐族精锐的灵力修为,来助他破开无间炼狱的束缚。可是族众那些幼类修为尚浅,他也是看不上眼的。咱们牺牲换回少君,狐族的幼类尚存,日后便还有希望。若是少君和那魔头的魂魄融为一体,帝君的那一脉就此断了,狐族才是再没了指望。” 狐族的服从度极高,若是最高的领导者不在,则七位长老说出的话就如同圣旨,其他的妖类就只有遵旨的份。 在确定了他们可牺牲自己去营救昭华后,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望舒和月神族。 毕竟望舒首肯,这件事才能成事。 而月神族毕竟和狐族没什么关系,虽说昭华和望舒成了亲,但那一纸婚约在妖族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有约束力的事情。 七名长老寻来了望舒,将狐族决定牺牲的消息告诉了他,又道:“如今少君这条命能不能得救,全看你肯不肯舍下月神族的命。” 望舒心中从未动摇过要救昭华的信念,可是要他这般牺牲两族十数万妖众的性命去救昭华一个,他做不到。 这事即便狐族的七名长老都同意了,也不意味着这就是狐族所有妖类的心声。 而昭华是他们的少君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与狐族几乎全无关系的月神族了。 让他们牺牲去救昭华,这背后是多少妖类要面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境地? 望舒做不了他们的主,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幸福去剥夺了旁人的幸福。 他知道,若换做昭华,她亦不会如此。 “本尊不会牺牲狐族和月神族去救昭华的性命。” “你如此说!便是舍不得月神族?可还记得当日你迎娶少君的时候说过什么?” “本尊自然记得。本尊说过,会与昭华生死与共,本尊绝不食言。本尊不能剥夺旁人生的权力,却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 望舒长舒一口气,定声道:“本尊会亲自入无间炼狱,哪怕豁出去这条命来,也要将昭华带回来!” 第308章 无间炼狱 那无间炼狱是个什么地方? 若说镇妖楼是所有妖类惧怕的困禁之地,那无间炼狱就是所有妖类的绝命之所。 从没有妖进入其中后能活着出来。 如果那地方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术樾也就不会在哪里被困禁了万年,只能神识出窍,用青澜的身份在妖界度日。 望舒说出这样的话,在狐族的长老听来无异于是个笑话。 “你要去无间炼狱?你以为你去了可以见到术樾?且不论你根本承受不住无间炼狱的诛妖之气,此去根本是有去无回。即便让你见到了术樾,又能如何?你不按照他的说法去做,他绝对不可能将少君的魂魄还给你,你此行,无异于送死罢了。所求得的,只有你自己的心安而已。” “本尊说过能将昭华带回来便不是诳语,也不是逞强。本尊自有法子。” 话落,望舒嘱咐棠惢好生看护好昭华的柔声,便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无间炼狱的入口在山精族的圣地,入口处有十分霸道的封印。 那是一处比之隙还要厉害的封印,故而外面根本就不需要妖兵看守。 术樾的本体无法从无间炼狱里出来,同样望舒的本体也不能。 想要进入其中,只能将自己的灵体逼出体外潜入。但如此风险也十分大,毕竟同样是灵体的术樾,实力可要比他强劲多了。 明知道是九死一生的险境,但为了昭华,望舒几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迫灵体潜入了无间炼狱。 方一入内,便被极致的热浪炙烤的睁不开眼。 灵体是没有五感的,即便如此,望舒还是可以隐约感觉到闷热环境中透不过气的那种憋闷感。 越深入其间,这样的感受越是明显。 无间炼狱的最深一层,便是囚禁术樾的地方。 那是一方深不见底的血池,四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此刻,术樾被重重枷锁牢牢锁住,虽动弹不得,但他的掌心里却捏着一缕魂魄。 望舒感受的到,这气息属于昭华。 对于望舒的到来,术樾显得有几分惊异。 他冷嗤着声音一笑,缓缓抬起眼皮,露出遍布血丝的暗黄色瞳仁,道:“敢入无间炼狱,你胆子不小。你不会是打算只身前来救你所爱吧?” 他的目光快速扫射过望舒,由血池底部钻出了许多森白的鬼爪死死擒住望舒的脚腕,将他往血池里拖拽。 那鬼爪的力量十分霸道,只以灵体形态存在的望舒根本无力与其抗衡。 他就这般被拖拽下去,直到仅剩下半个胸膛往上的部位露出血池面,那股强大的拖拽力才停了下来。 “在此地,我要杀你十分容易。” “那你为何不动手?”望舒的语气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术樾预料中应有的慌乱。 他冷笑,“你不敢。若我死在了这,就再不会有人能帮助你依靠狐族和月神族的灵力突破结界束缚,从这无间炼狱里面走出去。” “我为何要杀你?”术樾玩弄着手中昭华的魂魄,“我在此间已经被困了千万年,早已习惯了此番磋磨。若能出去,必要上天界寻天帝讨回公道。若出不去,无非从前如何往后亦是如何罢了,有何损失?可你不同,你若是不肯助我,三日之后,昭华的魂魄就会被我碾碎。世间再无与你琴瑟和谐的神仙眷侣,日后你活着的每一人对你而言都是折磨。而那种折磨,丝毫不亚于我今日的境地。有你陪我,我怕什么?” “要狐族和月神族的修为灵力不是不可。我本以为你聪慧,没想到却不知我今日来寻你意欲何为。”望舒抬手指了指无间炼狱的入口处,“这样子要是不做给他们看,他们如何能对我放下戒备,好给我时间去谋划这一切?” “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演戏给你的族众看?”术樾浅笑着摇头,“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昭华使过诓骗于我,你重蹈覆辙还能奏效吗?今日你便是说破了大天,我也不会理会你。你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后,若是狐族和月神族的灵力不能助我突破结界,那么你的昭华,命就没了!” 话落,他用力攥住昭华的魂魄。魂魄闪烁着耀目的金光,望舒连声道:“你敢动她分毫,我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莫要嘴上逞能了,你见也见过了,昭华在我这儿若我不动手她不会有分毫的危险,识相的,还是快些去做你该做之事吧。” 术樾冲着望舒所困之地抬眉,那些森白的鬼爪霎时齐齐出动,拖拽着他一路将他甩到了无间炼狱的入口处。 由无间炼狱而出回归自己本体后,望舒回了迷蒙山涧。 在见识过无间炼狱之中术樾的实力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从他手中将昭华的魂魄夺回来是不可能了。 也因此,他开始变得犹豫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依照术樾的说法,将月神族和狐族贡献给他,让他破开结界封印,昭华才有可能回来。 如此做,相当于将妖界所有妖众的修为灵力全部给予术樾,来日他冲破束缚后,实力更比现在不知要强劲多少。 到那时,恐怕连天帝也不是他的对手。 天下六界,也很有可能因此变得动荡不安。 可是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生来就是月神族尊主的后嗣,注定要肩负着全族的兴衰荣辱。这些皆不是他所选择的,而是命运抛给他的。 天下太平,苍生有幸,偏为何不幸的要是他? 他开始动摇,开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情是不是错的。 天下大义与挚爱性命相比,到底哪一个更加重要? 他看着长街之上来来往往忙于生计的妖众,他们或高谈或笑着论,似乎并没有收到术樾的影响。 望舒默默攥紧了拳头,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昭华的死活皆与他们无关,那他们的死活又与自己和昭华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下乱便乱了,他只想要昭华活着。 第309章 牺牲妖界 狐族对望舒仍旧是存有戒备之心的。 他去寻了七名长老,诓骗他们说自己有法子可以将昭华救回来。 但术樾的实力过于强大,在无间炼狱中望舒根本不可能是他的随后,所以他必须要借助狐族和月神族的灵力,用以抗衡术樾。 大长老疑问于他,不留情面问道:“怎么借?如何借?如今少君的魂魄在他手中,若你强行与他交手惹怒了他,即便将咱们的灵力给了你让你能有实力和他抗衡,可他动动手指碾碎少君的魂魄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如此,我等如何能放心让你孤注一掷?” 别的长老也跟着附议,“这件事如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顺术樾亦或逆他,少君这条命怕是都难保。若是牺牲咱们可以将少君换回来,全族都可赴死绝不眨一下眼。可那时候术樾冲出了无间炼狱,便是连天帝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六界在术樾统领之下,还不知会见到怎样满眼生灵涂炭的景象。” 望舒没有接话,嘴角扬起了一记冰冷的笑。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怕牺牲自己这条命? 不过他也不能去怪罪谁。 毕竟昭华不过是他们的君主而已,自己这条命得先保住,才会依附认同自己的君主。 若是连自己这条命都保不住了,那衷心又值几个钱? 眼见着事情失了转机,望舒也没有与他们交涉过多。 狐族毕竟不是他的地盘,而他的心思最先动在月神族上,可能成事的几率还能大一些。 他只一道圣旨,就足以让月神族效忠于他,甚至连缘由也不会问上一句。 他拟圣旨云:“全族的族众,两日内入镇妖楼,结术法之力生结界,加固无间炼狱的封印,阻止术樾重返妖界。” 一声令下,月神族全族上下便不管不顾齐齐入了镇妖楼。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只等他们入了镇妖楼之后,望舒便施法将镇妖楼封禁起来,将他们齐齐困住。 有族众在镇妖楼内嘶吼道:“尊上此举何意?” 望舒不答,而此刻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他的意图。 “尊上是打算牺牲全族的性命,去救狐族的少君?” “尊上怎能如此行事?这般岂非是寒了咱们的心?” “别说了,咱们信错了主子。他连咱们的命都不在乎,怎还会在乎伤了咱们的心?” 镇妖楼在狐族境内,发生这样的变动狐族自然全族知晓。 谁也没有料到望舒竟然会先拿自己的族众开刀。 而术樾所求,是要狐族和月神族全部的族众的灵力修为来交换昭华的魂魄,所以他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攻陷狐族。 狐族长老召集族众灵力高深的妖严阵以待,却料不到望舒使出了十分阴毒的手段。 他并没有与这些长老们发生实际的冲突,而是利用自己的灵力,让迷蒙山涧落了一场雨。 这场雨过后,狐族那些灵力修为不足五百年的狐妖全部都昏睡过去。 而这些狐妖在狐族里的占比达到了七成,他们更是许多修为高深的狐妖的亲眷。 见望舒如此做,长老们慌了神,寻到他后出手相逼,让望舒停手。 可即便迷蒙山涧的雨停了,那些昏迷过去的狐妖也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大长老怒道:“你用了什么阴毒的法术?” 望舒抬眸瞥了他一眼,用十分阴冷的声音说道:“本尊如今的实力,不惧整个狐族与本尊相抗,只是若你们群起而攻之,死伤惨重,便不足以让术樾冲破结界,逃离无间炼狱。非得如此,将那些不堪一击的蝼蚁先让他们昏睡过去,再对付你们。” 话落,不等众妖反应过来,望舒已然对他们发起了攻势。 七长老与上前修为高深的狐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在望舒的攻势之下坚持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迷蒙山涧已经为血染成一片赤红之色。 望舒没有杀死任何一个狐妖,但却将他们全部打成重伤,失去还击的能力。 他施法,将他们一个个全都送入了化灵楼内关押起来,在出口处设立了结界。 之后,他回了少君府,去寻昭华。 此时还在照顾昭华的棠惢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那场雨下过之后,整个迷蒙山涧似乎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 她看见望舒时,望舒身上的青袍沾染了许多血迹。 棠惢吓得惊呼出声,“呀!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她上前查看,但敏锐的嗅觉在凑近望舒的那一刹那便察觉出了不妥。 他身上的这些血腥气息,并非是来自于他的。 而是十分浓郁的,狐族的味道。 不知怎地,棠惢心里有些发怵。她后退了两步,战战兢兢道:“发生了什么事?” 望舒平视于她,语气平静,“昭华手中的那本妖典,在何处?” 棠惢顾左右而言他,“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望舒伸手擒住了棠惢的脖颈,丝毫不留情面,“在何处?” 棠惢挣扎着,几乎快要断了气。 她眼神很不自然地瞟了一眼衣柜,望舒放开她,一掌将衣柜击碎,从隔间里面取出了那本妖典。 没有昭华的法术,妖典上面的文字是不会显现出来的。 于是望舒拿着妖典走到了昭华榻前,动作十分轻缓地刺破了她的指尖,将她的血滴在了妖典之上。 从妖典中,他习得了化灵的法术。 在他转身离去之际,棠惢哭着喊道:“望舒!你当真如此做,主人就算醒来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语,化身为一道青光,与远方的晚霞化为一色,消失在了棠惢的视线中。 重新进入无间炼狱后,望舒将旋光机祭出,冷漠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你可随时前往迷蒙山涧,我会施展化灵之术,给你你想要的。而你,把昭华还给我。” 术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忽而笑了,“哈哈哈哈~好,你放心,你与昭华助我成大事,我脱困后,必不会亏待你们。” 第310章 算计 术樾的魂体跟随望舒一并离开了无间炼狱回到了迷蒙山涧。 他手中紧紧攥着昭华的魂魄,立在镇妖楼和化灵楼之下,昂首仰望着汇聚在楼顶苍穹之上的浓郁妖气,不觉深吸了一口气,“是了,便是这样纯正的灵力,正是我所需的。” 他看着望舒,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地绽放着,“真没想到,你单凭一己之力,不过两日的功夫就将月神族和狐族全数关押入了其中,看来以你所珍视之人做饵,果然可以激发出你无限的潜力。” 望舒冲两座楼宇之间的空地一挑眉,道:“归位,我即刻施展化灵之术,助你突破无间炼狱。” 术樾一边朝着中间空地行去,一边说道:“成事之后,你与昭华必得我重用。” 他立在两座楼宇之间,缓缓盘腿席地而坐,微微闭目唇角带笑,贪婪着吮吸着周遭充斥着强大妖气的空气。 随着望舒念动咒语,天地色变,万妖的痛苦尖叫声嘶鸣过耳畔,而他们的灵体也被缓缓抽出体外,汇聚在了一处。 然而,术樾却并没有等来那些妖力尽数灌注入他体内的那种膨胀满足感。 周遭的妖气迅速消散,他这才察觉到不妥,惊悸睁眼之余,却看见了令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月神族和狐族的万妖皆已被阵法抽走了灵体妖力,可这些灵体妖力并非注入了他体内,而是源源不断的涌入望舒体内。 “你在做什么!?” 术樾震惊不已,妄图施法打断望舒的所作所为,但此刻,望舒已然吸收了大半的灵力,以术樾现下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也无法终结这个结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望舒牺牲了月神族与狐族,竟然是为了将他们的妖力用来补给自身。 “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却是为了诓骗于我?还是你在得知了如此精进修为的法子后,便一心只想着增进自己的修为,而连你口口声声说着比你性命还重要的昭华也不顾及?” 眼见望舒体内的妖力大涨,他的实力也已经到达了可以堪比天帝之恐怖程度,术樾祭出了昭华的魂魄将它死死攥在手中,“你如此做,是逼着我将昭华的魂魄碾碎!” “你敢。”望舒眸色变为殷红血色,他抬眸猛然看向术樾,厉声道:“或者说,你觉得如今你还有这个实力吗?”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术樾,便已经在彼此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控制住了术樾的身体。 术樾攥着昭华魂魄的手渐渐松开,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用得上力气。 “你......你想做什么?” “既然将狐族和月神族的妖力汇集起来,可以助你突破无间炼狱。那么将二族的妖力都汇集在本尊身上,是不是便可轻而易举的将你诛得魂飞魄散?让你出了无间炼狱,得此实力,恐怕六界再无敌手,而你应允本尊和昭华的好日子,恐怕也难实现。即便你不追究,六界之内又有何人能放过我们夫妻?” 望舒话落,不给术樾丝毫反应的时间,猛然将昭华的魂魄从他手中夺了回来,继而向着西南方少君府的方向一抛,魂魄便急速向少君府飞去。 他再度聚力,逼出强大的妖力化作枷锁将术樾紧紧束缚住,“此般反噬,只消半个时辰世间便再无术樾,你这一生,今日便到头了。” 术樾自知无法挣脱出望舒的束缚,索性也放弃了挣扎。 他静静立在原地,感受着妖力带给他的巨大压迫感。 须臾,他问:“狐族是昭华的部族,你没经过昭华的首肯,擅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可曾想过即便你救了她,她苏醒后可会原谅你?用全族的性命换她的魂魄,这笔买卖,你真会做。” “有何区别?若我用全族的性命去成全了你,昭华才会真的对我失望。” “罢了。”术樾仰望雷云苍穹,长舒一口气,“从前败给天帝,如今败给你,原是我不配统领六界。” “以你的实力,若是甘心在妖界为王,不抱着统一六界臣服于你的执念,你又何至于此?” “未达其位,焉知上位者的心境如何?彼时我与天帝实力伯仲之间,凭何世人万妖万魔皆以天帝为尊?他不过是做事比我会笼络人心罢了,他能得到的,凭什么我得不到?” “天帝从未想过要干涉六界事,昔日若非你闹起来,天帝也断然不会出手将你打入无间炼狱。且即便如此,天帝也是仁德待你。他不杀你,还留你一条命,让你在无间炼狱中反省自己的罪过。怎料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心中的妒恶不减反增,还妄图继续在六界掀起波澜,实在死不足惜。” 术樾冷笑着啐了一口,骂道:“天帝是不想要了我的命吗?只是他没那个本事!且你以为,你用这法子就能彻底将我诛杀吗?痴人说梦!我的存在,本就是六界所有恶念的汇聚体,何人能将我诛杀?便是天下全然没了恶念,我才会神形倶毁,否则若是有一丝恶念在心中生,我都能再度汇聚它们,重生于世。” “那也是万万年之后的事了,你愿意如何作恶本尊也瞧不见,你可从现在开始期盼,万万年的煎熬足够你受尽折磨。” 望舒遽然发力,将困住术樾的枷锁收得更紧。 术樾的表情产生了些许的变化,像是因为剧痛而蹙眉,但又牵扯出了笑。 他似乎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而另一头,昭华的魂魄飞入了少君府内,重新附着在了昭华身上。 彼时棠惢守护在昭华身旁,之间一道青光闪入了昭华体内,她便渐渐由狐狸变为了人形。 棠惢欣喜不已,轻轻试探着摇晃着昭华的身躯,“主人!?主人你醒醒!” 昭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十分艰难地抬起眼皮。 遮天蔽日的雷云将白日变为了墨黑的夜色,然而就是这样微弱的光线,也让昭华觉得无比的刺眼。 她皱起眉头,食指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怎么了?” 棠惢一把将她抱住,忍不住哭啼起来,“呜呜呜~主人被槐树爷爷算计了,不过现在好了,主人醒来就好了!” 第311章 棠惢之死 昭华缺失了昏迷前的一部分记忆,她依稀记得列出法阵,是要和望舒一起将青澜制服的。而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实在想不起来。 还是棠惢一边给她递上去一盏热水,一边喋喋不休地讲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才知晓原来自己才经历过那样九死一生的险事。 “可我的魂魄为什么会归体?术樾不是说必得牺牲了月神族和狐族全族的性命才肯放过我吗?” 说这话时,昭华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平日热闹的少君府,今儿却显得格外寂静。 她推开菱窗望出去,庭院内空荡荡的,连枯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格外显耳。 见棠惢又支支吾吾面露惧色,昭华逼问道:“望舒做了什么?” “主人......驸马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你......你别怪他......” “胡闹!”昭华猛然离榻起身,却因魂魄才归体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 棠惢将她搀扶起来,心急道:“主人这是要去哪儿?” “去镇妖楼!望舒为了救我若当真将术樾从无间炼狱里给救了出来,那这天下,就完了!” 棠惢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昭华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了。 她如今的身体还未恢复功力,去了镇妖楼若生出变动,恐怕这条命才是真的保不住。 于是乎便拦在了昭华面前,第一次驳了她的意思,“主人不能去!魂魄能回到你身上,就说明驸马已经按照槐树爷爷的话去做了,也就意味着此刻他可能已经吸取了月神与狐族两族的实力,突破无间炼狱,再无人能拦住他。主人这条命是驸马牺牲了那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无论如何棠棠也不能见主人再去涉险!这天下乱了就由着他乱了,只要主人过得好就行!棠棠什么都没有了,山精族的那些小伙伴们全都叛变去帮槐树爷爷了,棠棠现在只有主人一个了!棠棠不要主人有事!” 听着棠惢涕泗横流的劝阻,昭华如何不知道她是一心为了自己? 她伸手抚摸着棠惢的脸颊,替她将泪水拭去,轻声道:“棠惢,你觉得若是这天下乱了,我能独善其身吗?术樾没从无间炼狱出来,都能将我的魂魄逼出体外。他破了无间炼狱又拥有了月神族和狐族几乎整个妖界的妖力加持,恐怕连天帝到时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与望舒的妖力是妖界最纯正最浑厚的,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这两块肥肉?” 棠惢心思单纯,倒是从未想过这些。 她眼神呆滞,明显是愣住了。 昭华搀扶着她的臂弯,声音很弱地说道:“带我去镇妖楼,我一定要阻止望舒帮他突破无间炼狱。” 拗不过昭华,棠惢只得施法带她前往镇妖楼。 然而赶到此地后,面前的场景却令昭华大为震撼。 强大的妖力并非从术樾身体里爆发,而是来自于望舒。 此刻,他正施法将术樾死死禁锢着,而术樾身上的灵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望舒察觉到了昭华的气息,骤然回首,目光与昭华对上。 他眼底的血色消散了些,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浅笑得如释重负,“小昭昭,你没事了......” 昭华微微颔首,又不解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将月神族和狐族全族的妖力都汇集在了他自己一人身上,你看不出他已经杀红了眼吗?”术樾半是调侃半是讽刺地说道:“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说他做这些是为了阻止我,是为了天下苍生谋福祉,可实际情况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谁能说得准?他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实力,会安心只在妖界当一个大妖?呵。只怕来日,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连我都要甘拜下风为之咋舌的事来。” 这样的挑拨言辞,昭华根本就不信。 她缓步走进望舒,定声道:“我信你。” 望舒瞳孔猛烈地震了一下,他原以为昭华会怪他伤害了狐族,然而她却如此平静。 下一刻,她看向术樾,目光里满是不屑,“多说无益,那束魂链已经将你死死困住,不消半刻的功夫,你就会灰飞烟灭。” “半刻?”术樾笑,“哪里需要费这样的工夫,我活不了,也不屑有着半刻的功夫可以得活。” 他的笑容十分诡异,紧接着,束缚着他的望舒也察觉出了异样。 他的肉体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散,而化散而成的烟气却汇聚成了一个墨黑色的灵体。 望舒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收回束魂链,但术樾用自己最后一口气将束魂链死死的与他链接在一起,短时间之内望舒根本没有办法终止施法。 尖利刺耳的声音在众人耳侧响起,“带着这一身的精绝法术,在无尽的懊悔中度过你的余生。尽情的去恨吧,你的恨意,便是我最好的养料!” 声落,那个墨黑色的灵体以极快的速度向昭华撞去。 望舒被束魂链钳制着,根本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替昭华抵挡这一击。 而昭华方魂魄归体,法力也没有恢复,也来不及躲开。 眼看着那道灵体就要刺穿昭华的肉体,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缕淡青色的影闪过,抵挡在了昭华面前。 棠惢奋不顾身奔上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替昭华抵挡了这一击。 术樾祭出所有残存灵力的一击并非儿戏,灵体贯穿了棠惢的躯体,瞬间将她的内丹击散。 她甚至都来不及喊上一声痛,便重重跌倒在了昭华面前。 “棠棠!” 昭华蹲下身将棠惢拥在怀中,她抱着棠惢,从未觉得她的身体如此轻过。 “棠棠!你别睡!我能救你,你别怕......” 与此同时,术樾也彻底魂飞魄散不复存在,束魂链也断开,望舒的行动也恢复了自如。 他急忙赶到棠惢身旁,用自己的灵力去替棠惢续命。 而这一切在此刻,皆已成了徒劳。 棠惢是那样怕疼的一个小妖怪,平日里被火烫一下针扎一下都要抱着昭华嘤嘤啼哭半天,可今日,这样巨大的痛意,她却一滴眼泪都没留。 似乎还在笑。 她笑看着昭华,艰难地伸手替她抹去眼泪,“这一次,棠棠总算可以保护主人了呢......” 话音方落,棠惢便在昭华的怀中化为了一缕烟气,消散不见。 第312章 望舒散尽修为 三日后。 棠惢的死给昭华带来的冲击不消,再加上她魂魄方才归体,于是乎后来整整沉睡了三日。 这三日望舒不眠不休地陪伴在她身旁,一直紧紧攥着她有些发凉的手。 直到昭华重新睁开眼。 她看向望舒,泪水便涌了出来。 她没有说话,但望舒却明白她要说些什么。 他只是抱着她,任由她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在自己的怀里哭啼着。 随着术樾的死,山精族许多被他控制了精神的妖也都一并赴死,整个妖界如今活着的妖不足千数。 这场劫难,几乎将妖界全数毁掉。 伤心有时,可伤心过后,日子还得过下去。 望舒牺牲了月神族与狐族并非仅仅是为了要救昭华,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将术樾从无间炼狱放出来了,届时恐怕连天帝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虽然那些妖也不想牺牲,但为了天下大义,总有取舍。 余下的妖被望舒召集起来重建家园,他们都是些修为不足的小妖,做起事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昭华想将镇妖楼和化灵楼拆掉,免得睹物思人想起那惨烈事来。 望舒应下她,并道他今夜便会自行前往将那两处楼宇彻底毁掉,也就意味着,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晚膳时,望舒亲自下厨给昭华做了许多她从前爱吃的吃食。 然而昭华面对满桌子的珍馐,却食难下筷。 “这许多菜,从前都是棠惢跟我抢着吃的。那时候我多食了两筷,并非是因为我喜欢吃这菜,而是想逗她。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只觉得好笑......” 昭华将筷子放下,长舒了一口气,将头仰起抑制着泪水漫出,“从今往后,那样好笑的事,我却再也看不见了。” 望舒将她揽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陪伴着谁,寿数终有到头的一日。即便是天帝,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小萝卜不过是先走了一步,或许来日还会以别的方式再回到你身边呢?” 他双手搭在昭华的肩膀上,与她对视,“若有一日。我是说,倘若有一日,我需得走在你前面,往后的日子留你一个去面对,你会如何?” 昭华推搡了他一下,不豫道:“这会子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若连你也离我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望舒笑得没皮没脸,“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怎还当真了?” 虽然没有胃口,但在望舒连哄带骗的情况下,昭华还是勉强吃了些菜。 用过晚膳后,她觉得有些困,便躺在榻上想小憩一会儿。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望舒在这些饭菜里面下了药。 望舒替昭华仔细盖好被衾,又躬身下去在她的额头上浅吻了一记,“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而后,他便决绝转身离去,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中。 一路行至镇妖楼与化灵楼正中,望舒双腿打坐盘坐,将自己的内丹祭出。 他体内不断有妖力溢出,将擦黑的夜色照耀出一片夺目的紫。 在他内丹的催化下,那些从他体内窜出的妖力四下流窜,分为两股不同的力量分别跃入镇妖楼和化灵楼内。 而望舒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苍白,不多时,镇妖楼与化灵楼内传出了响动。 原先那些被望舒吸食了妖力的妖,皆尽数复活。 他们破开了楼宇的巨门从里面逃窜出来,在见到望舒正在施法的时候,便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望舒之所以会牺牲月神族和狐族的妖类,全因他在妖典中看见了这样的记载。 吸收了妖力之妖,若以自己内丹为祭,七日内可将祭奠之妖全数复活,而自己则会遭到反噬,此生也不能再修炼。 从一开始,望舒就没有打算将这些妖力据为己有。 而这个法子,昭华一直也都知道。 她没有告诉望舒,也是私心里不想让望舒有丝毫的损伤。 正是因为她这番举动,令望舒的心底涌上无限的暖意。 毕竟深爱着彼此,谁又不会替对方考虑呢? 而望舒的考虑不止于此,他知道,若是自己将内丹碎掉,以他如今的实力,是可以换回帝羲一条命的。 帝羲和昭华同出一脉,他自有办法将自己从昭华的记忆中抹去。 他本就是孑然一身,从未出现在昭华的生命中的话,那她也就不会伤心。 在复活了所有的妖众后,望舒施法将他们全部迷晕过去,而后开始自毁内丹。 便在此时,强大的妖力已然可以让帝羲的魂魄现身在他面前。 “你想做什么?” 帝羲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猛然抬眸,见他就站在自己一丈远的地方瞪着自己。 他笑,有些虚弱道:“岳父大人,我......” “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帝羲沉声道:“吾不需要你来解救,也不需要你用自己的命来换吾归来。吾这一生该得的尽数得了,如今也该是去寻吟颉的时候。可明白?” “可是......” “留着内丹,虽然法力全失,但你还有大妖的寿命,还能陪伴在华儿身边千万年。华儿需要的是你,而吾这个做爹的,已经可以安心功成身退了。” 帝羲伸手握住望舒的内丹,将内丹强行推回到了他的体内。 如此,施法也就被中断。 帝羲的灵体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看着望舒,笑得十分欣慰,“初见你时,吾一万个不满意于你。如今看来,吾并未选错。” “岳父大人......” “好生待华儿,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便在帝羲消散之后,望舒也因力竭昏迷不醒。 数个时辰后,昭华的药效散去,从榻上起身时往窗外已经天明。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庭院外熙攘的吵闹声。 她推开寝殿的门,正间是七八名月神族的妖众,将重伤昏迷不醒的望舒抬了回来。 这里面有几人望舒的亲信,昭华从前认识。 可他们分明已经死了......为何会...... 只一瞬,昭华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第313章 合族 族中所有的妖医齐聚于此,纷纷诊断了望舒的伤势。 他的内丹虽然还在,但已经不再有灵力溢出,也就意味着他虽然还是妖,但却已经没有了修为。 他强行逆天改命,将那些牺牲掉的族众全数救回,所带来的的反噬后果也是十分具有毁灭性的。 昭华看起来十分平静,她只是问了那些妖医一句话,“便是没了修为,寿数还能有多久?” “妖之寿数与修为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寻常小妖寿数不过千百年,而大妖之辈少说也有逾万年的寿数。从前少君和驸马都是大妖,寿数万万年不止。如今驸马行了那事,已经毁了自己的修为根基,且此生再无法修炼。恐怕......寿数与小妖无异,甚至还不如。” “也就是说,他还有数百年可活?”昭华长舒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望舒的脸颊,柔声道:“那便够了。” 望舒没有了修为,但是昭华还有。 她可以将自己的灵力渡给望舒,如此也可以将自己的寿命分摊给他。 其实都是在人间阅历了一番的,谁又对生死之事看不破呢? 寻常凡人寿数不过几十年,若身边人为心上人,那么哪怕只有几日的活头,心情也是逾越欢喜的。如若不然,如同术樾一般在这世上孤苦存活万万年,又有何意义? 生命的意义从不在于它的长度,而只在于它的宽度。 在昏迷了七日后,一个黄昏时分,望舒苏醒了过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场变故不单单带走了望舒的修为,也带走了他的记忆。 他不记得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甚至连自己是妖的身份也忘了。 他看着昭华,陌生中又带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开口第一句,则是问语,“姑娘,敢问此地为何地?” 昭华眼底的惊异转瞬即逝,很快又笑了。 对于望舒而言,许多事情忘记了要比记得好许多吧? 她浅笑着替望舒添了一盏茶,便道:“这里是你的家。” 望舒一愣,“那姑娘是......” “我是你的妻子。” “哇......”望舒叹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昭华追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望舒的脸登时红了一片,“只是觉得姑娘.......甚是好看......” * 望舒缺失的记忆很难被恢复,不过好在,他还是从前那个耍贫的性子,一点没变。 且他也不执着于自己的过去,颇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从容。 他是月神族的首领,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也就意味着月神族注定会群龙无首。 也正因此,月神族中那些颇具实力的妖就动了异心。 部族不可一日无主,于是乎他们便在族内兴风作浪,妄图将决策权攥在自己手中。 可昭华却不会允许他们这般做。 月神族到底是望舒的部族,即便望舒成了如今这样,总也有她。她作为望舒的妻子,替自己的丈夫守全江山是她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昭华入了月神族,在月神殿前阻止了那些有异心的妖对其余族众的蛊惑。 他们见昭华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月神族内部之事与你们狐族何干?” “你们的尊主是我的夫君,我便也同是月神族的一份子,你说这事与我何干?” “望舒如今已经失去了修为也失去了记忆,他如何还能引领月神族一路向前?发生如此大的动荡,望舒又日日留在你们狐族不肯回来,我们另选了新主有何不妥?” 昭华嗤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你们选择新的领袖的准则是什么?我倒好奇,是如何能选了你坐在月神殿的水晶宝座上的。” “望舒不在,自然是族中最有实力的妖可堪当此任。” “要我说大可不必,你那点三脚猫的绣花功夫还不够我看的。让你带领月神族,恐怕不出一年半载的被灭族了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从前月神族之所以可以入迷蒙山涧的南境居住,全然是因为望舒向父皇求得的恩德。如你所言,如今望舒失去了修为,无法再看顾月神族,那你们觉得从前你们得罪了妖界那么些部族,天界和魔界也都记恨着你们,不得庇护你们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来知会你们一声,若是你们想要保住月神族,便趁早和狐族合族而治,我是望舒的妻子,你们仍旧可以奉望舒为你们的尊主,而月神族有任何问题,我也可出面帮你们解决。” 昭华一语落,引得满殿哗然。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要让月神族和狐族合并,说白了就是想吞并了月神族。 从前帝羲在的时候他们都不肯就范,如今只因了昭华的三言两语,他们如何能肯? 嘈杂议论声听多了觉得聒噪,昭华不耐烦道:“也不必在这里辩驳,我所行所举皆因你们是望舒的族人,才会想法子保全你们。若是给脸不要,左右如今望舒已经失去了往昔的记忆,我管你们死活作甚?明日我便昭告天下,你月神族与我狐族没有半分的关系,瞧着魔界和天界知道了望舒修为散尽,他们会不会来寻你们的麻烦,趁机将你们吞并,用你们的命去做灵力的功体,来增强他们的实力?” 只等议论声弱下来,昭华才继续道:“再糊涂的妖,这笔账应当也能算准吧?合族起码还有我能庇护你们,还有狐族可以做你们的后盾,只不过是依附狐族听上去面子有些过不去罢了。总比被旁的妖旁的神抓去当了盘中餐要好许多吧?今日来倒也不是逼迫你们,给你们三日的时间好好儿想想。想清楚想仔细想明白了,便来天狐殿寻我。是要面子还是要命,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昭华便化为了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月神族族中为此事展开了十分激烈的讨论,可昭华说的话却不容他们拒绝。 的确,若是不依照昭华所言的与狐族合族,狐族确实没有义务去庇护他们。 而放眼整个妖界,如今的昭华已经拥有了最强实力,他们除了听从强者,也别无选择。 第314章 一根小萝卜 这日处理完朝政后,昭华刚想回府去,却被一陌生的妖给拦了下来。 那妖身上的妖气和很淡,修为也不深,且能嗅到其身上流淌着山精族的气息。 自术樾死后,山精族大半的妖精都随他一并身死,能留下来的皆是从未被术樾利用过的纯良之妖,故而昭华也没有对他设防。 “你来寻我有何事?” “帝君,冒昧叨扰您,我知道您并不认识我,是我私心里有事想要来寻您......” 昭华看见面前这男妖眼底闪过了一丝失落,又夹杂着些许的悲伤,于是试探地问道:“你是鹤空?” 男妖颔首应下,昭华便知晓了他来寻自己的意图。 鹤空,是山精族的那只山竹精。 从前昭华瞧见过他的背影,是与棠惢在一块儿的。 而棠惢也侧面向昭华害羞的承认过,她确实是与山竹精在一起了,还告诉了昭华他的名讳。 是啊,棠惢死后,除了自己以外,最惦记她的应该就是鹤空了。 昭华邀他落座,平心静气地说道:“你来寻我有何事?” “我知道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可我就是不甘心......”鹤空眼眶红红的,声音也跟着弱了下来。他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昭华的眼,“帝君,棠棠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昭华没有回答他,直视淡淡地‘嗯’了一声。 鹤空又追问:“当日镇妖楼和化灵楼的事我略有耳闻,既然望舒大人可以将那些妖众都复活过来,为什么偏偏棠棠不可以?” 昭华耐心解释道:“那些妖,是被望舒吸走了灵力而亡,故而望舒将灵力还给他们,便可以让他们重生。可是棠惢不一样。”她抿了一下嘴唇,有些悲怆道:“她是为了保护我,而被术樾击穿了内丹,救不活了。” 鹤空听罢没再说什么,神殇起身向昭华一拜,便转身离去。 昭华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颤抖的背影,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棠惢的。 棠惢这一生都衷心于自己,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了这样的结局实在是令人寒心。 她本可以过上十分幸福的生活,她熬了那么久终于熬出头了,却为了救自己丢掉了性命。 昭华常常在想,自己往后的幸福皆是因为棠惢的牺牲换来的。 若是没有她,自己恐怕早已被术樾那一击打得魂飞魄散。 而她对于棠惢,一早已经不是寻常的主仆情谊。在她心中,早就已经将棠惢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去看待。 失去棠惢,于她而言,便等同于失去至亲的痛。 回到少君府,望舒蹲在庭院里正在玩弄着什么。 昭华上前探了一眼,见庭院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根新鲜的萝卜,从土里冒出了尖尖来,白白的很水灵。 望舒笑道:“小昭昭你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长出来了一根萝卜。” “雨后种子卷进了庭院里,生了根发了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我听见这根萝卜说话了。”望舒笃定道:“方才在庭院里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走出来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但声音却还在。我就一路顺着声音寻了过来,就立在了这根萝卜这里。” 昭华并没有将望舒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打趣。 因为她曾经向望舒提及过棠惢为了救她丢掉性命的事,估摸着或许是望舒为了哄自己开心,所以故意在这故弄玄虚吧。 他并没有戳破望舒,只是打了个马虎眼,嘻嘻哈哈地就过去了。 望舒想起自己小厨房的炉子上还炖煮着东西,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昭华刚准备回自己的寝殿小憩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声。 “主人~~~~” 嗯? 这声音是...... 她猛然回首,却只见空荡荡的庭院里并无人影,而那声音,也是从那颗萝卜哪里传来的。 昭华试探地靠近了那颗萝卜,轻声道:“棠棠,是你吗?” 那颗萝卜没有再给出半分回应,昭华用自己的灵力附着在那颗萝卜上感知了须臾,惊讶地发现那颗萝卜上竟然当真有棠惢的气息。 她欣喜不已,祭出了旋光镜来将萝卜的灵力注入其中,便看见了前因后果。 当日,术樾那一击确实将棠惢的内丹震碎了。 可因为当时望舒正在施法,强大的灵力流路将棠惢的妖力强留下了一抹。 那抹妖力便在迷蒙山涧中漫无目的的飘荡,它其中蕴含了棠惢的几分意识。 便是依靠着这几分意识,那一抹妖力克服了重重的困难飘荡回了少君府,而后扎根在庭院内生根发芽。 如此,也就意味着棠惢并没有死。 她只不过重新变为了萝卜,需要重新修炼才能再次幻化为人性。 她对于前世的记忆或许还有些许的留存,还能认得出望舒,还能认得出昭华,这便够了。 昭华将那一片土地铲起,将棠惢的原身仔细养在自己的房中。 日日浇水施肥不说,还用自己的灵力灌注其中,帮助棠惢早日修炼成精。 过了一个月后,棠惢虽然还是萝卜形,但是已经可以密音入耳与昭华对话了。 失去她的时候,总盼着她能快些回到自己的身边。 如今这愿望冷不丁的实现了,昭华却又觉得头疼。 因为棠惢的话,好像比以前还要多....... 重新回到昭华身边令她兴奋不已,日日在昭华的耳边聒噪个没完。 再加上望舒本来也是个话痨,昭华的耳根子除了睡觉的时候就没有清闲过。 好在望舒更多的时间喜欢去逗自己一双儿女玩,才能让昭华落下半刻的清闲。 昭华向棠惢表明了鹤空对她的爱意,又问棠惢要不要将鹤空叫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棠惢却突然矫情起来,“看什么?看我的原形吗?上面哈沾着泥巴丑死了,棠棠才不让他看到!他若是真心喜欢我,便会等着我。若是连这些时日都等不得就恋上了旁的妖,这样的坏蛋棠棠才不稀罕了。”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第315章 共情好 七年后,棠惢重新幻化为人形,而鹤空在以为她身死的情况下并没有再和其它妖精有过什么逾矩之事,他潜心修炼不问世事,修为也有所突破。 在一个晴好的午后,昭华带着棠惢去寻了鹤空。 再次相逢,本以为他们会有说不完的掏心窝话。 然则并没有。 鹤空只是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倒是棠惢这个丫头先哭得泣不成声。 后来昭华替他们举办了一场以人间规格为准的婚礼,风风光光地将棠惢嫁了出去。 成婚后,棠惢跟随鹤空一同居住在了少君府旁昭华为他们新修葺的一处屋舍。 她不再是昭华的女仆,彼此也终于开始以姐妹相称。 自月神族与狐族合族,山精族覆灭之后,昭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妖界的妖皇。 她不像是六界别处的首领,拥有了实权在手后就会想着去扩张自己的领土,将自己的种族实力一步步扩大。 她志不在此,也觉得累得慌。 她和望舒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个失忆的夫君虽然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但对昭华的爱却丝毫不减。 有两年,他们前往人间,在那里过着寻常百姓的凡人生活。 昭华会向他讲许多从前的事,望舒只当个乐子听,听罢还不忘调侃一句,“怎么我以前这么贱吗?” 昭华笑,“你以为你如今又能好多少呢?” 这些年里,昭华明里暗里将自己的灵力妖气输入给望舒,只为了他能够和自己平摊寿命,可以让他长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而这一切本也就是她欠了望舒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望舒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这个妖皇之位,也应当是他的。 因为望舒失忆和丧失修为的缘由,昭华对待他的态度要比从前好了许多。 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她不会再动不动就跟望舒发脾气了。 然而这样的‘特权’,随着一个秘密的揭露,被昭华无情的收回了。 这日,有造办坊的妖仆来少君府询问昭华新一季衣裳的选色和布料。 她带了十六匹布料来,而昭华正巧去了棠惢那里并不在,于是妖仆就让望舒给她拿个主意。 望舒没说什么,只一把就将一匹殷红色的布料从里面抽了出来。 妖仆不解道:“驸马爷这是作甚?这红色平日里是少君最喜欢的颜色,怎么......” “傻的吗?不知道小昭昭的原形是赤狐,你这布匹颜色和她的皮毛一样,看了能不膈应吗?” 望舒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然,没料到身后突然传来幽幽一句,“你如何知道我的真身是什么模样?” 望舒闻言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回头,看着昭华阴沉的面色,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我猜的......” 这厮一瞧就是一早就恢复了记忆,倒是能装。 昭华撸起袖管,唇角扬起一抹森然的笑,“那你就继续猜吧~” 话落,毫不留情地巴掌,就如同雨点般拍落在望舒身上。 (月底完结,这个是正文的结局,后面都是番外。然后还有整本书的结局篇,在月底放出来。今天爆更3w字,明天恢复正常,新书正在写大纲了,反正十一前肯定能发出来。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怎么回复评论,趁着bb的功夫祝大家平安康健喜乐顺遂~~~) 昭华番外:一、相遇 (番外是昭华和元慕之前的故事,算是前传。) 这几日小赤狐昭华遇见了一件烦心事。 在成功经历天劫之后,她暂时丧失了狐族的灵气。 没有灵气护体,她就无法穿越过迷蒙山涧的雾霭而回家。 如今也不知自己是被天劫给卷到了什么地方来,看着似是一处罕有人至的山谷。 层峦叠嶂绿绿葱葱,有山有水倒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于是昭华便决定在此地修养一段时间,等狐族的灵气恢复了之后,再回迷蒙山涧。 这一日,她本在小溪上游的果树林里面摘果子,忽而听见了一声响彻山谷的惊呼声。 那声音延续了几秒钟,在山谷里荡出了回声,而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她十分好奇,这地方除了她还会有谁来?于是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在一处湿地中,昭华见到了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 他容貌生得姣好,只是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昭华蹑手蹑脚地接近男子,蹲下身来试探着用手摸了摸男子。 男子眉头皱起,口中轻轻‘啧’了一声。 他似乎很疼,发出声音和细微的面部表情也只是条件反射,他并没有醒来。 昭华自幼就生活在妖界的迷蒙山涧,她的父皇看管她十分严厉,不许她随便跑到人间去游玩。 故而她也很少有能跟凡人接触的机会。 不过也有一次。 那次也是昭华在渡劫的时候,她在迷蒙山涧的入口处遇见了一个打猎的小男孩。 那时昭华被困在三味真火之中渡劫,那小男孩以为昭华是被火烧了,阴差阳错救了她,还将她带回家养着。 不同的是,小男孩带回家的是昭华的原形。 而如今立在这个男子身旁的,已经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昭华了。 人类对一只狐狸都可以这么有爱心,应该是一个不算太坏的种族。 因此,昭华生出了要救助奄奄一息的男子的心。 她施法将男子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而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林间深处走去。 这空山谷多走兽,要是让男子暴露在荒野里身上又有伤口,血腥味难免会引来野兽的觊觎。 她知道林间有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于是她决定将男子先藏匿于此处。 男子身上的伤处很多,昭华虽然可以用妖法护住他的心脉,但是却无法阻止他的伤口一直流血。 在这样流血下去,他早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她记得从前槐树精青澜是教过她许多医理,她知道星辰草可以止血,于是在安顿好了男子后只身出去寻找。 好容易在山涧寻见了一些,便将它们采摘回来,一部分研磨成粉末敷在了男子的伤口上,另一部分熬煮成汤药,喂男子吞服。 好在男子虽然昏迷着,但是因为被护住了心脉,渐渐的情况有所好转,那汤药送到嘴边他也知道下咽。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男子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昭华也累得精疲力竭。 入夜,空山谷十分寒冷。即便都躲在山洞中,也时不时有寒风倒灌而入。 昭华是狐狸,自然不畏惧寒。但见男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靠近男子些,捋了捋他额头被汗水浸湿的发,“凡人看起来,还挺脆弱的~冷了也不行,热了也不行,真是麻烦。” 嘴上如此说,却还是捡来柴火生了火堆在男子身旁,替他取暖。 昭华觉得自己也有些困倦,便在男子身旁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昭华隐约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狐族的警觉让她迅速睁眼,春水似地眸光便映在了男子脸上。 他醒了。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这位姑娘,敢问此地是何处?”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轻很柔,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昭华伸了个懒腰,随口回道:“空山谷。” 男子点了点头,而后环顾着自己身上贴满了已经干瘪的草药,又道:“依稀记得我摔下了悬崖,是姑娘救了我?” “对呀~你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采摘草药,一时不慎,失足跌落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昭华拥有读心的能力,她一眼就看穿了男子的心思。 他在撒谎。 他是被人追杀,一路逼他到了悬崖边,被人生生推下去的。 “追杀你的人是谁?”昭华问,“你是坏人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男子一惊。很快便理清了整件事。 应该是他被追杀的时候闹出了动静,正巧被在悬崖下的昭华看见了吧? 也不奇怪。 于是他又道:“追杀我的人才是坏人。我本事一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为得罪了对家被人追杀。” 他还是没有说实话。 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子,而他被追杀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争夺皇位。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妖与妖之间的沟通就没有这么多小心思,谁也不对谁设防。 自己方才救了他的性命,他倒好,一句实话也不肯对自己说。 昭华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是皇子。” 她无情打脸,吓得男子浑身冒虚汗。 他打量着昭华,心想这漂亮姑娘莫不是也是自己的手足派来暗杀自己的? 细想又觉得不对。 若当真如此,他哪里有命活到现在? 环顾自身,才见自己腰间佩戴着一块纹龙玉佩。 那是皇族的象征,有些常识的百姓都知道那是何物。 于是他敞声笑了,“抱歉。方才未能确信姑娘是否是好人,才会对姑娘惹下许多谎话。没错,我正是当朝的三皇子,元慕。” “哦。” 昭华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这个身份并不敢兴趣。 旁人听见他的身份都忙不迭的巴结,她倒不同。 “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昭华,昭明的昭,韶华的华。” “好名字。”元慕笑,“如你一般,明媚如光。” 说完这一句,身体的伤口开始疼痛。元慕蹙眉闷哼了一声。 昭华问他,“可是觉得痛?”她端过昨夜里熬煮好的止血草递给他,“还有些,喝了能好点。” 昭华番外二:相知 元慕向来在宫中养尊处优,平日里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太医院送来的汤药也都是避除了药渣的。 他看着面前的这一碗还有泥土漂浮在上面的汤药,实在是下不了嘴。 “看着是有些碍眼,但却是救你命的良药。你能这么快醒来,全因我昨夜喂你喝下了此物。你闭着眼不看它,自然就能喝下了。” 元慕也算听话。 他蹙眉闭眼,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将汤药送服入口中一口吞下。 像是那汤药在嘴里面多停留半刻也是折磨。 如今天下大乱,他卷入权力的旋涡中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他不去和他的兄弟们争夺皇位,那么来日被他的兄弟登基后,他和他的母妃定然没有活路。 此刻不争,也必须得争。 坠崖未死,便是天未绝了他的路。 他起身,匆匆向昭华一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大恩得报。不知姑娘家住何方?” 报恩? 他又去不了迷蒙山涧,报什么恩。 更何况昭华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让他报恩。 想着此去一别也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于是昭华便胡诌道:“我便住在此地。” 元慕颔首道:“此地看着罕有人烟,要寻姑娘怕是不难。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但却觉得脚腕钻心的疼,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在昭华搀扶了他一把。 “怎么了?”昭华搀扶他坐下,检查了一下他的脚腕,道:“是骨头摔断了。” “无妨。”元慕勉强站起了身,一跛一跛的仍要向前走,“我没有时间耽误了,我得尽快离开这里去和蒙将军汇合。不然他们要是以为我死了,可就麻烦大了。” “你这一瘸一拐的如何能走出来?此去出山,要走很大一段上坡的山路,你行动不便,万一再滚下来了,岂不是更麻烦?况且这空山谷多有野兽出没,你别还没走出去就先入了野兽的口。” “野兽?”元慕好奇道:“可姑娘你只身一人,为何不怕?” “我......我......”昭华结巴道:“我自幼便是在此地长大的,哪里有野兽出没,哪里安全,遇见野兽如何逃命都是我一早掌握的必备技能。可你不一样。” “不成,我必须得尽快出去!” 元慕不听劝,又强撑着走了几步。接过还没出山洞,他就再次被绊倒。 昭华白了他一眼,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那江山天下还能有他此时此刻保住性命重要吗? 她定声道:“你别动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往后就是医治好了也要成个跛子。虽然骨头现在断了,但是伤得不算严重,我能医好你。你给我十日功夫,我保证你能蹦能跳能跑,可成?” “十日......”元慕面色灰败,不住摇头,“十日功夫,恐怕外头已经变了天。可恶!” 他拳头用力砸地,砸出了血来,“母妃还在宫中,若我军败了,只怕母妃性命不保!” “你别着急,别这么暴躁,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是想让你的将军知道你还活着是吗?会写字吗?” “自然。” “那便成了。我带你回家中医治,你笔墨一封我替你带给你那个所谓的将军,不就成了?” 这法子当时现如今唯一的法子了,元慕有些不好意思道:“与姑娘初次见面便如此连累姑娘,在下心中实在难安。” “没事没事~”昭华大大咧咧地摆着手,笑道:“反正你说了,会报答我的。” “那是自然。敢问姑娘想要什么?在下自当竭尽所能满足姑娘。” “倒也简单。”昭华托腮想了想,道:“那便给我准备上十只兔子吧?空山谷的兔子都快被野兽吃完了。” 元慕愣了一下,愈发觉得眼前这女子颇为有趣。 她住在这山谷中,想来家中条件一定不是很好。她知道自己皇子的身份,本可以狮子大张口,以救了他的性命为由要个黄金千万两的也不过分。 可她倒好。只要十只兔子? “姑娘很喜欢吃兔肉?” 昭华抿唇摇头,“也算不上特别喜欢,不过我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她见了兔子可就走不动道了。” 于是,元慕爽快的应下了昭华的要求。 昭华在空山谷哪里有家? 她不过是诓元慕来着,好让他留下来安心养伤。 但是她总不能把元慕一直放在山洞里吧? 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法子。 当初她被那个人间的小男孩相救后,是在那个小男孩家中住过一段时间的。 她大概了解凡人居住的房子是什么模样,于是施法在不远处变出了一座宅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元慕向那处宅子走去。 到了宅外,元慕险些惊掉了下巴。 由于昭华只见过那个小男孩的家,所以就把这个宅子幻化成和那个小男孩的家一模一样。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住过的那个男孩家,其实是西凉的皇城。 虽然她只是将男孩所居住的殿宇庭院给变了出来,但是这样豪华的宅子赫然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谷中,实在是有些突兀。 元慕有些磕绊地问道:“这......便是你的家?令尊是何许人也?” “我爹啊~~~我爹在外从商,很少回来,家中只有我一人居住。” “这么大的宅子,就姑娘一个人?”元慕惊异不已,“你不觉得怕吗?” “习惯了。”昭华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房门,带着元慕进入了寝室。 寝室的床十分软和,上面铺陈的也是上好的羊毛毡,一看就价值不菲。 因此元慕对于昭华的身份也起了疑心。 昭华看出了他的怀疑,连忙扯谎道:“这房间里的一应一物都是我自己动手做出来的,怎么样?厉害吧?” 元慕笑着对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即便她是城中有名的富家千金,不愿对自己说实话又如何呢? 萍水相逢的,自己受恩于她,又怎能要求别人对自己坦诚相见? 不过她长得确实很美。 比元慕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 一时间,元慕怔然望着昭华,竟出了神。 昭华番外三:相许 元慕猜测,昭华应该是出生于药香世家。 若非如此,她家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名贵药材? 而昭华的医术也十分精湛。 她替元慕将断了的腿骨接驳上,在伤处涂抹了断续膏,又用竹板来给他固定。 这一套流程下来本应该是剧痛的,可是昭华的那双柔手好似有魔力一般,整个过程中元慕并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适。 “昭姑娘医术高明,简直比宫中的太医还要厉害。” “你这几日卧榻歇息,没事不要乱跑了。不然才接好的骨头又断了,可是要遭两次罪的。” 昭华洗过手后取来了笔墨递给元慕,“你要告诉那位将军什么,写下来就成了。再告诉我他在哪,我替你去寻他。” “驻营离此地少说百里,单靠脚程来回需得数日。我不放心你。” 听元慕如此说,不知怎地,昭华的脸却红了。 “没事的,我有马儿~” “马儿?”元慕欣喜道:“姑娘还会策马?” 昭华点点头,“和爹爹学过一点。不然居住在这深山里日夜都要出入的,单凭一双腿怎么方便?” 元慕这才将地址告诉了她,又很快书写了一封书信递给昭华,“前线十分凶险,你莫要深入军营。将此物放在军营门口,再将这块石头压在上面。” 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只是萤石,在夜间会散发出盈盈光芒。他们瞧见了这石头,自然会发现底下压着的信。”他缓一缓,眼含深情地看着昭华,“信中我并未提及空山谷以及姑娘的住址。我知道姑娘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你放心。” 昭华接下这些东西妥善保管起来,冲元慕点了点头,又道:“你榻前小案的屉子里面有一些干粮和果子,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山珍海味,便委屈你先用那些东西果腹。我赶快些,入夜应该能回来。你切记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再伤到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不料元慕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很奇怪,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过是寻常的牵手,却令她周身犹如过了电一般微微地发颤。 她缓缓回眸,撞上了元慕柔情似水的眼波。 他道:“一路小心,我等你。” 这看似寻常的叮咛,却无意间击中了昭华的心。 她的脸很红,下意识地躲避着元慕炙热的目光,也很不自然地挣脱了他攥着自己的手。 离开宅子后,昭华并未策马。 她是妖,她自可以随意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只不过转瞬间,她就到达了军营外,将那封信和萤石依照元慕的吩咐放在了一个极显眼的位置。 她本想赶回空山谷,但又害怕一来一回时间太快引起了元慕的怀疑,于是便窝在了山涧树木上小憩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昨天在山洞睡得不舒服,昭华很快便在树上睡着了。 这一睡,再睁眼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她暗道不妙,即刻瞬移回了宅子,但是元慕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夜深露重的,空山谷环境又十分复杂,他迷了路可怎么好? 昭华心焦不已,在空山谷四处寻找元慕的踪迹。 终于,他在出山的路上看见了元慕。 他摔倒在地,腿上的竹板也掉了。但他还是在艰难地向前爬行。 双手满是鲜血也毫不在乎。 昭华有些生气,自己明明已经叮嘱了让他不要乱跑,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折腾自己? 她变出了一匹马匹,策马来到元慕身边后下了马。 “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你......” 刚俯下身欲将元慕搀扶起来,怎料他却一把拥住了自己。 他抱得很紧,仿佛只要稍稍松开手,就要担心昭华不见了踪影。 “吓死我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多怕你为了帮我而出了事。” “你是......为了找我?” 元慕用力点头,怎么也不肯松开昭华。 此刻,昭华是可以感受到他内心世界的。 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而并非是为了别的事寻来了此处。 而他即便不能走路,爬也要爬出空山谷,也全然是为了她。 看着元慕不住流血的伤口,昭华心疼不已,“你怎么那么傻?我说了我会回来就是会回来,你干嘛这样折腾自己?你......唔......” 不等昭华说完,元慕的唇就已然贴了上来。 他的吻那样温柔,仿佛要将昭华融化。 她清楚地听见了元慕的心跳声,也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要从胸腔跳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夜,回到宅子后,所有该发生的事情,就都在两人身上发生了。 元慕相拥着昭华,细心替她盖好被衾,沉声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与你保证,也会是最后一个。” “你是皇子,喜欢你的女子多得是,又为何会喜欢我?” “因为你,和她们都不同。” 这天夜里,元慕与昭华说了许多情话。昭华知道,他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她也十分为之感动。 她是妖,妖与凡人的感情不同。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心慌,面赤,呼吸急促。仿佛整个人的魂都游离出了体外再不由自己。 后来元慕问她,“你可愿和我在一块儿?” 昭华几乎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后来的几日,在昭华的悉心照顾和妖法的医治下,元慕的伤愈合的很快,便连最重的断骨之伤也痊愈得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地缓缓行步了。 眼见再过两日身子便能痊愈,元慕向昭华道:“等我身子好了,必得回去领兵作战。如今天下大乱,母妃尚在宫中,这乱世由不得我不去争不去抢。” “若是你再为人所害呢?” “不会。”元慕牵起昭华的手浅吻一记,“如今我有了你,自当事事小心。你便留在此地,等我凯旋归来,迎你为妻。” 昭华抿唇,用力摇头,“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有怎样凶险的事,我都想陪你一起面对。” 此去凶险,元慕本是不依的。 但拗不过昭华再三请求,他只得答应下昭华,让她一同前往,并发誓会保护好她。 哪里需要他保护昭华呢? 昭华执意要陪在他身边,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 昭华番外四:父女反目 决定要随元慕去往人间,就意味着自己有一段时间不能回迷蒙山涧。 若是没有交代就这么失踪了,她的父皇一定会四处寻她,惹得妖界动荡便不好。 于是昭华决定先回家一趟告诉父皇自己的决定。 毕竟从小到大,她的父皇都十分宠爱她。对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将她捧成了掌上明珠。 然而这一次,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帝羲后,帝羲的情绪几乎可以用震怒两个字来形容。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昭华发火。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是狐族的少君,是妖界未来的妖皇,更是吾唯一的女儿!你修为不过千年,还有的是需要历练的时候。你跟那凡人才相识几天,便要追随他去人间?” “父皇!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昭华瘪嘴赌气道:“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元慕今年二十有二,他再活个七八十年也就到头了。女儿陪他过完这一世,他阳寿尽了女儿自然就回来了。” “你以为情爱一事便如同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他死了,一了百了,所有的伤痛只会留给你。你与他朝夕相处数十年,你当他死了这份爱便也死了吗?吾与你母后相恋那许久,你母后如今薨逝千年,你可见吾对你母后的思念淡了一分?” “可若是重新给父皇一次机会,若明知母后会先您一步离去,您还会不会同母后在一起?” 帝羲沉默了。 他似乎没有料到昭华能问出这样的话。 半晌静默过后,他转了话锋,“无论如何,这件事吾都不会答允你!” “父皇!您怎么这么不讲理!?”昭华语气生硬道:“您和母后便有相爱的权利,凭什么我没有!?” “你爱的是人,不是妖!凡人污秽不堪,心思也诡谲不定,又善变多疑,你跟着他能得什么好?” “再怎么样也是我选的!我不后悔就是了!” “胡闹!”帝羲大手一挥,令道:“来人呐!将少君押回她的寝殿内,重兵看押,不许她出房门半步!没有吾的允许,任何妖不准探视!” 声落,便有数名妖兵围拢上来。 他们将昭华团团围住,为首的妖兵毕恭毕敬道:“少君大人,您还是莫要让咱们为难了。” “我不要回去!”昭华沉声道:“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权自己做主!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喜欢谁,也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即便您是我的父皇,您也不能拦着我!” “你说什么!?”帝羲显然被昭华气得不轻,“吾是你的父皇,更是妖界之主。吾的话就是圣旨,你敢不从!?吾经历的事情比你多上许多,你是吾的女儿,吾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入一条死路也不拦着?” “死路活路,走过才知道!” 昭华转身欲走,帝羲下旨道:“将少君拦住!” 那些妖兵得令后迫于无奈对昭华动了手,昭华的修为在他们之上,轻轻松松三两下便将他们打趴在地上。 如此,帝羲只好亲自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挡在昭华面前,肃声道:“莫要肆意妄为!回房去!” “父皇这般拦着我,可是因为您有私心?” “私心?笑话!吾对你能有何私心?” “您就是想把我留在您身边让我好好修炼,就是想让我来日继承您的皇位,让我掌管狐族掌管妖界!可这些明明就不是我想要了!我在迷蒙山涧修行了整整一千年,也整整听了您的话一千年!我从来没有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您一直都说,只要是我想要的,您都会给我。可如今,连我这样小的一个要求您都不愿满足!” 听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对自己咆哮,帝羲的心隐隐作痛。 他答应过吟颉,他们的女儿,只需要平安喜乐就够了。至于妖界的琐事,他不忍心让她受累半分。 自己这么些年拼尽全力护得女儿的周全,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区区凡人男子,自己的女儿就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着昭华,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吾事事皆为你着想,在你心中,便是如此想吾的?” 昭华也明显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但是局面已经僵到这了。她能怎么办? 一旦服软,今日自己再想离开迷蒙山涧,可就难了。 于是她也目不斜视地盯着帝羲,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当真要去?” 帝羲问,昭华用力颔首。 她是那样决绝,似乎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他能怎么办?女大不中留,他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将自己的女儿禁锢起来。 于是他只能道:“若吾让你在他和吾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谁?” 昭华默声半晌,最终用极弱的声音吐出了三个字,“对不住。” 帝羲将拦在昭华面前的手缓缓垂落下来,昭华向着他深深一拜便向外行去。 身后,帝羲唤她,“今日你若执意要走,便是不认我这个父皇。那么日后你受了任何苦难,也莫要回来寻我。你走后,迷蒙山涧就再不是你的家。你既然喜欢凡人,喜欢凡间,那便将你的家安在凡间好了。” 帝羲这话明显是气话,但昭华却当了真。 她一句话也没多说,也不顾身后帝羲的叫喊声,决绝离去。 回到空山谷的宅子里,元慕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只等她回来便能出发。 见到昭华,瞧着她脸色不太好,于是问她,“怎么了?可见到你父亲了?” 昭华点点头,而后上前紧紧地抱住元慕,“元慕,你会一直都待我好吗?” “这是自然。”元慕轻抚着昭华的额发,“怎么了丫头?你父亲不同意你跟着我?” “不是,父亲同意。”说这话时,昭华双眸里漫出了泪来。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元慕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他是真心喜欢自己,也答应了会照顾自己一生一世。 凡人应该和妖一样,都是极重视承诺的吧? 昭华如是想。 昭华番外五:夺天下 一路跟随着元慕,与驻扎在京都以南三百里的军队会面。 这是一支誓死效忠元慕的军队,领头的是蒙将军,副将是宋世安。 大伙儿见元慕完好无损的回来还带了个美人在侧,自然为他欢喜。 可欢喜过后,也迎来了头疼的事。 二皇子和四皇子如今兵力都十分强盛,而他们都以为元慕已经死了,所以铆足了劲互相拼杀,彼此都誓要将皇位揽入囊中。 他们手底下的将领都是从前的元军,也就意味着哪一方战败,另一方的兵力自然会归胜者所有。 那么无论是二皇子和四皇子谁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了胜利,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以元慕如今手底下的这些兵力,是不足以撼动胜者实力的。 元慕和蒙将军与宋世安在帐篷里商讨了大半日,最终决定趁二皇子和四皇子交锋的时候,异军突起扰乱战局,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入夜,元慕回了昭华的营帐将此事告诉她,昭华听后隐隐觉得不妥。 “如此厮杀是可阻止他们胜者合军,可若是败了呢?” 昭华到底是妖皇的女儿,虽然从未真正带兵打过仗,但是跟在帝羲身边日日耳濡目染,多少也是精通一些兵法的。 她向元慕提议,“如今是咱们养精蓄锐的好时候,且看着他们厮杀而不动声色就是了。今日听蒙将军说,二皇子的兵力有六万,四皇子的兵力有五万八。咱们如今的兵力连伤残的士兵都算上,已经不足三万了,是吗?” “正是如此。”元慕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无奈道:“原本是有十万精兵在我麾下的,但是二哥和四弟他们联手起来先围剿了我,他们两军实力加起来要胜过我许多。解决了我这个心头患,他们才好内斗。” “他们算计了你,你也算计他们就是了。”昭华笑道:“明日让咱们的士兵停止操练,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去周围的布庄和染坊一趟,买些东西回来。如今的存银还有多少?” “三千两。”元慕疑惑道:“大敌当前,让他们去买那些女红用品作甚?” “咱们歇一歇,开开染坊,染染布料。” 见元慕还是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昭华娇嗔道:“你笨死了~从前这些士兵不是都在一起操练的吗?天下三分之后,一部分跟了你,另外的两部分跟了二皇子和四皇子。如今这场仗才打了两个月,你觉得他们在战场上可以分清敌我吗?盔甲和兵器都是大元出产的,几乎都是一样没有分别。听宋副将说,战场上用来区分敌军我军的,便是看对方头上系了什么颜色的头巾。咱们是黄色的,二皇子是红色的,四皇子是蓝色的。” “明日把那些布匹和染料购置回来,咱们偷摸摸的做一批头巾,只挑着蓝色和红色的去做。让做了蓝色头巾的那一批士兵混入四皇子的队伍里,做了红色头巾的那一批士兵混入二皇子的队伍里。沙场上厮杀起来,他们头巾颜色相同自然不会厮杀,但是咱们可以看出来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只需要在漂染头巾的时候,将中间的颜色加重一些,再在边角的地方折叠处一个小小的记号就可以了。这样细枝末节的差别,沙场上杀红了眼,敌人哪里还有功夫去分辨?如此,咱们便能扰乱了他们的军心,让他们分不出敌我来,由此讨胜。” 昭华分析的有理有据,不禁令元慕刮目相看。 他将昭华的建议反馈给了蒙将军和宋世安,他二人听后也觉得此举或可一试,于是便着手安排下去,将整个军营都变成了染坊。 三日后,加急做出来的那些裹头巾已经全部晾干可以佩戴。 前线探子来报,两日后,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两支军队会在望月崖交锋。 于是元慕便安排他手下的士兵一早埋伏在此地。 这一仗才打起来,很快士兵们就察觉出了异样。 明明是绑着自己头巾的友军竟然开始无端端残杀自己人,这便乱了军心。 如今敌方的将领想要下旨撤退也没用。 就这般厮杀了整整三日,如今沙场上还残存的兵力不过五万。 而这五万人中,有最少两万五千都是元慕手底下幸存的士兵。 至此,元慕披甲上阵,亲自指挥作战,誓要一举将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军队荡平。 元慕手底下的兵卫此刻齐齐扯掉了自己的裹头巾,在元慕的带领下所向披靡。 而昭华一直在隐秘的角落里盯着元慕作战。 忽而,他见元慕所带领的一支军队被二皇子团团围住。 而别的士兵也在缠斗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元慕已经陷入了困境。 眼看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元慕困在其中突围的可能性极小,昭华便为他捏了一把汗。 元慕节节败退,二皇子挥剑直刺他的胸口。 眼见那一剑就要刺中元慕的心室,昭华顾不上旁事许多,瞬移至元慕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剑。 这一剑贯穿了昭华的身体,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都是亲眼看见昭华突然出现在元慕身前替他挡剑的,可是这一剑刺入了昭华体内,昭华却并没有流血。 她握着剑刃,生生将剑刃折断丢在了地上,而后双手聚力随意一挥舞,周遭围剿元慕的士兵就齐齐被打倒在地。 他们叫喊着有妖,慌也似地逃了。 昭华回首,见元慕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惊恐。 她知道,她在怕。 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消解元慕心底对她的惧怕。 她只能苍白无力的解释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感受到了元慕心底的变化。 他先是怀疑,而后是退缩,不过很快,他的心底就漫出了勇气来。 他上前牵起昭华的手,沉声道:“无论你是人是妖,你救了我两次,我便欠你两条命。我说过会一生一世护着你,只要是你,这承诺就都作数。” 如此简单的几句话,足以让昭华为之感动。 她与元慕在沙场上紧紧相拥,彼此心底已然完全接纳了彼此。 昭华番外六:为后 这场仗在昭华的助力下,元慕自然大胜。 不过这场战役也使元慕失去了一员大将。蒙将军伤重不治身亡,着实可惜。 沙场上的事情传播的很快,没过多久,军中就有了昭华是妖的传闻。 大家议论纷纷,皆说是昭华迷惑了元慕的心智,若是将她带回了京都去,那必然是大元的祸水。 这样的话传入了从副将提拔为正将的宋世安耳中,得了宋世安的训斥。 “昭姑娘是人是妖与你们何干?三皇子都不介意,哪里轮得着你们说嘴?一个个七尺男儿,嘴巴比女子还要碎!这场仗若不是昭姑娘出谋划策,咱们赢得希望可谓渺茫。无论如何,她都是咱们的恩人。” 宋世安在军营训话的时候,正巧被路过的元慕和昭华听见。 昭华极力表现出平静的模样,但元慕还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悦。 “人对妖的偏见向来都有,你不需要管他们,在我面前,你可以安心做你自己。” 昭华笑着点头,“我要过日子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们,我管他们干什么?只是......” 很快,她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从前你是寻常人家,我还能与你长相厮守。可现在你赢了这一场仗,回了宫中你便要继承皇位,就是这天下之主。你成了皇上,而我这样的身份,如何还能陪伴在你身边?” 元慕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她傻,“为何不能?” “我是妖......妖怎能成为人皇的皇后呢?” “我说可以就可以。”元慕的语气坚定,眼神里也满是爱怜,“你不需要考虑这许多。像你说的,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旁人。而合起门来,我要立谁为皇后也是我自己的事,旁人管不着。” 这些话,元慕并非说说而已。 回宫后,他便继承了皇位,登基称帝。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嘉赏平乱有功之士。 宋世安立了大功,遂被元慕提拔为正一品的护国公。 而昭华,则被元慕拟立为后。 彼时昭华是妖的消息被元慕和宋世安封锁在了军中,前朝的朝臣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见她生得国色天香,举止又雍容端庄,更听闻元慕大破敌军是她出的主意,有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子做皇后,也算是元慕的福气。故而前朝压根就没有反对的声音。 就连元慕的生母,如今的太后也道:“华儿这姑娘甚合哀家心意。且皇帝挑选的女子,错不了。” 如此,昭华就成了元慕的皇后。 封后这日,元慕给了昭华极大的荣光。 大元从来没有一次立后要比昭华封后还兴师动众的。 他迫不及待的要迎娶这个女子,迫不及待的要昭告天下,昭华是他的妻。 成婚后,帝后之间过上了琴瑟和谐的生活。 元慕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丝毫都没有介意昭华的出身。 他将昭华捧在手心里当做至宝一般,给他千般万般的疼爱。 而昭华也在尽力去恪守凡间女子的本分。 她学习了女红,学习了厨艺,练了琴棋书画,也对太后十分孝顺。 这一日,昭华正在怜惜刺绣的时候,凤鸾宫的大宫女香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昭华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便道:“怎样的事要你这样紧张?喘匀了气,慢些说。” “皇后娘娘!前朝......前朝的那些官员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坏掉了,他们要让皇上选秀!” “选秀?”昭华一脸懵懂,“何为选秀?” “就是......就是将王公贵族家里的适龄女子选入宫中,做皇上的妾室。皇上这才登基两个月,他们也不知道猴急什么?” “这样吗?”昭华有些不明白。 在妖界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夫一妻。除非丧偶,不然这伴侣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 怎么人间的规矩不同? 后来旁敲侧击,才从香菱的口中得知了这是个什么规矩。 原来在人间,男子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尤其是帝王家,后妃多的时候加起来能有上百个,听着就觉得吓人。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昭华心中便觉得不痛快。 晚膳的时候,元慕来陪她。 见她总沉着脸色,于是问她,“今日怎么了?见了朕好像不痛快,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昭华摇头,语气淡漠。 元慕笑,“你是听说了什么?” 昭华抬起眉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元慕,“他们让你纳妾,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元慕在昭华的鼻尖儿上刮了一下,笑得欢愉,“朕当是怎么了,原来是在吃醋。”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皇后怎么看?” “你说我怎么看?”昭华放下筷子背过身去,“那你喜欢你就纳呗,我能说什么?” “那朕真去了?” “你去呗,我又不在乎......”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小傻子?”元慕牵起招呼的手,放在了他胸口的位置上,“你可以看穿朕的心思,朕这颗心如今就在你手中。你仔细瞧瞧,便知道朕的心意是什么。” 昭华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行动却很诚实。 她看穿了元慕的心。 而他的整颗心,除了自己以外,在没有给旁人留下位置。 她心底有说不出的欣喜,用力抱住元慕,笑出了声。 “还记得在空山谷的时候,朕与你说过什么吗?朕说过,此生唯你一人是朕的心中挚爱。有了你,朕怎还会需要旁人?” 这样欢愉的日子,整整度过了两年。 这两年间,无论是谁来劝元慕选秀,元慕都是不予理睬。 哪怕是太后出面,元慕也是变着法的回绝。 可谓是给足了昭华安全感。 但是昭华的心,却并不能安定下来。 反而随着和元慕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她越觉得心内不安。 她在与元慕漫长的相处中,渐渐地发现了一件事。 那便是妖和人,是不能诞育后嗣的。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有多恩爱,她这一生也不可能生下带有元慕血脉的孩子。 而元慕,他也确确实实是有皇位需要继承的。 昭华番外七:太后斥责 这两年间,元慕几乎夜夜都留宿在凤鸾宫。 但是昭华的肚子始终也没有动静。 太医不知道来瞧过了多少趟了,都道昭华身体一切无恙。 而元慕也只是以为昭华是妖,可能身体本来就和凡人的体质不一样,受孕有可能难一些。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昭华并不能为他生育。 而昭华也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敢将这件事的事实告诉元慕。 元慕或许可以等得,但是太后却等不得。 她自己就是生养过的女子,长此以往,如何能对昭华心中没有怨怼? 于是这日,昭华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便不似往日笑脸相迎,而是变得严肃起来。 昭华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入内后微微福礼下去,声音甜美道:“给母后请安。” 太后瞄了她一眼,见并未吩咐昭华平生她就自顾站了起来,于是肃声道:“谁让你起来的?” 昭华愣了一下,于是只好重新福礼下去不敢多言。 “入宫这么久了,还不知道礼数吗?”她瞄一眼青竹,道:“去,给皇后教教规矩。” 青竹喏了一声,而后立在昭华身旁冲着太后跪下,沉声道:“还请皇后娘娘学着。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昭华便依着青竹的样子又行了一遍礼,知道太后吩咐她平身,她才重新站了起来。 “坐吧。” “多谢母后。” 她规矩做下,显得十分拘谨。 太后命青竹新添了茶,而后闲闲问道:“这两日皇帝还是常去你宫中留宿?” “嗯。皇上日日都来,陪我用晚膳之后......” “什么我我我你你你的,你是皇后,是皇家的媳妇,这些基本的规矩你都理不清楚,岂不是丢了皇帝的面子?” 昭华连忙改口,“臣妾知错。” “你知错?”太后讪笑道:“你且说说,你错在何处?” 昭华对太后施展了读心术,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就是嫌弃自己入宫两年了还没有替元慕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多有怨怼,这才要刻意为难自己。 昭华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她点眼道:“臣妾入宫两年,还未替皇上开枝散叶。是臣妾的不是。” “这也不能怪你。得孕一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并非是在一块儿的时候多了就能有的。哀家今日叫你来并没有要训斥你的意思,哀家也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皇帝他迟迟不肯选新人入宫,一是对你爱重,二是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可是再爱重你,国事再繁忙,也没有皇嗣重要。” 太后端起茶盏来,以茶盖撇去其上的浮沫,徐徐道:“哀家的意思,你身为皇后,许多时候你也得多劝谏着皇上。这皇帝纳妃是早晚的事。再者,有了她们,才更能凸显出皇帝对你的好不是?” “母后,臣妾知道自己不能替皇上开枝散叶是臣妾的不是。要您挂心也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昭华说这话的时候将头埋得很低,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可语气中,却又带着几分不情愿。 太后劝道:“过两日,礼部会将新的秀女名册递上来。名册哀家过目后会送去你宫中,你记得在皇帝的耳边吹吹风。明白吗?” “臣妾明白。” 这日,昭华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太后宫中走出来的。 她只记得眼前的路有些模糊,或许是自己的泪水漫了出来。 她能怎么做? 她深爱着元慕,可她却不能替元慕诞育一儿半女。 凡人常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原木是个寻常人倒还罢了,可偏偏他是帝王。 他若无后,那大元的江山岂不是要拱手让给旁人? 于理,昭华是应该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去包容接纳丈夫的妾室,去劝丈夫纳妾以给自己添后嗣。 可是于情,要她怎么能忍心将自己的丈夫亲手推给旁人? 直到礼部的名册送来昭华手中的时候,那不过是几张纸,但在昭华手中去如坠千金。 晚些时候,元慕来了。 他忙碌了一整日,看上去有些憔悴。 昭华立在元慕身后替他按摩着肩膀脖颈,元慕打眼看见了昭华放在暖座桌案上的秀女名册,于是问道:“是母后让人拿过来的?” 昭华颔首道:“午后的时候拿过来的,臣妾已经看过了。” “臣妾?”元慕回首叫停了昭华按摩的动作,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你怎么了?今日为何这般自称?你在朕面前从来都是我呀我的,朕一早就习惯了。” “皇上习惯是您的习惯,可是宫中的规矩不能废。臣妾既然是您的皇后,既然身处在这尚元城中,既然决定了要做人,就不能不守着规矩。” 元慕牵起昭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可是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昭华抿了抿嘴唇,摇头道:“并未。是臣妾自己想通了。就比如这秀女的名册......”她将名册拿过来,缓缓翻开,“臣妾看过了,有许多秀女都是上乘之资。出身也好,生得也漂亮,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其实皇上已经登记了两年有余,也是时候该将王公贵胄家的适龄女子选入宫中了。不单单是为着自己,也是为着朝局。皇上如此,前朝总有怨怼。” “这些话不似是能出自你口中的。”元慕笑着拉了一把昭华,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你这磨人的小妖精,醋坛子打翻了还不承认。究竟要让朕说几遍,你才能明白朕的心意?朕只要你,有你陪着朕,朕便知足。旁人再好和朕又有什么关系呢?且你在朕面前不需要守规矩,真就是喜欢你没规没矩的样子。若是连你也跟他们一样死板,那朕岂不是得累死?” 这句话,也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 昭华将头埋进元慕的怀里,试探地问道:“若是......若是我这一生都不能为你诞育子嗣呢?” “不会的。”元慕在昭华的额头重重一吻,“我们早晚会有孩子的。” 这一句话,便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元慕不是不想要孩子,他只是现如今不想逼昭华而已。 昭华番外八:飞羽部队 元慕并没有错。 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而昭华选择隐瞒自己不能同他生育的事实,也是因为她不想看见元慕失望的目光。 又或者说,她是不想给太后一个光明正大的让元慕纳妾的理由。 她应该怪自己自私吗? 面对一个对自己全无保留的男人,但是自己却诸多保留。 爱应该是这样的吗? 或许不是。 自此之后,每每面对元慕,昭华都会觉得自己欠了他的。 那个一直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仿佛是一块压在她心口的大石头,随时会令她窒息。 经过许久的内心挣扎,昭华终于决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元慕。 无论元慕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如何对她,她都愿意去承受。 她去了朝阳宫,鼓足了勇气想要对元慕说出真相来。 可立在朝阳宫门口的时候,她却听见了里面的争执声。 “混账!怎会如此?西凉不是一直有重兵把守吗?怎么会叛乱了朝廷都不知道?” “皇上息怒。此番是西凉王策反了戍边大将军,才会闹出这样的祸事来。如今西凉一路向北,直往京都攻来,这事咱们还得想法子应对!” “应对!?如何应对!?你自己都说了西凉军骁勇善战,且不知何时已经囤积了三十万的精兵。如今朕才继位两年,大元百废待兴,所有的士兵加在一块也才将将三十万,且这里面还有将近二十万的兵卫是才从军的,让他们如何能与西凉的精兵厮杀?” 昭华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情况。 地处西面的西凉国一直以来都对大元虎视眈眈,而从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如今,先帝驾崩,三皇子夺嫡争乱,大元元气损耗,恐怕从两年前元慕继位的时候开始,西凉就已经谋划着要一举攻陷大元了。 昭华是等朝臣们退下后才入内的。 元慕的表情十分复杂,看得出来,他是在担忧。 他担心大元的百年基业就这么毁在了他手上,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颜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昭华静静地陪伴在元慕身旁,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将自己不能生育的这件事告诉元慕。若是说了,无异于火上添油。 陪元慕坐了半个时辰,还是元慕先开了口。 “今日朕心情不好,冷落了你。” “没有。”昭华摇头,“皇上,臣妾方才在殿外无意间听见了您跟护国公的争执。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哦?是吗?”元慕淡淡地说道:“西凉不出二十日就能攻入京都,朕无能,只能拼举国之力去相抗。其实朕一直在想,当初朕为了自保争夺这个皇位是不是错了?二哥比朕有才能,四弟比朕有谋略,唯独朕,一事无成。” 昭华从未见过他如此失落的样子,心疼不已,“皇上不要这么说,您才是当之无愧的天子,天命既定的人皇。” “朕知道,你是在安慰朕。”元慕动作很轻地抚摸着昭华的面颊,“朕想让你离宫去。” “为何?” “朕是大元的天子,誓要与大元共存亡!同时,朕也是你的夫君。这世上所有的男子,怕都不愿让自己心爱之人见到自己失败的一面。朕也是如此。朕不愿让你看见朕落魄的模样,甚至沦为敌国的质,朕不愿你对朕失望。” “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对你失望!”昭华用力抱住元慕,忍着泪水说道:“你放心,有我在,我有办法帮助大元渡过难关。” “朕不愿见你有任何的损伤。那可是实打实的千军万马,朕知道你有本事在身上,可是你实在不必为了大元再耗费精力。” “这是哪里话?”昭华不依,“我嫁给了你,我便也就是大元的一份子。国家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见昭华说得如此坚定,元慕仿佛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空洞洞的瞳孔重新燃起了光芒,“你当真有法子?” 昭华重重地颔首,“只要皇上给我十万元军,十万就够了。我只需要十天的时间,就可以将他们训练出来,让他们去抵御西凉军。” “十日?”元慕将信将疑,“西凉军可是整整训练了最少五年的时间,十日便让这些小兵能抵抗?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皇上忘了?我并非凡人,你也不能用凡人的思维去猜度我。” 对于昭华,元慕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 最终在昭华的一再请求下,元慕便随了她的愿。 他拨了十万精兵给昭华,并让护国公宋世安全程都配合昭华对士兵的训练。 宋世安知道,无论昭华用什么法子,十日的时间绝对不可能将一盘散沙的士兵训练成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他请教昭华要用什么法子去训练这些士兵,昭华只道:“我不通凡间练兵的法子,一切还得仰仗护国公大人。” “这......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可若只让微臣一人去训练那些士兵,别说十日,就是一年的时间也是不够用的。” 昭华自信道:“无妨。护国公只管一试。” 宋世安十分信任昭华,便依着她所言去做。 果然,在训练第三日后,他就察觉出了端倪。 这些士兵无论从体力、武力、身法以及作战谋略方面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他们军心十分齐,又很有默契,像是在一起训练了十几年的老兵。 后来宋世安才知道,这样的变化并非是如有神助,而是昭华将自己的妖力分摊给了这些士兵,让他们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 如此做对昭华自身的耗损极大,宋世安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面色已经十分憔悴了。 “皇后娘娘,您需多保证,千万不要因为沙场男儿事儿伤着了您。” “无妨。”昭华淡然一笑,“我不过是耗损灵力过多,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怎会是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没有人会知道。为了训练这支部队,昭华足足散尽了自己五百年的修为。 昭华番外九:自毁内丹 当真只用了十日的时间,昭华便训练出了一支足够和西凉军抗衡的军队。 这十万精兵因为身体里都或多或少存有昭华的灵力,故而他们只会听命于昭华。 可带兵打仗从来都是男子所为,昭华是妖这件事到底也不是人尽皆知,她总得避讳。 她是皇后,哪里有皇后亲征的道理? 于是昭华用自己的灵力做出了一块虎符,只要持有这块附着有昭华灵力的虎符,便能随意的号令这支部队。 昭华将虎符交给了宋世安,道:“这虎符你拿着,往后这支部队便会听你的差遣。” “这......皇后娘娘为何不将虎符给皇上?” “我有私心。”昭华毫不避讳,开门见山道:“我永远都不希望元慕会有御驾亲征的那一日。而你对大元的衷心我看得见,将虎符给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宋世安打趣道:“皇后娘娘便不怕来日微臣生了不臣之心?” “你不会,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彼此会心一笑,便没再说什么。 宋世安给这支精锐部队起名为飞羽,得元慕圣旨领兵抵御西凉军。 他本以为有了这一支精锐部队,西凉军便会不堪一击。 可他和昭华都低估了西凉军的实力。 这些士兵的训练时长绝对超过了五年,拼杀起来,他们只不过稍稍逊色于飞羽部队分毫。 但是两者在人数上却相差的十分悬殊。 十万飞羽部队和三十万西凉军,也就意味着一名元军要对付三名西凉军。 昭华原本的预估是有了她灵力加持的飞羽部队各个应当都有以一敌百的实力,可现在看来,以一敌三都成了问题。 她通过遥视看见了战场上的问题,于是瞬移出宫去寻宋世安。 为今之计,想要拦下西凉军的行军脚步,只能再度加强飞羽部队的实力。 可是昭华已经为了此事耗损了五百年的修为,她的妖力现下已经处于亏空的状态。如果她强行施的话,便只有自毁内丹,才可突破限制。 她是妖皇的女儿,别的妖自毁内丹后皆会神形俱灭,但她不会。 她只会法力尽失,寿命也变得很寻常人无异。 这世上有谁是没有私心的? 为了元慕的天下,将自己的内丹亲手毁掉,放弃万年的寿命与一身修为,当真值得吗? 昭华也有过动摇。 但当她脑海中闪现出元慕失落的表情后,所有的顾虑便都荡然无存。 她不想见到自己心爱的男子愁眉不展,她希望看见他笑。 他那样护着自己,为了对自己一心,不惜与前朝的朝臣反目,去顶撞自己的生母,只为了推脱选秀,给她一份安心。 此刻,昭华想起了自己父皇的话。 “他是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他死后一了百了,所有的痛苦都要抛给你去承受。那万年的孤寂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了?” 那时候昭华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但如今,她知道是她对自己太过于自信。 其实变成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她就可以陪伴着元慕共白头。 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比平平淡淡的活上千年万年要有意义的多。 她在营帐里施法的时候被宋世安看见了,宋世安问她,“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您不是跟微臣说过,您已经无法再动用您的灵力了吗?” 昭华十分平静,“自毁内丹后,我的灵力短时间内就无法被限制。这一仗大元必须要赢,我绝对不允许元慕丢了这天下!” 话落,她将自己的内丹祭出体外,炸裂成淡金色的粉末。 一道耀目的金光投射入战场,飞羽部队忽而如有神助,各个更为骁勇。 而西凉军则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便如同接触到了火焰一般,被烧得体无完肤。 不用说,这场仗自然是大元赢了。 西凉军被飞羽部队杀的落荒而逃,当他们知晓这支精锐部队是元慕的皇后昭华训练出来的后,更是听见这个女人的名讳便闻风丧胆。 这场仗赢了,而昭华却陷入了昏迷。 她仅保留了一丝灵力用来维持住自己的人形。 至于其它的法力,她已然尽失。 如今的她和凡人没有什么差别,不同的是,她还是妖身。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送回了宫中。 元慕守在她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哭红了眼。 “皇上,你怎么哭了?”昭华笑着伸手替元慕拂去泪痕,“大元胜了,西凉再不敢来犯。是欢喜事。” “护国公已经全都告诉朕了。你为了朕,不惜自毁内丹将自己伤害至此,是朕对不住你。” “没有,皇上没有对不住我。”昭华摇头,依旧笑着,“我与皇上结发为夫妻,皇上的事便是我的事。哪里有什么对不对得住呢?” 元慕握住昭华的手移到了唇边,浅浅地吻着,“朕日后定会待你更好,这世上所有的宠爱,朕都只会给你一人,你安心。” “皇上,以后我就没有修为和灵力了,也不能再帮你做任何事。我虽是凡人,但却终究和凡人不同。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 昭华看着元慕的眼神有些闪烁,“我是妖,我与人是不同的。皇上可知道为何这些年来我都不能成孕?是我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根本无法与你生下孩子。” 元慕的表情明显震惊了一下,可很快,他便笑着摇头,“那又如何呢?朕爱的是你,只要是你,怎么都好。” 昭华本以为元慕会十分介意这件事,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皇上不介意?可是皇上不是一直都想要自己的孩子吗?而且你是天子,若是无后嗣,这天下何继?” “百年之后的事谁要去管它?”元慕轻抚着昭华的额发,“这些事你都不必多虑,朕自有法子处理。从今往后,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便是好好做朕的妻子。” 昭华靠在元慕的怀中,听着他有些乱了的心跳。 她如今已经没有读心的能力了,但是她知道,元慕并未对她撒谎。 他的这些话,也都是真心话。 昭华番外十:所谓成全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一年左右,无论是前朝还是太后带给元慕的压力都已然到达了顶峰。 太后叫来元慕,问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元慕道:“华儿待儿子很好,又多次救过儿子的性命,儿子怎能背弃她?” “现在是谁让你背弃她了?”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她那身子不能生育,你不纳新妃入宫,便也意味着你此生都不会有后嗣。你不要后嗣不要紧,可你是皇帝!你可是要让你父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都毁在你手上?” 元慕默然不语。 他哪里不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只是他曾答应过昭华此生都只钟情于他一人,他不能言而无信。 他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昭华的感情已经变成了因为承诺羁绊的愧疚。 太后继续道:“你爱她,为她考虑,可是她爱你吗?她若真的爱你,就该大度些,主动让你纳新妃入宫。” 太后的这一番话像是点醒了元慕,也略微替他心中的愧疚找补了些。 是啊,昭华若是当真爱自己如初,又怎么会这些年来都只字不提让他纳妃的事? 她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又苦苦瞒了许久,为得是什么? 还不都是为着她自己? 而自己有多喜欢孩子她也不是看不出来。自己不说,她也不提,就这样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想要为人父的权力,这合理吗? 从太后宫中出来,元慕径直去了凤鸾宫。 昭华见到他时满是欣喜,因为朝政繁忙,元慕已经三日没来看望过她了。 “皇上来了~”她蹦蹦跳跳的像一只小兔子,娇俏可爱立在元慕面前牵起他的手,“皇上今日得闲了吗?我听香菱说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皇上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元慕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他与昭华执手游于御花园,一路上听昭华说着这两日发生在她身上的趣事,而元慕私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有听清昭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频频点头,随口附和着。 昭华自然看出了他有心事,于是问道:“皇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前朝出事了吗?” 元慕摇头否认,“无事。今日早朝的时候老五没有来。” “周城王?”昭华思忖片刻,道:“记得他的嫡妻好像有孕许久了,可是生了?” “嗯,是个男孩。” “周城王和皇上是亲兄弟,也是先帝最小的皇子,和皇上关系极好。皇上是想给小世子一个封诰?” 元慕停下脚步,定睛看着昭华,“朕也想有自己的孩子。” 昭华愣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逃避这个话题,指着一旁盛开的牡丹说道:“皇上你瞧,这花儿开得真好。” 这日,元慕也没有再提及子嗣的事,只是陪伴昭华游完园后,又道前朝有事回了朝阳宫。连晚膳也没有陪昭华用。 面对一桌子精心备下的美食,昭华却半分胃口也没有。 香菱小声嘀咕道:“皇上真的有那么忙吗?这都已经四日了,一顿饭的功夫都腾不出来给娘娘。” “香菱,这样的话不许乱说。”昭华训斥她,“皇上日理万机,前朝的政事堆积如山已经很苦恼了。闺房之乐哪里能比天下大事还重要?” “奴婢知错。只是奴婢见皇上不来,娘娘也不好好用膳,眼瞧着人都熬瘦了一圈,实在心疼。” 道理昭华都懂。 她知道元慕是在刻意躲避她。 她相信这并非是因为元慕不爱她了,而是因为元慕无法面对。 他是帝王,他终究不能以一己之力和全天下的阻力去抗衡。 怪只怪自己无法生育,无法给元慕生一个孩子来堵住悠悠众口。 晚些时候,太后将她叫去了仙寿宫。 说是闲话家常,但是聊得话题还是让元慕选秀的事。 这一次,不等太后开口,昭华就先道:“太后,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后宫也不能只有臣妾这一朵花。未免单调乏味。臣妾日日都是自己一个人,也想有姐妹陪伴在身侧。闲来,也可有个说话的伴儿。”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你能想明白就好。” 她倒是很看重昭华,秀女的名册依旧让昭华过目。 昭华看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的丈夫,很快也要成为这些女子的丈夫。而她,却不得不大度。 这便是所谓的成全。 选秀的事情很快就安排了起来,御花园临选的时候,元慕和昭华并肩而坐,一并挑选着后妃。 这一波波比花还娇艳的女人让昭华都挑花了眼,何况元慕? 大元朝的后宫除了皇后外,还设皇贵妃一,贵妃二,妃四,嫔六,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无数。 太后的意思是此番也不必多选,只将妃位的四角补齐全就成。 一下子选了四个人入后宫,还叫做不多选。 当真是不多。 后宫和前朝本是一体,故而家世在前朝最显眼的四名秀女,皆被元慕留了牌子。 她们分别是苏妃,嘉妃,宸妃和祁妃。 而在选秀的时候,给昭华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苏妃和祁妃。 祁妃性子恬静如水,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生得也十分漂亮。临选的时候她在太阳底下晒得久了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就是这一摔让元慕注意到了她,留了她的牌子。 昭华也不知道她这摔出前程的一跤究竟是真摔还是假摔。 至于苏妃,她是今日与元慕说话最多的秀女。 她性子天真烂漫丝毫也不怕元慕,不想旁的秀女畏畏缩缩总有忌惮。 元慕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唇角不经意扬起了笑,招呼看得出来,他很是满意苏妃。 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作苏柔则。 新妃入宫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三,元慕让昭华负责给她们分封宫室。 昭华将最好的宫室都分给了她们四人,元慕知道后赞她贤良淑德。 他也看出了昭华心底的不悦,于是劝她,“你安心。朕只会待你一人真心,要她们入宫,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当真是如此吗? 如今的昭华,已经看不穿元慕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昭华番外十一:新妃入宫 新妃入宫后,昭华便不能像从前一样为所欲为了。 她是皇后,是后妃的表率,她便要凡事都克己复礼,守着规矩。 新妃第一日入凤鸾宫给昭华请安的时候都十分拘谨,昭华看得出来,她们是在害怕。 倒也不是害怕自己,而是害怕未知的生活。 毕竟从前都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被选入宫中换了新的环境生活,总会有些不适应。 既然她们已经入了宫,那便是日后要长久和昭华相处的人。 故而昭华也没有为难她们,反倒对她们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入了宫,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宫中就是你们的家,本宫年岁比你们稍长一些,你们可将本宫看做你们家姐那般。在宫中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拿不定主意的事,都可以来和本宫说。咱们之间,不必拘谨。” 众妃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后来宫中的日子便热闹了起来。 后妃们时常会串门解闷,而苏柔则常常会来昭华宫中坐坐。 她说,“或许是臣妾生来就和嘉妃不对付吧,与她每每相处都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她和宸妃走得近,又常拉着宸妃去祁妃宫中,臣妾不想跟她见面,便想着多来陪陪皇后娘娘。” “哦?你们为何闹起来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才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不是给咱们赏赐了几批料子人,原都是一样的面料,就是上面的花色不同,让咱们自己挑选。臣妾先看中了一匹孔雀东南飞的料子,但是嘉妃不由分说就抢了去。咱们在家中那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有自己挑中的东西让旁人抢走的?况且那料子本就是臣妾先看上的,嘉妃明目张胆的抢了去,臣妾若是不说话,往后可不就得被她日日都欺负着?” 苏柔则说着气扑扑地跺了跺脚,“臣妾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便与嘉妃结下了梁子。那之后她见了臣妾就冷嘲热讽的,不过臣妾也没当回事。她说由她说,累得是她的嘴皮子,臣妾又不累。” 她们到底是年轻,有大小姐脾气在身上谁也不服谁,昭华可以理解。 这样的小打小闹昭华也没有想着去劝,只道:“你若是觉得和本宫投缘,常来本宫宫中坐一坐也好。左右本宫也一人闷得很。” “皇后娘娘怎么会是一个人呢?皇上几乎日日都来陪伴您,臣妾可羡慕得很。”苏柔则低下头去,声音也弱了下来,“不像臣妾,自入宫后还没见过皇上呢。也不是臣妾没见过,嘉妃她们也是一样的。” 昭华劝慰道:“内务府已经赶制了你们的绿头牌,过两日就有机会能见着皇上了。” 往后的日子,苏柔则几乎日日都来凤鸾宫陪伴昭华。 因为元慕也常来,故而她总有机会能同他见上面。 按理说,皇上来了皇后宫中,后妃是应该退下的。 但是苏柔则揣着明白装糊涂,每每退下的时候都慢慢悠悠,非要在门口和元慕打个照面。 一来二去的,她自然引起了元慕的注意。 这一日,元慕就叫住了她,“午膳的时候,急着去哪里?” 苏柔则红着脸回话,“回皇上,臣妾回宫......” “回宫做什么?皇后宫中备下的膳朕和皇后两个人也吃不完。免得浪费,你留下吧。” “臣妾多谢皇上!” 如此,苏柔则便留了下来。 这些饭菜都是昭华亲手做的,元慕不是不知道。她让别的女子留下来,一起去吃昭华做给他的饭菜? 这顿饭昭华吃的并不开心,没吃完她就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回寝殿歇息。 她走后,在门口的时候依稀听见苏柔则婊里婊气地问元慕,“皇上,是不是臣妾留下来吃饭惹皇后娘娘不高兴了?” “你别多心,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敬事房的绿头牌还没有做好,但是这天夜里,苏柔则就被抬去了朝阳宫。 而这一夜,昭华辗转难眠。 她总觉得自己和元慕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了,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为了这个男子放弃了太多太多,已经再不是最初的模样了。 所以可以回头吗? 可以。但她不甘心。 第二日,后妃请安的时候苏柔则愈发容光焕发。 她佩戴着一副帝玉耳坠,走路也十分招摇。 帝玉是皇帝的专属佩玉,这耳坠必然是元慕赏赐给她的。而她带着,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荣宠。 嘉妃最是看不惯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于是开口呛声道:“你神气些什么?若不是你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日日泡在皇后娘娘宫中,凭你也有机会能爬上皇上的龙榻?到底是庶出的下贱货色,偏生狐媚用些不要脸的手段去争宠,实在恶心。” “嘉妃!你未免欺人太甚了!你说谁下贱?” “谁搭腔本宫便说谁。” 眼见二人吵了起来,昭华也不出声,只静静看着。 嘉妃伶牙俐齿将苏柔则骂的都快哭了,她委屈巴巴地对昭华说道:“皇后娘娘,您听听嘉妃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呀?” 昭华打量着苏柔则,心底漫出了恨意。 她不是恨元慕宠幸了她。 而是恨她用下作的法子算计了自己,使自己成为了供她上位的垫脚石。 香菱与她说过,宫里的女人都是为自己考虑的,所有人都在斗都在争,她说昭华的性子太好,是会吃亏的。 这不,亏就来了。 昭华看透了这一层,便不再给苏柔则好脸色。 “嘉妃说得是事实,本宫为何要管她?” 一语落,苏柔则臊红了脸,嘉妃则笑得肆意,“哎呦,且瞧瞧,连皇后娘娘都如此说你,你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苏柔则气扑扑地起身要走,昭华唤住了她,“站住。本宫说散了吗?你有没有规矩?” “皇后娘娘,臣妾......” “才承宠就这般目中无人,看来本宫不给点教训,你是很难守住规矩了。念在你是初犯,便不对你用刑。自己回宫闭门思过去,将女则抄写十遍,明日请安的时候带来,听明白了吗?” 苏柔则嘴上答应着,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服。 昭华番外十二:人心善变 继苏柔则之后,其余的几名嫔妃也依次侍过寝。 与她们相比,到底还是苏柔则最得元慕的喜爱。 只从敬事房送来的名册上就能看出端倪来。 一个月来,苏柔则侍寝了六次,其余的三妃加在一起也没她次数多。 而这一个月,元慕只来了昭华宫中三次。 他也不常对着自己笑了,见面总是一副疲累的模样。 昭华问过他可是没有从前那般喜欢自己了。 元慕敷衍道:“皇后多虑了,朕待你之心如旧。” 昭华冷笑,“是啊。一切如旧。只是皇上可还记得有多久没有唤过臣妾华儿了?皇后,这两个字可冷得很。” 帝羲曾经与她说过,人心十分善变,有时候前脚才说出来的话后脚就能不认了。 那时候昭华还不信。如今领教到了,也只能叹一声凉薄。 后来有一天,香菱急匆匆地跑来向昭华报道:“皇后娘娘可不好了,苏妃娘娘将宸妃娘娘关进了暴室!” “你说什么!?”昭华震惊不已,“她和宸妃都是妃位,她怎能越过本宫去处置嫔妃?宸妃犯了什么错?” “什么错也没有......就是她走在了苏妃前面,苏妃与她起了争执。苏妃说话难听,宸妃就给了她一耳光。苏妃一怒之下就让自己宫人将她押去了暴室。” “岂有此理!” 昭华赶去暴室将宸妃放出来更加以安抚,随后将苏柔则叫入了她宫中问话。 “苏妃,本宫几日没见你,倒不知道你本是大了,都能做了本宫的主。” 苏柔则浅笑道:“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是皇后,臣妾不过是妃嫔而已,如何能做了您的主?” “你还敢在本宫面前嬉皮笑脸?跪下!” 昭华怒斥一声,吓得苏柔则打了个激灵,只好乖乖跪在地上。 “且不说宸妃无错,即便她有错,你也该回了本宫或者皇上再做定论,你怎能随意就让你的宫人将她押去了暴室?” “宸妃她打了臣妾,宫规有云,后妃是不能动手的,是她有错在先!” “宫规你倒记得清楚,那么你记不记得宫规也有录,后妃间不可起口舌争执,不可说粗鄙之言?你跟宸妃说了什么没边际的话本宫都知道,你骂了她的亡母,还要怪她打你?” 苏柔则气不过,沉声道:“宸妃和嘉妃一直联合在一起挤兑臣妾,臣妾早就对她多有怨言。一时气盛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是臣妾的不是,她嘴上的便宜讨回去就是了,干嘛打人?” “宫规有录,生口舌是非者掌嘴二十以儆效尤。今儿你是要自己打,还是本宫命人帮你一把?” 苏柔则瞪大眼睛看着昭华,辩道:“皇后娘娘如此行事,臣妾不服!那嘉妃日日请安的时候明枪暗箭的羞辱臣妾,皇后娘娘都看在眼里为何不罚她?” “本宫是皇后,本宫要罚谁就罚谁。若不是你做的太过,今日本宫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抓了宸妃去暴室这件事在宫中都传开了,本宫若是不责罚你,恐难服众。”昭华身子向后一靠,声音四平八稳道:“如何?是你自己打,还是本宫帮你?” 苏柔则闷哼一声,“不劳皇后娘娘费心,臣妾自己动手。” 她跪在昭华面前自己打了自己二十个耳光,不痛不痒的,不过是脸颊稍微红了一些,昭华也不是要刻意找她的麻烦,叮嘱她日后谨言慎行就放她走了。 谁知道当天晚上,元慕就寻来了凤鸾宫,要给苏柔则出气。 他连好脸色都没给昭华留,直接开口问道:“是你打了苏妃?” 昭华瞥了他一眼,“不是臣妾,是她自己打的。” “皇后,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苏妃那张脸都被你打肿了,她犯了怎样的错事,你要如此对她?” “臣妾再说一遍,臣妾没有打她,是她自己动的手。且臣妾罚她,是因为她恃宠而骄将宸妃关押入了暴室。皇上以为她性子跋扈至此,臣妾也不该灭一灭她的气焰?” 元慕眯着眼睛打量着昭华,良久才道:“皇后是要灭苏妃的气焰,还是要故意做给朕看?朕最近是多临幸苏妃了些,可那又怎么了?苏妃是你跟朕一同选入宫的,你也说她不错。朕跟她常在一起,她可以给朕生孩子,你可以吗?” 昭华觉得很诧异。 她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混账的话竟然会出自元慕之口。 她也不是个性子软弱的人,于是回呛元慕道:“皇上在臣妾面前大呼小叫的是为了什么?为了提及臣妾的痛楚挖苦臣妾?还是为了给苏柔则长脸?臣妾再说最后一次,她的脸是她自己打的,与臣妾没关系。” “嘴角都流血了,自己怎会把自己打成那样?” “她从臣妾这儿走得时候还好好儿的,不过是二十个不痛不痒的巴掌,能有什么事?若她当真在皇上面前伤重,多半是自己回宫又补了几巴掌的苦肉计。” “皇后!”元慕怒喝道:“你怎能如此说苏妃?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那么臣妾在皇上心中便是那样的人?”昭华冷笑,“她在凤鸾宫的时候是如何认罚打自己耳光的,宫人们都瞧得清楚,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一问过。” 话音才落,她又很快摇头,“也不必问了。皇上不信,执意以为是臣妾打了苏柔则。便是问了凤鸾宫的宫人,他们说些什么想来皇上也是不会信的吧?” “朕不明白,你有什么可嫉妒她的?你是皇后呐!她不过是个妃位,你为何要刁难她?” 昭华觉得头疼,不想再和元慕争吵下去。 “皇上累了,回宫歇着吧。” 她语气冷漠说出了这一句,而后转身向寝殿走去。 元慕在身后唤她,“皇后,朕觉得你变了。” “哦?皇上觉得臣妾哪里变了?是变得不够柔顺了,还是变得会计较了?与其说臣妾变了,不如说是皇上对待臣妾的心变了。” 昭华回眸,微笑着看着元慕,挑眉问道:“不是吗?” 昭华番外十三:皇子之死 这次的争执之后,昭华不肯服软,更因心里对元慕有气,好几次元慕来寻她她都不肯见。 后来,元慕便不来了。 她记得从前她生气的时候,元慕不眠不休就是哄她三天三夜也甘之如饴。 如今不过是做个样子,哄不好索性就不哄了。 反正他又不是只有昭华一个女人。 便是在昭华和元慕僵持的这段时间里,尚元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落得很密,很快便将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披上了银白。 昭华坐在暖座上抱了个暖炉,目光痴痴然看着窗外飘雪。 有雪片由菱窗飘入落在了她的衣领上,昭华用手摸了摸,它很快化成了一滴水滴,黏在了昭华手中。 她记得迷蒙山涧的冬日也常常下雪。不过家乡的雪要比人间的更白、更纯净。 人也是一样。 忽而,她听见了门外有鞭炮声。 那声音很远,像是在庆祝什么事。 尚元城并没有初雪要放鞭炮的习俗,于是昭华吩咐香菱去打探一下出了何事。 香菱回来的时候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皇后娘娘,是苏妃娘娘宫里传出的动静。奴婢打听了,说是......苏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昭华木讷一笑,“是好事呐。”她将目光探向窗外,又平淡道:“去库房里挑些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给苏妃送过去,便是本宫恭贺她有喜。” 香菱隐约间看见昭华的眼眶红红的。 她不敢再说下去,于是急急告退。 这样的好消息还陆续有来。 苏柔则好事成双,因为得了身孕,元慕即刻将她册封为了贵妃,太后更是将自己祖传的玉镯都送给了她。 有了这个孩子,苏柔则的地位就不比从前了。 而元慕更将昭华抛诸脑后,几乎日日都泡在苏柔则的凤仪宫中。 他对她的好,昭华略有耳闻。 桩桩件件,都像极了自己从前受到的待遇。 十分讽刺。 昭华哭过两次后,便不再哭了。 她知道,她和元慕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元慕可以随时抛下她,不痛不痒的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她不能。 为了这个男人,她已经一无所有。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在这宫中继续生存下去。 苏柔则的这一胎十分顺利,足月生产为元慕添了一名小皇子。 元慕十分高兴,给皇子起名为元旭。 而也是因为这一子的诞生,让苏柔则在元慕心中的地位更重。 她盛宠在身,别说其她嫔妃,就是连昭华她也不放在眼里。 平日请安的时候,她一日来一日不来的已经成了习惯。昭华若是派人去请,她就说自己忙着带孩子没空。 总之和刚入宫的她是判若两人。 但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昭华还是没有跟她计较。 她去凤仪宫看过元旭,小小的,软软的,很可爱。 她抱着他,他对着她笑。 不过很快,元旭就在她怀里抽搐起来,并且将方才吃下去的奶都吐了出来。 昭华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苏柔则连忙将元旭从昭华的怀中抢了过来,“没事,许是卡奶了,一会儿就好。” 她这样反常的举动让昭华觉得奇怪。 自己抱着孩子的时候孩子出了事,依苏柔则的性格一定会不依不饶哭天喊地的,她今儿怎么一句责备的话也不说?反倒看起来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昭华因此起了疑心,定声道:“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好?” “没......没有!旭儿好得很!” 苏柔则的磕绊让昭华更笃定了心中的疑虑,“你若不说,本宫现在就叫太医院的太医来问诊,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在昭华的恐吓之下,苏柔则才哭诉道:“元旭生来就有痫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太医说,元旭很难养大。臣妾不敢将这事儿告诉皇上。皇上那样喜欢孩子,他才高兴了没几日,臣妾实在是不忍心......” 昭华也实在是脑子有病。 苏柔则如此对她,她却见她哭了一鼻子,又觉得孩子可怜,反倒安慰她道:“你放心,宫中太医医术精绝,定能将孩子的病治好。” 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在元旭三岁生辰的时候,生辰宴上他发作了病症,元慕这才知晓了实情。 这些年来元慕对自己这个独子十分宠爱,恨不能将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 他命太医院举倾院之力去医治元旭,务必要保住孩子的性命。 但痫症是不治之症,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且每次发作都会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元慕本来答应苏柔则,在元旭三岁生辰的时候就将他册封为太子。 可知道孩子有这样的病,这件事也就被元慕按下不提。 同理,答应晋她皇贵妃的位份也没了着落。 而苏柔则将这些都怪罪在了昭华头上。 这几日元慕去寻昭华多些,而后就有了这样的变化,让她不得不多想。 她处心积虑想着要扳倒昭华,若是她从皇后的位置上下来了,那么以自己如今的荣宠,来日皇后之位可不就如同自己囊中之物? 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反正元旭根本就活不长,若是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扳倒昭华,那也不算他白来了世上一遭。 如此想着,便在一日昭华来过凤仪宫后,她假意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昭华先帮她照顾一会儿元旭。 昭华陪着元旭玩游戏,教他认字,陪他读书。 她觉得孩子很可爱,只是有了那样的病也是可怜。 她甚至还在想,若自己还有法力,她就可以帮元旭将病给治好。 后来苏柔则回来后,昭华就离开了凤仪宫。 她怎么都料不到,在她走后,苏柔则这个疯子竟然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活生生丢入了枯井中。在确定元旭掉入井中摔死了,这才悲痛欲绝地哭喊了两声昏迷了过去。 元慕得知此事大为震撼,心痛之余决定严查此事。 凤仪宫的宫人众口一词,今日只有昭华来过凤仪宫,而她走后,苏柔则就发现了元旭的尸身在井底。 昭华番外十四:百口莫辩 众口一词,证据确凿,昭华无从抵赖。 她被带入朝阳宫问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向元慕痛陈自己冤枉,只以为是元旭不小心自己爬入了废井中失足摔死。 可这样的说辞谁信? 元慕更是以为昭华此举全然是因为她悍妒,她自己不能生养就嫉妒苏柔则可以,于是狠心到害死了她的孩子。 元慕根本就不给昭华辩驳的机会,他甚至连解释都不愿意听,便定了昭华的罪。 他并没有处死昭华,也没有废黜她皇后之位。 他只是将她关押在了凤鸾宫,将她手中的权力给了苏柔则。 然而这些并不是苏柔则想要的。 她费尽心思不惜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才不是要昭华得到这么不痛不痒的惩罚。 凤鸾宫圈地为牢成为了冷宫。 在宫人们尽数被撤走的这一天,元慕来寻了昭华。 他问昭华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言辞激烈,目眦欲裂,凶狠的模样像是要将昭华即刻碎尸万段。 昭华十分平静地说道:“如今我说什么你还会信吗?在你心底已经认定了我是一个悍妒、狠辣的女子,我还能为自己辩驳什么呢?” “你不辩,就是你认了?” “认了?”昭华自嘲般笑笑,连连摇头,“我不辩,是因为我不想。若我与你之间的情爱存满了猜忌和怀疑,你且以为,这还算是爱吗?元慕,你为何就是不能大大方方的承认,承认你就是变了心,承认你如今对我再也没有昔日的那份情感?” “朕从未变心!是你所作所为太过分,才会将朕越推越远?” “哈哈哈哈~”昭华笑声略显疯魔,“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让我陪你回宫的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可还记得我自毁内丹帮你保全江山的时候,你又说过什么?这些你当时出自真心发自肺腑,如今才几年,你怎就能全都忘了?” “朕就是没忘,所以才留下了你的性命!”元慕大声咆哮着,“若非你有恩于朕,你杀死了朕的儿子,朕会留你性命?” “有恩于你?原来你我之间一早便以只剩下恩情了吗?我倒傻得可怜,信了你的话,以为你是真心爱我。” “朕欠你两条人命,一个人情。朕不会杀你,也不会重罚你。关押你几日后,朕就会放了你。你还是皇后,还是朕的嫡妻。但朕与你,永远也回不去从前了。” 昭华淡然一笑,“恩还完了,又如此厌弃我,为何不废了我的后位,将我逐出宫去?我留在宫中,你我便早晚会有见面的时候。你只要见到我就会想起我杀了你的儿子,只会更加深你的痛苦。” “你闭嘴!莫要再提元旭!”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你为何不敢杀我,也不敢放我出宫去。因为你怕,你怕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昭华挺直了腰杆,目光凌厉看着元慕,“元旭的死,连大理寺的人都无法证明是出自我手,可你却如此笃定是我杀死了那孩子。你急着将我关起来,不就是给苏柔则腾位置吗?而你不肯废后不敢杀我,是因为大元许多朝臣都知晓昔日你这天下是我帮你打回来的,你杀了我,便是忘恩负义。你要当明君,你要当婊子立牌坊,你自然不敢杀我。我说的对不对?” “一派胡言!你这个疯妇!你疯了!” 元慕暴跳如雷,他的表现像极了被拆穿后无能的心虚,只能一味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像一只受了惊的火鸡。 昭华并不怕激怒他,此刻的她,对元慕已经心灰意冷。 她只是替自己觉得不值得。 另一边,苏柔则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元慕看起来和昭华的感情并没有多么牢固,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昭华还能全身而退? 而这个疑惑,在一日她去寻太后请安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她来的时候,元慕正和太后在里面说话,她便偷偷摸摸在外偷听。 太后对于元慕的此举也举得不可思议,“她亲手杀了你的儿子!你就只是将她关了禁闭这么简单!?” “朕有自己的苦衷,母后还是莫要问了。” “你的苦衷?你有什么苦衷是不能对哀家说得?那昭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无父无母无家世,让你处置了她就有这么难吗?” “母后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朕是如何认识她的?” “你说她在你坠崖后救了你的性命,具体的事哀家问过,你不愿意说。” “朕从前不愿意说,是不想告诉母后这件事,怕吓着您。皇后,她并不是人。而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狐妖。” 后来,元慕将自己和昭华从前经历过的种种往事一一细数,说给了太后。 这一系列颠覆常人认知的事情一股脑被太后听了去,她哪里能信? 可看元慕一脸认真的模样,她又不得不信。 “这么说来,你这条命是她救的,这天下也是她替你打回来的?可你如今这样对她,就不怕她报复你?” “不会。”元慕摇头,“她为了击退西凉军,自毁了自己的内丹,散尽所有修为而帮助飞羽部队操练,这才有了那场战争的胜利。而在那之后,她就已经没有妖力了。” “没有了便好。”太后长舒一口气,目光变得阴鸷起来,“趁她如今没办法作乱,皇帝还需当断则断,将她杀之而后快!” “母后!她到底有恩于儿子,儿子怎能......” “你听哀家的话没错。你答应和她一生一世,她才会跟你回宫帮你夺得天下。可你如今食言反悔了,她如何能不被你激怒?她是妖,不是人,她修为没有了谁知道她会不会重新修炼?若是来日那妖力又有了,你这条命,这天下,你还要是不要?” 太后的一番话点醒了元慕。 他心中自然也有所顾忌。 终究是他对不住昭华,若是昭华修为哪日恢复了,自己会不会成为她报复的目标? 他这皇帝还没当够,他可不想死。 昭华番外十五:哀莫大于心死 这秘密让苏柔则听见了,便等于整个尚元城都知道了此事。 尚元城将昭华是妖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在人眼中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昭华是妖,那她就必定不会是好妖。 前朝的朝臣连番上书让元慕废后,太后则寻来了一味坊间有名的江湖术士来镇压昭华。 那人名唤江焕然,是有些道法在身上的。 可如今的昭华已经自毁了内丹妖力全无,她如何还需要被道士镇压? 那江焕然是个骗子,为了从元慕哪儿讨得好,他对昭华用尽了酷刑折磨。 这些元慕都知道,但他并没有过问。 前朝那些请求元慕处死昭华的奏折一封封递交上来早已堆积如山,这一刻,元慕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摆脱昭华了。 他是人,人怎么能和妖在一起生活呢? 便在他正要顺应朝臣心意,准奏诛杀昭华时,护国公宋世安却突然跳了出来。 他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大伙儿这才知晓昭华原来为了大元的江山做了这许多。 宋世安在前朝是很有威望的,加之当年击退西凉后,昭华的那枚可以号令飞羽部队的虎符就一直在他身上,他可谓是大元如今手握兵力最重的权臣,任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他的出现暂时扭转了昭华的死局。 可活着也仅仅是活着。 宋世安不在宫中,他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昭华正在经历什么。 江焕然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能耐,用尽各种细碎的法子折磨昭华。 太后偶尔会在苏柔则的陪伴下共同前往凤鸾宫看着昭华受刑,昭华看到,她们在笑。 这世间的人心当真可以黑成这般? 她从未伤害过人,但却被人伤得体无完肤。 她恨,恨自己为何昔日不听父皇的话。也恨元慕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便是过了许久这样被折磨的日子后,苏柔则再度有了身孕。 她孕中常常梦魇,多半是装出来的,但是元慕信她。 她说她时常会在梦中看见元旭,看见元旭满身是血,湿漉漉地站在一个水井旁问她,问她为何不杀了昭华来给他报仇? 苏柔则私下里和江焕然串通一气,让元慕相信这并非是苏柔则的梦魇,而是实打实的元旭阴魂不散。 江焕然向元慕进言道:“皇上若是不杀了那狐妖,大皇子的阴魂便久久不会散去。他的阴魂不散跟着自己的母亲,如今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孩子是见不得这些的。冤魂阴气重,要是伤着了贵妃娘娘腹中这一胎,可就罪过了。” 苏柔则知道元慕有多渴望自己腹中这个孩子平安诞生,也知道他有多舍不得有多心疼元旭。 江焕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那么昭华便没了活路。 饶是如此,元慕还是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处死皇后前朝的阻声很大,朕若一意孤行,只怕会伤了老臣们的心。” “皇上管他们作甚?合起门来这是自己家的事,自己枕头边躺着一只狐妖,合着也不是睡在那些大人家里,真真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样吧,若是皇上还在不方便,臣妾有个法子。狐狸精在后宫多年,后妃们都是与她朝夕相处过的。她要不要死,也听听后妃们的心声如何?” “如何听?” “臣妾会拟定下狐狸精的罪状,而后一一去寻过后妃。若是她们同意皇上将狐狸精处死,就在罪状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可好?” 元慕放手让苏柔则去做,后妃中,除了嘉妃和祁贵妃外,几乎所有人都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里面还不罚许多曾经都是受过昭华恩惠之人。 原来世人心凉薄,不仅仅是元慕。 这一世,她受尽了屈辱,见惯了背叛。 若是能重活一世,她再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 六年后。 此时,天下已经易主,昭华和望舒在妖界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而元慕则因为生前多作恶,被地宫的阎君罚他在蛮荒之地流放三年才许他投胎。 今日,是元慕流放之日的最后一天,也是他该回地宫的日子。 昭华在这日提前去了趟地宫,见到了阎君。 帝羲和阎君是有些交情的,如今妖界是昭华和望舒共同治理,阎君见了昭华也十分客气。 “不知今日来地宫是有何事?” 昭华开门见山道:“想向阎君讨个情分。” “哦?是要将谁的魂魄带回去?”阎君问道:“你知道,这不合规矩。” “不是要带走。”昭华笑着摇头,“是想让阎君替我困住一个人的魂魄,再替我好好儿折磨他些时候。” “何人?” “从前的元帝,元慕。” 阎君听后默默须臾,忽而笑道:“本座记得,从前你一片痴心错付,被他伤透了心。如今过去了这么些年,还没忘吗?” “自不敢忘怀,只是不恨他了。我如今,不过是单纯想看他受折磨罢了。” “这事不难。”阎君拿过生死册,寻见了元慕的名讳后卜算道:“他已经被鬼差押着再回地宫的路上了,你打算让他如何受折磨?打入十八层地狱?” 昭华略略颔首,笑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便依你。”阎君大笔一挥,就改了元慕的去向。 昭华又道:“也别直接将他赶入十八层地狱去,得让他一层一层的下,一层一层的酷刑都经历了,才算完整。” “哈哈哈哈,你倒比本座还有法子。” “如此便多谢阎君了。不知元慕下一世会投胎入什么道?” 阎君查阅后道:“他从前到底是人皇,下一世投胎依旧是人。只不过命途多舛,活不过两岁就夭折了。” “废这么大的心力投胎才能活两年,未免有些不划算。不如让他去畜生道,托生成一头猪好了?给他二十年的寿命,让他吃了睡睡了吃。反正他从前当人的时候,不也是过得这种日子吗?” 阎君笑她恨毒,昭华打趣道:“哪里是恨毒呢?都是为了他着想。投胎的时候也别浪费孟婆的汤了,让他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去投胎,才能过得自在舒服呢。” 地宫阎君殿内,不时传来昭华肆意的笑声。 元慕番外一:十八层地狱 回到地宫的元慕在蛮荒之地被折磨久了,回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 阎君问他,“你感受如何?” 元慕痛哭流涕,“可太折磨人了。不过好在,总算熬过来了。那地方,简直连地狱都不如。” “哦?连地狱都不如?你下过地狱吗?” “没......没有。” “那你怎知道那地方连地狱都不如?可不是打了诳语?” “这......阎君恕罪,我知道错了。” “无妨无妨。”阎君笑嘻嘻地摆了摆手,示意元慕起身,“你好容易来一趟地宫,自然得让你体验周全了不是?你放心,本座这里的服务是很周到的,必然对你有求必应。你不是想体验一下地狱的滋味吗?那本座就给你特批一个十八层地狱豪华套餐,你觉得如何?” “额......阎君大人,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本座很闲吗?哪里有功夫跟你开玩笑?”说着就命鬼差将元慕押下去,打入十八层地狱。更下旨要他在一日之内,将十八层地狱全都体验个遍,才算不虚此行。 这第一层地狱,是为拔舌地狱。 元慕被捆绑在行刑的椅子上,鬼差拿着镊子将他的舌头连根拔起。 顾不上疼,他就已经喊不出声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迎接他的便是第二层地狱,剪刀地狱。 他被鬼差用剪刀利索地剪断了十根手指头,赶趟似的又入了第三层地狱。 铁树地狱是为一颗挂满了利刃的树,自元慕后背皮下挑入,将他吊在了铁树之上。 原本这个刑罚是要将人在上面吊上好几日,但是为了让元慕一天之内体验完十八层地狱的豪华套餐,只能赶时间将他吊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放了下来。 到了第四层孽镜地狱,处境还能稍微好些。 不过是一面硕大的镜子照着他,让他不断回忆自己生前最痛苦的片段。 第五层蒸笼地狱,顾名思义就是将他放在笼屉里面蒸煮。 蒸煮的差不多了,便丢入第六层铜柱地狱,如同纣王发明的炮烙之刑一样,将元慕赤身捆绑在直径一米烧得火红的铜柱上。 在这一层他被烫晕了过去,却很快被鬼差拳打脚踢给生生打醒过来,继续前往第七层刀山地狱。 鬼差在后面驱赶着,让元慕徒手翻越刀山。 若是他有丝毫的懈怠,鬼差烧红的铁就会烫在他的皮肤上。 好不容易爬过了刀山,元慕此刻已经遍体鳞伤。 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另一座冰山,着实吓破了他的胆。 这便是第八层地狱,冰山地狱。 冰上上的冰温度极低,用手触碰有一种被火烧灼的奇怪触感。 鬼差用同样的方法驱赶他,在越过了冰山之后,他直接掉入了滚烫的油锅之中。 第九层油锅地狱是要将人在里面给炸熟了之后再复活过来,来回反复。 元慕‘有幸’只需要经历一遍就能前往第十层地狱。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坑,坑旁边有无数只牛。 元慕被丢入坑中,无数只牛袭来,牛角顶,牛蹄踩,牛身燃火,触之即焚成灰烬。 再次被复活后的元慕已经精疲力竭,然而等待他的酷刑还没有结束。 第十一层石压地狱,是将他放入一方形的大石槽中,上用绳索吊一与之大小相同的巨石,将人放入池中,用斧砍断绳索,将他压成肉饼。 第十二层舂臼地狱,是将元慕变为一粒米的大小,而后放入臼内舂杀。 再往下是血池地狱,将他丢入满是鲜血的水池内,直到溺毙为止。 十四层枉死地狱,则是让元慕重复一遍生前的死因。 元慕生前是被后妃行刑无数道被活活折磨死的,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刑罚他得全部再重复一遍,可谓是意外惊喜吧。 而第十五层磔刑地狱的刑罚元慕可以说对它相当的熟悉,那就是宫中的凌迟酷刑,用小刀一片一片的刮他的肉。 第十六层火山地狱和冰山地狱差不多,只不过是将冰换成了熊熊烈火。 十七层石磨地狱,是用巨大的石磨将人生生磨成肉酱。 最后一层刀锯地狱,是加你元慕的衣服脱光,呈现‘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来回割锯。 至此,十八层地狱的苦都被元慕给一一体验了个遍。 他被鬼差带去见阎君的时候,人都已经变得痴痴傻傻的了。 阎君笑着问他,“可舒坦了?” 元慕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道:“求阎王爷大发慈悲,求您放过我吧!” “嗯,你知道错了就好。知错能改就不算太晚。这样吧,你本来是不能投胎的,本座念在你顿悟了,便许你去投胎。” 元慕喜出望外,又对阎君磕了几记响头,“敢问阎君,下一世投胎,我......会是怎样的身世?” 阎君翻了翻名册对他说道:“日子过得还不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什么烦心事。” 元慕一听心中暗喜,没想到还是个富贵命。 阎君见他笑了,于是跟着也笑了,“你倒奇怪,本座第一次遇见投胎去畜生道的人还能笑出来,当真是奇了。或许你本就该是畜生道的,所以要回归本体了,十分欢喜吧?” “啊?畜生道???不是人吗?” “不是啊。”阎君笑意更甚,“猪怎么可能是人?” 元慕这才知道原来阎君是要让他投胎去当一头猪。 他生平最讨厌猪,身上又脏又臭,他自然不依。 可是阎君哪里管他依不依,大手一挥,就命鬼差将他压下去投胎了。 路过奈何桥的时候,见一妙龄女子熬煮着一锅香气扑鼻的汤羹。 路过的鬼都领了一碗喝下去,偏元慕没有。 他问鬼差,“他们喝的是什么?” 鬼差道:“孟婆汤。喝下去,前尘往事就全都忘了。” “那为何我不用喝?” “你?你不用喝,可以带着记忆投胎转世。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可好了。”鬼差打趣道:“也不知你和妖皇是怎样的交情,她竟然亲自开口,替你向阎君求了这个恩典。” “妖皇?妖皇是谁?” “狐族之主,昭华帝君。” 鬼差话落,便不由分说一脚将元慕踢入了畜生道的轮回井内。 元慕番外二:转世为猪 “哼唧。” “哼唧唧。” 元慕是在一片呛臭的环境中苏醒过来的。 周遭是用干草铺成的圈,他的身体湿漉漉的,不时有一个温润的触感在皮肤上划过。 他猛然回头,见是一头体型巨大的母猪正在舔着他身上的胞衣。 “放肆!这畜生......” 他只说了这几声,自己就吓住了。 因为他的口中再不能说出人言,传入自己耳中的,只是猪的哼唧声。 他这样的举动吓到了母猪,母猪用鼻子拱了他两下,就去舔和他一母同袍的‘兄弟’了。 自己当真变成猪了? 这低矮的视线,无法站立的四肢,还有身上那被毛的体感...... 无一不令元慕感到绝望。 投胎成一只猪本就已经是羞辱,而投胎成一只拥有前世记忆的猪,才是更大的折磨。 这个被围拢起来的猪圈不算小,里面饲养的猪各式各样的都有。 元慕在一次喝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他是一只花猪,鼻子特别扁平,像是被人踏了一脚。 作为一头猪,元慕想过要一了百了。 他想死。 但是他又不能咬舌自尽。唯一的死法就是撞墙。 可是他的构造实在是太奇怪了,即便自己铆足了劲往墙上撞去,首先伤到的也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自己的鼻子。 那鼻子撞出了血,显得更为扁平。 折腾了三日,别的猪都以为他疯了。 疯倒是没疯,只是他死不掉,就要承受着难以承受的饥饿感。 猪不像人,饿上个三日左不过是前胸贴后背。贪吃是被猪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每天都跑去猪妈妈那儿吃猪奶,元慕也馋得很。 并不是心理上的馋,在心理上他是十分抵触排斥的。 但是生理上对于猪妈妈**的向往,让他的行为十分的诚实。 终于,他咬下去了第一口。 嗯......味道还不错。 好不容易客服了要去吃猪奶的心理障碍后,接踵而至的事更令他崩溃。 这猪妈妈过了哺乳期奶水就不充足了,这个时候小猪崽子也都被奶大了,可以喂饲料。 而所谓的饲料,就是那些沤得发臭的泔水。 元慕出身在皇族,后来又成了皇帝,这世间的什么美事他没吃过? 现如今竟然要让他吃泔水? 他绝对做不到!他就是死也不吃! 那喂猪的老农见每次倒了新的泔水进去,别的猪崽子都在猪妈妈的带领下吃得香甜,唯有元慕这只小花猪蜷缩在角落里发呆。 他拿了根藤编抽打了元慕两下,骂道:“别他娘的是只病猪!不吃不喝的,再过了病气给别的猪。” 他婆姨插着腰说道:“病猪就赶紧打死,趁着还没发病出来,死了还能卖去集市上当乳猪,也是个好价钱。” 元慕一听自己要被做成烤乳猪,吓得猪叫连连。 此刻他就是在不愿意吃,也得把那一堆泔水吃出甘之如饴的感觉。 老农看着它笑道:“贱骨头!原来是挑食!” 婆姨抓着元慕的前蹄将它提溜起来,“饿上两天就什么都吃了。” 于是将它单独放在了一个又脏又臭的小圈里面,这个猪圈的恶臭比他从前待的那个臭上十倍不止。 元慕溜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这个猪圈是用来放肥料的。 也就是......大便。 猪的、狗的、人的,裹在一起发酵了,用来灌溉庄稼。 元慕想吐,躲得远远儿的生怕那些污秽东西脏了自己。 如此被关了五日,每日除了一点点脏水外,一口吃的也没有。 元慕饿得眼冒金星,终于将罪恶的猪嘴伸进了那一桶...... 得了教训的元慕又重新被丢入了猪圈里,不过后来的两日,猪圈的饲料改善了很多。 吃的也不再是泔水,而换成了杂粮窝头。 这平常他看都不会看一样的穷人吃食,在此刻堪比龙肉。 元慕到底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的,也就是说他是一只聪明的猪。 他凭借自己灵活的身体和机灵的头脑,顺利将别的猪都骗到了一旁,然后趁着这空挡,一只猪将所有的杂粮窝头都吃完了。 吃到饱,吃到吐,也不愿停止。 他吃的胖了,那老农好像也格外喜欢他。经常将他抱起来左瞧瞧右看看,还夸他听话。 直到有一天,正在吃猪食的元慕被那老农一把提溜起来就向外走。 元慕挣扎着,哼唧着,很快,他闻见了烟火气息。 老农将他带到了一处十分雅致的别院处,那里坐着一穿金戴银的大户人家,正在饮酒吃肉好不快哉。 老农舔着笑脸将元慕凑到他们跟前,“客观您瞧,一个月的小猪崽子能这么肥的,甚是少见!这烤成乳猪必然外焦里嫩,鲜嫩多汁。” 元慕惊恐之余定睛看了一眼,这食客并非是旁人,而是嘉妃和恪敏...... 元慕发了疯似地狂叫着,“嘉妃!是朕!你救救朕!” 可嘉妃如何能听得动? 反而被他的聒噪给惹恼了,眉头一蹙道:“这猪崽子哼哼唧唧的怎么这么吵?烦死人了!” “夫人莫恼。” 他身旁,一俊朗男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从称呼中可以听得出,这人是嘉妃如今的夫君。 “它马上就成了咱们的盘中食,到时候猪嘴猪鼻烤得嫩一点,为夫喂你吃可好?” 说着,就催促老农将元慕带下去,准备工作做好了之后架起火盆来当着他们的面烤。 元慕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他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而自己则被活活烤熟,做成了美味。 恪敏说道:“如今天下易主多年,比从前昏君当道的时候不知道富庶太平多少。” 嘉妃感慨道:“算来他如今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吧?” 她夹起一筷猪肉吃得香甜,“还记得从前他还是皇帝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御厨做出来的烤乳猪。” 她的夫君笑道:“娘子难道没听过,生前作恶之人死后投胎,多半会变成他上辈子最爱吃的食物。” 他用筷子瞧了瞧盛放烤乳猪的铁盘,“说不准那昏君,正是如今这头烤乳猪呢。” 众人闻言,敞声笑了。 望舒番外一:人生初见 (望舒的番外是通过自述的方式去写的,第一人称视角。) 托生入凡间已经八年了,西凉王的孩子一出生本就是个死胎,若非是我占了他的躯体,他这双眼也看不尽世间的繁华。 在凡人肉躯之上,我的妖力被禁锢无法完全释放出来,更何况这具肉身,还是个小孩子。 随着一天天长大,我在人间的父王似乎对我寄予了厚望,才八岁的年纪就带着我去山涧去围猎。 凡人孩童身材矮小,跨上马背都十分费劲。 不像我那个十四岁的兄长百里储云。 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的出身。 他是庶出的孩子,不必我的身份高贵,父王也不怎么重视他。 我随意就能得来的夸赞,他得拼了命做到最后才成。 在凡间,第一个对我有怨念之人便是他。 日常生活里,他也想出了许多花招,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但我能提前洞悉他的心思,所以他从未成功过。 我来人间一趟,是要经受历练的,而那历练是成为天下的王。 如今天下三分,大元、南蛮和西凉三足鼎立。 我想要成为天下的王,就必得先继承了西凉的帝位。所以父王的话我得听。 即便早上我再想睡懒觉,我也得逼着自己早起,跟随父王一并出山去围猎。 我有些搞不懂凡人,为何非要以屠杀比他们低等的生物为乐? 却又道貌岸然的觉得妖魔鬼怪戕害人类,便是大罪? 他们的罪孽还不够深重吗? 所以在林间的时候,我并没有出手猎杀任何一只动物。 空手而归就空手而归,总归我年纪小,他也不会说我什么。 我脱离了大部队,一个人往山野深处走去,躲清闲去了。 我越走越深入,忽而在林间看见了火光。 我敏锐的感觉到那火光的异常,并不像是人间的凡火。于是好奇凑上前去查看。 我见到了一只很漂亮的赤狐被困在了火焰中间不得出,而围困着它的那团火,是天劫所生的三味真火。 我远远地看着那个小家伙渡劫,觉得有趣。 她试探着想要从那团火焰中冲出来,但是被火撩了皮毛也于事无补。 我知道妖精在渡天劫的时候,是不允许凡例干涉的。 但我日常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我总是想给自己找些乐子。 嗯,就是玩儿。 我冲入了火堆里,将那小小的赤狐给抱了出来,又装作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抚摸着她光泽的毛发对她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赤狐瞪着我,恨不得将我一口咬死。 她看不出来我同类的身份,在我的身上察觉不到妖气,只把我当做寻常人看待。 我问她,“我带你回家去好吗?我养你,给你吃好吃的。” 她妄图从我怀里挣脱,但我却死死抓着她的爪子不放。 她好像也对我起了兴致,她从未接触过人类,于是也想看看人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便温顺起来,随我回了宫。 我养着她,给她好吃好喝供着,入夜的时候会将她放在床上与她同眠。 那时的我并没有对她动过什么歪脑筋,我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寻常的我豢养的宠物一般去对她好。 当然,有什么心事,我也会说给她听。 我能看穿她的心思,她在心底总是骂我。 说我作死,说我矫情,说我不识好歹,说她吃饱喝足了一定要咬死我。 但也只是嘴上骂一骂过过瘾,倒是一点也不忍心伤害我。 不单没有伤害我,其实还救过我的命。 我这具躯体到底是肉体凡胎,是肉体凡胎就必然会被病魔所侵扰。 有一次我生了很重的病,高热退步下去。由于我当时妖力还未觉醒,所以我并不能靠自己的妖法将病魔压制下去。 而这个病又药石无灵,郎中用了许多法子都无法将我的情况稳定住。 我就这样烧了三天,烧得看眼前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我甚至听见了百里储云在我榻前跟父王说,要给我准备后事,最后被父王扇了一巴掌。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我可能挺不过去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很温柔的女生说着抱怨的话,“真麻烦,凡人怎么这么弱,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而后便是身体由内而外的一阵清凉感。 我感受的到,那是来自于小赤狐的灵力。 是她用自己的灵力护住了我的心脉,不惜牺牲自己的修为来救我。 没过几日,我的病就痊愈了。 但是小赤狐可能是因为灵力耗损的太多,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睡了好几天。 后来一天夜里,晚上我听见了动静,于是蹑手蹑脚地跟出去。 我见到小赤狐她在月神变为了人形,而后开始吸收月之精华来补充灵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赤狐变为人形的模样。 当时候的感觉,怎么说呢,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惊艳。 我从未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女子。或者这般说,我从未见过比她还好看的雌性生物。 我一眼就爱上了她。 嗯,没错,我就是这么肤浅。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眼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况且,我那样整蛊她,她却还救了我的命。 其实她本可以离我而去的。 毕竟她有伤在身,回到自己的家中修炼疗伤是要比在凡间好很多。 但是她始终不愿走。 她实在陪伴我,在等我痊愈。 我多想自己的身子好的慢一些,这样我就能多跟她相处一段时间。 后来,在我身体好转的第二日,小赤狐就走了。 她在我的手边蹭了蹭我,像是在跟我告别。 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问她,“要走了吗?” 她吱吱地叫了两声,算是对我的回应。 我很想叫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问她家在何方,可我怕吓着她。 而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随便暴露自己,所以我只能用凡人的身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 我不知道这一别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那时候我就在心底对自己说,等我历劫完回到月神族恢复了真神后,无论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