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守护者在蓝锁当打工人》 第1章 面试前准备 无尽夏与蔷薇盛开的街角。 锦簇繁花中,修身制服包裹着少年挺拔颀长的身躯,明明是英俊到会让人感觉到压迫和距离感的长相,却因为脸上柔和浅淡的笑容而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柔来。 他微微弯腰低头注视着被他虚虚揽在怀中的少女,亲昵地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勾缠到手指上,眼底涌动的爱意像是樊樊穰穰的星光,仿佛随时会倾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抵的鼻尖上。 同样身着水手服款式制服的女孩栗金色的长发自颊边流泻而下,带着海藻般蓬松微卷的弧度,半边侧脸清丽秀致如画,她浓长如蝶翼的睫羽轻轻颤动着,鹿一样澄澈湿润的眼睛羞怯而又含情脉脉地仰头看着少年,笑容明媚得让人心里一颤。 “很好!” 见镜头忠实地把这堪称天作之合的一幕场景尽数记录了下来,摄影师满意地点头,拍拍手示意今天的拍摄工作到此为止,指挥助理把布景收拾起来:“出片的质量一如既往的完美,凉太,还有绘里世,这次也辛苦了。” 他是某热门女性向杂志的封面摄影师,杂志面向的群体主打女高中生,所以封面模特选择的也大都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因为年纪关系,他们很难表现得像职业模特一样优秀,但今天合作的这两个人却不同。 他已经和他们合作过几次了,每一次都是出片神速毫不阻滞,他觉得除了专业素养过硬外,还因为这两位实在是长相出众——不说在平面模特圈,就算是在娱乐圈恐怕也能轻易脱颖而出——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拍都好看。 “您也辛苦了。” 黄濑凉太微笑着客套了一句,接过经纪人递过来的已经拧开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 虽然是反季节拍摄外景,但摄影灯打得足,烤得人甚至感到了些微燥热,以至他的脊背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所幸有外套遮挡才没有影响画面效果,补充完水分后他长舒了一口气,随手把打过发胶定型的金发捋到脑后,清清爽爽地露出额头,坐到了搭档的身边。 干净利落地从拍摄状态中抽离出来的女孩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看起来根本没发现他坐了过来,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有点像他以前在中华街看到的瓷娃娃。 他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到了她的肩膀上:“我说你啊,都拍完了怎么还不快穿上衣服,不冷吗?” “诶?”女孩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许凉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按住了披在肩头的外套,“前辈不是说待会儿想去涩谷吗?”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但刚才看手机发现想去的那家店今天没有营业。”黄濑凉太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支着下巴,语气是相处久了后自然而然的亲昵熟稔,“倒是你,一会儿不会还要去打工吧?你好歹也给自己留点喘口气的时间吧。” “还好啦,”女孩抿嘴微笑的时候颊边会有浅浅的笑涡,她随手撩起散落的发丝,解下腕上绑着的发绳单手把长发扎起来,“最近都是一些比较轻松的兼职。” 对她这种过分压榨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黄濑凉太屈指敲敲她的额头,眼角余光瞥见她尚未息屏的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梢:“绘里世,你什么时候对足球感兴趣了?” 不怪他会这么惊讶,因为就他对她的了解,这个第一次来拍摄现场时甚至被工作人员误认为是来视察的大小姐的女孩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打工狂魔,课余时间几乎被兼职塞得没有一丝闲暇,除了据她自己说从小一直学习的剑道外,他可从来没见过她对任何娱乐活动感兴趣。 想他当时还存了些许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卖弄的心理主动提起他曾经是帝光篮球部的一员,结果这孩子对他一无所知也就算了,甚至还捧着杯子诚惶诚恐地道歉说她连一支篮球队有多少球员都不知道。 连大名鼎鼎的“奇迹的世代”都不能让她提起对篮球的兴趣,黄濑凉太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吸引了她去关注足球,也没听说最近日本足球出现了什么传奇人物啊。 他心里抓耳挠腮,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带着招牌式的笑容看着她,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工作状态外会自动切换到节能模式因而有些迟钝的相叶绘里世并没有察觉到他笑容里的微妙情绪,把屏幕页面划到最上方大方地展示给他看:“前辈你看这个,日本足协发起的高中生集训项目在招工作人员,薪酬看起来相当优厚,虽然是在郊外,但骑单车的话还是足够往返的,也不会耽误我照顾妈妈。” “足协?这个项目可靠吗?”他伸手把手机拿在手里,目光扫过宣传页面。 协会的受重视程度往往都会和项目的国际地位与成绩挂钩,这一点放在哪里都一样,日本足球虽然在东亚还能排得上名次,但总体也是只占其一不占其二,而且页面上除了标题和招聘信息外根本没有什么有效内容,他难免有些怀疑这是否是种新型诈骗。 “应该不会吧?”绘里世眨了眨眼,“是足协官网发的消息,而且最开始我是听同班同学说的,他家里应该有认识足协工作人员的人。” “那就好。”他把手机还给她,“小心些总没错。” “嗯。”绘里世点头,“我是觉得如果面试时了解的足球知识多一些,说不定会更容易过关,所以现在在恶补。” “绘里世真努力啊。”黄濑凉太感叹,“那现在补习得怎么样了?” “呃……至少搞清楚一支球队是十一个人了。” 想起邮箱里御影玲王传给自己的那高达1tb以至根本无从下手的打包资料,绘里世有些无奈,很想问他是把蹴鞠时期的发展历史也搜罗来了吗。 至于凪,那家伙只会睁着雾蒙蒙的眼睛一脸迷茫无辜地反问“足球不就只需要进球就好了?”。 ……她对足球的了解很贫瘠,但在官方的宣传口径里足球似乎不是这样的运动吧? 她瞥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惊呼了一声站起身来:“抱歉前辈,快到我下午兼职的时间了,我得走了。” “这次又是什么?餐厅,还是便利店?” 正把座位上散落的零碎东西装进背包里的绘里世:“……女仆咖啡厅。” 果不其然,黄濑凉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诶诶,我还没见过绘里世穿女仆装呢,不介意我跟着去吧?” 绘里世对他无可奈何:“也不是什么新鲜地方吧,女仆咖啡厅不是到处都是吗?” “可那是女仆装绘里世诶,肯定超~可爱的,”这时候如果用电笔在黄濑凉太的眼睛前晃一晃,绝对会测出超出阈值的数值,“我会乖乖在店里坐好,不会给绘里世添麻烦的。” 幻视一只金毛寻回猎犬在自己面前猛摇尾巴的绘里世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拒绝他:“好吧……正好我骑车了,可以载前辈去。”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让女孩子载我的一点都不绅士的家伙吗?”黄濑凉太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而且你也载不动我吧,还是我载你好了。” “不要小看人啊前辈,”抓错重点的绘里世立刻反驳道,“我又不是没载过像前辈一样的高个子男生,绝对不会带着前辈摔倒的。” “驳回!男生坐在女孩子的单车后座上超丢脸的。走啦走啦,不然绘里世待会儿要迟到了哦。” “诶……” -- 惯例的读前预警及食用说明(dlc待更新): 1.主蓝锁+黄濑乙女向,其他片场都是cb,正文全程暧昧大概率无cp,但如果有就是凪诚士郎。世界观缝合全凭我一张嘴,如果和原作设定有出入那就是我在胡说八道。 无黑篮主线剧情,守护甜心主线剧情可能会插叙,正文开始时守护者均已升入高中,因为开文时守护甜心续作还没出所以成长经历请勿参考续作。后期文野是平行世界副本。 时间线以比较明确的咒回为参考,但咒回原作正篇剧情开始于2018年,为了方便玩一些烂梗本文后移到了2021年。 锁那边因为时间线太模糊所以准备跟着咒回时间线走,看漫画踢完u-20的团建篇大家都还穿着冬装最晚也不太可能超过三月,就算蓝锁项目最早十月底正式启动(洁开场也是穿的冬装)五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群高中生比肩职业水平还是觉得很离谱,所以本文里选拔和训练的时间都会相对拉长一些,蓝锁二期启动差不多对标咒回正篇开始的时间,和原作有出入算我私设。 2.女主=相叶绘里世,音erice,和希腊语中的“乐土”发音相近,凪因为觉得发三个音节很累所以会简化成“eri”=绘里,是专属称呼。栗金发蓝瞳170+土着高妹,和凪一样是脸很甜的北极兔型。 退役魔法少女,打工仙人,不是咒术师但可以净化被咒灵污染的人类所以被挖到高专待了一年,非战力天花板但是天才,四个守护甜心对应塔罗牌里的宝剑圣杯星币权杖。磕代随意,但不要用“皮套”这种说法,个人很不喜欢。 3.不是典型金手指流爽文,有刀但会保证尽量保证不死人。社畜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接受一切形式的写作指导和意见,但会视发言友好程度随机解锁回复友好程度,所以请大家尽可能peace&love。 有副cp(空海歌呗\/凪彦璃茉\/乙骨里香,唯梦几梦二选一),bgb无差战士,所以请不要在我的文里提+磕bl向cp。 第2章 好耶!是猫耳女仆! 相较他的身高而言有些过分低矮的女款单车完全没有影响黄濑凉太的发挥,长腿蹬着脚蹬带动车轮转得虎虎生风,小臂上肌肉的轮廓明晰流畅,骑了一会儿车后有些出汗,他解开了夹克的扣子,劲瘦腰背的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惹得路旁的女高中生纷纷眼放异彩,一边小声尖叫着一边和同伴窃窃私语着猜测他是不是新出道的艺人。 “人气真高啊,前辈。”坐在单车后座上的绘里世笑眯眯地开玩笑道。 她换下了拍摄用的水手服,现在穿着方便运动的连帽卫衣外套搭牛仔裤的常服,一手紧紧地压着拉起扣在头上的帽子,把眉眼藏进帽檐投下的阴影里,所以并不像黄濑凉太那样惹眼。 “你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快要溢出来了,绘里世。”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只听那轻快含笑的声音也能感觉到她的调侃之意,黄濑凉太暗暗磨了磨牙,正巧看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便坏心眼地一个急刹,“小心哦,前面是红灯,要刹车了。” “呜哇——” 猝不及防的绘里世出于害怕自己被惯性甩出去的本能抱紧了他的腰,但刹车的趋势出乎意料的平稳,是因为他预先用腿撑地减了速。 自觉扳回一局的少年有些得意地扬起了眉梢:“害怕被甩出去的话,可以一直抱着我,我不会介意的。” 该说不说不愧是体育生吗,前辈虽然平常看起来是挺拔清瘦的类型,但实际肌肉还是挺结实的呢,不过腰很细,也没有刻板印象里的运动员那种夸张的肌肉块,大概是因为那样的话会影响上镜吧。 在心里如是感叹的绘里世默默放开了手,表明自己绝没有蓄意占他便宜的意图:“还是算了……感觉如果被前辈的过激粉丝看到的话会被暗杀的。” “我觉得我的粉丝里应该没有这种危险分子吧?”黄濑凉太吐槽,“啊,好像到了,是这家店没错吧?” “嗯。”绘里世抬头看见那副被云朵和糖果装饰包裹的粉色招牌,连忙点点头跳下后座,“那我去放车子,前辈你先去店里找个位置坐下吧,今天我请客。” 把单车推到车棚里锁好,她脚步匆匆地从后门走进更衣室,拿出柜子里的制服换上,解开简单绑起的长发重新梳成双马尾,绑上配套的缀缎带蝴蝶结的发带。 女仆咖啡厅说到底就是贩卖服务和幻想的场所,因而制服裙摆都裁得极短,以便露出长袜蕾丝花边和裙摆间的一截大腿,即所谓的“绝对领域”,老实说这让她心里有些别扭,如果不是有姨妈从华夏寄来的特制安全裤外加店长并不是那种会放任客人骚扰员工的人,她肯定不会接下这份兼职。 说起来店长真的是很神奇的存在,东大金融系毕业后又在藤校读mba,甫一毕业就收到了知名国际财阀的offer,但没工作几年就厌倦了无休止的加班生活辞职返日创业,如今已经在东京开了十几家分店,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连锁了。 虽然一直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但店长的确一度是绘里世憧憬的人生目标,毕竟年纪轻轻就在日本这种寸土寸金的国家实现财富自由的人可不多见。 至于为什么是“一度”,则是因为店长的性格实在不是能让人心生憧憬的类型。 绘里世还记得入职培训时她说的话。 “之前没做过这项工作的话,可以参考儿童节目里的幼师,语气也好,态度也好,模仿她们就可以。”彼时的店长身着西装套裙戴金丝眼镜,俨然一副职场精英的打扮,但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女仆咖啡厅面向的主要客户群体就是宅男,而宅男说到底就是一群无论到了什么年龄阶段都无法和现实存在的女性建立亲密关系、永远都沉浸在幻想中的长不大的死小孩,所以时刻记住这一点,把他们当成孩子来哄就足够了。” “说你喜欢他,然后让他多点一杯和随便一家咖啡连锁店都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有可爱女仆手绘的爱心图案标价就可以翻一番的焦糖玛奇朵,就这样。” 听到这番话后瞳孔地震的绘里世:……这是可以说的吗?会被投诉的吧,被客人听到的话绝对会被投诉吧? ……总之,会一本正经地讲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怪话,店长就是这样的人。 她换好制服出门,恰巧遇到正要换班的前辈,对方看到她后眼前一亮,火急火燎地把手里的道具猫耳塞给她:“终于等到你了,快快快,店里都快忙不过来了。” “啊……今天是猫咪主题日啊。” 绘里世叹了一口气,接过外白内粉的猫耳头饰戴到了头上。 女仆会在不同的主题日更换不同款式风格的装扮,正是这家咖啡厅的最大卖点之一,当然,对绘里世而言有时候有点羞耻了。 谢绝了迎上前来的女仆,表明自己在等人的黄濑凉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和外面的招牌给人的印象完全一致的店内装潢,目光掠过柜台后被精心布置的照片墙时停留在了上面。 果然,穿女仆装的绘里世超可爱的。 他笑眯眯地想。 “前辈,抱歉,店里现在实在太忙了,我待会儿再来招待你。”绘里世小跑过来,把托盘里的餐点和咖啡放在黄濑凉太面前的桌面上,歉然道,“应该没有记错前辈的口味吧?” 他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自己尽管去忙,故作夸张地感叹了一句:“能看到戴猫耳的绘里世,我今天已经赚到了,感觉下次的封面也可以建议摄影师考虑一下‘宠物恋人’这个主题呢。” 已经预见到他一定会调侃自己的绘里世毫不犹豫的反击:“那前辈也要陪我一起哦?到时候发在前辈的粉丝群里说不定能卖出高价,毕竟前辈有很多粉丝都一直说觉得前辈很像金毛猎犬。” “好过分啊绘里世——”黄濑凉太用搅拌棒戳着杯底的冰块,半真半假地拖着长音抱怨,“你真的舍得把我的照片卖给别人吗?” “前辈也可以卖我的照片,我完全不介意。”她绷着故作严肃的神情,“不过赚到的钱要分我一半。” “……太有商业头脑吧绘里世。” “多谢夸奖。”绘里世抿嘴微笑,把手中的托盘倒过来抱在怀里,一秒切换到工作模式,向他微微躬身,“那么请慢用,主人。愿我们能在甜美的梦境里重逢。” 黄濑凉太愣了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先前没注意,看她的背影时他才发现她头上的发饰竟然还是可控的,正随她的动作轻轻抖动着,好像那柔软的栗金色发丝间真的长出了一对猫耳来一样。 冰块撞击玻璃杯壁的声音清脆明亮,他松开手让搅拌棒跌入杯底,伸手捂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殷红色泽的滚烫耳廓。 檐下随着门被推开而碰撞作响的风铃声盖住了清朗少年声线小声呢喃出的抱怨。 “突、突然说这种台词的话,简直就是犯规啊……” 第3章 欢迎回家,主人 一旁正在收拾上一个客人留下的餐具的同事与绘里世相熟,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的她见后者走过来帮忙,完全压抑不住胸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主动开口搭话:“难得见店里来这么帅气的男生诶,绘里世,不会是男朋友吧?” 绘里世用手中的抹布用力擦过落了汤汁的桌面,让它恢复到原本光可鉴人的状态,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地否认:“谁和男朋友约会会来女仆咖啡厅啊,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只是之前一起合作过封面拍摄的前辈而已,他比我入圈早一些,一直很照顾我。” “原来是平面模特啊,怪不得衣品这么好。——你们俩真的没什么吗?”女生狐疑地拖长了语调表示疑问,看到绘里世坚定地点了点头后才有些遗憾地扁了扁嘴,“可惜了,我觉得你们看起来还蛮登对的。” 她感叹:“果然美少女就是应该和帅哥站在一起,对我的眼睛好。不过感觉和娱乐圈沾边的男生很容易变坏,这么想还是之前来找你的那个白发帅哥更好些。” 绘里世差点被自己呛到,满脸惊悚,紧张地问:“……什么白发帅哥,我怎么不知道?他有没有戴眼罩?” 不怪她反应这么大,实在是她认识的人里能够得上这个形容的人对她而言都很麻烦,尤以被她重点确认特征的这一位为甚。 “啊,有段日子了,因为指名绘里世的人太多了嘛,就忘了告诉你。”女生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来, “眼罩的话……呃,应该没有吧。娃娃脸但是个子很高,真的特别好看,帅得店长都想立刻开家执事咖啡厅当场签下他。” 她絮絮叨叨:“穿的好像是你们高中的校服,带千鸟格的那种对吧?真是的,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你们这种长得好看学习还这么好的生物,让我们这种普通人怎么活嘛。” 确认了对方所指的人后绘里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凪的话那还算比较好办,那家伙的话,多半是来秋叶原买游戏卡带的时候想起了她之前提过的工作的咖啡厅所以顺路来看了看吧。 女生只顾说话,没留神随手将盛餐具的托盘放到了桌子边缘,玻璃与瓷质器皿垒放在上面摇摇晃晃着,又被直起腰来的她撞了一下,眼见就要滑落下去,所幸绘里世手疾眼快,迅速弯腰稳稳地把整只托盘托到了手里转手将其放回桌上,随后起身对着推门走进店内带起风铃叮当作响的客人露出训练有素的营业微笑:“欢迎回家,主人。” 这是女仆咖啡厅业内约定俗成的规则,因为女仆属于家政服务人员,所以客人并不是进店消费,而是结束一场筋疲力竭的远行后回家休息,欢迎词和普通餐厅自然不同。 ——好漂亮的停球。 但一只脚迈进店门的洁世一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直到目光一路追随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把托盘放回到了桌面上,店内女仆整齐甜美的“欢迎回家”的欢迎声涌入耳廓,他才惊觉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并非绿茵场。 回过神来的同时,他的心里生出铺天盖地的悔意来。 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训练压力太大昏了头,才会轻易听信同班同学“洁应当适当放松一下”的说辞,在赛区决赛前夕浪费掉宝贵的闲暇周末和他一起出门,谁知道他带自己来的竟然是女仆咖啡厅。 平生第一次被这么多女孩子环绕的他有些手足无措,想低头又看到丝袜边和裙摆间白皙纤细的大腿,更是慌得连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从脸颊到脖颈都烧得通红。 而,而且在动画里也就算了,真的在现实里被称呼“主人”感觉也太羞耻了吧,到底心脏强到什么程度才能面不改色地接受这种称呼啊。 绘里世引导两人到空位置上坐下,翻开印刷着萌系花体字的菜单向他们展示:“为了让主人体会新鲜风味,主厨特地更换了时令菜单,这道炭烤秋刀鱼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当然,如果主人想用平常菜单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洁世一先是因为她耀眼过头的笑容而恍了一下神,随即才注意到菜单上的标价,他神情一变,有些紧张地捏住了口袋里的钱包。 虽然平常父母给他零花钱时还算大方,但大半都被他花在了购买足球装备上,如今看到比普通餐厅贵出一倍的价格,饶是知道这种主题咖啡厅肯定会有服务溢价,他还是难免有些肉疼。 身旁和洁世一一起来的男生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他自认东道又因为美少女灿烂的笑容和周到的服务态度而有些晕头转向,想也不想地指向首页的推荐套餐,又打肿脸充胖子地转头问洁世一:“就推荐套餐好了,洁你要吃什么?” 洁世一不像他这么豪气干云,要是点推荐套餐的话,他就买不了那款和他喜欢的球员联名的护腕了,于是迎着女仆装美少女转向自己的目光,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蛋,蛋包饭就好。” “好的,那请主人稍等。” 绘里世转身离开,撕下记录点单的便签将其交给后厨,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伸手扯了扯笑得有些僵硬的脸。 “脸这么嫩,这样扯的话很容易留下红印子哦。” 有人慢悠悠地提醒道。 她脸上闪过意外之色,循声回头,看到懒洋洋地倚着柜台站着的女人:“店长?” 浅川瞳点头,抬手也捏了捏她的脸,心满意足地点头:“诶呀,果然年轻人的皮肤手感就是好。” 这下脸上真的多出了几道红印子的绘里世有些无奈地偏头躲开她的手:“店长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 “当然是要巡视一下我一手打下的江山,”浅川瞳叉腰,“顺便看看有没有人欺负我可爱的店员们。” 绘里世早已习惯了她时不时冒出来的怪话:“那能不能麻烦您去柜台里乖乖坐好?这样在过道里杵着真的很占地方。” “被绘里世当成障碍物了呢,真伤心。”浅川瞳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伤心的表情,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舒舒服服地窝进了柜台后她专属的躺椅里,随手摸出手机,“说起来,我打算在每家店里都配备上绘里世穿的那种打底裤,可是你说的那个网站不寄送跨国快递,你姨妈考不考虑做代购啊?” “代购的邮费已经远超过衣服本身的价值了吧?”绘里世仰头望天指出这一点,“反正只是基础款短裤,店长联系一下给店里做制服的服装厂,把图给他们不就好了。” 走进思维误区的浅川瞳右手虚握成拳在左手手心轻轻撞了一下,做恍然大悟状:“对哦。” 取餐铃叮叮叮地响了起来,绘里世摇了摇头,没时间再和她扯闲篇,把出餐口两只堆放得满满当当的餐盘一手一只端在了手里。 第4章 为什么要奖励他 “主人,请问需要给蛋包饭施加一点变美味的魔法吗?” 绘里世尽职尽责地询问道。 其实她并不是能毫无心理压力地讲出这种羞耻台词的开朗性格,特别是这还会让她想起之前的一些黑历史,但本着对薪水的尊重她并不会仗着客人不提就躲懒省略这一环节,像店长说的那样把自己当成幼师就还好。 ……当然,如果客人主动拒绝的话就更好了。 “诶……诶?” 还没等洁世一反应过来,同学已经开始激动地猛拍他的大腿:“当然要!” 绘里世:……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闪亮闪亮~轻飘轻飘~” 双手举高,食指越过头顶在空气中画出心形弧线,于交汇时指尖相对,与曲起的拇指组成爱心状,附带仿佛被附加了闪光特效的灿烂笑容和最开始在这里工作时被店长评价为“挤眉弄眼”而今已经练习得炉火纯青的wink。 “这就是女仆的心动魔法!蛋包饭先生,拜托请变得美味吧,啾?” 恍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粉色的丘比特之箭“啪”的一声击穿了的洁世一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总算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沉迷于在女仆咖啡厅消费。 “那么,感谢主人的指名。”结束表演的绘里世微微欠身,“请慢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召唤我。”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卡座里站起身来正抓着同事的手腕说着什么的男人,她微微蹙眉,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洁,你看,点套餐的话待会儿可以和女仆合影诶!”同伴兴奋地指着桌面上遗留的宣传彩页示意让他看,“那我肯定要和刚才那位女仆小姐,她笑起来真的好甜啊!” 和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合影吗…… 洁世一一时间有些出神,但想起购物清单里的联名护腕,还是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被纠缠的同事是最近入职的新人,因为性格有些弱气所以并不擅长拒绝一些失礼的要求,绘里世看着她在男人“把裙摆再提高些啊,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的粗横呵斥下渐渐泛红的眼圈,抬手揉了揉额头,侧身插入两人之间轻柔却强硬地拿开了男人的手。 “结衣,那边有客人指名了你哦,快过去吧,不要让客人久等。”浅淡的笑意在她的眉眼间泛开,她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 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女生咬了咬嘴唇:“可,可是前辈……” “没关系的,这边我来应付就好。”她温和地说,“而且店长今天也在,所以不用担心。” 听到店长也在,结衣才放下心来,理了理在方才的争执中有些散乱的裙摆,小声说了一句“给前辈添麻烦了”。 绘里世倒不认为这样的家伙能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见结衣顺利脱身,便转头看向还被她抓着手腕的男人:“很抱歉这位客人,还请您不要做出会给我们的工作人员造成困扰的言行。” 男人显而易见是那种四体不勤的典型宅男,从被她抓住手腕时就开始挣扎着试图摆脱她的桎梏却未果,感觉疼痛兼之丢脸之下已经近乎恼羞成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裙子这么短不就是让人看的吗,都出来卖了还装什么清纯,我可是付了钱的,你们就该服务好我,不然小心我去sns上曝光你们的服务态度……” 绘里世的唇角抿紧拉长了,这是她不耐烦时下意识会有的表情。 但在下一瞬间,欺骗性极强的温柔笑靥就再度出现了她脸上:“就是因为裙子已经够短了,所以才不方便。不过如果客人坚持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她松开了抓着男人手腕的手,微微弯腰,用手指拎起了带蕾丝缠边的裙摆。 其实绘里世并不理解某些类人生物对女生裙底的热爱,毕竟出于卫生和安全考虑,绝大多数女生穿裙子的时候都会穿打底裤,有时候还会加上丝袜,隔着至少两层布料,除了能满足自己阴湿的偷窥癖外,他们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这还差不多……”男人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冷哼了一声掏出手机来准备拍照。 ——这家伙绝对想不到,马上他会看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而是印着规则排列的doge表情包和中日英三语直白辱骂的平角短裤,并且下一秒她脚上的低跟皮鞋就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救了他一命的是她肩头传来的轻微压力。 长身玉立的少年在背后虚虚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拢在怀里,因为比男人要高出一截所以不得不半弯下腰来才能与他对视,色泽明亮耀眼的金瞳被额发和挺拔眉骨隆起的阴影所掩,显出一种和平时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的阴郁危险感来。 他咧开嘴角,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没想到冬天还会有苍蝇在嗡嗡嗡地乱叫,实在是被恶心得吃不下饭,所以这位先生,能请你闭嘴吗?” 被无论容貌还是身高都全方位远胜过自己的同性挡在面前,整个人被掩在了他的阴影里,男人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和他起冲突后的胜算,瞬间没有了方才面对他以为柔弱可欺的女生时的嚣张气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高度近视镜开始试图讲道理:“我说,没有人教过你先来后到吗?她现在是在服务我吧。” “我只知道既然已经吃完了饭,最好还是不要霸占着店里的餐桌了,尤其是周末这样的高峰期。”黄濑凉太扫过他面前空荡荡的餐盘,嗤笑了一声,“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是社会人士了吧?还完房租和贷款之后剩下的工资还够在这里消费几次?难道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要靠纳豆拌饭维生?” 他眯起眼睛,眼底神情和单边耳环折射的光一样冰冷:“我说啊,与其奢望用这点廉价的消费就想对服务人员颐指气使,不如还是省下钱来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被精准揭穿了loser本质的男人脸上青红交替,破罐子破摔地胡搅蛮缠:“关你什么事?只要我在这里消费了,她就得接待好我!也就你这样的蠢货会把这种地方的女人当成宝了,长得再漂亮不还是都被玩——” 未完的话因为陡然扣在他头上的一壶冰水戛然而止。 黄濑凉太随手抄起另一张桌子上放着的水壶,掀掉壶盖把一整壶水都倒在了他头上,顶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visa卡压在了桌面上。 “既然用钱就可以随便支配他人的话,”他满脸真诚地问,“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要求你给我磕个头?” 绘里世:不是,前辈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第5章 好慢啊,绘里 事情的最终解决方式是浅川瞳让特别雇佣的健硕保镖把猥琐男扔出了店,面对对方气急败坏的投诉威胁,她只是耸了耸肩回敬道“你不会以为店里的监控装来是为了欣赏你的尊容的吧”将其轻松反杀,并感谢了黄濑凉太的挺身而出,顺嘴还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兴趣来筹备中的执事咖啡厅工作。 虽然很感兴趣,但黄濑凉太寒假的日程的确已经排满了,只得遗憾地拒绝了她。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浅川瞳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倒也没过多纠缠,又把目光转向绘里世:“那绘里世,能不能再帮我劝一下上次来找你的同学?那个白头发娃娃脸小帅哥,我真的觉得他很有天赋——” “店长,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家伙是绝对不会对‘兼职’这项事务感兴趣的。”绘里世一口回绝,以她对那家伙的了解,就算是他肯纡尊降贵答应来当执事,肯定也会因为消极怠工凭一己之力拉高业内被投诉率,“啊对了,方便的话寒假能不能把我的日程都排到晚班?白天有别的固定兼职要做。” 浅川瞳瞬间警觉:“什么人比我给钱还大方?” “是足协的一个集训项目在招数据分析助理。” 绘里世解释道,把宣传页面的截图展示给她看。 她知道店长对足球的了解比她强点也有限,便没有多说,没想到她接过手机后上下扫视了一遍神情居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满脸欲言又止。 “帝襟杏里,这个人……”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竟然真的是她啊。” “什么?” “啊,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浅川瞳用指尖点了点屏幕上项目发起人的一寸证件照,把头发规规矩矩地盘成发髻的年轻女性正神情坚毅地直视着镜头,“以前的同校学妹,没想到都毕业了她还在追梦啊。” 听她的语气似乎和这位项目发起人颇为熟悉,绘里世拿回手机塞进包里,眨了眨眼睛:“那到时候面试时报店长的名字会有印象分加成吗?” “……我觉得说不定会起反效果。”一向以混不吝着称的店长大人这次竟然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盯着地面,语气里透出股心虚来,“咳……之前我们发生过一点小冲突。” 绘里世瞬间了然:“是店长对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吧?” “我只是觉得以她的天赋不应该把往后的时间都浪费在一项毫无前途的事上,”自知理亏的浅川瞳蔫哒哒地低着头,目光闪烁,“所以就这么跟她说了……” 绘里世:“这样说有点太过分了吧,店长。” “太过分了吧,店长。”黄濑凉太跟着点头,学着绘里世的语气批评道,毕竟同样热爱着某项体育运动,他多少能共情到浅川瞳口中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时的心情。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如果她没有拉黑我的话我会发邮件向她道歉的……所以绘里世到时候还是暂时不要说你认识我好了,我怕如果你因此没能得到工作机会的话会暗杀我。” “……这完全就是污蔑吧?”绘里世咬牙微笑,“我可一直都是守法公民哦。” 结束兼职后绘里世换回了常服准备回家,黄濑凉太见天色已晚,有些不太放心,坚持要送她,她再三推拒无果,只得由他。 路上路过挂出了打折促销广告的超市,绘里世顺路买了些食材和生活用品,走在人行道上和黄濑凉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前辈之前把冰水浇到那家伙头上的时候超帅的,没想到前辈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啊,因为当时太生气了,没有给你添麻烦就好。” “我倒是担心会给前辈添麻烦,万一要是被粉丝拍到了,会演变成‘新锐模特在公共场合打人’之类的流言吧。” “没关系啦,店长不是说店里有监控吗。说来买了这么多食材,绘里世平常在家的时候是会自己做饭吗?” “嗯,有空的话就会。” “诶,那怎么从来没见过绘里世带便当来拍摄现场?我也想尝尝绘里世的手艺嘛。”少年拖着仿佛撒娇一般的长音。 晚风拂过街边行道树枝叶凋敝的枯枝,带着地上投映的影子也摇晃起来,绘里世踮脚轻巧地跳过光影交错的间隙:“因为片场会提供盒饭啊。” “可那不是很难吃吗?” 路灯的光线穿过发丝落在她的脸颊上,把那里莹润皎洁的肌肤映照得仿佛透明。 她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可以省钱。” 黄濑凉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泛起轻微的酸涩和窒闷来,但下一刻她就转过了头冲他扬起笑脸,风过发丝飞扬如缕:“不过有机会的话的确很想让前辈尝尝我的手艺,所以现在前辈可以尽情点菜哦,但我擅长的只有和食和华夏菜,其他就不行了。” “竟然还会华夏菜吗?绘里世好厉害。”他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脸上显出认真思考的神气,“唔……暂时想不到想吃的菜,但那个能让食物变得好吃的魔法,到时候能不能再表演一次?” 惨遭公开处刑的绘里世神情一僵,提购物袋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拜托前辈快把那一幕忘掉。” “可真的很可爱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工作状态外向来无甚剧烈情感起伏的女孩露出这么窘迫的神情来,忍不住想逗逗她,“闪亮闪亮,轻飘轻飘——是这么说的吧?” “一点都不可爱。”她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只是黑心资本家精心设计的骗宅男消费的话术罢了。” 窝在躺椅里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浅川瞳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背包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是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音,绘里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动亮起的屏幕弹出一条顶着简笔画兔子头像的人发来的消息。 nagi:【好饿,你什么时候到家■_■】 末尾还附带了一个颇为传神的颜文字。 绘里世低头猛摁键盘。 【elysium: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有兼职吗?】 【nagi:啊,忘记了】 【nagi:今天吃什么】 【elysium:你可以:a.点外卖 b.便利店 c.找玲王。如果一个小时前你选择了任意一个选项现在都已经吃完饭还能有空开两盘游戏。】 【nagi:走到你家门口才想起来,所以d吃你做的饭】 【nagi:你说过,三短一长选最长】 【elysium:所以为什么我说过的怪话记得这么清楚啊???】 【nagi:看到你了】 老旧的公寓楼门后突然探出了颗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来,漂亮的灰眼睛因为无精打采地垂着而显得有些无神,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眼角蓄起一点泪水,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好慢啊,绘里。” ——因为说她名字的三个音节念起来会很累,所以我行我素地简化成了“绘里”。 但绘里世今天却没心情和他讨论自己的名字叫法。 因为另一边的路灯下,正不安地搅动着围巾长穗子的粉发少女也转过了头来。 昔日的友人一脸忐忑期待的神情让绘里世全身发僵,她现在只想掉头就跑。 第6章 不是约好了要一直当守护者吗 当然是不行的,有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绘里世实在干不出这么屑的事来。 而且看亚梦的表情,如果她这么做了,她会当场哭出来也说不定。 黄濑凉太心中危机感陡生。 “个子很高的白发娃娃脸小帅哥”,先前从浅川瞳那里听到的这个形容太过具体,轻易地就能让人将其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而且听他的称呼好像的确和绘里世很熟悉。 又想起先前绘里世说过的话,他狐疑地眯起眼睛:这家伙不会就是那个厚着脸皮让绘里世骑单车载他的人吧?这真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没品的事了。 对他的第一印象分已经跌无可跌的他推着绘里世的自行车踏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露出的笑容很没有必要地比拍摄状态时还要灿烂几分:“你们好,我是绘里世的朋友黄濑凉太。” 可惜他火力全开发散的魅力完全没被人接收到,对不感兴趣的人凪诚士郎日常自带屏蔽模式,至于亚梦现在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绘里世。 她咬了咬下唇,尽管因为有陌生人在场而社恐症状大爆发,但好不容易堵到了一直在躲着她的好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临阵脱逃。 她与绘里世曾经都是私立圣夜学园的学生社团「守护者」的一员。 名义上是校方为了给予学生充分自由而设立的学生自治组织,实际上则是为了守护孕育着梦想的「心灵之蛋」的切实意义上的「守护者」。 在亚梦心目中,守护者的大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同伴与友人,她永远不会忘记与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珍贵的记忆,正是因为这份珍视,一向不擅长表达心意的她才会在毕业时主动提出等升入中学后也要继续一起当守护者。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开学后她并没有等到守护者的重聚,而是绘里世坚决的退部申请。 面对她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只是沉默着并未对这一行为做出任何解释,随后更是招呼都没打一声地转去了别的学校,她本以为是她家里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发消息却发现她已经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 那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她。 虽然因为被humpty lock认主的人会自动成为joker这条规则而担任了joker的职位,但在她心里,从一开始就能不依靠锁的力量净化坏蛋的绘里世才更适合担任joker。 之所以这么执着地寻找她,除了想要一个答案外,也是因为这几年来,坏蛋的数量一直在不明缘由地增多,甚至还出现了明明主人的状态没有问题心灵之蛋却黑化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装没看到吧。 “抱歉,前辈,我和亚……日奈森有些话要说,能稍等一下吗?”她轻声说,和凪诚士郎说话时额外用上了一点哄孩子的语气,“还有凪。” 意识到现场的氛围比他以为的还要不和谐的黄濑凉太自然不会不看眼色地提出反对意见,凪诚士郎看了她一眼,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快点哦。”他强调。 绘里世带着亚梦走远了一段路,终于离开了陌生人的关注,亚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事到如今,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吧,绘里世。”明明已经在脑内反复预演练习过这番质问,但在开口时,她的声音还是因为哽咽而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退出守护者?” 绘里世微微偏头,路灯的光把她瘦高的影子投在地上,她面对亚梦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额发的阴影落在她的眼睛里,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两汪结冰的深不见底的海。 暗洋浮冰,利刃万千。 “这件事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她满不在乎的语气里甚至透出了些许不耐烦来,“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那就是厌倦了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就和当时拒绝穿皇室披肩的你一样, “——觉得丢脸而已,就这么简单。” 听到她这样漠然的回答,分明的受伤之色在亚梦琥珀色的眼睛里蔓延开来,渐渐凝聚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倔强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样的理由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当时毕业的时候是我们大家约好的,我知道的绘里世从来都不是会忘记约定的人。” 她吸吸鼻子,努力想忍住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试图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向绘里世说明守护者面临的困境:“现在的守护者还有梦想莫名其妙地被画上‘x’的大家,都需要你的帮助。” 但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外表冷淡但秉性温柔的友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或动容的迹象。 “这些都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迎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稀薄的笑意,平静地如是陈述道,“亚梦,我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 她换回了昔日亲昵的称呼,却让她感觉更加遥远了。 她的瞳孔颤了颤,眼睛睁大,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听到和预想中不同的答案:“你,你的意思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但绘里世并没有如她所愿,一字一顿地印证她最坏的猜测,“那些荒诞不经的梦想和他们一样,对我而言都不再重要了。所以死掉也很正常吧?” 起风了,枝头最后一片苟延残喘的枯叶被吹落,晃晃荡荡地落在了地上,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踩上去,用脚尖碾碎因干枯缺水而变得脆弱至极的叶面。 “如果充分理解了的话,麻烦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她轻飘飘地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话里包含的残忍意味,“毕竟你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多少还是会给我造成困扰的。而且反正以后你也找不到我了——” 她笑了笑:“我马上就会搬走。” “为什么?……你一定要继续躲着我吗?” “啊,别误会,和你的关系不大,本来我也经常搬家。” 天是有点冷了,绘里世把卫衣的帽子拉了起来,帽檐压得很低:“我妈妈的病又严重了,发作起来会打扰到邻居们,为了不给他们造成太多麻烦,只能这样。” 她脖颈后仰,消瘦的下颌骨线条明晰锋利,眉眼在路灯的映照下被晕染上了暖意,笑意却是讥诮而薄凉的:“既然还是要守护梦想的守护者,那你应该也能理解比起守护不相干人的梦想,我现在只想照顾好我妈妈的心情吧?” “怎么会……” 对友人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温柔美丽的舞蹈家、仿佛童话里走出来的仙子时的亚梦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随即急切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明明大家可以和你一起分担啊!” “不需要。” 绘里世淡淡道:“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们的。我说过的吧,没有人有义务承担他人的人生。” 她声音里的冷淡疏远一如冬日萧索的空气:“抱着这样念头的我,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加入守护者才对。毕竟坏蛋在我眼里只是放着不管就会给我的生活造成困扰的麻烦,而不是需要被守护的梦想。” “如果这样的观念分歧一直存在的话,勉强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加巨大的矛盾吧。” “所以啊,在我对你们的印象变成会随意地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的傲慢家伙之前,多少让我保留一些尚且还算美好的记忆吧。” “对,对不起!” 亚梦终于再也无法忍受,颤抖着声音匆匆向她鞠了一躬后转身跑开,有一连串的水珠滚落下来,砸碎在了地面上。 第7章 一米九的人形挂件 绘里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冻结的坚冰逐渐融化,被柔和无奈的神色取代。 她叹了口气:“这么晚出门竟然连守护甜心都不带……白夜,你跟着她吧,小心别被发现。” 她身后的背包拉链拉开了一条小缝,一颗绑着青色发绳的小脑袋从里面拱了出来,轻轻应了一声“是”。 刚才和亚梦说的有关失去了那种力量的话,并不完全是谎言。 她的守护甜心里唯一有净化能力的那一只,的确已经和当时凪彦的手鞠一样,因为她自身的动摇而陷入了沉睡。 “亚梦真的没问题吗?” 背包又动了动,剩下的两只守护甜心也钻了出来,先出声的那一只有着浅金色的罗马卷双马尾,侧戴着齿轮装饰的小礼帽,全身装束宛如蒸汽朋克风格的幻想作品里炼金术士与魔法师的结合。 她侧坐在等比缩小的机械扫帚上,温润明亮的琥珀色眼瞳看着粉发少女离开的方向,冷静地指出事实:“她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 “是她抗压能力太弱了。所以我才一开始就说,明明绘里世才更适合joker的位置。” 另一只甜心则傲慢地扬起了下巴,如是评价道。 和给人以明朗温暖印象的同伴不同,她的气质无疑要张扬许多,黑红主色调的洋装裙上有极繁复厚重的装饰,裙摆是从中间呈倒“v”型向两侧延伸的弧线,身后则是华美的纱质拖尾。 她的瞳色极为奇异,一只赤红,一只瑰紫,紫瞳中有着形如蛇缠绕玫瑰的阴影。 “有白夜跟着的话应该还好。”绘里世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夕染的发顶,“夕染不用太担心。” 至于真红,对于这只宛如自己中二病时期具象化的麻烦生物(话说回来,守护甜心真的能算生物吗?),她已经放弃纠正了,无慈悲道:“你再不进包里等下就自己认路回家吧。” 路痴属性的吸血鬼女王陛下含恨缩回了蛋里。 她向上拉了拉肩头有些滑落的背包背带,原路返回,黄濑凉太双手插在口袋里倚着她的自行车,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着,凪诚士郎则蹲在地上两手端着手机聚精会神地打游戏,眼睛被屏幕闪烁的光映得忽明忽暗。 黄濑凉太其实是想和这长得一脸情敌样子的白毛男搭几句话的,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没想到绘里世刚走他就掏出手机来蹲在地上打起了游戏,激烈的战斗音效和那张漠无表情的脸对比鲜明,但无论哪一点都传递出完全拒绝和他交流的信息来。 他应付不来这种性格的家伙,只能也掏出手机来刷了会儿ins,但没过多久就感到了无聊,恹恹地把目光移向了绘里世离开的方向。 两个女孩离开时的气氛有些凝滞,但看折返的绘里世脸上的神情还好,应该没有吵架,他松了口气,体贴地没有追问她和朋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被她压得过低的帽子。 “抱歉啊前辈。”绘里世垂眸,语带歉然,“本来应该让你上楼喝口水的,但你也看到了……等下次再有机会吧。” 黄濑凉太的笑容有些发僵。 倒不是因为女孩话语中的逐客之意——他又不是那种不懂察言观色的ky怪——只是有点无法接受另一个家伙竟然可以留下,难道说他真的是特别的吗? 可恶,他明明只是一直在打游戏而已,根本没停过! 好在下一秒,绘里世就把目光转向了他:“还有你,凪,不要自己不想听的话就假装听不到。” 黄濑凉太瞬间平衡了。 “那我就先走了,正好要赶回神奈川的末班地铁。”隔着帽子,他的掌心在女孩头顶轻轻按了一下,“如果遇到了麻烦的话,尽管和我说就好。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有人分担也比一个人要轻松一些。” “……嗯。” 子弹正中最后一名敌人的眉心,满屏血花四溅的同时刷新出胜利标识,黄濑凉太离开后,凪诚士郎退出游戏把手机塞回口袋,满脸无辜地抬头看她。 “快点回去啦。”已经对这张脸产生了极高抗性的绘里世毫不客气地又下了一遍逐客令,“我今天真的没心情给你做饭。” “不要。” 凪诚士郎无疑就是完全不会读空气——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懒得读空气——的那种人,和她对视几秒后,他伸手勾住了她手中提着的购物袋的带子,指骨分明骨节细润的纤长手指和她的手指轻轻碰在一起:“脚麻了。” ……人的底线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中变得消失不见的吧? 几分钟后,拖着一个高达一米九的人形挂件艰难地爬到五楼,在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的绘里世面无表情地这样想道。 她租下的这间老公寓只有一室一厅,进门一眼就能看到底,她把挂件从身上扒拉下去,弯腰换上拖鞋:“你要吃什么?” 凪诚士郎像只软体动物一样顺着鞋柜滑到了地上。 “想吃你上次做的红焖牛肉。” “没空做那么麻烦的菜,而且也没有牛肉。”绘里世干脆利落地否决了他,“只有茄子和豆腐汤,不爱吃就自己回家。” 凪诚士郎想了想,从善如流地点头:“也行。” 行吧,至少还算好打发。绘里世这样安慰自己。 她就不要奢望这种省电模式下的他能帮她打下手了,但看他闲着她心里又不平衡,干脆摸出手机来塞进了他手里:“没事干的话可以帮我把音游排名肝了。” “诶——” 少年发出了一声表示抱怨的长音,但还是乖乖点进了游戏。 她走进厨房打开顶灯,洗过手后系上围裙,焖上米饭后从冰箱里拿出海带和剩的半块豆腐放在砧板旁等化冻,茄子切滚刀块加盐拌匀杀出水分后起锅烧油倒入茄块翻炒,用铲子按住茄块确认已经软烂后倒入先前趁茄子腌制时调好的酱汁。 虽说晚上吃茄子这种容易吸油的蔬菜不太合适,但那偌大的减价促销的标牌就那么明晃晃地怼在她的眼皮底下,真的很难让人不心动。 烟火气伴随着油被烧热的滋啦作响声和料汁加热后在酯化反应下释放的香气在狭小的厨房里逐渐弥漫开来,让人从心到胃都生出了温暖的熨帖感,红烧茄子大火收汁后出锅装盘,她用筷子戳了戳之前拿出来的豆腐,发现它已经恢复到了较为柔软的状态。 豆腐切块,海带切丝丢进锅里加水没过,水开后丢进白味增块等融化。 等待的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她想戴上耳机再临阵抱佛脚地听语音助手读一会儿先前玲王传给自己的足球资料,戴上耳机后却发现里面传来的是合成器激烈的节拍中虚拟歌姬的高音,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把手机丢给了凪诚士郎,顿时失笑。 窗外响起了几声轻轻叩击玻璃的声响。 按理说五楼窗外有东西在敲窗户是件很惊悚的事,特别是在日本这种怪谈盛行的地方,但绘里世回过神来后只是打开了窗户。 一只二头身小人从防盗窗的缝隙间挤了进来,她只有成人的巴掌大,但腰间像模像样地佩着长刀,打扮和措辞都像是大河剧里幕末时代的浪人,用青蓝发结绑成高马尾的长发发尾晕染着黛烟般的色泽,正是之前去护送亚梦的白夜:“绘里世,亚梦已经到家了。” 沸腾的汤锅翻涌出气泡,热气氤氲而上,绘里世一手扶在灶台旁,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了下被热气熏得有些疼的眼睛:“嗯,辛苦你了,白夜。” 第8章 让玲王来洗碗 手要抓手机,能按键的手指就只剩下了食指,摁久了难免有些酸痛,加上没有音乐很难把握节奏,新一首歌miss了好几个音符,看着最后弹出来的评级,凪诚士郎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暂时放下手机活动了一下手腕。 这时公寓里唯一的一间卧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老旧的轴承转动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月光透过窗户落进黑暗的客厅里,照亮了女人的脸。 女人极美,长相和绘里世有七分相似,看起来就像是绘里世长大二十岁后的样子,但神情却和她截然不同,透出种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的茫然与恍惚来,因消瘦而显得格外大而幽深的眼睛像是镶嵌在眼眶里的两颗宝石,华彩瑰丽,只是全无神采。 比起活人,她给人的感觉更接近于月光里的一个苍白的影子,一个早就应该离开阳世却仍徘徊于斯的幽灵,让人的心中油然生出寒意来。 女人和凪诚士郎对视了一眼,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转过头漠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走路时像舞台上的芭蕾演员那样踮着脚尖,脚步轻盈,又穿着拖地的白绸睡裙,不仔细看的话,会错觉她是飘在空中的。 但面对这幕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恐怖游戏的过场cg的画面,凪诚士郎只是眨巴了几下眼睛就又把目光转回到了手机屏幕里的游戏界面点开了一首新曲,冲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呐,绘里,你妈妈从房间里出来了。” 绘里世确认燃气已经关好后端起盛好的饭菜走出厨房,给相叶澪的那份是单独做的,荤素搭配颇为丰富。 她打发凪诚士郎自己去盛饭,哄着相叶澪回卧室。 不发病的时候她很安静,也能够自理,自己坐在桌边喝汤,在绘里世眼里比起“母亲”,更像是小时候扮家家酒时扮演孩子的大娃娃。 她等她吃完饭,数出今晚的药量来,遵照医嘱等到饭后半小时哄她吃药,她乖乖地张嘴合水把药吞下去,歪头看她的样子像只好奇的猫,但又很快对她失去了兴趣,抱膝坐回了榻榻米上,用目光去追逐月光在室内投下的影子。 她有时候还会自顾自地伸手试图去抓,绘里世由着她,只有在她想要起身时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把她按回来,直到药物里的安神成分开始发挥作用。 确认她已经睡熟后,她帮她仔细地掖好被角,起身出门。 客厅里依然黑漆漆的,只有月光落在那头绒软的白发上折射出一点明亮。她走到开关旁按亮了灯,一室光明里扭头看向他:“怎么不开灯?我说你啊,就算眼睛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凪诚士郎吃着吃着饭又开始发呆,咬着筷子一脸神游天外,听到她说话后才如梦初醒地回神,面对她的困惑,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灵光一闪——用动画的表现手法的话他的脑袋旁现在大概就会亮起一盏代表灵感的灯泡。 “帮绘里省电。” 绘里世无言吐槽:“……懒得按开关就不要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好吗?” 她从他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看到排行榜上账号猛地涨了一位数的排名和积分还有些吃惊:“谢啦,等结算之后代肝费分你一半。” “嗯……” 他懒得用勺子喝汤,直接把味增汤倒在了米饭上,用筷子尖把大块的豆腐戳碎,和剩下的米饭搅拌在一起,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道:“吃饭好麻烦啊……为什么还没有人发明自动喂人吃饭的机器?” 绘里世只能联想起给小猫小狗自动放饭的电动喂食器。 “这种东西是给宠物用的吧?而且也达不到你想的那种程度。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喂你的,无论怎么样吃饭还请务必自己来。”她低头扒饭头也不抬,“还有,待会儿吃完饭去把碗洗了。” “吃绘里做的饭还要洗碗……好辛苦。”凪诚士郎看起来随时都会一头杵到桌面上,打哈欠时眼角又蓄起眼泪,“下次喊玲王一起来吧,让他洗碗。” 太惨了——绘里世都忍不住同情起传闻中身家7000亿的御影少爷了——他到底图什么才要和凪一起踢球啊,这才区区半年时间他都点了多少本来这辈子都用不上的技能了,难道说是传说中的家政m吗? “……你们俩到底谁是少爷啊。”她真诚地提出建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玲王吃饭,他应该很愿意上门接你吧?” “不要。” 凪诚士郎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 “玲王肯定会拉我一起去训练的,好不容易有休息日,训练完就没力气打游戏了。”他伸出两手等绘里世把要洗的餐具放到他手里,“待会儿陪我一起打ittakestwo吧。” 绘里世把最后几口饭塞进嘴里。 “就一会儿,”她强调,“明天我要早起。” “好。”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振了几下,是月底兼职工资到账的消息提醒,她轻车熟路地开始计算下月的生活费、母亲的医药费和护工工资等,扣除这部分钱后把余额数字记在了备忘录里,预备明天照旧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存款,一部分打给乡下的奶奶。 凪诚士郎把碗筷放进水池里,在带不带围裙的两个选择中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因为如果泡沫溅在衣服上还要洗衣服会更麻烦而选择了相比起来比较不麻烦的带围裙。 腰腹间出乎意料的紧绷感让他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低头打量自己,以为是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太厚,加上喝了热汤后有些出汗,于是脱掉外面的卫衣挂在一旁的挂钩上,只剩内搭的针织背心和衬衫,又试着带了一遍围裙,结果还是系不上背后的系带。 他呆了一会儿,很快放弃了努力和思考,保持着围裙挂在脖颈里的状态求助绘里世:“绘里,围裙系不上。” “缩水了?没有吧。” 听到声音的绘里世走进厨房,虽然围裙是按她的尺码买的,凪诚士郎想穿是小了些,但之前还是勉强能穿的,她自己也没有感觉到不合适。 凪诚士郎顶着那张欺骗性极强的娃娃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用手虚虚比划了一下他的腰围,绘里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凪,你是不是变壮了啊?” “?” 平时根本懒得关注自己身体情况的少年歪了歪头,把背心连着衬衫掀起来低头打量自己,慢吞吞地点头:“好像是哦。” 少年的皮肤在厨房的照明灯下依然非常白皙,但和先前那种经久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相比却多了几分蓬勃的生气。 他先前基本上就是那种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究极死宅,大概是因为没人盯着就懒得吃饭加上营养都用在了长个子上所以并没有赘肉堆积,而是走上了浑身都是骨头的另一个极端,现在那原本看着都硌人的小腹上却多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轮廓线条明晰却并不至于过分壮硕到让人心生不适,还保留着少年感的清瘦,属于那种少女漫画里最喜欢刻画的男性身材类型,让人想起筋节强硬的竹枝。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直面了他半年来的训练成果的绘里世不由地在心里想起了店长对他的评价,至少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有天赋,不只是执事咖啡厅,还有其他女性向服务业也都很合适,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然后做这个动作就够了。 又想起了曾经那个胎死腹中的让他出道做偶像而自己作为经纪人每天只需要坐着数钱的发家致富梦的少女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顺带一提,凪诚士郎也打过这样的主意,只不过他是这样说的,“绘里这么漂亮可以出道当偶像然后包养我吗?”,甚至连经纪人的劳动都不想付出(#`n′)。 第9章 流淌的往昔 而说到她是怎么和凪诚士郎熟悉起来的,绘里世只能用“孽缘”这个字眼来形容。 家里发生变故之后,她从圣夜中学部转到了学费更加低廉的公立初中,为了照顾好妈妈努力学着提高料理水平,却没时间也没心情给自己准备便当,每天早上只随便做点或干脆打包剩菜带到学校充当午饭。 教学楼走廊拐角处有供学生热便当的微波炉,她热过便当后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结伴去餐厅,也没有学着动漫里特立独行的主角那样上天台,而是拎着饭盒径直回了教室,理由是不想把能量浪费在往返的路程上。 过夜又经过微波加热的照烧鸡腿肉因为丢失了水分而变得有些干硬,聊以果腹倒也足矣,再次收到房东催缴房租邮件的她却全无胃口,停在手机键盘上的手指几次难堪地蜷紧又伸直,最终还是把请求他再宽限几天的信息编辑好发了出去。 房东很快发来了回复,她盯着那个提示新消息的红点发了一会儿呆,脑海中塞满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其中一个是贴在楼道里的广告。 张贴广告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截快要燃到尽头的烟卷,回头看见呆呆地盯着广告画的她,咧嘴笑了一下随手扔掉烟头掐灭,大概是因为是在人来人往的白天所以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神情暧昧地说了一句“小妹妹很有天赋啊”。 有形如毒蛇却又遍体生着眼睛的阴影趴在他的肩头,冲她“嘶嘶”地吐着信子。 现在那条蛇又出现了,它缠绕上她的脖颈,蛇信从耳孔探入,钻进她的颅脑里,搅动着她的思绪。 “你找不到比这更轻松的工作,只需要躺下去张开腿就够了。”它的声音冰冷黏腻得就像蛇的鳞片,“——有很多癖好特殊的人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不是吗?” ——让这种浑浑噩噩的幻觉结束的是手上传来的轻微被扯动的力道。 她遽然回神,发现除了她之外班上唯一一个在午饭时间留在教室里的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埋在手臂里的白毛脑袋,像某张表情包里脖子异常灵活的猫头鹰那样探头过来,一口咬住了她筷子上夹的那块鸡腿肉。 对上她震惊且迷茫的目光,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看起来全无偷吃完全不熟悉的同学筷子上的菜且被当场抓包而本应心生的羞耻惊慌,咬紧的齿关微微用力,终于叼走了那块肉。 “对不起,因为我很饿还有闻起来实在太香了所以没忍住。”他的半边脸颊鼓起来,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满脸真诚期待,“如果你不吃的话可以把你的便当给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积压的情绪就像拧开碳酸饮料的瓶盖的瞬间喷薄而出的泡沫一样尽数爆发的绘里世很想一脚踹翻课桌然后把饭盒扣在他的脑袋上,反正老师应该也能理解她家庭遭遇变故后的精神失常。 但浪费食物不好,而且事后如果他的家长找上门的话她也没钱赔医药费,所以最终她只是心平气和地压下了这种冲动,摊开把向上的掌心递到他眼前:“给我钱。” “?” 见他疑惑不解地歪头,她补充说明道:“算你买的。” 如果是那种自来熟的性格的话,只要让他认识到她根本就是个眼里只有钱的斤斤计较的吝啬鬼就能让他对自己敬而远之了吧——也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社交上的她是这样想的。 但他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双像困倦的猫一样无精打采地眯起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在校服口袋里翻找了一番,翻到钱包后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她的手里,然后迫不及待地把饭盒拿到了自己身边。 绘里世:……? 不是,真给啊。 她无言,果真打开钱包按便利店的便当价格数出了几张纸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也就是在那天,她第一次记住了他的名字。 凪诚士郎,和她一样是班级里的边缘人,口头禅是“好麻烦”,因为怕麻烦所以懒得和人交流,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而懒得去吃午饭,简直就像故事里那种就算把饼挂在脖子里也只会啃嘴边的那一块的人的具象化(后来两人熟悉起来后听到她这样评价的他有提出抗议:“这么说好过分,我还是会把饼转一圈的。”)。 后来他有认真地问过她给她钱的话能不能每天帮他做便当,但当时在华夏的姨妈汇来了钱救急,她又要照顾妈妈,自觉没心力再每天多做一顿饭,便拒绝了他。 没想到不久后他据说都在国外工作的父母竟然专程回国找上了她,在十分客气地表示听我家孩子说他很喜欢你做的饭,以后能不能拜托你每天中午给他做一顿饭,钱不是问题,从食材到加工费我们都可以全包,你只要监督他每天吃饭就好。 绘里世本来还是想一口回绝的,但随后对方就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并给出了一个她完全拒绝不了的价格。 她多少有些疑惑:“两位看起来也不是负担不起家政服务的人吧,为什么不请个家政阿姨专门照顾凪同学?” 凪诚士郎继承了父亲优越的身高和母亲的好相貌,但这两位的性情比起他来无疑要热络许多,他的父亲轻轻干咳了一声:“是有雇家政帮他打理屋子,但做好了饭的话他中午懒得回家,带便当来学校也懒得热,所以……” 绘里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真就得送到嘴边呗? 而相较“母亲”这一身份显得过分年轻的女性用温柔美丽的眼睛恳切地望着她:“我知道这样很麻烦相叶同学,但诚士郎真的很少向我们提起同学,我们也希望他能交到同龄的朋友。” “……我明白了。” 就这样,绘里世答应了凪诚士郎父母的要求,为了拿这份钱拿得不心虚,她每天都会拿出和给妈妈做饭时的同等精力给他准备午餐便当——不包含休息日和节假日,因为被兼职塞满了日程的她确实抽不出时间来——就这样持续了初中三年,直到她被咒术高专强制征召入学。 她向凪诚士郎的父母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尽管很遗憾,他们还是表示了理解向她传达了感谢和祝福,虽然她自觉这种钱货两清的交易并不值得他们的谢意。 而凪诚士郎听到她这样说后,只是问了一句:“我怎么办?” 青春期的少年抽条迅速,在校服的衬托下清瘦挺拔得像棵初成长的小树,绘里世在日本女生中算是高个子,但也要抬起头才能看到那双垂下的眼睛,睫毛很长,瞳仁湿漉漉的,像初冬蒙着雾气的天空,正酝酿着一场将要落下的雨。 “点外卖吧。” 她移开目光,这样回答。 遵循咒术世界避世隐秘的原则,她停用了原本的联系方式,在高专与世隔绝地待了一整年,然后从某位难得可靠的白毛老师那里拿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偏差值第一的东京重点高校白宝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一定要考上东大啊绘里世!”临别前五条悟殷勤热切地抓着她的手用力摇晃,“咱们高专的拨款以后就靠你了!” ——是的,东大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学校,就算高专毕业后包分配工作,但虽然高薪却堪比刀尖行走唯一保障只有校长自掏腰包购买的意外保险的职场可从来都不在她对未来的规划里。 ……何况没有咒力的她也根本不能算是咒术师,不然就算有夜蛾校长和五条老师的努力斡旋咒术协会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人。 久违的正常学校生活和授课内容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看着窗外明媚春景纷穰繁樱久久出神,听到有女生在小声议论她,互相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推推搡搡地走过来邀请她一起去餐厅吃午饭。 和她们写满期待的眼睛短暂对视后,她还是微笑着摇头拒绝了她们的善意,说自己今天准备了便当。 她们离开后她拿出便当盒来打开,因为是早上做的寿司,所以不用加热也可以。 她刚夹起一粒烤鳗鱼寿司,身前便投下了一片阴影,有人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俯下身来贴近她,在高专待了一年后又提升了一截的反应能力让她条件反射地用空着的手反手抓住了来人的手腕,正要顺势一转一拧时才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才避免了入学第一天就做出把同班同学的手腕扭断的暴力行径。 她回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灰眼睛。 风裹着落花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来,撩动了教室里的薄纱窗帘,像新海诚动画电影里用以表现怦然心动的空镜头,凪诚士郎在这样的氛围里和她对视,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先说句“好久不见”时,他慢慢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保持着弯腰倾身的动作,他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滑下去,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来放在她的桌面上,随后才低头叼走了那粒烤鳗鱼寿司。 咀嚼了几下将其咽下后,他用和从前别无二致的语气给出了评价。 “烤鳗鱼好吃,”他说,“明天还要。” 第10章 要通往皆大欢喜 老公寓的厨房相较凪诚士郎的身形显得过分狭小逼仄了,他动作稍微大些都会不小心磕碰到,只能尽力收起肩膀,怎么看怎么别扭,绘里世把他的衣服拉下来,让他转身从头上摘下发卡来把围裙系带从他背后暂时别住,再次叮嘱道:“不要洗着洗着碗就又开始发呆啊。” 她走出厨房,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手柄来,打开电视连上手柄。 听起来有点不符合她的人设,但她的确在家里常备着家用游戏机,并且会随设备更新换代而及时换新机子,倒不是为了陪凪诚士郎打游戏,而是她一直在接游戏代打。 虽然单机游戏找代打好像有些没意义,但总有那种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弹刀的手残党和有钱没时间但想集齐成就奖杯的收集控,所以这个需求市场并不算小。 而且因为她的反应速度很快,很多理论上比较复杂的操作对她而言都并不需要过脑子,所以并不会给她造成负担,相反,结束繁重的兼职后回到家打两把游戏对她而言甚至算是难得的消遣了。 当然,除了客单游戏外,她只会趁商店大促时入手自己感兴趣的游戏,或者蹭凪诚士郎的账号。 她和凪诚士郎都是任何类型的游戏都会捡起来玩的类型,自然不会错过这部tga评出的年度游戏《ittakestwo》(双人成行)。 游戏的流程很长,好在先前已经推了大半部分,包括在社媒上备受好评的巨鲸游弋于树海和布谷鸟时钟等关卡,她调出存档,把另一只手柄塞给凪诚士郎。 这是一款双人协作的动作冒险游戏,主人公是一对陷入情感危机的中年夫妻科迪与梅,他们被女儿的魔法书变成了玩偶,为了解除魔咒,从被困的奇幻世界中脱离而不得不踏上了冒险之旅,并在爱情导师“哈金博士”的指导下尝试挽回彼此岌岌可危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已经临近结局,最后帮助梅找回梦想的阁楼关卡并没有像之前的章节那样花样百出,让玩家能够相当平稳地推进流程。 两个人都不说话显得有些奇怪,所以绘里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和凪诚士郎聊天,屏幕里五颜六色的灯光特效忽明忽暗地映在她的脸上,由游戏剧情而引发了难得少有的好奇心,她若有所思地问盘腿坐在她身边的白发少年:“说起来,凪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和玲王一起进军职业吗?” 凪诚士郎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但想想就好麻烦啊……虽然玲王说职业球员的薪资很高,但那种情况得一直赢才行吧,底层球员的日子感觉还不如普通社畜。” 他的声音里透出些许茫然来:“而且现在也还感受不到足球的乐趣,说只要站在那里等他把球传过来射门就好,完全没有什么成就感,又不会像游戏那样弹出成就奖杯来。” “玲王的目标是大力神杯吧,想要成就感的话,这个还不够吗?” 他用仿佛看外星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为她科普常识:“日本从来没有进过世界杯八强哦,绘里。” 绘里世满脸黑线:“这种常识我还是知道的啦,好歹也是世界级的赛事。光是每次sns上的哀嚎就很难让人忽略好嘛。” “除了让玲王把裁判和球队全收买外,”他双眼无神地喃喃,“根本想不到要怎么赢……” “喂喂,不要拿金钱玷污玲王的梦想啊。”绘里世屈指敲敲手柄,“而且也根本买不到吧。”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臂搁到盘起的腿上,轻飘飘地问:“所以还是想赢吗,凪?” “嗯……”因为总是懒得去剪而过长的额发有些刺眼睛,他左右晃晃脑袋试图把它们甩到一边,“也没有人喜欢输吧。” 游戏载入了梅在舞台上哼唱的cg,趁不用操作,绘里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用先前的发卡帮他把刘海别起来。 初中三年一直都是她帮自己剪头发的少年习以为常地乖乖低头任她摆弄,女孩的手指纤长,指腹上的薄茧擦过额角时会带起轻微的痒意,他又开始出神。 可如果怕输的话,明明从一开始就不要尝试就好了,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想不通…… 思考过后发现根本理不清思绪,干脆不去再想,凪诚士郎抬起头,额发被夹到一边后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衬得睁得圆圆的眼睛更显得稚气:“呐,绘里,如果我以后真的要当职业球员的话,你来做我的经纪人吧。” 他的头发比一般男生要细软一些,手感让人想起某种温暖柔软的小动物,还染着清淡的苦橙香调的洗发水的香气,绘里世没忍住揉了揉,半开玩笑地问:“能够保证薪资绩效保险双休和节假日吗?” 两个人的洗浴用品基本上都是同品牌同系列的,绘里世去超市选购时会顺手帮他买一份男用款,不然不用到空瓶他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去买。 凪诚士郎看她的眼神变得幽怨了起来:“这些东西我自己都保证不了吧?”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现实的女人啦。”绘里世坐直了身子和他拉开距离,竖起食指晃了晃,“等凪你达到能让身边的工作人员只需要躺着数钱的传说级球员时我说不定会考虑的。” 屏幕里梅与科迪接吻,在长久的相拥中从梦境中坠落,照理说这样浪漫圆满的happyending多少会让人心生触动,何况一起游玩的两个人还都正处在年少慕艾的年纪,又是在深夜这样暧昧的时间,但绘里世的cpu里委实没有搭载这种情感模块。 她只是感叹了一下不愧是年度游戏的质量,继续摁动手柄试图探索有没有隐藏结局,不是说她不喜欢大团圆,而是先前游玩时从活生生地扯掉女儿心爱小象的腿和耳朵等关卡时她就感受到了制作组的些许恶趣味,觉得他们应该会在常规结局之外藏些黑深残的彩蛋才对:“唔,隐藏结局该怎么进呢?……网络上应该有攻略吧。” 她去摸手机,但凪诚士郎先一步伸出了手,手背上指骨浮凸出的弧度都很好看,压在她的手腕上。 “不要隐藏结局。”他抿起嘴唇,“我喜欢happyending。” 他固执地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了她的手上,严肃认真的神情中透出孩子气的执拗:“已经这么辛苦了,就应该通往皆大欢喜才对。” “……说得好像也对?” 想想这十几个小时的游戏流程真可以算得上是飞天遁地上刀山下火海,如果这对小夫妻再闹别扭的话实在有些对不起玩家,绘里世被说服,而且时间也不早了。 “话说你是不是该回家了?这个点末班地铁好像没有了,你自己打辆车?” 凪诚士郎震惊了一秒后迅速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委屈脸。 “绘里难道不知道有很多变态杀人犯都会伪装成深夜的出租车司机吗?”他指责,“万一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绘里世:? “你少看两集柯南吧,这年头哪来这么多恶性杀人犯啊。”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坐着时两人头顶之间的差距,“而且就凭你的身高也不会被盯上的,熊都知道避开比自己高的猎物。” “不要!回家还要找钥匙开门,好麻烦。”一计未成,他索性开始坐地耍赖,完全没有深夜留宿异性友人家这一举动是会被普通人家的父母当成纠缠女儿的不良少年投掷煤气罐的认知,“我和以前一样睡沙发就好。” ……绘里世甚至怀疑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异性。 到底还是拗不过他——虽说硬把他丢出去也不是不行但还是算了——她板着脸去盥洗室拿出上次他留在这里的备用洗漱工具丢给他,自己去阳台收衣服。 她折回来时凪诚士郎已经自觉地窝进了沙发里,长不过一米八的双人沙发甚至不能让他伸展开腿,只能蜷缩起来,像只硬要把自己塞进不合适的窝里的大只兔子,看起来有点可笑又有点委屈巴巴的可爱。 他把卫衣的帽子拉了起来,帽檐在脸上洒下一小片阴影,连被子都没盖,绘里世拿他没办法,回身去卧室里从衣柜底下拿出多的一床被子来给他盖上,不然感冒了的凪诚士郎会变成加倍麻烦的生物。 被暖和的被子包裹住,困意愈发涌了上来,鼻尖萦绕着淡而清冽的青柠薄荷香,和他口腔里残余的牙膏味道别无二致。 他的声音因为困倦和放松而染上了浓重的鼻音。 “……绘里。” 绘里世正皱着眉头调整被子好把他脖颈以下的身体全都盖住,但生拉硬拽了一番后仍然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放弃,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 她有些愤愤不平,用两手使劲揉搓了几下他的脸颊肉,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脸被她蹂躏得有些变形的少年口齿不清地说:“晚安。” 她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晚安,凪。” 第11章 被朋友撞破是魔法少女该怎么办 虽然晒过后的被子软软的很暖和,但蜷在沙发上的别扭姿势还是让凪诚士郎整晚都睡得很不安稳,破天荒的一大早就迷迷糊糊地醒来过来。 手按在酸痛的后颈上揉了几下,另一只手耷拉在外,他伸开腿把脚担在沙发扶手上缓解身体的僵硬,四仰八叉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陷入了“再眯一会儿”和“起来坐着”的艰难抉择中。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涌入他的耳廓。 “帮绘里世……昨天没干的衣服收起来……” 这么早就有客人来拜访吗,还挺勤快的,竟然还会帮忙收衣服……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大脑尚未恢复思考能力,于是简单地把听到的对话理解成了这样的情况,他昏昏欲睡地想。 丝毫没有因做客态度的对比而感到自惭形秽,相反,因为懒得打招呼,他选择把被子拉过头顶,希望来人把自己当成一具尸体忽略掉就好。 但是好奇怪,为什么没有绘里招待她们的说话声,也听不到脚步声? 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没有多想,用两手把被子撑开一条缝隙探头飞快地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正拎着绘里世的冬装制服外套飘在空中的是两只棉花娃娃一样的二头身小人,一只黄色,一只青色,人类的衣服尺寸对她们而言过大过重了,导致它们不得不全身都在用力,看起来像什么动画里的小精灵。 幻觉吗……?但是好可爱…… 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他听绘里世说过吃毒蘑菇的话有时候就会看到这种小人,但好像昨天晚上的晚餐里也没有蘑菇? 好奇加上对可爱事物的本能喜爱驱使着他站起身来走近它们,伸出手想把它们抓进手里。 两个小家伙正晃晃悠悠地努力往卧室门口移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其中青色的那一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它和凪诚士郎都有些呆,反应过来后它露出了一个惊骇莫名的表情:“夕染,他好像看得到我们诶。” 这时候凪诚士郎的手已经快要抓到了它,它下意识地想躲避,结果忘了自己手里还抓着衣服,而靠另一边的黄色小人不足以承担外套的重量,被带着整个往地上坠去。 眼见外套就要掉在地上,他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近乎条件反射地弯腰将其捞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青色小人。 太好了,接到了——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不然刚洗的衣服掉在地上,绘里肯定会生气的,生气的绘里很可怕。 如同被拎住后颈提起来的猫一样,青色小人神情僵硬,一动不动地被他抓在手里,而黄色小人还算镇定,开口对他说:“听我说,你现在只是在做梦,只要闭上眼睛再睁开,我们就会消失不见。” 好厉害,竟然还会说谎骗人,所以果然是小精灵吗? 把绘里世的外套准确无误地抛到沙发上,倚仗良好的运动神经,他在它来得及飞开躲避之前把它也抓进了手里。 它的身上带着许多诸如齿轮之类的金属质饰品,触手有些冷硬,但身体却是温暖柔软的。 没想到它们竟然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他忍不住揉搓了几下,软乎乎的脸颊一如他的想象。 他满脸虔诚地许愿:“你们是精灵吗?那可以给我展示一下魔法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不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钱。” 这时一个红色的小身影也从卧室的门缝里挤了出来,目睹同伴此时受制于人的窘状后,那双奇异瑰丽的异色瞳中立刻浮现出了不加掩饰的讥诮:“竟然会被普通人抓在手里,你们两个还真是狼狈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 它绕着凪诚士郎飞了一圈,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白长了那么大只的个子,原来只是个到现在还没找到坚定梦想的小鬼头啊。” 他听不太懂它在说什么,只是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有些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把黄色的小精灵换到抓青色小精灵的那只手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夹足球的方式把它们用手臂挟到胸前,腾出一只手来故技重施。 被挟制住的真红瞬间炸毛,愤怒地向他呲出尖尖的虎牙:“放开我啦你这个可恶的短生种!不然我会把你全身的血都蒸干!” 可惜她在半空中拼命扑腾着的短手短脚让这句狠话的威慑力骤降,凪诚士郎有点好奇它要怎么做到这件事,但她看起来的确没有其他两只这么友好,谨慎起见,他改为用两根手指拎着它的后衣领把它提起来,和它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个,”他拎着它抖了抖,认真地问,“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吗?它好凶啊。” 就像童话里也会有诅咒睡美人的坏仙子那样,它们应该也是有不同类型的吧? 夕染已经放弃了挣扎,语气平静:“没有,从本质到存在形式都没有任何区别,以及,请用具有人格意义的人称代词而不是‘这个’来指代我们,很失礼。” “啊,对不起。”他眨眨眼睛,从善如流地乖乖道歉。 过去十七年建立起的世界观因为眼前切实存在的能与他对话交流的超自然生物而被冲击得岌岌可危,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生出对未知的恐惧来,反而觉得很亲切,包括无论从配色还是发言都很有恶役感觉的红色小家伙。 除了它——她们长得实在可爱外,也许还因为他从她们身上能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像苦橙香调的洗发水在头发上的留香,或者饱经日晒的被子上散发出的暖意。 “你们,一大早在吵些什么啊?”睡眼惺忪的绘里世把遮眼的额发向后捋去,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回身带上了门。 她困得睁不开眼,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但头顶支棱着的呆毛和趁商场换季打折时买的带兔耳朵的毛绒绒连帽睡衣让她看起来威严全无,凪诚士郎低头看了眼还在张牙舞爪地挣扎着的真红,莫名觉得她们有些相像。 一手抱一手拎,他献宝一般地把小精灵们递到绘里世面前,双眼亮晶晶迫不及待地向她分享清晨见证的小小奇迹。 虽然还是平常那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来的语气,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就能轻易地听出其中的兴奋之意:“呐呐,绘里,你看,好厉害。原来魔法是真实存在的。” 绘里世:……? 迎上白夜慌乱求助的眼神,夕染“你快把这家伙带走”的神情,快要被气成河豚的真红的包子脸,以及正挟制着她们的,凪诚士郎闪闪发光的眼睛,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被朋友撞破自己是魔法少女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第12章 办不到,怎么想都办不到吧 凪诚士郎能看到守护甜心这件事并没有出乎绘里世的意料,但认识这么久他却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倒也不是她在有意隐瞒,而是她们的性格多少都有和她相似的地方,大多数时间都更喜欢待在包里,何况和人主动提起这种事还要科普设定怎么想都觉得很羞耻,显得她和什么超龄中二病似的。 但既然已经被他撞见了,她也不想扯谎搪塞他,毕竟她是日本魔法少女,没有去霍格沃茨进修过一忘皆空。 先折回卧室换下睡衣,再返回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一手把脑后的长发抓成一束另一只手撑开发绳把头发绑起来。 “不是精灵哦,她们是我的守护甜心,是「理想中的自我」的具象化。”得先把甜心们从桎梏中解救出来,扎好头发后的她伸手示意凪诚士郎把她们交给她,“一般是只有还没诞生确定梦想的孩子们才能看得到她们,凪的话,应该是还没有找到踢球的意义,所以不能算是梦想吧。” 努力接收她话语中信息量的凪诚士郎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但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后联想起先前真红说的“还没找到坚定梦想的小鬼头”,立刻不高兴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有梦想的,难道悠哉悠哉地过一辈子不能算是梦想吗?” “啊……那可能就是这样的梦想不够健康阳光,积极向上吧。” 有那么一瞬间绘里世突然很想念圣夜学园的理事长天河司,至少他在说这种话时是绝对不会像她这样硬着头皮脚趾抓地的。 “这三个孩子分别是白夜、夕染、真红,剩下的那只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现在正在沉睡中,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向你介绍的。” 尽可能简短地向他说明了守护甜心究竟是何种存在,并在过程中略去了她自觉耻度过高——比如守护者时期用“爱与羁绊”的嘴炮感化坏蛋的经历——的一些细节,身为资深阿宅的凪诚士郎全程接受良好,乖巧地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听她说,期间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绘里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充分理解了设定之后,他伸出手示意她低头,她不明所以地照做了,结果他只是用掌心捧着她的脸揉搓了几下,确认她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后放心地点了点头。 绘里世叹气:“我真的还是人类啦,没有变异,以后也不会。” 他又开始问一些她很难回答的问题,比比划划地模仿动画里小樱转动魔杖的样子:“那绘里会不会那个,隐藏着星星力量的钥匙啊……” “……不会,连你都能这么轻松地抓到她们,要是库洛牌这么好收服的话,小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过她会“我的心,unlock”,但她是绝对、一定、宁死也不会在他面前表演这个的。 白夜羞愧地低头:“对,对不起,我的确还需要修行。” 夕染:“嗯,我们是没有库洛牌那种力量的。” 真红气呼呼地抓着绘里世的一缕发丝摇晃:“那是她们太弱了,我和她们可不一样。” 绘里世屈指,往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不是照样也被抓到了。” “那灵魂宝石呢?” “魔圆好像有点不太吉利吧……要是丘比出现在我面前我只会想要干掉它。” 凪诚士郎把两手的食指拇指张开放在头顶上充当猫耳:“那一定是那个吧——mew mew strawberry……后面是怎么说的?” 绘里世终于真的无奈了:“你怎么连东京猫猫都看过啊喂。” 在他把自己看过的魔法少女番通通报完菜名之前,她坚决地双手交叉比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 费了大半天口舌后,她总算让凪诚士郎理解了虽然守护甜心们看起来很神奇,但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种神奇的力量,言出法随心想事成无论怎么样都是办不到的——也不想想她要是能做到,还需要到处打工兼职吗。 “所以类似的问题接下来不必再问了,以上。” “啊……”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表示失落的叹息。 “很失望吗?没办法,能让人为所欲为的魔法的确是不存在的哦。”绘里世揉揉他的头发,“你就把她们看成是吉祥物就好了。” “有一点。”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忍不住抬手又戳了戳白夜软软的脸颊,把那里戳得凹下去了一块,“但她们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真红咬牙切齿:“谁允许你真的把我当成吉祥物啊。” 但凪诚士郎还是很想看绘里世变身,被后者黑着脸拒绝了,变身又不是不用消耗能量,不是和漫展coser一样给他用来拍照集邮用的。 这下他的表情变得更失望了,像被加上了一层动画里的阴云特效:“绘里好小气。”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说来,绘里那时候是不是很喜欢bleach啊?”他看看白夜,总觉得她的气质和bleach的女主朽木露琪亚有些相似,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地直白开口道,“感觉很像露琪亚。” 绘里世:!!! 当初白夜的诞生的确根源于她对bleach和新选组轶事的痴迷,加上她当时正在修习剑道,整天在家里挥舞着竹刀高呼“散落吧千本樱”,所以白夜才会是这样身披羽织的高马尾浪人少女形象,但就这么被凪诚士郎道明,她莫名有种黑历史被堂而皇之地揭露在了人前的感觉,整个人瞬间应激了。 “是,是又怎么样!”她恼羞成怒,作饿虎扑食状欺身上手捂住他的嘴凶巴巴地瞪着他,“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有幻想过自己是热血漫画的主角吗?” “——唔唔唔?”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凪诚士郎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用手指指自己示意喘不过气来。 绘里世自称节能主义者——因为能量都用在了工作里所以生活中就要保持最低功率的能耗,她是这么说的——平时很少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以至有些人还给她贴上了“三无美少女”的标签,就算是他也很少见她这样嗔怒的表情。 又想起刚才真红的样子,看着女孩因为羞恼而染上薄红的耳尖,他又对比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地点头认证:果然很像啊。 等她放开了他后,他才理直气壮地摇头表示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么宏大的愿望:“我小时候想当考拉,每天二十二小时用来睡觉。” “你明明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吧?” 第13章 谁家好人坐劳斯莱斯幻影去打工啊 再和他闹下去就要耽误出门了,绘里世很快恢复成了平时那副六亲不认的低能耗脸,打发凪诚士郎去洗漱,自己走进厨房准备早饭。 她热了牛奶,简单煎了两份煎蛋火腿吐司,相叶澪还没有睡醒,她的早饭等会儿是登门的白天候护工来做。 还没等吃几口,门铃声便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她走过去透过为了安全起见而在门上加装的电子猫眼向外张望确认,是护工阿姨准时登门了。 看来今天来不及再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了,她用保温锡纸把还烫着的三明治包起来叼住,把另一份塞到乖乖张嘴等投喂的凪诚士郎嘴里,穿上卫衣外套外套拉起拉链顺手拉上他往外走。 惯例对护工阿姨说了一句“今天也麻烦你了”,她拖着凪诚士郎匆匆出门,完全没有在意护工阿姨瞠目结舌的震惊表情。 其实绘里世也不是迟钝到意识不到家里突然多了个同龄异性一大清早和她一起出门这件事会被人误会,但她懒得解释,毕竟只是护工和雇主的关系,没必要过多窥探彼此的生活。 走廊的墙面上残留着孩子笔触稚嫩的涂鸦和广告招贴画的痕迹,都已经斑驳褪色,只有掉落的几块墙皮是最近新添的,让老楼内部更显得萧索落拓,初冬清晨的空气中有清晰的寒意,在开门的瞬间被冷风裹着扑面而来,顺着衣领灌入脖颈里,冻得凪诚士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三两口把最后一块三明治吃完,他低头把脸埋进女孩棉质卫衣柔软暖和的兜帽里,黏糊糊地撒娇:“好冷啊绘里……不想出门,能不能带我幻影移形回家里?” “……都说了我不会这个啊。你昨天出门怎么没戴围巾?” “啊,忘记了。” 很少见雇主家有朋友登门拜访的护工阿姨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从门缝里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玲王给我发信息了,说待会儿会来接你。” ——至于为什么会发给她,是因为玲王知道当事人本人绝对会假装没有看到。 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绘里世身上的凪诚士郎顿时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哀鸣:“玲王一定会拖我去训练的,好麻烦。” 两个人说话时呵出的白雾弥散在寒凉的空气里,少年把下巴搁在女孩的肩头,白色和栗金色的发丝随风飘拂,仿佛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 抗议无效,一辆漆成低调黑色的加长款轿车已经停在楼下等候,从车标到车牌再到倚着车门抱臂而立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小臂等候的紫发少年都流露出一股和这栋老旧的公寓楼格格不入的贵气,惹得本应急着去赶早班地铁的租户都忍不住驻足侧目,报以艳羡的注视和窃窃私语。 旁人的关注对御影玲王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只是他也并不觉得这些目光有多值得让人得意洋洋,手指敲击小臂的动作就是他有些许不耐烦的表现,好在有管家婆婆在,也没有人敢主动凑上来说话。 直到等候的人出现在了楼道口,那张清俊而漠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啊,凪,绘里世。” 他身旁的管家婆婆也跟着手按胸口行礼:“日安,诚士郎少爷,绘里世小姐。” “早安。” 绘里世礼节性地向老人微微躬身。 凪诚士郎悄悄地往外平移,试图把自己挪出御影玲王的视线范围,被绘里世眼疾手快地抓住帽子拖了回来,看着她的眼神里明晃晃的满是哀怨和控诉。 难得起了点坏心眼的女孩不为所动,想到他刚才提的那些频频直击她黑历史的问题,她现在让他被玲王拖去训练一天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想让凪诚士郎去参加训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休息日,现在绘里世出手后难度陡降,御影玲王很开心地勾住凪诚士郎的脖颈把他往下压:“走吧,凪。绘里世要不要一起来?冬天跑跑步对身体蛮好的。” “今天我咖啡厅全天班。”绘里世摇头拒绝,低头给牛奶盒插上吸管塞给凪诚士郎,正好摸到口袋里还有昨天浅川瞳给的不二家硬糖,顺手往他手里放了一颗,“下班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看看。” 清甜的草莓甜香化开来,冲淡了加工奶制品或多或少会残留的一点腥味,凪诚士郎眯起眼睛,把糖果在口腔里顶得“咔拉咔拉”作响。 御影玲王虚虚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绘里世不明所以,看着他摊开的掌心思考了几秒后恍然大悟,也往他手里放了颗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原来大少爷也会对这种庶民糖果感兴趣啊。 莫名感觉自己被当小孩哄了的御影玲王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想说我送你过去。”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可没有把女孩子丢在原地自己走掉的部分。 “……?”绘里世打量了一下车头竖着的闪闪发光的金色车标,诚恳道,“我坐劳斯莱斯幻影去打工?” 想想这副画面她就觉得荒谬至极:“肯定会被同事误会的。” “感觉也不是不行?隐瞒身份的打工皇女什么的,”御影玲王也意识到了这个提议的欠妥之处,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道,“听起来很帅啊,感觉会是很受欢迎的漫画题材呢。” “饶了我吧,请不要再给我增加奇怪的人设了。” 刚刚在凪诚士郎面前掉马的绘里世觉得自己的人生暂时先不需要再增添其他要素了。 最终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御影玲王的好意,凪诚士郎被对足球抱着狂热热情的御影少爷拖着,可怜兮兮地冲她挥手,用仿佛自己要被拖去刑场的沉痛语气嘱咐道:“绘里要早点去接我哦。” 普通人奋斗一辈子可能只够买扇车门的劳斯莱斯幻影在她面前绝尘而去,多亏了管家婆婆过人的车技,不然以这样夸张的车长可能会被困在狭窄逼仄的过道里。 没有了豪车散发出的无形光辉装点,老公寓楼就像午夜十二点过后魔法失效的灰姑娘,重新变得黯淡无光起来,绘里世往有些僵冷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又搓了几下,把最后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从背包里翻出手套来戴上。 今年的冬天好像冷得格外早一点啊。她想。 一旁的上班族自来熟地凑上来和她搭话:“没想到我们这里竟然会来这么贵的车子,是你同学吗?现在的高中生可真了不得啊。” 他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 ……这人干销售的吧? 绘里世回过神来,看了眼莫名其妙凑上来的男人,在心里下了定论。 她礼貌而敷衍地向他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向他解释御影玲王身份的打算,转身去推自行车准备出门,留下上班族一个人站在原地,摸摸脑门又感叹了一句:“现在的高中生可真了不得啊。” 第14章 我们一起踢球吧!一起当学园偶像(误) 说到和御影玲王的熟识,虽说可以算得上另一个故事,但还是要从凪诚士郎说起。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很长一段时间里绘里世和御影玲王都算不上熟悉,哪怕两个人的名字永远在成绩单的榜首上紧靠在一起。 在御影玲王试图说服凪诚士郎和他一起踢足球的过程中,两个人才产生了交集,御影玲王认为这是“命运的邂逅”,但绘里世对此倒是持保留意见。 【nagi:绘里,好饿】 【nagi:没有力气爬楼梯了,快死掉了,救救】 【elysium:你现在在哪里?】 时间要回溯到绘里世被凪诚士郎的求救信息提示音震醒的那天,她一边揉着手臂上被压出的红印子一边回消息问他在哪里,得到坐标后顺手拎起便当盒准备去投喂。 御影玲王正好走在她前面,据他自己说他那时候正在想心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楼梯拐角处坐着的大只白毛不明生物,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他。 坐在楼梯上的凪诚士郎没有预料到会猝不及防地受到外力撞击,没拿稳的手机脱手飞出,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抛物线,眼见就要在低点摔落,落得屏幕四分五裂的悲惨结局。 凪诚士郎的起跳、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人的御影玲王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和绘里世“小心”的惊呼提醒几乎是同一瞬间发生的,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跨越数十级台阶单边膝盖支撑落地,用另一只脚的脚面稳稳地接住了手机。 屏幕里激烈的游戏音效还在继续,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普通人眼中和超能力无异的高难度动作,只是看着岌岌可危但还没有死掉的人物松了一口气,又就地坐回到了楼梯上,迅速回到了游戏状态中。 绘里世还沉浸在“刚才的人真的是平时那个能躺平就绝不坐着的阿宅凪吗”的震惊中,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甚至想转头四顾试图寻找刚刚那个瞬间是不是有守护甜心对他做了形象改造。 倒是御影玲王先一步反应过来,在脑海中认知到了刚才那个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同时,他的眼睛如同发现了什么绝世罕有的珍宝般亮了起来,三两步跨下楼梯急切地开口询问:“刚才那个接得实在太漂亮了——好厉害,你是足球部的吗?” 只剩血皮的角色还是没有躲过从角落里射过来的一发冷枪,血量归零的同时屏幕转灰,凪诚士郎不满地“啧”了一声:“啊,死掉了。” 御影玲王还在自顾自地兴奋着:“话说你是谁啊?要不要和我一起踢球?” ——不久后lovelive新作热播,看着唐可可“我们一起做学园偶像”的名场面,从神态到语气都让绘里世幻视了这时的御影玲王,而且御影少爷也确实算得上学园偶像。 可惜御影玲王的热情完全没有得到对等的回应,发现身旁的人没有走掉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和自己说话的凪诚士郎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这张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脸思考了几秒,缓缓摊开手掌伸到了他面前:“你是那个富豪的儿子吧,给我钱。” 御影玲王:“……诶?” 绘里世:“……” 无视掉了御影玲王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凪诚士郎继续自顾自地用招牌式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我不踢球,也没练过体育运动,我就想悠哉悠哉地过一辈子,所以请给我钱。” 他回头看到绘里世,语气才终于有了些许波澜,眼睛里也随之添上了神采,摆烂得直白且坦荡:“呐,绘里,这个人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诶,让他给我们点钱我们以后就不用努力了。” 绘里世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但顶着凪诚士郎亮闪闪的眼睛和御影玲王跟着转过来的视线,她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拎着便当盒走下楼梯:“真谢谢你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我。” 看到她手里的便当盒后,凪诚士郎的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夹了一枚饺子塞进嘴里。 他半边脸颊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咀嚼时馅料里溢出的丰沛鲜美的汁水让他口齿不清地发出了心满意足的赞叹:“活过来了……好好吃……” 御影玲王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跟着蹲了下来,锲而不舍地继续邀请:“和我一起踢球吧,拼一把你说不定能成为职业球员啊。” 凪诚士郎很警觉地用手虚掩住饭盒往外挪了挪,发现他并不是盯上了自己的饺子后才放下心来,闻言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灰眼睛里透出种事不关己的淡漠来:“不拼就不行吗,足球听起来好麻烦啊,我讨厌麻烦的事。” 他站起身来,伸手抓住了绘里世的手腕:“走了绘里。去别的地方吧。” “啊好。”绘里世被他拉着,想起他先前落地的动作,有些担心,“话说凪,你的膝盖没问题吗?” 凪诚士郎熟练地开始顺杆爬:“好痛,腿要断掉了,所以绘里背我吧。” “……我说你,不许给我得寸进尺啊。” 虽然被狠狠地无视掉了一腔热血,但御影玲王依然没有放弃。 事后他知道了凪诚士郎原来和他是同班同学,只是存在感稀薄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如此近在咫尺的宝物,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错过。 行动力爆棚的他当天就从班级的统计册里找到了凪诚士郎的家庭住址,翌日便让管家婆婆把车开到家门口堵他。 绘里世顺路来接凪诚士郎一起去上学,趁他刷牙洗漱的时间对着满冰箱的果冻和矿泉水无语凝噎片刻,眼不见心不烦地重新合上了冰箱门:这家伙以为他是两仪式吗? 巧妇难成无米之炊,她决定待会儿直接去便利店买早餐餐包。 凪诚士郎困得东倒西歪,出门时虽然注意到了停在门口的加长款豪车但只是瞥了一眼就把它抛在了脑后,绘里世也根本没意识到这辆车是在等凪诚士郎,两个人就这样视若无睹地绕过了它,让精心给自己设计了登场动作的御影玲王瞬间破功:“喂,凪,相叶,等一下!” 绘里世和凪诚士郎动作一致地回头,相当赏心悦目的两张脸上写满疑惑,御影玲王三两步追上来,强调上次他单方面立下的约定:“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以后要一起踢足球。” 凪诚士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说自话的他:“我没有答应你这种事吧?” “我的人生信条是想要的东西绝对要全部拿到手!”身价7000亿的御影集团少爷坚信没有人能够拒绝他,“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搭档了。” 他身旁的管家婆婆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站位,挡在了凪诚士郎离开的方向前,手按胸口行礼:“那么,玲王少爷的朋友,请上车。” 绘里世看了她一眼,主动推着自行车让开一步。 她看得出来御影玲王的目标纯粹只有凪诚士郎,先前喊住她应该只是添头,那么添头就该有添头的自觉:“凪你要坐御影同学的车吗?那我就先走了,不然待会儿要迟到了。” “不要。” 凪诚士郎干脆利落地摇头否决,长腿一跨坐到了她自行车加装的后座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低头打开了游戏,准备趁在路上的时间多打一局。 绘里世从前听姨妈讲过一个过气网络热梗,“宁可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反着选择。 她扶着单车向御影玲王和管家婆婆微微颔首示意:“那我们就先走了,御影同学,学校见。” 尽职尽责的老人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的去路,但下一秒女孩便抬起头来,微笑的脸上剔透蓝眸清明而锐利:“待会儿就是早高峰了,这样的车子很可能会被堵在里面不好出哦。” 她跨上单车,轻松地载着比她高出一头的凪诚士郎转弯摆尾,从另一边的路口骑了出去。 第15章 可以对凪的人生负责吗 但在御影玲王的视角里,绘里世并不只是他为了接近凪诚士郎的添头。 好吧,他得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在对凪诚士郎的调查报告里,“凪诚士郎”和“相叶绘里世”这两个名字,几乎是永远绑定在一起出现的。 “凪诚士郎?啊,就是那个上课时一直在睡觉的万年寝太郎吧?”路过的同班同学,“感觉只有在和相叶同学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才能看到清醒的他呢。” “明明是个总是在打游戏的怪人,除了脸帅点到底和我哪里不一样……”怨念横生的阴沉宅男,“凭什么他就能交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可恶,就是那小子每天都能吃到绘里世亲手做的便当。”咬牙切齿的剑道社女生,“绘里世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听起来是很亲密的关系呢。 虽然直觉两个人并没有在交往,但毋庸置疑的是,绘里世之于看似对一切都兴趣缺缺的凪诚士郎而言绝对是特别的存在,既然一时说服不了他,御影玲王便决定把绘里世作为突破口。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他对绘里世的了解其实也并不比对凪诚士郎的多一些。 甫一转学到白宝高中就牢牢占据了理科班第一名的位置,本人又是长相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美少女,据说还是剑道高手,这样的人似乎本应理所当然地成为校园风云人物,她却意外的为人低调,除了凪诚士郎外,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相熟的朋友,也几乎没有见过她参加课余的集体活动,除了成绩单上那高高在上俯瞰所有人的名字外,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强烈的存在感。 这么说起来感觉完全就是女版凪诚士郎啊……难道说他们的友谊就是这样建立的吗? 和他隔了一张桌子的女孩记笔记时脊背挺拔,绑成高马尾的栗金色长发顺垂落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一小片后颈,肤色在日光里白得晃眼,几乎透出瓷器或玻璃一样脆弱的质感来。 下课后女生们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从她身边走过去,她低头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卷子摞后抽出一张来放到后座的桌面上,起身伸手越过空空如也的座位把剩下的递给他。 御影玲王还在发怔,直到面露不解的女孩把卷子怼到了他眼下才猛然惊觉自己看她看得太久,慌乱之下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抓住了卷子:“那个……相叶同学,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啊,没问题。”绘里世没什么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手,“但是可以先把卷子传下去吗?” “啊抱歉。” 御影玲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松开了手,好像抓着的并不是卷子而是她的手。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大概是因为正平静地注视着他的这双眼睛太过清澈,和凪诚士郎那种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淡漠有些许不同,仿佛能直接望进人的内心深处。 和她走到无人的走廊拐角处,他无意识地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角,一面思考着该从哪里切入一面斟酌语言:“相叶同学和凪很熟悉吗?” 绘里世看了他几秒,直截了当地反问道:“御影同学是想让我劝凪和你一起踢球吗?” ……果然被看穿了啊。 既然这样,他也不再遮遮掩掩,语气十二万分的真诚恳切:“是的,因为感觉相叶同学的话能让他听进去,凪的天赋绝不应该被埋没。” “抱歉,我做不到。”她的语气是和表情全然一致的清冷疏离,“我没办法不负责任地引导凪走上一条他完全不熟悉的道路,这毕竟是他的人生。” 没有预料到她会拒绝得比凪诚士郎更干净利落,仿佛被当头泼下一桶冷水,御影玲王一时间有些呆,但很快便毫不气馁地继续努力劝说:“相叶同学你听我说,凪他真的是天才,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成为日本第一的职业球员,甚至是世界第一也有可能!” 他竭尽全力地想向绘里世描绘他认为有朝一日一定会实现的图景:他会和凪诚士郎一起捧起大力神杯,开创划时代的亚洲纪录,让“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这两个名字永远铭刻在世界足球的历史上,一如那些如流星长明的传奇球员。 女孩站在原地专注认真地听他说,并不像父母那样对他的梦想嗤之以鼻,但也没有做出和他的拥趸们一样热血上头的激动反应,午后的日光落在她的脸上,光影明灭变幻。 她礼貌地听他说完,然后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那如果成为不了日本第一呢?” 在御影玲王对未来的规划里,从来没有预演过这种情况。 日本第一也好,大力神杯也好,他知道这些事在许多人眼里不啻为天方夜谭,但在他眼里,正是这种挑战性才值得去追寻,而他的世界里,不存在“做不到”这个概念。 现在这种可能性被她直接地摊开揭露在他面前。 “我虽然不懂足球,但也知道那不是仅凭天赋就能一直获胜的运动吧?御影同学是独子,如果某天不想再继续职业道路的话,还可以回去继承家业,但凪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该怎么办呢?”她温和而冷淡地陈述道,“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御影同学能为凪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坠向急转直下的方向的人生兜底吗?” 他讲梦想,荣誉,少年野望,她说现实,高考,沉没成本,御影玲王有那么一瞬间错觉正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青春明媚的同龄少女,而是父亲公司里那些习惯把一切都放在天平上衡量计算以便找出最优解的风险投资分析师。 他明白了自己是无法用那些光辉灿烂的宏伟蓝图打动她的。 想了想,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片飘红的股票软件,将屏幕递到她眼前。 “坦白讲,我父亲并不支持我当职业球员,所以我可能无法从家族那里得到太多支持。”他坦陈道,“但至少凪未来的生活还是可以保证的,如果——” 天知道说这话时他的内心都在滴血,但他还是咬牙说了出来:“如果凪真的完全对足球不感兴趣,那我也绝不会阻拦他。” 他的执着终于让绘里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目光瞥过屏幕里密密麻麻的股票指数,她略一沉吟,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那我试试吧。” 御影玲王知道她的“试试”会对凪诚士郎有用,但没想到会这么有用。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知道绘里世会怎么说服那个性格散漫的天才,于是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悄悄跟在了她身后。 学校的水塔高台上,她和凪诚士郎背靠背坐在一起,把手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凪,要去踢球吗?” “嗯?”低头扒饭的少年拿筷子的手一顿,习惯性地一口回绝,“想想就好麻烦,绘里是收了大少爷的钱来给他当说客了吗?” “是啊,把你卖了个好价钱哦。”她说,“既然暂时找不到梦想的话,那要不要去试试新的可能,毕竟御影同学说凪很有天赋,而且我有帮你争取到失业保险。” “就算绘里这么说,但是踢球还是很累啊……” 凪诚士郎慢吞吞地抱怨了一句,扣上便当盒把它放在一边站起身来。 心急如焚的御影玲王以为他是失去了耐心准备离开,正准备冲出去亲身上阵说服他时,他转身蹲下身来,从背后环住了还坐在地上的绘里世,一点一点地收紧手臂,直至她整个人被包进他的怀里。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低头与她四目相对:“那绘里要陪我。” 他强调道:“到我厌倦足球为止——哪怕是我厌倦了足球,绘里都要一直在我身边。” “但我也只能当观众吧……话说回来凪你先放开啦,很热诶,这种天气就不要为了偷懒不系领带还穿卫衣了啊。” “很麻烦,不想换。” 御影玲王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从水塔背后绕了出来,扑到了凪诚士郎的背上,差点把他连带绘里世都撞下楼梯。 他一把勾住凪诚士郎的脖子:“我们现在就走吧,去足球部!” “呜哇,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御影同学,还请不要做这种危险动作……” “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说来你们直接叫我玲王就可以了,我不喜欢别人称呼我的姓氏。但是凪,在球场上要叫我boss哦。” “唔,好麻烦……” ——那一天,御影玲王确信自己邂逅了「命运」。 第16章 妹实话实说,妹好! 不过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御影玲王真正认可绘里世。 因为天生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种人,所以他看待人和世界的方式多少带着些不自知或自知的傲慢,只是长相漂亮成绩优秀而已,在他眼里并不算特别,毕竟见过太多,像凪诚士郎这样与他决心追寻的「宝物」相衬的「天才」才值得被他注视。 没错,一开始,绘里世在他眼中就是他和凪诚士郎之间的那个「和」。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对绘里世态度的改变也是因为足球。 白宝高中主打升学,艺体项目并不突出,足球部还是他靠人脉紧急组建起来的,部员质量多少有些参差不齐。 他对这个事实不是没有认知,但并不在意,毕竟在他心里,足球部只不过是打进全国大赛、让足协注意到他们的必要条件,进球只需要他和凪诚士郎来就足够了。 先前就说过了,他实在是个有些傲慢的人。 在这样的心态作用下,他对他招揽来的部员的态度可谓宽松至极,以至他们沐浴在“御影”这个姓氏的光芒下有些飘飘然。 和青森駄駄田的练习赛在即,他组织了几次练习,至少要保证正式练习赛时不会在球场上晕头转向地撞在一起,变成他和凪诚士郎的绊脚石。 绘里世在凪诚士郎的软磨硬泡下来看看他练习,风过吹动她的发丝和制服裙摆,像什么只有在柔光叠满的青春电影或文艺画报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男生扭头时被扑面入目而来的容光惊艳,自信满满地心想果然踢球能够吸引美少女,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完全没过脑子地把脚下带的球一转,踢向了场外。 青春期的某些男生总会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看到路过球场的女孩子就会认为肯定是被他运动的英姿吸引,如果她的视线没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没有看到,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她注意到自己,比如装作不经意地把球抛过去。 那颗被又踢又踹地在地上滚了半天后变得脏兮兮的足球飞过来的时候绘里世有些嫌弃,往外撤了一步,用脚背遏制住它高速运动的趋势轻轻向上一顶,在其落地之后踩在了上面。 御影玲王本来因为队员的擅作主张而有些不满,看到她这记举重若轻的停球后却眼前一亮。 女孩抬眼,如晴好阳光下粼粼闪光的海洋般澄澈明净的蓝眸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把球踢向自己的人,可惜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她眼中的冷意,反而做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嬉皮笑脸地冲她挥了挥手:“同学,麻烦你把球帮我们踢回来,对了我是高二11班的中川,请多多指教——” “……?” 球场上的凪诚士郎看了他一眼,转头诚恳地问御影玲王:“玲王,你招了个傻子进球队吗?” 而御影玲王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往他所说的傻子那里投注半分,他定定地看着绘里世的方向,声音里难掩兴奋:“凪,你看。” 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做自我介绍,绘里世和凪诚士郎的看法完全一致,如果她反应没那么快的话,难保不会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结果这家伙竟然还油嘴滑舌的毫无歉疚之意。 她并不是被故意砸了还会忍气吞声的受虐狂:“你是故意的吗?” “啊?”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男生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还是一副佻达轻浮的口吻,“同学你站在场边不也是——” 后半句“故意想吸引我们注意的吗”被噎在了喉咙里,因为下一秒,原本被女孩踩在脚下的足球已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冲他飞了过来。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在大脑疯狂发出的躲避危险的神经信号支配下下意识地想要闪躲,身体的反应速度却完全跟不上,宛如一颗面对飞坠的陨星时被引力牵制而避无可避的行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撞得四分五裂。 “流星”擦着他的侧腰飞过去——隔着球衣他都能感受到轻微的灼热感——在半空中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才在阻力和重力的作用下落地,因为惯性还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了一会儿。 他扭头看去,直到它终于彻底静止在了地面上,才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冷汗如开闸洪水般瞬间浸透了脊背。 而按他的要求把球“踢回来”的女孩依然站在场外,裙摆下的小腿白皙纤细,亭亭净直的模样让人全然想象不到刚刚踢出那记暴力至极的长球的人竟然是她。 双手插在口袋里,她秀致的眉眼间有一霎凌然的锋芒乍现:“现在我的确是故意的。” 御影玲王的眼睛已经在发光了,和目睹凪诚士郎跨越台阶落地用脚背接住手机的那一幕时一模一样的光。 他高声向绘里世呼喊起来:“喂,绘里世,要来试试踢球吗?” 绘里世:? 低头看了眼自己根本不适合踢球的制服裙和低跟皮鞋,又把目光转向满场人高马大的高中男生,她有些困惑地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单音:“啊?” “因为刚才那个很厉害啊!”御影玲王兴奋地比划着为她解释,“来试试看怎么样?” 尽管觉得莫名其妙,但在他的坚持下,绘里世还是换上运动服站到了场上,一面做着简单的热身动作一面无奈声明:“我可是连足球的基本规则都不懂。”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正式比赛。”御影玲王摆手,“只需要在守住自己的球门的同时把球踢进对方的球门就够了。” 绘里世:“……哪边是我自己的球门?” 她的确是彻头彻尾的足球盲,站在场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身旁的队友或对手来来往往地跑动,让她显得像块流水中岿然不动的礁石。 有心想试验一下她的天赋究竟有何种程度的御影玲王朝脚下一转,把球传给了最靠近她的某个队友,想看她是否能拦截下这记刁钻的高远回旋长传球,好整以暇地出声提醒:“绘里世,接不到的话你们队的球门就要失守了哦。” 女孩循声抬头,瞳孔中映出在半空中划出弧线的足球的影迹时,她的身体同时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守住自己的球门,把球踢进对方的球门。 脑海中浮现出御影玲王先前说过的话,她原地起跳,腾空而起,跃起的高度几乎到了会让目睹者疑心力学定律是否暂时消失了的程度,腰肢弯折右腿勾转,与旋转飞行中的足球相接。 ——已经完成第一点了,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全身带动脚下发力,绑成马尾的长发发尾风中四散,在全场惊骇的目光中,她在禁区外以凌空倒挂金钩的方式将球稳准狠地送进了球门,足球被门网兜住后去势依然不减,落地后滴溜溜地滚动了几圈。 “凪,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将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尽收眼帘的御影玲王激动地摇晃起身旁的凪诚士郎来,“刚才的进球完全可以算是世界波的程度了吧!” “……啊。”凪诚士郎努力想把自己疏于锻炼的骨架从御影玲王的手里抢救下来,茫然反问,“什么是世界波?” “就是很厉害的进球啦!”他一边向他解说术语,一边兴冲冲地拖着他跑到了绘里世的面前,“感觉怎么样?” “呃……”绘里世并没有她刚才的那记进球很厉害的实际认知,听到御影玲王这样问,她回想了一下先前呆头鹅一样对她踢回去的球避也不避的男生和御影玲王的那个队友面对他的传球时乌龟一般的表现,脸上浮现出了情真意切的疑惑来,语气礼貌但发言内容很不礼貌地问道,“感觉你招徕的这些人好像连我这种足球白痴都比不过啊,他们真的能打进全国大赛吗?” “是啊。”凪诚士郎神情严肃地跟着点头,掉头就想走,“还是赶快解散掉足球队及时止损吧,好,现在收工撤退——” 虽然被狠狠质疑了选人眼光,但御影玲王一点都不介意。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凪诚士郎,然后又抓起了绘里世的手:“你才不是足球白痴,绘里世,来和我们一起踢球吧!” 剧烈运动后被汗浸得黏糊糊的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腕,年轻男生炽热的体温从那里传递过来,让绘里世有些不舒服,试图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眼见御影玲王已经展望到了三人一同捧起大力神杯的遥远未来,她不得不打断了他的畅想,毫不留情地开口指出一个显而易见的残酷事实:“我是女的。” 她冷酷地说:“没有性别认知障碍,也不打算变性。所以就算我真的要踢球,也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踢男足。” 御影玲王立刻有理有据地反驳:“但是男子组实际上应该被叫做普通组,理论上男女都可以参加,女子组才会禁止男性参加。” “你也说了那是理论,理论上。实际操作起来肯定很难,拜托请考虑一下更有性价比的方案吧。” “想要的东西全都得到”,这就是御影玲王的座右铭。他的人生里从不存在诸如困难、麻烦或阻碍这样的东西,如果有,那也只有“稍稍努力就能克服”的程度。 所以虽然并没有对绘里世的性别产生错误认知,但他的潜意识仍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但绘里世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她的人生规划里可从来没有成为一面政治正确的旗帜高高飘扬在绿茵场上的设想。 没能说服她的御影玲王退而求其次,转而邀请她担任足球部的经理。 “我对足球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目标是全国大赛乃至更高的话,把这种职务交给专业人员来做比较好吧?”绘里世再次重申,“我还要参加剑道社的社团活动,没有时间和精力兼顾两个社团。” 她要保证剑道社的社团活动时长,不然会影响明年的公募推荐入学审核。 见御影玲王还想争取,她只好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足球部成员,丝毫不留情面地直白道:“而且会幻想和爱豆约会的偶像宅好恶心。” 接连遭受暴击的一众队员脑袋几乎耷拉到了地上。 第17章 打包米菲兔邪恶计划 今天天气不太好,临近黄昏时天色更是阴沉得厉害,像是随时会下雨的样子,浅川瞳打来电话,很大方地通知她“可爱的店员们”今天提前下班,问有没有人能稍微多待一会儿等店里订购的食材到货。 正好御影玲王发消息说他们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过来找她的路上,绘里世便说自己可以。 来送货的司机把货车停到了后院里,绘里世对着订单比对完货物后在随货单上签了字,挽起袖子搭了把手帮她把箱子搬到仓库里。 年轻的女司机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她看起来和沉重的纸箱极不相衬的纤细手腕,绘里世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边屈膝顶开仓库门一边笑了笑:“我是学校剑道社成员。” “啊,难怪——”司机恍然大悟,弯腰把一箱果酱放下去,“是趁休息日来兼职吗?” “嗯。” “听说女仆咖啡厅的时薪的确很高呢。”她感叹,“但学生的话最好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学业吧,学历不够的话真的很难找到好工作……啊,抱歉。” 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像母亲那样随时随地会对人说教的人,她直起身锤了锤疼痛难忍的后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毕竟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忍不住说了奇怪的话,如果让你感到了困扰的话真的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绘里世温和地回答,瞥了她的背后一眼后低下了头,“谢谢你的忠告,我会的。” 她的口袋动了动,本来安静地窝在守护蛋里的白夜探出了小脑袋来,与她对视一眼后轻轻点头。 形象改造后缭绕青蓝雾气的虚幻长刀浮现在她手中,刀尖上挑,在附在女人后腰上影影绰绰的黑影来得及四散逃窜之前将其挑落钉穿于地,刹那有风自起,吹散残雾。 “咦——” 突然感觉浑身一轻的司机惊异地活动了一下身体,长舒了一口气,见货物已经搬得差不多,准备赶往下一家。 “这些东西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同样探头出来的夕染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厌恶,毕竟是诞生形式截然相反的存在。 绘里世没有说话,目视货车驶离后,她锁好了仓库门,踮脚把钥匙放在门框上折回店里。 天边飘起了薄雪,极细小的雪霰,像被随手抛下的一把盐粒,随风漫漫飘洒,落地融化后在路面上浸染出湿痕。 把挂在门后的“营业中”木牌翻到背面的“closed”,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点开了御影玲王先前发给她的那份资料,上下滑动着找到了先前读到的部分。 ——早知道现在要去应聘足协集训项目的工作人员,当初就不那么坚决地拒绝玲王了。 笔尖伴随着耳机里传来的电子合成女声沙沙地落在纸页上,她的心里不由地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有足球部经理的工作经验的话,面试时应该会比较有优势吧? 这时她身旁的沿街落地窗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击了几下,原本明净通透的玻璃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而结满了水汽,让人无从看清窗外的人影,绘里世停下书写的动作,用掌心拂去阻碍视物的水雾。 视界重新清晰,和她视线相接的瞬间,弯下腰来向里看的御影玲王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室外阴云盘旋薄雪纷纷,室内却是温暖明亮的,暖色调的柔和照明倾洒下来,将靠窗坐着的少女温柔地拥簇在其中,感觉自己今天把一整年的运动量都一口气达成了的凪诚士郎脚步飘忽地走到绘里世身边坐下,一头把自己的脑袋扎进了她的颈窝里,发出像小狗一样哼哼唧唧的声音向她告状:“绘里,玲王好可怕……简直就是魔鬼……” 御影玲王笑眯眯地跟着走了过来:“但是训练目标也全都完成了,很了不起呢,凪。” 绘里世把桌上的两杯热饮推给他们:“冬季特饮焦糖玛奇朵,我特意跟店里的咖啡师学的,味道应该还算可以?……凪,这是你的。” 凪诚士郎基本上就是小孩子口味,连奶咖的苦味都接受不了,所以绘里世还是照旧给他准备了柠檬红茶,因为柠檬加热苦味会比较重还放了比正常配方多一半的糖浆。 拍拍给人的感觉愈发像什么黏人的大型毛绒绒生物的凪诚士郎的脑袋,绘里世把他稍稍推开了些,后者从善如流,在哪里坐下就从哪里滑下去,把自己在座位上瘫成了一堆颓废的兔饼。 “绘里世,你看这个。”御影玲王把两张除了名字外内容完全一致的信函推到绘里世面前,“之前的那个项目已经确定了,我和凪都收到了入训邀请。” “毕竟你们可是风头正劲的白宝高中双子星,从建部以来还没有输过。”手腕发力,顶着中性笔在掌指间旋转了几圈,绘里世咬着吸管喝了一口热奶茶,十分客观地指明事实,“但凡足协的工作人员稍微关注些高中足球界都不可能忽略掉,如果你们没有被选中,我反而要怀疑这个项目的可靠和专业程度了。” “没错。”御影玲王振奋地握拳,“如果是面对高中生的话,说不定就是jfu在征集新的u-20成员,要是能在选拔中脱颖而出,就能以最短时间代表日本出战了,到那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听到我和凪的名字!” 即将被世界听到名字的另一个当事人却丝毫没有被他的热情感染到,把下巴搁在桌面上无精打采道:“我讨厌集训,万一是封闭制就不能睡午觉和打游戏了……绘里,热柠檬茶好苦。” “这种天气还是喝点热饮比较好吧?而且凪最好现在就开始适应低糖饮料哦。”绘里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甜妹脸发出恶魔低语,“因为说不定专业训练会被要求严格控制饮食和糖分摄入。” 凪诚士郎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那种可怕的场面,脸都白了。 “不要吓唬凪啊。”怕凪诚士郎真的会因此而死活不肯去参加集训,御影玲王连忙制止她,“应该不至于可怕到那种程度吧?” 他有些郁闷:“你好歹也帮我劝劝凪嘛。” “好,到时候我帮你打晕他把他塞进你的行李箱里。” 凪诚士郎闭上眼睛,看上去随时都会慢慢滑到桌子底下去,用没有半点起伏的语气对这个邪恶计划提出强烈抗议:“绘里,那样的话我会死掉的。” “那我会给凪定制一个适合他的行李箱。” “玲——王——” 已经被两个人安排好了打包方式的凪诚士郎怨气冲天地拖长了他名字的音节。 第18章 请多指教,帝襟监督 在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收到入训邀请后不久,绘里世也收到了面试许可的邮件。 御影玲王很热心,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做一下造型,发给了她好几个知名大牌的秋冬高定,绘里世回了个问号,说等我出任足协主席的时候会考虑的。 邮件上说明的时间是下午,她趁早晨洗了个澡,对着盥洗室的镜子吹头发,习惯扎起的长发在散下来时依然带着微微打着卷的弧度,流泻在肩膀上。 从衣柜里找出厚实的风衣外套披上,她系紧了围巾,出门前走到正安静地坐在卧室窗前的摇椅上的相叶澪身旁,低头和她贴了一下额头。 明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她还是和以往一样轻声说:“那么妈妈,我出门了。” 开门时长风乍起,吹过廊道,拂动她的衣摆。 换乘两次地铁后才抵达了jfu驻地,步入气派非常的大楼内部,她循着邮件里给出的指示乘电梯去往面试房间所在的楼层。 按下了向上的按钮,耐心等了几分钟后,抵达一层的电梯“叮”的一声在她面前敞开了门,浅发色的年轻男生步出电梯,和她擦肩而过。 绘里世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视觉上就给人以柔软感觉的纤长睫毛,像水鸟翅膀下轻盈蓬松的绒羽,将色泽通透的松石绿瞳孔承托在其中,下颌清峭,是张仿佛是被从画里拓下来的脸。 她一愣,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戴眼镜的男人紧跟在他身后,正喋喋不休地碎碎念着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目光触及到站在电梯门前的绘里世时却突然换上了一副警惕的神色,踏前一步虚抬手臂将男生护在了身后。 因为听天气预报说今天空气质量不好于是用围巾叠加口罩把下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的绘里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当成了狂热粉丝,见他如此作态,她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今天的穿搭,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中。 她看起来很像危险分子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是危险分子,就凭他的身板和反应速度能挡住什么? 男生似乎也因为男人的举动感到了无语,他的声音纤朗,但带着冷淡的不耐之意:“你挡路了,白痴。” “哦哦。” 男人连忙让出路来,绘里世走进电梯,按下了要去的楼层,在电梯门将要合上之前,突然想起了那张脸似曾相识感的来源。 是玲王给的那份资料里提到过的,现隶属于西班牙re.al俱乐部青训队,被誉为“日本足球的至宝”“天才中场指挥官”的,新世代世界十一杰少有的东亚面孔。 ——糸师冴。 但他现在不应该是在国外吗,怎么会出现在jfu?是和新项目有关?如果是这样,那不管作为对手还是作为导师,恐怕对从来没有上过专业赛场的凪和玲王而言都相当可怕吧。 联想到媒体对这位天才性格的评价,绘里世不禁对友人接下来可能的遭遇深感同情。 以及,天才的睫毛真的好长。 面试间关着门,门外的椅子上只寥寥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社会人士的人,绘里世走过去,也在空座位上坐了下来等待叫到她的名字。 刚一结束和足协高层又一轮的唇枪舌战,帝襟杏里就马不停蹄地转场到了隔壁的面试间,甚至没来得及喝口水润润喉咙,因为她是唯一的面试官。 没办法,在向足协高层证明“蓝色监狱”计划的价值之前,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要她一把抓,总不可能让绘心先生来处理这些杂事。 “下一位……相叶绘里世。” 循声推门走进的少女有着仿佛让室内的照明都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度的好相貌,翻看着她的简历,帝襟杏里因为那如果是自己的成绩绝对会让父母当成传家宝装帧流传的成绩单微微咋舌:“相叶还是高中生?我们的项目和寒假的时间可能不会完全重合,学校那边没问题吗?” “嗯,这个您不用担心。”绘里世点头,“我申请了推荐入试,现在只需要保证考试就可以了。”* “嘶……”也是从大学入学考试里卷出来的帝襟杏里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叹道,“果然是超级优等生呢。” “您也很优秀。” 这句话并非恭维,如果不是关系户的话,年纪轻轻就能负责足协的直属项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帝襟杏里对绘里世的印象相当不错,但略一沉吟,尽管面露为难,她还是诚恳地开了口:“相叶你真的非常优秀,但我们还是比较倾向于招男生。” 绘里世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组织措辞指出这样的做法涉嫌就业性别歧视同为女性不应该助长这种风气,就听到帝襟杏里有些慌张地补充了一句:“因为基地的工作比较繁重,女孩子可能承担不了,而且入训的人员都是男生,我担心会不太安全。” 绘里世恍然大悟,想了想,她从手机里找出了道馆颁发的“皆传”认证和剑道二段的证书照片*2。 “不是说是数据分析助理吗?至于后一点,我觉得您不用担心这个,因为他们应该都打不过我。”她镇静自若,突然福至心灵灵光一闪,“现场表演一下劈桌子或者实战也可以。” 帝襟杏里:“呃……这个就不用了……” 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冰水,她借喝水的动作掩饰一瞬间的不自在,把杯子搁回去十指交叠放在桌面上:“虽然名义上是数据分析助理,但实际要负责的杂事比较多……因为,我们经费不太够。” 初入职场的她还是没办法昧着良心向求职者隐瞒项目的真实情况,咬牙说出实情:“其实足协不太看好这个项目,资金只不过够堪堪维持运营,为了保证训练成果,我们必须要在其他方面削减开支,包括人员构成。” 简而言之,就是要把一个人掰成两半乃至许多半用,给出这么高的薪资水平也是出于补偿,帝襟杏里实在做不出一边压榨劳动力一边克扣报酬的事来。 绘里世:“诶?” 她想了想:“可以保证招聘信息上的薪资水平和按时发放工资吗?” 帝襟杏里自认为绝不会堕落成那种拖欠薪资的黑心资本家:“这个还是能保证的啦。而且只要撑过一期让足协看到集训成果,情况应该就能好起来。” 绘里世微笑起来:“那么我就没问题了。” 帝襟杏里因为她的执着有些感动,心想她一定和自己一样,都心系日本足球的未来发展,如果这样的人能越来越多就好了。 “好!”她突然激动,径自起身一把抓住了绘里世的手,慷慨激昂地发下宏愿,“让我们一起为日本足球的未来努力吧!加油!” 绘里世:? 虽然不太明白日本足球的未来和她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顺着帝襟杏里的力道晃了几下手。 确认了合同和保密协议的相关内容,绘里世在指定位置签署下了自己的名字,帝襟杏里再次伸手与她交握:“那么,接下来就请多多指教了,绘里世。” “是我要说才对。”绘里世向她微微欠身,“请多指教,帝襟监督。” 第19章 高专一年级,乙骨忧太 把填好的校长推荐表交给有些中年秃顶的班主任,对方翻看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把表格放进了文件夹里,他咂了咂嘴,还是没忍住又开口劝了一句:“相叶你真的考虑好了吗?自学的效率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在学校吧,如果成绩下滑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谢老师,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您放心,我会分清主次的。” 见堪称自己心头宝的好学生坚持,了解她的家庭情况的班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目送她离开了办公室。 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一起在门外等她,他心情颇好,因为绘里世去基地工作的话他把凪诚士郎拖去集训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而且说不定绘里世也会因此产生对足球的兴趣——是的,他到现在还没死心。 “为了庆祝绘里世面试以及推荐入学考核通过,等下一起去喝饮料吧?”他伸手揽过绘里世的肩膀,“我请客。” 绘里世偏头走位躲开他的手:“在学校里还请务必和我保持距离……不想被玲王的后援会死亡凝视。” “明明我也有帮人给绘里世递过情书吧?” “那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拒绝就好了,务必。” 凪诚士郎挂在御影玲王的身上:“lemon tea~” “每次都喝这个啊,我说凪你就不想试试其他口味吗?”御影玲王任劳任怨当载具。 “呜啊……”他打哈欠,“想别的口味好麻烦。” 御影玲王今天也骑了车,凪诚士郎自觉把自己从他背上转移到了他的车后座上,极大地给绘里世减轻了负重。 他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目光触及到放学的人群中身高格外醒目的男人时因为对方和自己相似的发色而停留了一瞬,抬手示意同伴看:“绘里,玲王,你们看,那个盲人好厉害,不用盲杖也走得很好呢。” “不要过度关注弱势群体啦凪,”半蹲着系好鞋带的绘里世站起身来,蹬起车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向那位听起来很是身残志坚的残疾人方向看了一眼,“盲人的听觉很灵敏的——” 她整个人突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卡了壳,在表面呆若木鸡的同时内心的小人开始拼命地尖叫抓挠起来。 明明戴着看似完全不透光的黑色眼罩,身形颀长的青年却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把头转了过来,紧接着向她露出了灿烂过头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绘里世,看起来你最近过得还不错?” “呵呵……”绘里世扯动唇角,“托您的福,五条老师。” 乙骨忧太现在整个人都快自闭了。 今天结束和禅院真希的对战训练后五条悟突然告诉他要带他去找一个能让他的剑道水平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往届前辈,但他没想到五条悟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白宝高中。 赫赫有名的东京偏差值第一的重高名校,按他的成绩,就算十辈子也不可能考得上。 正值放学时间,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着带千鸟格装饰的笔挺西装制服、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优越自信来的优等生,自认阴暗系角色的他被夹杂在其中,只觉浑身不自在,很想脚下突然裂开一条地缝好让他藏进去。 五条悟倒是兴致勃勃,看着和高专截然不同的气派现代校门与教学楼感叹不已,说什么时候我们高专也能有这个条件就好了。 乙骨忧太头也不抬目光空洞地紧盯着地面,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直到被五条悟拍了下脑袋提醒“快和你学姐打招呼”才精神一振遽然抬头。 先入为主地以为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和五条悟有亲戚关系的白头发高个子男生是五条悟带他来找的人,他猛地向他一鞠躬:“我是东京都立咒——呃。” 被五条悟撞了一下后腰,他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紧急被将要脱口而出的“咒术”给咽了下去,含混道:“高专的一年级生乙骨忧太,前辈好。” 凪诚士郎:? “忧太,你今天是没睡醒吗?我说的明明是学姐吧。”五条悟把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学生的脑袋扳到正确的方向,“是这边,这边啦。”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闹了笑话的乙骨忧太涨红了脸,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绘里世:“……没关系?” 见紧张过头的乙骨忧太结结巴巴字不成句,深感自己劳碌命的五条悟叹气,只好亲自出马:“绘里世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些私人的请求想拜托你,是有关忧太的。” “啊,可以是可以。”绘里世点头,把单车推到不会妨碍通行的地方重新撑好,“凪,玲王,稍微等我一下。” “嗯好。” 虽然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疑,但绘里世似乎和白发青年很熟悉的样子,藏下心里忧虑的御影玲王就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凪诚士郎抓住了绘里世的手,用力到骨色透出肌理,以至于让绘里世感受到了些微的疼痛。 她不明缘由,尝试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抓得更紧,只好问:“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都说了要按季节换衣服啊。” “……” 凪诚士郎抿起了唇。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时的心情,只是小声说:“……别去。” 本能地感觉男生所说的“高专”就是绘里世高一时所在的学校,他的胸腔里莫名生出了一股烦躁与窒闷,像发现自己的宝物被觊觎的野兽那样戒备而应激地睁圆了总是藏在过长额发里没精神地微微垂着的眼睛,被掩在锋利眉骨隆起的阴影里而显得色泽较平时更加深邃的瞳孔里几乎透出冰冷的戾气来。 倒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瞪了的五条悟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他大大咧咧地竖起手指摇了摇:“小朋友你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只是找绘里世说几句话而已,很快就会把她还回来哦。” 绘里世这才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其实根本完全没明白),默默地想肯定是五条悟无论从打扮到言行都给人的感觉太不可信了才会被人这么误会:“没关系哦,五条老师是我高一时的老师,我在那里时承蒙他的照顾。凪不用担心,而且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 五条悟佯装感动地隔着眼罩擦了擦眼角:“要是现在的新生都像绘里世这样尊师重道就好了。” 想被尊敬的话请先展现出老师应有的可靠形象来吧五条老师——绘里世腹诽道。 凪诚士郎的眼睫抖了抖,还是慢慢放开了手,看向绘里世时眼神变成了透出委屈来的雾蒙蒙的潮湿:“很冷,不想等太久。” “嗯,我知道。” 绘里世解下自己的羊绒围巾来系在他的脖子上,温暖厚实的织物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也藏起了他依然紧紧抿着的削薄唇角。 第20章 请和我的朋友保持距离 “凪,你好像不太喜欢刚才的那个人?” 眼见绘里世跟着那个言行举止都让他觉得很是轻浮的白发青年走远了,御影玲王皱皱眉头,转头问身后的凪诚士郎。 凪诚士郎从他的单车后座上跳了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闷闷地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盯着绘里世离开的方向:“高一的时候绘里不在白宝……到处,找不到她。” 他的声音很轻,御影玲王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中的深意,只是疑惑:“是封闭学校吗?但高专听起来像是职业学校啊,以绘里世的成绩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已经完全看不到女孩的背影了,凪诚士郎垂下眼睛,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跟着五条悟走到无人的僻静角落,对方转身,把紧张到手足无措的乙骨忧太推到了她面前,用手拍拍他的后脑:“如你所见,忧太就是我们高专的明日之星,但现在还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正需要绘里世这样的名剑来打磨。” 一般来说,五条悟说的话越好听,要交待给她的事相应的就会越麻烦,ptsd发作的绘里世瞬间警觉,退后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五条悟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自继续说道:“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但现在出现了一点特殊情况,只能拔苗助长了。因为忧太选择的咒具是武士刀,之前他的捉对练习对象一直是真希,不过真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般人很难有她那样的力量,相比之下,我觉得‘剑技’的练习会更适合现在的忧太。诶,正好,我的学生里就有一位天才剑道少女。” “天才剑道少女”本人:“半年不见您的说话水平又有长进了啊,都会用四字熟语了。” “那当然,我可是立志要成为高专水平最高的老师的人。” 绘里世眨眨眼睛:“那老师您的教资现在考出来了吗?”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敏锐地捕捉到了被夹杂在大量废话中的关键信息,她心里微生不安:“特殊情况是指……那边有异常发生吗?” “是遇到了一点棘手的问题。”五条悟咧开嘴笑起来,大手轻轻在她的发顶上按了一下,手掌干燥温暖,“不过和‘这边’的绘里世没关系,你只需要教好忧太就好了。” “总之,这就是我的请求。”他清清嗓子,又转头严肃地对乙骨忧太说,“绘里世可是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天然理心流——就是那个幕末天才剑士冲田总司的流派哦——的皆传认可,师从这个流派的当代宗家,让你跟她学是忧太你赚到了。” 没想到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像瓷娃娃一样的女孩除了成绩优异外竟然还是这么厉害的人,乙骨忧太更慌张了,又是一躬到底:“那那那那个我还是初学者,给学姐添麻烦了——!” “打住,不要再给我戴高帽子了五条老师。” 绘里世抬手揉了揉额头。 她伸出另一只手,掌心白皙洁净,摊开到两人面前,吐出了一个数字:“我的老师课时费是这些,我学艺不精肯定没办法和他比,给你们打个对折吧。”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扭头看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开始紧张地计算生活费和在祓除咒灵的委托里得到的收益,然后又估量了一番自己的剑道天赋,脸上便弥漫开了鲜明的灰败之色:“我,我会努力赚钱的……” 绘里世:诶,是老实人性格呢。感觉被五条老师卖了还会帮他数钱。 “开玩笑而已。毕竟在高专的时候承蒙五条老师的照顾,只是剑道指导的话没问题。” 她收回手。 这句话并非阴阳怪气,她确实很感谢五条悟,不过这人的性格实在让人无法心生半点尊敬之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我平时还要打工,可能抽不出太多空闲时间来,只能尽力而为。” “嗯,看你怎么方便怎么来。那绘里世和忧太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你有空的时候联系他。”五条悟一副心事终于得了的模样,但下一秒就换上了八卦脸,“说来绘里世和那两个男生是什么关系?他们看起来都很在意你的样子啊,但作为老师我可不会让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轻易地就被外面的小鬼拐走——” “我想协会的人员大概不会承认我是您的‘得意门生’,再说就算真的是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她耸了耸肩,依言和乙骨忧太交换了联系方式,“还有,不要说得好像您是我的监护人一样,只是朋友而已。” 她的目光扫视过乙骨忧太的全身,重点观察了他的肩颈、手腕和腰腹部位,这种审视并不带任何狎呢轻佻的意味,所以乙骨忧太能大概感觉到她是在估量他的身体条件,有些紧张地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果然是初学者——绘里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预感到五条悟果然又交给了她一件麻烦事——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也不会再找借口推脱。 只是…… 秀致的眉微微蹙起,她直觉乙骨忧太身上的气息有些违和。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安抚住了口袋里有些躁动的甜心们。 “只~是~朋~友~”五条悟夹着嗓子学她说的话,“我可没见过你给金次他们系自己的围巾。” 绘里世默默攥紧了拳头又放开,努力克制下了一拳打在那张不做表情时其实很帅的脸上的冲动,因为有无下限术式在就算真的打了也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生理上的疼痛和伤害。 “我为什么要夹在情侣之间散发出不和谐光亮啊?”想起那两位腻歪的同期,绘里世脸上露出了隐约牙疼的表情,“以及真的只是朋友,不然难道我可以同时和两个男生交往吗?老师不是也有硝子医生那样的异性朋友吗。” 五条悟作惊讶状:“深藏不露啊绘里世,有老师我当年的风范~” “不小心暴露出渣男往事了呢,老师。” “那既然不是约会,也带上我和忧太嘛。”五条悟一点都不见外地凑到她眼前,“你们之前说的那家店我也想去很久了,就是一直抽不出空来。” “不要。” 虽然知道这样说话显得很不近人情,但看了五条悟几秒后,她脸上和相熟的人说话时自然而然的轻松随意的神情还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能让人轻易感受到的冷淡疏离。 她的目光淡淡地从五条悟遮眼的眼罩上掠过,在乙骨忧太身后的虚空上停留了几息时间,在那他身上违和感的来源隐隐躁动起来之前垂下了眼睛:“如果以后需要我的力量的话,作为高专曾经的学生,我理应,也会义不容辞地应召。但无论如何,请你们务必和我的朋友保持距离,他们只是普通人,我不希望他们被卷入任何可能的纷争和危险之中。” 乙骨忧太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拇指指腹拂过无名指上的冰冷银戒。 “诶呀……”看着女孩转身离开的背影,五条悟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后的乱发,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半点歉疚之意,“看起来被讨厌了呢,青春期jk的性格还真麻烦啊。” 第21章 绘里要回那里吗 展示柜里的甜点色泽缤纷琳琅满目,一时间让御影玲王也有些挑花了眼,但他知道身旁的两个友人一个是“只要是吃的都无所谓因为浪费食物不好”派,另一个是“只要是吃的都无所谓因为懒得想”派,问他们的话是不会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的,正好店员热情地推荐店里的三丽鸥联名套餐,他看着展示的萌系玉桂狗和kitty发箍,毫不犹豫地下了单。 绘里世点了杯热奶咖,捧着杯子发呆,凪诚士郎的心情有些低落,闷闷地趴在桌面上,在桌子下悄悄伸手去够她垂落下的发丝,把它们一圈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像金丝编织的戒指。 店员很快把御影玲王点的联动套餐送了过来,他一手拿hellokitty一手拿玉桂狗分别按在两个人的头发上,调整了一下角度后左右看看很满意地点头:“果然很可爱。” 自认为已经过了喜欢凯蒂猫的年纪的绘里世很无奈地任他摆弄:“这是儿童套餐吧?” “但是听说在女高中生里的人气也很高,而且真的很可爱啊。”御影玲王再次强调,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话里有哪里不对,拿出手机来准备给顶着卖萌发箍的两个人拍照留念。 “等等,要是拍照的话玲王也要拍吧?” 绘里世眼疾手快挡住发顶,随手抓起剩下的库洛米发箍要拖御影玲王共沉沦。 那缕发丝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凪诚士郎的指缝间流水般淌落下去,他的手指跟着颤了颤,眼底沉淀出阴郁的暗色。 御影玲王倒也没躲,笑着低下头任他动作,调整姿势把三个人一起收进镜头:“要拍了哦,3,2,1,凪,笑一下啦——” 他忙着裁剪照片尺寸把合照换成三人小群的头像,绘里世坐回位置上,眼角余光瞥见推门走进的五条悟和跟在他身后的乙骨忧太,眼睫微颤,并没有出声示意,倒是御影玲王顺着她的视线向那边看了一眼,面露意外之色:“绘里世不打个招呼吗?” “没有必要,老师的工作很忙,能挤出时间来甜品店买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快就会走的。”她把叉子插进表面洒着糖霜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里,看着散发热气的糖浆流出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漠,“还是不要耽误他的时间了。” 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御影玲王挑起了半边眉梢,听出她语气中包含的抗拒之意,他没再追问,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绘里世面试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项目的具体内容?能不能提供些情报?” 绘里世略微后仰躲开御影玲王佯装好奇地凑过来的俊脸,粉白色的猫耳发箍伏在女孩发间,让她看起来真的像只懒洋洋的猫:“玲王不用套我的话啦……我有签保密协议。” “这么神秘啊……” 对这件事早有预料,御影玲王也没有流露出多失望的神色,看她换了个姿势撑住脸颊:“倒是玲王,去参加集训的话,就只能放弃全国大赛了吧?不觉得有点可惜吗?” “虽说是有一点,但投资的话必然是要有所取舍的。”御影玲王屈指刮了刮脸颊,“在全国大赛中踢出成绩当然也能很快崭露头角,不过想以最快速度登上世界舞台的话,怎么想都是参加足协直属的项目更好些。” 好吧……那就只能祈祷帝襟监督的计划一切顺利了。 凪诚士郎从桌子下拉拉她的袖子,恹恹道:“绘里,想回家。” 他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眼尾被袖子稍显粗砺的质地磨得红红的,绘里世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受凉感冒了,撩开他额前的刘海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温,没感觉到异常的热意。 凪诚士郎就着这个姿势蹭了蹭她的手:“没有生病,就是想睡觉而已。” “好吧。”绘里世为难地看了眼桌上的餐点,向御影玲王征求意见,“打包吧?” “好。” 少女与少年们起身推门离开,明明没有回头,正在柜台前兴致勃勃地试戴美乐蒂发箍的男人却似有所觉,向身后轻轻挥了挥手。 “忧太要不要也给里香买一个?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可爱的东西吧?” “诶——诶?” 回去的路上凪诚士郎没有再坐御影玲王的车,这让后者有些郁闷,看看自己特意加高的后座再看看在绘里世的车上只能委屈巴巴地蜷着腿的凪诚士郎,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想都是坐我的车比较舒服吧”。 凪诚士郎在认真地给绘里世系围巾,她低头看着他有些笨拙的打结动作忍不住想笑,但又轻轻叹息:“为什么不高兴?” “……”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了口:“之前的那个人,来找绘里做什么?” “啊,这个啊。”绘里世跨上车子,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是因为五条老师带来的那个学弟想要学习剑道,所以五条老师拜托我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下他。” “那……绘里要回那个学校吗?” “不会哦,虽然的确在那里遇到了很好的人,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那个地方。”绘里世愣了一下后摇头,“只是剑术指导而已,在我们学校的训练场应该也可以。” 围巾的绒毛蹭得鼻子痒痒的,她打了个喷嚏,带得单车晃了一下,连忙用脚撑住地面。 凪诚士郎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一扑,额头撞到了绘里世的后背上,他就势伸手抱住了女孩清瘦的腰,声音闷在她冬季制服厚重笔挺的布料里:“那下次教学的时候带我和玲王一起去吧?好久没有看绘里练习了。” 御影玲王恍然大悟——毕竟那个被绘里世称为“老师”的男人的确怎么看怎么可疑——忙跟着点头:“是啊,一直听说绘里世的剑道很厉害,我都没机会亲眼见识一下。” “因为在玲王眼里只有‘足球’和‘其他运动’之分嘛。”绘里世重新踩住了脚蹬,凪诚士郎抱她抱得太紧,让她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凪,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带人可从来都没有摔倒过……你们两个,今天很奇怪啊,玲王也就算了,国中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的社团活动感兴趣啊。” 相比他的臂围,女孩的腰显得过分纤细了,这样紧紧抱着的时候,能感觉到她呼吸发力时肌肉轻微的震颤,凪诚士郎一瞬间有种只要再稍一用力就能把她完全彻底地按进自己身体里的错觉。 但是绘里不舒服了……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这个想法,他还是慢吞吞地稍稍放松了手臂,却同时把自己贴得离她更紧了些:“就是好奇而已,绘里好像从来没有说起过之前的学校,总感觉很神秘。” 可恶,怎么想都是怪五条悟。 绘里世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 下次再来找她就不能穿的稍微像正常人一些吗。 “嗯……因为学校的性质有些特殊,先前说毕业后能直接安排高薪工作,我就想去试试,但果然还是觉得那里实在太压抑了。”她的腰背不自在地紧绷了一瞬,因为消瘦而即使隔着冬日厚重的衣服也隐约浮凸出轮廓来的蝴蝶骨硌着凪诚士郎的额角,语焉不详,“我不太想提,所以凪也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他闭上眼睛,假装没发现她不自然的肢体反应:“诶,绘里是遇到诈骗了吗?” “那,那倒也不至于啦。不管怎么说在学校里遇到的都是好人,包括先前的五条老师,就是更上级的人员问题很大。” 凪诚士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经过漫长的铺垫后终于佯装不经意地问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问题:“所以……绘里是绝对不会回那里的,对吗?” “没错。” 这句话绘里世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细听还能听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她同时默默抓紧了单车把手——明年正值她升学的关键时期,谁都不能阻止她考东大,哪怕是两面宿傩突然被从哪座活火山里考古出来了也、不、行。 于是如释重负。 “那晚上吃什么?” “啊,把剩下的甜点解决掉吧,真没想到玲王也会掉进消费陷阱呢。” 御影玲王理直气壮地摇头:“因为拍到了珍贵的照片所以不能算是消费陷阱哦。” 第22章 但什么是bluelock 转眼就到了入训邀请上说明的日子,难得的好天气,独栋公寓的阳台上绘里世在收衣服,凪诚士郎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收拾背包。 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习惯性地觉得“好麻烦”,陷入了“反正背包整理得再好也是要被翻乱的所以为什么要整理呢”的思考中。 他抬起头,天空蓝得晃眼,女孩的背影在这样的蓝色里稍微显得有些不真实,透过明净的玻璃照下来的晨光在她随轻快的脚步起落摇晃的发丝间穿梭,落在阳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光影编织出来的错觉,他伸出手,光线从指缝间穿过,仿佛可以将他的指尖和她的发梢连接在一起。 下一秒一件卫衣外套兜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伴随着女孩嗔怒的声音:“凪,你都把什么东西塞进包里了啊!” 他回过神来,努力从外套里探出头,发现自己走神时差点把床边之前和御影玲王一起买的那双钉鞋顺手也塞了进去:“没关系……是没穿过的鞋子……” “那也不行。” 绘里世把手里叠好的衣服随手放在床上,蹲下身来检查他的背包内容物:“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想想别漏了什么……唔,不过既然没通知带行李的话基地那边应该会给准备。” “嗯……”凪诚士郎的目光移向床边窗台上的仙人掌,“小剪……” “仙人掌不太好带吧?”绘里世把他头上顶着的外套也拿了下来叠好,“我有空的时候会过来帮你浇水的。” “好。” 他又想了想,伸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绘里世黑着脸抽出自己的手,屈指敲敲他的额头:“喂喂,我可不能被算进行李的范畴里。既然没有要带的东西那就准备出发吧,玲王应该也快到了。” “绘里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嗯,我是工作人员,待会儿会直接过去那边,帮忙处理一些杂事。” “还是觉得好麻烦。” 他慢吞吞地拉上背包的拉链站起身来,和绘里世一起出门,在门口发出这样的感叹。 风吹过他的额发,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弯下腰来,和她四目相对:“我应该很快就会厌烦吧,到时候绘里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让绘里世有些纳闷,她抬头看他,睫羽在这样的角度下于眼睑下方投下柔和的影子,瞳色深湛如倒映天光的海洋。 他的目光有短暂的游移:“因为答应过绘里要找到自己的梦想嘛,但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什么进度,要是半途放弃的话,绘里会对我失望吗?” “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绘里世失笑,呼出的白雾渐渐弥散在微冷的空气里。 见他难得的神情认真,她也没有敷衍了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虽然的确希望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但我觉得,梦想归根结底,是要能让自己感到由衷快乐和幸福的存在,所以如果凪觉得辛苦的话,不继续下去也没关系。” 顿了顿,她微微踮脚,伸直了食指轻轻点住了他的眉心,弯起的眼睛里水色微漾,显出狡黠的神情来:“所以凪应该担心的是玲王吧?要是你半途退出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生气。” “诶呀,”她作担忧状,“得罪了御影家的少爷,凪以后求职时会不会被拉入全行业黑名单?” 凪诚士郎面无表情地棒读:“啊……好可怕的资本家……” “喂,你们两个,我可都听到了哦。”御影玲王从两人背后猛地靠近,狠狠揉乱了他们的头发,“凪,要出发咯,不然就要迟到了。那绘里世,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帝襟杏里给绘里世发了消息,邀请她乘自己的车一起去位于郊外的基地,自行车也可以放进后备箱里,盛情难却,绘里世还是答应了她。 车子平稳地驶离拥堵的东京市区,在盘山公路上爬升,她把手肘靠在车窗上撑住脸颊向外看,只见枝叶凋敝,万物萧索。 凪诚士郎给她发来消息。 【nagi:到jfu了,好多人啊】 【nagi:玲王说什么日本足球的瑰宝也在,不认识】 【nagi:好无聊,想打游戏】 【elysium:我应该也快到了】 【nagi:有人出来了,名字很奇怪,长得也很奇怪,奇怪的蘑菇头】 绘里世有些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凪诚士郎这样评价,但还没等她把消息编辑好,他的信息就叮叮当当地接踵而至,大概那边对他而言是真的很无聊吧。 【nagi:一直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nagi:[哈欠.gif]听不太懂,想回去了】 【elysium:再稍微坚持一下吧,现在就走的话那背包不是白收拾了吗】 【nagi:oxo】 两个人都不说话显得车里过分安静了,帝襟杏里侧头将女孩低头发短信时的半边侧脸尽收眼底,在心里由衷感叹了一句真是赏心悦目的美貌,随口和她搭话:“之前看到绘里世是在白宝高中就读吗?那有没有听说过白宝的双子星。” 正在听双子星之一线上吐槽疑似项目指导的绘里世:“呃……是朋友。” “诶,这么巧?”帝襟杏里面露意外,随即职业性地想要收集更多信息,“那两位是真的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足球吗?” “玲王的话我不太清楚,但凪的确是这样的,我和他国中时就是同学,那时候他就对所有体育运动都不感兴趣——射击游戏不算。”绘里世一边回忆一边说,“不过听说他高一时有被发配去排球部,好像还拿了第一名。大概是因为身体条件和反应能力都很优秀吧。” 帝襟杏里点头肯定了她的话,语气中多少流露出遗憾之意:“仅仅半年就能达到这种水平,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要是能早点接受正规训练的话,说不定他可以成为下一个糸师冴。” 绘里世:啊?谁?凪吗? “当然,现在也还不算晚!在绘心先生的指导下,天才也好,原石也罢,都会在这里历经脱胎换骨的蜕变。” 帝襟杏里突然握拳,豪气干云地一下子砸到了方向盘上,语气里是全然不加掩饰的野心和锋芒。 “——‘bluelock’建立的意义,正是为了培养出日本足球界新的「英雄」!” 听不太懂的绘里世:……什么是bluelock?我只听说过humptylock。 “bluelock?” 听出女孩清冽的声音中透出的些许疑惑,帝襟杏里猛然惊觉自己又在自顾自地热血沸腾,忙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对哦,还没告诉过绘里世呢,‘bluelock’就是我们项目的正式定名,也是前面那座建筑的代号——看,就是那里。” 绘里世循声抬头,透过车窗的前挡风玻璃,山峦树影之中,她看到了一栋外部被漆成了深沉蓝色的建筑,“bluelock”的字样于日光下清晰可见。 第23章 生活多姿多彩的男高 入训的第一步是上交全部的个人物品。 听到这个消息时凪诚士郎的脸上是近似于天都塌了的神情,他耷拉着脑袋站在负责和帝襟杏里一起收缴物品的绘里世面前,一手紧紧地抓着手机不肯放,可怜巴巴地看着绘里世希望她能网开一面:“绘里……” 僵持了一会儿后,绘里世无可奈何,眼见已经耽误了排队的进度,只得松口:“知道了,我会帮凪做每日任务的,还有排位和活动。” 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但凪诚士郎也知道目前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只能依依不舍地一点点松开了抓着手机的手指,把自己挪到旁边等候发放衣物的队伍里,回头时满眼都是失去光的苍凉。 绘里世弯腰把他的背包放进收纳箱:“下一位。” 排在凪诚士郎身后的男生见二人如此情状,如醍醐灌顶,等凪诚士郎离开后就忙不迭地凑到了绘里世面前,依葫芦画瓢地挤眉弄眼装可怜,希望也能得到些许优待。 绘里世:? 她面无表情:“还请配合工作人员的工作,自觉上交个人物品并做好登记,没有记录的物品如果丢失bluelock方面概不负责。” 蓄力技能被完美闪避的男生:??? 他后面的人翻了个白眼冲他竖起中指,示意他看旁边凪诚士郎那张即使是原图直出都足够直接放上杂志封面的脸:“想被优待之前至少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帅脸吧。” 男生恼羞成怒:“怎么,难道你就长得很好看吗?” 对方反呛:“至少我有自知之明。”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厮打在一起,绘里世把指节捏出了“咔吧”一声轻响,再次加重了语气:“请不要影响到后面的人。” 其实她的长相并不是极具攻击性和压迫感的类型,偏圆的眼型和洋娃娃般纤长微卷的睫毛都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更稚气一些,和凪诚士郎一样,只看脸绝对让人想不到实际身高,但莫名其妙的,这张宛如青春恋爱电影里的女主角般柔和乖巧的初恋脸在不笑的时候就是能让人轻易地感觉到迫人的凌厉气场,就像被一柄出鞘的利刃抵着眉心。 两个男生一秒老实,乖乖交上了背包。 他们臊眉耷眼推推搡搡地走到一边,想看绘里世是不是只会对帅哥网开一面,结果好巧不巧,后面几个都是连他们都不如的普男(纯主观看法),然后才又排到一个比较看得过去的墨绿头发小哥。 绘里世在他的包里翻出了一堆恐怖电影和游戏光碟,面对封面上口鼻流血的鬼怪和面目狰狞的异形依然面不改色,只是默默地想看来这位是horror爱好者,在看到《招魂》系列时还在心里由衷赞叹了一句“有品味”。 那张被夹在光碟里的合照露出了一角,糸师凛下意识地想出声提醒她小心一些,但刚一张嘴就立刻又紧紧地抿起了唇角,仿佛在跟什么人赌气一样把脸扭向一边,只用眼角余光悄悄瞥见她把照片轻轻推回了光碟夹缝里,并没有拿出来查看。 见绘里世对待帅哥也是一视同仁的不讲情面,在一旁探头探脑的两个家伙心理瞬间平衡了,得到了某种精神上的胜利感。 绘里世收缴到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大量漫画杂志、游戏光碟、运动特刊,若干部ps4、ps5和switch游戏机,几沓乃木坂46的写真集和签名海报、舰c同人本,甚至还有一本男性向色情画报——该怎么说,男高中生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 她无言,只能把那本封面很是少儿不宜的画报压到了收纳箱的底层。 根本没有想到集训竟然还要上交个人物品、更没想到工作人员还是同龄异性的男生面红耳赤,在心里绝望地想这样肯定会被当成变态,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而出打道回府。 啊对,她还发现了一本封面模特是她和黄濑凉太的杂志,就是不久前拍的那一期,但问题是这本杂志从创刊起面对的群体就是女高中生……算了,个人爱好还是要尊重的。 好在可能是因为拍摄状态下的她和平时差距比较大,杂志的主人并没有认出她来,省了她解释的麻烦。 和建筑内部给人的科技感一致,bluelock提供了电动推车,并不用绘里世自己搬运箱子,她坐在推车托台的边缘让它带着自己走,灵机一动心想这东西或许可以用来运送凪诚士郎。 “咳咳——” 伴随着滋滋啦啦的轻微电流音,隐蔽地安装在走廊内部的扩音器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大概是用来吸引注意、彰显存在感的咳嗽,房间内部完全一致的声响与之重叠在一起后被无限放大,以确保让这栋建筑里的所有人都不会错漏他的每一个字。 “都换好衣服了吗,各位球星原石们?” 不是在和她说话,绘里世事不关己地又低下了头,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登录了凪诚士郎的游戏账号点了匹配,小推车带着她在走廊拐角处转了个弯,车轮辘辘滚过地面,自然光变得昏暗。 “注意了,现在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人就是舍友,也是相互提高的竞争对手。” “我以独断和偏见将你们的能力数值化,进行了排名。队服上面的数字就是名次。排名会根据训练和比赛的结果升降,而前五名可以无条件地参加六个月后的u-20世界杯。” “但与此同时,在蓝色监狱里输掉的人,今后——” 广播里的男声听起来还很年轻,但波澜不惊的语调中透出一股睥睨的傲慢来,仿佛独裁的暴君一般径自宣判了被淘汰者的命运:“这辈子都没法再入选国家队。”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凪先前说的那个怪人了吧。 绘里世拖动摇杆,通过瞄准镜扫视全局地图,在不远处微微晃动的草叶间隙下发现了一痕和环境色相差无几的衣角。 广播里的男人继续发出暴论,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降下。 她更换了弹匣,将视野拉近,瞄准镜中心的红点缓缓扫过草丛。 “想在这里赢下去,需要的是「自私」。所以接下来要衡量的,就是各位的自私程度。” “好了,「鬼抓人」的游戏开始了。时限是136秒,碰到球的人就是「鬼」,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当「鬼」的人就自觉卷铺盖走人吧。” 诶……原来是这么残酷的项目吗?比起集训,感觉倒更像是大逃杀呢。 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趋近的敌方角色开始匍匐着转移方位,绘里世甩动枪口调转方向,在移动中将红点准确地对准了他的眉心。 扳机声清脆,霎时四溅开的血花散发出的红光明明灭灭地映在她的脸上。 刺耳的哨声响彻走廊。 第24章 这算是临终关怀吗 136秒,说起来真的是很短的一个时间,所以一开始专注于游戏的绘里世并没有察觉到空气里涌动着的异常,直到白夜焦急地从口袋里飞出来扯动她的衣袖:“绘里世,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嗯……?” 绘里世有些茫然地按熄屏幕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本就昏暗的背光走廊里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氤氲的黑色雾气,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流动漫卷,裹挟着某种阴冷、愤怒与怨念的气息。 仿佛在避忌着什么,它们在她面前寸许的位置就停止了蔓延,但也久久不肯散去,带着与“雾气”这种存在形式截然相反的沉重粘稠感,仿佛随时会凝聚成实体滴落下来,顺着皮肤洇进身体里。 她轻轻抽气:“嘶……这种情况可没写在劳务合同里啊。” 但放着不管肯定也不行,她随手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跳下推车,循着雾气弥漫来的方向跑去,白夜和夕染一左一右地飞在她身边,真红坐在她肩头。 她在雾中穿行,形象改造后取代了绑头发的黑色发圈的青蓝发绳随穿堂而过的风起伏飘荡,沿路有支离破碎的低语涌入耳廓。 “就靠这种方式,这种无聊的游戏……凭什么就能毁掉我的人生……” “那个男人……简直就是疯子……” “我绝对……绝对不认可这种荒谬的方式……” “我只是……我只是……” “为什么……” “恭喜你们,已经通过了蓝色监狱的初步测试,那么从今后开始,你们就是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一支球队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染上了几分癫狂。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尽情互相帮助、互相背叛、互相吞噬彼此的梦想吧!” 回荡在走廊里的对胜者似乎并不算善意的祝愿,从另一种角度看不啻为对败者更加残酷的审判和讽刺,雾气似被激怒,被包裹在其中的声音愈发尖利起来。 “绝不原谅!……绝不原谅……” “——吵死了。” 绘里世不耐烦地冷冷出声,打断了充满怨气的碎碎念。缭绕青烟的刀尖凭空划过一道半圆弧线,将黑雾斥退,她孑然而立,一任两股力场相撞激起的风拂过颊边碎发,被垂落的长睫遮掩的蓝瞳中浮动的冷意锐利如刀光。 躁动的黑雾停滞了一晌,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伴随着她前进的步伐开始同步龟缩后退,仿佛迎面遭遇强光。 “奇怪,”她蹙眉疑惑,“按理说不该聚集得这么快才对。” “因为地势的关系吧,深山比较容易汇聚阴气。”夕染顶着一副西幻小魔女的打扮淡淡说出了华夏风水先生一般的台词。 绘里世翻出门禁卡,划卡出门。 已经换回了来时的学校制服的吉良凉介失魂落魄地走在山路上,指甲反复地掐进手心里,在上面留下密密麻麻的瘀痕。 脸上被足球砸出的淤青根本没有处理,但比起生理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痛苦才更让他难以承受,脊背在这种重压下不受控制地深深弯下去,他用力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仿佛要从那里把整个人撕扯开。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浓稠的黑雾正在如伺机狩猎的毒蛇般缓缓逡巡游移,只待他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将他吞吃入腹。 ——就是这里。 眼见黑雾就要张开巨口撕咬住蹲在地上的人影,而自己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情急之下,绘里世将手中的长刀脱手掷出以暂缓它前倾的趋势,同时右腿后撤发力蹬地,凭借形象改造对身体素质的强化原地起跳,几个翻转间已急掠至他身后,伸手捞住了将要掉落的长刀。 落地挥刀,一剑云开雾散。 吉良凉介只听到了从耳后掠过的风声。 这阵风来得极其突兀,带着凛冽的寒意,仿佛刀刃破空时震动空气的声响,以至于他错觉真的有把刀从他背后挥来。 绿茵场上锻炼出的反应神经并没有因为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否定而失效,在那股寒意将要抵上自己的后颈之前,紧急扭头躲开了。 他回眸,于盛极日光下,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是即使是最天纵奇才的画家也无法从调色盘上复现出的清透明净的蓝,如远阔澄空,深湛海洋, 因为太过清澈,几乎显出一种非人般的淡漠感来,其中倒映着他此时狼狈难堪的模样,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保持着倾身伸手想要搭上他肩膀上的姿势,女孩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还好吗?”她清冷的声音里透着礼节性的疏离,并不含多少情绪,但大概是先天音色条件实在太过优越,所以依旧能让人莫名感觉受到了安抚和慰藉,“能自己站起来吗?” 认出她是先前场馆里备受关注的工作人员,怔愣着和她对视了几秒,有那么一瞬间误以为自己遇到了天使降临的吉良凉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也许并不能被称之为“笑”的苦笑:“这算是临终关怀吗?” 绘里世花了几秒钟才理解了他这份不合时宜的幽默感,但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他她追出来的原因,正迟疑之际目光恰好扫过路旁刚刚加装的自动售货机,顿时有了合理的说辞:“出来买饮料,看到你蹲在地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啊……谢谢。” 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吉良凉介犹豫了一下,把手在裤线处擦了又擦才伸手搭住了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看着他脸上沾染的灰尘血迹,绘里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独立包装的湿巾递给他,轻声提醒道:“要擦一擦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时糟糕的状态,他有些难堪地抬手捂了下脸,感觉到了干涸的血沾在皮肤上的那种略带黏腻的触感,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湿巾。 他木然地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脏东西,除了一时间无法消退的淤青,那张脸渐渐恢复回了原本的样子——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被誉为“日本足球的瑰宝”的“吉良凉介”本该有的样子。 可他却觉得,这个“吉良凉介”的内里似乎已经被那颗重重撞在他脸上的足球给砸碎了。 轻微的凉意缓解了脸上残余的火辣辣的疼痛,但脑海中疯燃着的那些几乎要把他击垮的狂怒与怨怼却没有消弭分毫。 固执坚守的团队信念和那个男人的断言在他的思维中疯狂对撞,像是要把他切割成完全分裂的两部分,沾了血迹的湿巾在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的手中被抓得起了皱,他想要怒吼,想要反抗这种被撕扯的痛苦,想要抓着那个暴君一般彻底否认了他的男人的肩膀斥责他的理念是绝对错误的。 ——可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不,不仅仅是资格,连同更加珍贵的「梦想」和「未来」,他也已经失去了。 “……你也认同他吗?你们都认同他吗?”他渐渐喘不过气,神情恍惚而声音嘶哑,在质问眼前女孩的同时也在质问此时场馆里剩下的那些赢家,“就是那种不知所谓的疯话——” 绘里世开始认真地思考是不是只有一记手刀把他打晕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枯叶被踩过的轻响。 “什么人?!”她警觉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喝问。 “诶呀诶呀,和以前一样敏锐呢。” 伴随着语带笑意的感叹,一个茶褐色乱发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后绕了出来。 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插在制服外套的口袋里,和记忆中相比显得更加成熟沉稳但依旧阳光俊朗的面容上唇角扬起,露出一点点的虎牙尖,让他的笑容看起来还是曾经的模样。 绘里世一怔,声音里难掩惊愕。 “……空海?” 第25章 因为我也一样 t恤短裤运动装打扮的守护甜心飘在相马空海身边,难掩兴奋地冲绘里世和她身旁的甜心们挥手,真红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还和以前一样,真是个热血的笨蛋。 “但你明明也很开心吧。”夕染歪头看她,不留情面地指出事实,“你的肢体语言已经表现出来了。” “我才没有——!” “怎么,干嘛这么惊讶?”任由小家伙们闹作一团,相马空海走到绘里世身边,佯装不悦地抬手揉乱她的发顶,因经年未见而生出的些许隔阂和距离感因为这个熟稔的动作而一瞬间荡然无存,“我好歹也踢了这么多年足球,收到邀请也很正常吧?” 她连忙摇头:“没有,是因为之前没看到你……” “嗯,我在另一边的队伍里。” “但是空海……”绘里世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常服制服,面露不解,“为什么会被淘汰?” 她对他现在的足球水平并不了解,但在她心里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是哦,我被淘汰了。”相马空海微笑着坦然爽朗地承认,并没有因此流露出沮丧或懊恼的神情来,“因为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认同那个人的理念嘛,所以只好当鬼咯。” “……所以说空海是故意的?” 闻言绘里世不可置信地问,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神色:“你在想什么——不是说被淘汰的人会永远失去入选国家队的资格吗?” “我知道啊。” 他不甚在意地点头,依旧笑眯眯的:“但如果要勉强自己用他的观念来踢球,那对我而言才是比不能入选国家队更加难以忍受的事。说来,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将目光转向吉良凉介,向他伸出一只手:“圣夜学园高中部,相马空海。” 吉良凉介也发现了他穿的是制服,便知道他和自己的境况一样,不过同样是被淘汰的人,他的姿态无疑要比自己好看得多。 尽管现在并没有自我介绍的心情,但接收到了他释放的善意,他还是勉强抬手和他握了一下手,哑声应道:“松风黑玉高中,吉良凉介。” 听到他的话,他闭一闭眼,又回忆起那颗足球砸在自己脸上时的疼痛和绘心甚八刻薄的言论,面容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不……我只是,输了而已。”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相马空海面上微露讶异,“这可不像之前在jfu反驳绘心的言论时的那个你。” 那时他的状态的确和现在这个落魄的家伙截然不同,吉良凉介苦涩道:“被淘汰的人还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只会被人认为是跳梁小丑吧。” “我倒是不这么想。” 相马空海摇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只不过是足协主导的诸多项目中的其中一个而已,既不是世界杯,也不是奥运会赛场,在我眼里什么都代表不了。” 吉良凉介自认没办法像他一样豁达,声音止不住地发抖:“永远失去入选国家队的资格……这样的代价还不够吗?代表国家出战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这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毁掉了——” 随着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又有丝丝缕缕的漆黑雾气从他身上漫出,气势汹汹地试图将他裹覆,看得绘里世不自觉地又做出了握刀的手势,指节隐隐泛白。 但相马空海向她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抬手搭住了吉良凉介的肩膀,稍显蓬乱的茶褐发间闪过代表形象改造的星型头饰的光芒。 但当目光触及到那抹光芒时,绘里世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反而愈发蜷紧了手指。 负面情绪具象出的黑雾被相马空海暂时压制了下去,他稍稍用上了些力道,轻微的疼痛让吉良凉介的眼睛有一霎短暂的清明,有些茫然地与他对视。 “——不管怎么样,现在请先稍微冷静一下如何?呐,吉良君,我问你,绘心甚八是什么人?” “……bluelock的项目指导。” “不是足协主席,也不是文部省大臣对不对?哪怕他可以独断专行地剥夺你入选国家队的资格,但总不可能禁止你往后继续踢球吧。退一万步说,也还有海外足球俱乐部的路可以走,以吉良君的实力,我想并不难在新的舞台上崭露头角。” 就算你这么说——吉良凉介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这样反驳——去海外发展哪有这么容易? ——那你就真的要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可他的心底又响起了另一道微弱的声音。 ——明明觉得那个蘑菇头的论调荒谬至极,你要坐视他用自己那套理论去改造未来的国家队,把你热爱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这项运动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在其点拨下明白自己是钻入了牛角尖,虽然一时间还无法真正平复下心情,但冲荡着他胸膛的那股激愤的确减轻了不少,他低头深呼吸,再抬头时已经收敛起了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尽力把自己调整回往日温文有礼的模样,真诚恳切地表达了谢意:“我明白了……谢谢你们,相马君,还有相叶桑。” 他从绘里世外套上别着的名牌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但是为什么要帮我呢?”他低声问,与他同一个房间的那些人被狂热的兴奋战意盈满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我们明明只是陌生人吧。” “因为我也一样。” 相马空海说,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在阳光下显得色调异常冰冷的建筑,声音里透出一种与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的冷硬来:“在球场上支撑着我的那些人和事里,「同伴」是绝不能缺少的一部分。如果他相信他所谓的「利己主义」能让这个国家的足球水平更上一层楼,那就用切实的荣誉和成就来向我证明。而在这之前——” 他神情平静:“我不会认同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绘里世听出他在生气,但没有听到绘心甚八在jfu时那番有关球场上的利己主义高论的她并不清楚他生气的缘由,看看吉良凉介依然泛红却硬要弯起的眼睛,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担心如果有人在下山的路上出了事导致项目叫停会让她拿不到工资,只好问:“那个……你们要喝饮料吗?” “好啊。” 相马空海笑起来,瞬间又变回了绘里世记忆里那个开朗又可靠的学长。 他弯腰透过自动售货机的外玻璃打量里面的饮料:“我要喝乌龙茶,绘里世你呢?” “我来买吧。”吉良凉介连忙出声,“呃……就当是谢礼。” 他走到售货机旁拿出几张纸币塞了进去。 “哐当——” 三罐饮料从货架上掉落下来,堆在出货口位置,吉良凉介弯下腰掀开挡板,把两罐乌龙茶和一瓶可尔必思拿了出来。 他坚持请客,绘里世自认帮了他一把,便心安理得地没有推拒。 附近没有能坐的地方,三个人只好坐在了蓝色监狱前的台阶上,吉良凉介体贴地先拧断了瓶盖与防漏圈之间的连接点才把可尔必思递给绘里世。 没想到他在这种心情低落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种小事,绘里世有点理解为什么网络上他的女粉很多了。 “但是空海和吉良君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屈起膝盖,双腿并起,“你们说的「利己主义」又是什么意思?” “绘里世不知道吗?”相马空海拧开乌龙茶仰头一口气灌下大半瓶,“明明在这里工作呢。” 她皱皱鼻子:“我就是拿钱办事而已,面试的时候又没有人跟我说这些。” “简单来说,这栋蓝色监狱,是那个名叫绘心甚八的男人为了培养出世界第一的前锋而建立的逃杀场。”他随意地一腿伸直一腿屈起,挽起的西服外套衣袖下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要粉碎余下的299人的梦想,脚踩着他们的尸体成为独一无二的英雄,这就是他推崇的「利己主义」。” 本来简单地以为是经过一轮淘汰后剩下的275人组成球队进行循环赛的绘里世没想到竞争比她想象中还要残酷,有些懵懵懂懂:“但是一支足球队不是十一个人吗?都按他说的这种利己主义踢球的话,不会在球场上打起来吗?” 相马空海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啊……足球变成聚众斗殴了啊。” 他把最后一口饮料喝光,随手把空瓶抛至半空,在其落地之前用脚尖接住,像颠球那样顶了几下,冲吉良凉介发出约战的邀请:“要一起来吗?” 第26章 心动是人之常情吧 吉良凉介再一次用脚背停住了相马空海向他踢来的空瓶。 饮料瓶当然不能像真正的足球一样,身处的环境也不是真正的球场,简单的抛接和互传更是没有半点技术含量可言,但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在重复这些基础的技术动作的过程中,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的他莫名感觉到了某种久违的,纯粹热烈的欣喜和满足,一如第一次听到教练说他有天赋的时候。 他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呼吸平复后搭上相马空海递给自己的手直起身,终于能够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谢谢你,相马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用手背蹭过脸上的淤青,仿佛要让自己永远铭记住这份疼痛,坚定又执拗地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会继续踢下去,我要向绘心甚八证明,他的观点是错误的。到那时候,我要他亲口向他侮辱过的我所尊敬着的国家队队员们道歉。” “那么,”相马空海微笑,和他轻轻击掌,“吉良君,祝你往后的征程武运昌隆。” 重新坚定了未来努力的方向,吉良凉介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松风黑玉的校队里,回到自己的同伴中去,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女孩依然坐在台阶上,微微弯下脊背环着膝盖看他们踢传饮料瓶,风过吹动她鬓边的碎发,像是被具象化出的少女漫画的画面,他走到她面前,郑重其事地向她鞠了一躬。 “既然相叶桑是在蓝色监狱工作,那能不能帮我跟洁君——z队的洁世一说句对不起?”他轻声请求,“我那时候不太冷静,所以说了一些没过脑子的过分的话,他应该会被吓到。” 她歪头看人的样子有些像好奇打量人类的猫,轻轻点头,面容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皎洁莹然,让吉良凉介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轻微一窒:“z队的洁世一吗,我知道了。” 沉默少晌,他换上了一副更加轻松的口吻,话语中包含的宣战意味却并不轻松:“另一句希望你能帮我转交的话就是……如果还有机会能在赛场上再见,届时我们一定会是绝对无法认同彼此的死敌了,所以,我会以不死不休的觉悟去赢取胜利。” “嗯,还有吗?” 听到她平静的追问,他语塞了一下,他看过很多女孩注视着他的眼睛,狂热的、羞怯的、痴迷的,但她的眼睛和那些都不同,既不避退,也不探究,瞳仁澄明如洗,让他想起童年听过的志怪传说里雪山上不染尘世的妖怪雪女。 ——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没有向他露出异样的眼光的人,何况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会心动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他最后只是抿抿唇角,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释然笑道:“没有了——那,再见。”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相马空海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他脆弱的少男心破碎的声音,但见绘里世全无所觉的样子,他也没有提醒她,以免让她会有负担。 他拍拍她的后颈:“怎么样?就算没有joker那样的力量,jack大人也有自己特别的净化方式哦。” “是啊,梦想和热血的力量果然是无所不能的。”绘里世弯弯眼睛,“但空海自己未来的想法是什么,也要去国外的俱乐部踢球吗?” “唔,虽然会继续踢下去,但我应该不会当职业球员吧。”他重新坐到了她身边,两手按在台阶上伸展开长腿,“如果把爱好当成谋生的事业的话,我怕我会失去对足球的兴趣——成绩、身价、压力,那条路上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如果我因此动摇了的话,大地就要消失了。” 他侧过脸,和顶着一头毫不驯服的乱糟糟头发的大地对视了一眼后耸了耸肩:“只是享受纯粹快乐的话,他大概能陪我更久一点?” “这样啊……” 她轻声说。 “另外绘里世也不用担心我的未来,我已经以特长生的身份被推荐入学了。要从事和足球有关的职业也不一定要当运动员嘛,运动康复或者教育相关的专业也都可以啊。” “那万一要是绘心指导的计划真的成功了呢?” 相马空海笑:“那就坐在世界杯决赛的赛场上给国家队加油啊——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吧。干嘛这种眼神?我又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不顾大局的人。” 顿了顿,他的语气沉郁了下去:“倒是你——” “我知道空海想问什么。”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绘里世迎向那双转回来注视着她的盈满担忧的明亮绿瞳,垂眸睫羽微颤,“但是总归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好好地相遇,对吧?” 头顶传来一声透出“拿你没办法”意味的轻叹。 “那么这件事先不提,你也是追着那些黑雾出来的吧?”他肃容,“虽然看起来都是负面情绪的产物,但我总感觉那和坏蛋是不同的,事实上,守护者已经遇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了。” “……是诅咒。由人的负面情感孕育而来的,这个国家灾祸的根源涡漩。”绘里世的眼神有短暂的放空,仿佛被回忆所扰,但也只是一瞬间,“学校外如果再遭遇这种情况,忽视就可以了。在造成危害之前,会有专门人员负责处理。” 相马空海皱眉:“就算你这么说,但放着不管还是……” “因为你们也能感觉到吧,守护甜心的力量只能暂时压制,而无法彻底消除它们。”她补充解释,“诅咒只能由诅咒来祓除,所以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但你为什么可以——?” ——因为我也被「诅咒」了啊。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问句,她差一点要讥诮地笑出声来,很想模仿恐怖游戏里npc惊悚的笑容这样回答他,反正以空海的大心脏是不会被她吓到的。 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冷静地在内心斟酌既能说服他又不会激起他好奇心的说辞,但下一秒,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就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像是又习惯性地想要做出揉乱她头发的动作,最终却只是轻轻按了一下。 “算了,绘里世毕竟是我们的joker嘛,能解决我们处理不了的问题也不奇怪。”他依然称呼她为“我们的joker”,声音和掌温一样温暖包容,“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嗯。” 绘里世感激于他的体贴,开了个玩笑想让气氛轻松起来:“感觉空海成熟了好多啊,是因为和年上恋爱的经历吗?” 猝不及防被调侃了的少年难得窘迫,耳根有一点点红:“怎么又扯回到我身上了啊。” 他绝地反击:“既然说到歌呗,你是不是该给我留一个现在的联系方式?她可是每场演唱会都有给某人留最佳位置,结果永远都是空着的,还被八卦记者猜是给男朋友留的专属位置。” 指指自己,他脸上的表情郁闷极了:“搞清楚,我就好端端地在台下坐着呢好不好。” 她终于被他逗笑了。 相马空海也弯了眼:“诶,这样才对嘛,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啦。” 【番外】关于妹的公式书 --只是为了方便了解人物,接受不了的请自行跳过 相叶绘里世(aiba erice,罗马音可直接译为英文名“艾丽瑟”,取希腊语的「乐土」、「乐园」之意) 生日:12.26 星座:摩羯座 出生地:神奈川 家庭构成:母亲+自己(单亲家庭,父亲因「意外」去世) 身高:170+ 血型:ab型 喜欢的球星:?不认识 认为自己的优点:多线程待机、和平主义(迫真)、不浪费 认为自己的缺点:偶尔突发的恶趣味,毒舌,并且不打算改 座右铭:无(只在小学国文作业本上写过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忘了,反正都是从power满格的名言里挑,感觉都没差) 喜欢的食物:饺子(包一次冻起来可以吃很长时间,而且营养搭配齐全方便快捷) 讨厌的食物:none(浪费食物不好,非要说的话不太能接受腥味太重的食物) 喜欢的下饭菜:做起来不麻烦的 兴趣:电子游戏(什么类型的游戏都会尝试,但偏好act类型,喜欢《血源诅咒》的风格,相比之下文字冒险游戏玩的比较少,因为阅读大量文本很费时间)、番剧和漫画(隐藏宅+中二病,只会在熟人面前表现出来) 印象色:海水蓝(虹膜的颜色,比五条悟的瞳色要稍深一些,近似天气晴好时阳光下粼光闪闪的海面的感觉,会让人想起《fiction blue》这首歌) 喜欢的季节:秋天(不冷也不热的时候,喜欢落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和骑车时凉风吹过脸颊的感觉) 喜欢的音乐:《blessing》(爸爸说过自己是得到祝福出生的孩子,听到就会心情很好) 喜欢的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也想要一栋能带着自己到处旅行的房子,而且火焰恶魔卡西法吃鸡蛋壳就能驱动自己,是让人心动的清洁能源) 喜欢的漫画:《bleach》(对剑道的兴趣一部分来源于这部作品,觉得在蓝色监狱认识的国神炼介很像黑崎一护) 喜欢的动物:鲸鱼(块头很大但很温柔,遥远空灵的鲸鸣很适合当asmr,有机会的话未来想带妈妈去海上观鲸) 擅长的科目:all(兼职时会戴无线耳机在油管上听网课,然后趁上课的时候补眠→如果兼职的时候打瞌睡可能会丢工作,但不影响成绩老师会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苦手科目:自认为是现代文,因为对本国的近现代文学不太感兴趣(99分和100分的区别) xp:眼睛(觉得可以透过眼睛感觉到对方的内心,长睫毛也是加分项,会显得眼睛很漂亮) 会感到开心的事:不用出门的下雨天窝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打游戏、看番、睡觉、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都很好) 会感到伤心的事:想不起来,很少会陷入“伤心”这种内耗状态里 压力的来源:账户余额,计划外的加班 喜欢的类型:看眼缘,暂时想象不出自己喜欢什么人的样子 初恋:没有 初次被告白的趣事: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被转学来的中东土豪(指《守护甜心》黄金王子篇的修莱亚)告白了,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后来知道了他们国家的人可以娶四个合法妻子,这不是比天皇家族还封建吗 去年收到的巧克力数量:0(去年还在咒术高专上学,两位同期是情侣,想想如果从他们手上收到了巧克力是件很惊悚的事) 睡眠时间:8小时(要加上上课补眠+午睡的时间,就算打工很忙也要保证充足睡眠) 洗澡先洗的地方:头发(虽然留长发不太方便但是担心剪短的话妈妈会认不出自己,发梢和刘海都是在家自己修剪,自我感觉水平还可以) 在便利店不由自主会买的东西:没有这种旺盛的消费欲 蘑菇派or竹笋派:都可以 常用的手机软件:油管(听网课)、各种手机游戏(代肝,自己在玩的手游是pjsk和fgo,在fgo里抽了冲田总司的所有马甲——冲田小姐大胜利!)、spotify 最近为什么哭:很久没哭过了 圣诞礼物收到几岁为止:12岁(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圣诞老人是爸爸扮的,后来他不在了) 世界末日来临时会做什么:想办法阻止世界末日(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如果有一亿日元会怎么处理:请先给钱 度过休息日的方法:兼职,下班后回家 印象曲:言和-《刀剑春秋》(“心似刀 玉陛之下 不为折腰 如贯山岳 不动不倒”) ---一些tmi 1.平常的发型是高马尾,工作的时候会把头发盘起来。制服以外喜欢的穿搭风格是休闲机能风,并不太追求潮流但因为是兼职平面模特所以欣赏水平和衣品都还不错。 高专制服按照自己的意愿做成了和死霸装类似的羽织外套+裤腿收口的裙袴的样式,有时候会在头上绑发带模仿《新撰组异闻录》里的冲田总司的造型,这样打扮时从背后看会被误认成清瘦纤细的长发少年。 运动能力很强但对除剑道外的一切形式的体育运动都不感兴趣(主要是因为没时间),但为了保持体能会做瑜伽和卷腹,有很明显的11字腹肌,不过平时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所以很少有人看到过。 2.学习剑道的契机是因为喜欢的漫画主角都用刀(浪客剑心和死神)以及憧憬的历史人物冲田总司,被当代天然理心流的宗家亲口认证为是真正的剑道天才,这种天赋与白夜的力量无关,和白夜形象改造后仅仅只是多了能够对抗无形之物的力量。 另外小时候学过一年半的空手道,不靠任何加持武力值大概和马狼这样的壮汉五五开(毕竟生理条件客观上存在差异),手里有刀(竹刀)的话另算。 和禅院真希相比力量上有所不如,但剑技上的造诣强过她。至于伏黑甚尔没打过,所以不知道。 3.在保持工作中精力充沛的同时在生活中是面对陌生人时连表情都懒得做的极端节能主义者(性转折木奉太郎x),初印象会让人觉得是冷淡而难以接近的三无美少女,可能会违背常识的事实是在异性群体中的人气并不算很高,因为在绝大多数男生眼里都是高岭之花般的存在。 反而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一款姬圈天菜x),初中时被女生很正式地告白过,但礼貌地拒绝了。 饱受睡眠不足的困扰,在确认安全的前提下即使是在很嘈杂的环境里也能很快睡着。 有起床气,但不会乱发脾气,一般醒过来后过10-15分钟会自己缓过来,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敬语是习惯,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含尊敬的意味,更像是彬彬有礼的阴阳怪气。 平时的自称是「私」,和白夜形象改造后会变成「仆」。 4.大部分时间情绪稳定,隐藏的轻微电波系,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会不合时宜地讲些很少有人能get到点的冷笑话,但自己认为自己是常识人。 不过承认性格恶劣这一点,对那种做事一板一眼的老实人会忍不住生出逗弄的恶作剧心思,觉得他们的反应很有趣。 不在乎陌生人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用hp分院来形容性格,本人喜欢赫奇帕奇,但测出来的分院结果会是格兰芬多,顺带一提父母是赫奇帕奇x斯莱特林型cp。 一款不太典型的木头,不能说是迟钝,而是大多数时候不想花心思揣摩他人的想法,会按对方表达出来的意思简单粗暴地理解,所以打直球反而对她会更有效果,但如果是用强制爱的方式小心会被打死,不是开玩笑。 第27章 她是你们两个的女朋友吗 在空海的坚持下,绘里世还是和他交换了现在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坚持让她回归守护者,发誓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之前又看到了她和白夜形象改造,她没法再用先前对亚梦说的那番话来敷衍搪塞他,只得保证以后会保持线上联络。 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 少年潇洒地转身离开,并不回头,只是遥遥向她挥手告别。绘里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后,站起身来。 【reo:忙完了吗?】 【reo:有空的话来医务室这边看看凪吧,脸被球砸了,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reo:[叹气.gif]】 【elysium:医务室在哪边?】 医务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唯一的医生坐在电脑前悠闲地戴着耳机听歌,凪诚士郎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御影玲王在他身边坐着帮他按冰枕,旁边还有一个绘里世不认识的眼镜男。 同是基地的工作人员,先前医生和绘里世见过面,但见她进来还是有点诧异,摘下一边耳机来问她:“相叶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来看看朋友。”她用目光示意那边。 “他啊,”医生挠挠头,“就是被球砸了一下脸,已经冰敷过了,再过会儿淤青就消了,但他朋友好像不太放心,一定要在这里等到消肿。” “好,谢谢您。” 凪诚士郎的头发乱蓬蓬的,像被人逆向撸了一遍毛的长毛兔子,虽然性情散漫,但他很少有应付不来的事,所以绘里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 她接过御影玲王手里的冰枕:“凪,抬头。” 对上她的眼睛,心情的确很差的凪诚士郎才慢慢收起了浑身弥漫的低气压,闭上眼把脸靠近她的掌心熟练地贴贴蹭蹭,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绘里,好疼。” 绘里世没有说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凪诚士郎的脸,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冰枕摁回到了他脸上,冰得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行啦,不要紧,消肿了就别在这里继续占地方了。”她推开还想继续撒娇的他,没好气道,“玲王说的我都以为你被足球砸得脑震荡了。” 凪诚士郎震惊地睁大眼睛:“难道我没有脑震荡吗?” 一旁坐立不安的剑城斩铁见他如此作态,终于忍不住炸了毛:“我不是故意要往你脸上踢的,是你自己没有躲开,不然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给你做微波共振——” “你想说的是核磁共振吧?” 御影玲王受不了他的胡乱组词,虽说原理的确有相通之处,但被他这么一说感觉就好像要把凪推进微波炉里加热了一样。 “你看,就是这个人。”凪诚士郎拉住她的衣角晃晃,用完全主观的视角向她描述自己的飞来横祸,“我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他莫名其妙地就过来踢我,太过分了。” 剑城斩铁继续激烈反驳:“不是鬼抓人游戏吗,球在我手上我肯定要把球踢出去啊!” “你真好意思提啊?明明是你自己把球抢过去的。”连规则都理解不了,御影玲王合理怀疑他学踢球的时候肯定有把球踢进过自家球门,“没人跟你解释规则的话你现在就被淘汰了。” 他给绘里世讲了个笑话:剑城斩铁在游戏里的表现。 绘里世顺势看了剑城斩铁一眼,着重观察了他脸上架着的那副让他显得很像头脑派的眼镜,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天然呆类型,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果然眼睛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不过又没影响到她,她对他不做评价:“听起来关系已经变熟络了啊,男生的友情还真容易建立。” 御影玲王和剑城斩铁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恶寒脸,对视一眼后相看两厌地各自别开了头。 凪诚士郎则惆怅地捂住了冰枕:“这下真的没办法打游戏了……啊,好麻烦。” 绘里世顺手胡噜了两下他的头毛:“我还以为凪接到球后会就地坐下等着被淘汰呢——啊,不过玲王应该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吧。” 他眯起眼睛,流露出了直白的感到安逸舒服的表情,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偏头:“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快结束的时候有人盯上了玲王啊,没有他的话我在这里会很困扰的。” “嗯,说好了要一起留下来嘛。”御影玲王笑起来,屈肘搭在他的肩膀上。 绘里世想起先前空海说过的话:“但不是说最后只能剩下一个人吗?” 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的御影玲王闻言笑容淡了几分,凪诚士郎倒没忧心的那么长远,懒洋洋道:“到那时候再说啊。” “最后留下的人肯定是我。”剑城斩铁自信地推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逆光,“因为我就是这蓝色监狱的outgoing者。” 绘里世试图理解他说的话:“outgoing如果取超越之意的话是verb形式,不能用作形容词吧。” 正在凹造型的剑城斩铁瞬间破功:“outgoing不是出类拔尖的意思吗?” “……那应该是outstanding?以及,是出类拔萃。” ——这人是英文不好日文也不好啊。绘里世想。 她对他的天然程度有了新的认知,想想自己刚学英语时也容易混淆相近的单词(但没有到这种程度),她多少能感同身受这种困扰:“out是超出,stand是站立,合起来可以理解为从人群中站起来,也就是杰出的意思,我是这样记忆的。” 本来以为自己要收获今天的第多少句“笨蛋”评价的剑城斩铁一时间愣住了。 御影玲王摇了摇头:“绘里世,你不用想试图教会他了,以这家伙的脑子根本理解不了的。” 凪诚士郎表示认同:“附议~” 两个白宝高中的优等生联手给剑城斩铁造成了会心一击,相应的,绘里世在他眼里简直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圣光般善良可爱。 “喂,帝襟小姐?” 绘里世接通了帝襟杏里打来的电话:“好,我现在就过去。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对方拜托她去整理选手档案,这其实本来就是数据分析助理的工作范畴,但帝襟杏里还是很不好意思,因为先前绘里世就已经帮她分担了很多工作,从搬运杂物到维持秩序,等会儿可能还需要她帮忙分发晚饭,就算隔着电话她都有些汗颜。 绘里世倒觉得还好,这些工作对她而言就算加起来也算不上负担,帝襟杏里又提前给她说明过情况,她只是讨厌计划外的加班而已,这种有心理预期的忙碌在可接受范围内,所以她的情绪相当稳定,只要工资能按时到账就好。 “那凪,玲王,我先走了——凪,等会儿不许因为觉得麻烦就不吃饭,不保证能量摄入的话训练会撑不下来的。” “晚饭是绘里做的吗?” “这个暂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里……” 剑城斩铁看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转头向两人谨慎发问:“她是你们两个的女朋友吗?” 太谨慎了,因为觉得绘里世和他们说话时都很亲近,他甚至两个人都问了。 饶是口才过人如御影玲王都被他清奇的脑回路冲击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全是浆糊。 剑城斩铁一鼓作气,不想错过人生中少有的不会骂他笨蛋的适龄女性:“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追她吗?” 凪诚士郎觉得他才是应该去做核磁共振的那个人,举手示意:“医生,请注意,这边好像有人比我更需要治疗。” “你要不要现在出门左拐去洗手间,”御影玲王更直接刻薄,“找面镜子照照自己?” 第28章 传达到的心情 虽然用智能系统来做数据记录分析很是直观方便,但出于习惯,也是为了以后应付足协的检查,帝襟杏里还是把余下的275人的基本情况打印了出来分别单独存放,后续的训练情况和数据波动也会同步更新留档。 “好,这样数据整理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分析就交给绘心先生和ai吧。”帝襟杏里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按了几下因长时间伏案而略微酸痛的后颈,“绘里世也辛苦了,晚饭之前可以稍微休息,要去睡一会儿吗?” 虽然绘里世和她说了自己晚上不会在基地这边住宿,但她还是给她准备了宿舍,就在她房间的隔壁。 绘里世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去办吉良凉介拜托自己的事:“等会儿吧,帝襟监督,请问z队的房间在哪边?” “叫我杏理姐姐就好啦,叫职务的话总感觉很生疏。”帝襟杏里点开手机上连接的监控看了一眼,“他们现在在健身房里,是有事吗?” “嗯。”绘里世随手拔下先前拿来挽头发的签字笔,一瀑长发顷刻间流水般倾泻而下,她把脑后的头发抓成一束重新绑好,“一点私事。” 帝襟杏里把大半预算都砸在了设施建设上,因此蓝色监狱的健身房里的各种设施都相当专业,卧推凳上,仰面平躺的洁世一正在进行自主卧推训练,旁边是国神炼介。 受身体条件所限,他的力量的确是薄弱项,他自己也知道并一直在有意强化这一点,但感受到手臂上举时不受控制的打颤,又瞥见身旁呼吸纹丝不乱的国神规律平稳的动作和发力时大臂隆起的仿佛随时会把紧身运动衣撑破的肌肉轮廓,他的心里还是多少生出了些挫败感。 难得有这么好的训练条件,得争分夺秒地努力啊。 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抱歉,打扰一下,z队的洁世一君在吗?” 健身房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道在这里显得相当违和的女声。 敲门征询是否方便进来的女孩在得到许可后才推门走进,放在偶像团体里都能轻易脱颖而出的脸在这种与和尚庙无异的地方更是惹眼至极,今村游大的眼都直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移动,直到目睹她目标明确地循着其他人的指示走到了洁世一身边才悻悻然地移开。 专注于训练的洁世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时并没有多想,把杠铃放回到了卧推架上,能量消耗过大,他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等待身体适应。 片晌后才缓过那阵脱力感,他正待起身,眼前却突然洒下了一片阴影。 女孩站在卧推架后微微弯下腰来看他,面容在室内自然光线投下的逆光里被模糊了轮廓,染着一层柔和而虚幻的光色,那双眼睛却有些似曾相识,眸光如海。 他一惊,整个人猛地弹了起来触电般地站起:“你……”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女生的相处经验约等于零的他鬼使神差地脱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绘里世一开始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国神炼介,因为在先前等待上交物品的队伍里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觉得这人长得很像黑崎一护,是只要换身衣服就能去漫展的程度,身为bleach死忠粉的她完全没办法不被他吸引目光。 她的关注太过明显,以至连本来专注于锻炼的国神炼介都察觉到了,疑惑于她明明是来找洁世一的为什么要盯着他看,难道是认错人了吗? 但就在他想要说明洁世一在他旁边时,她就先一步扭开了脸。 这样贸然地搭话的话会显得有点奇怪吧——绘里世是这样想的——回去和凪分享一下这件事吧。 听到这句问句,她不由地愣了一下,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张看起来眼生的脸,竟然真的回忆起了是在哪里见过他。 按理说咖啡厅每天接待的客人那么多,她本来不会特意去记每个客人的样子,但那天那个猥琐男给她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连带着对其他在场的人也有印象。 但她不太确定他说的场合和她想的是不是一样,于是试探着问:“啊……主人(goshujinsama)?” 洁世一:!!! 国神炼介:? 正直如他在听到这个称呼时脸色一瞬间有些变得有些复杂,其中大概包含了“不是哥们”、“不理解但尊重祝福”和“我对个人爱好不发表意见但你们喜欢这个是不是应该关起门来自己玩”的意味。 本就面红耳赤的洁世一在接收到他一言难尽的眼神后脸更是烫得可以直接去煎鸡蛋,磕磕绊绊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我,呃,那天是我第一次去女仆咖啡厅——” “嗯。”确认了自己的记忆没出差错的绘里世点点头,尽职尽责地帮浅川瞳揽客,“希望你以后还能去照顾店里的生意。” 原来是女仆咖啡厅啊……国神炼介松了一口气。 洁世一还处在手足无措的状态里,连她说了什么都没理解,根本没过脑子地傻乎乎点头:“诶?啊嗯嗯嗯,我会的。” 绘里世点开了手机里的录音,吉良凉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那能不能帮我跟洁君——z队的洁世一说句对不起……我那时候不太冷静,所以说了一些没过脑子的过分的话,他应该会被吓到。” 在经过电波与声波的转换后,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的失真,但依然很温和,就像在jfu大楼外和他打招呼时一样温和。 “z队的洁世一吗?我知道了。” 这是绘里世的回答。 “……如果还有机会能在赛场上再见,届时我们一定会是绝对无法认同彼此的死敌了,所以,我会以不死不休的觉悟去赢取胜利。” “嗯,还有吗?” “没有了,”他轻轻笑了一声,淡然又郑重地,“——那,再见了。” 录音到这里结束,绘里世按熄了屏幕:“虽然他说的是转述,但我觉得,让你听他自己说才能更好地接收到他的心情。” “可是,明明那时候,我……”洁世一没有想到吉良凉介竟然会和他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呆呆地问,“吉良君他,不怪我吗?” “嗯?这个他没说。” 她想了想,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他的想法,鬓边一缕没有被束进马尾里的发丝随着这个动作滑落下来,在脸颊旁摇摇晃晃地弯成一弧:“如果洁君想弄清楚这件事的话,可以等到时候在赛场上亲口问他。” 以后还有机会和吉良君在赛场上再见吗…… 洁世一的心里微微一动,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成拳,到那时候,他也许会对他说“对不起”,以及。 ——他并不后悔。 --附赠小剧场,是国神x绘里世if线,介意请避雷 友:得亏妹不是一护梦女,不然国神已经水灵灵地赢在了起跑线上,其他人只能当败犬。 我:也不是不行,但国神会半夜睡觉惊醒失眠到凌晨,顶着黑眼圈掏手机上网发帖问“女朋友喜欢黑崎一护而我恰好和他长得比较像请问她是不是在拿我当代餐”。评论乐子人回复他“兄弟你完了你被纸片人绿了”。 国神:但是她在我身边睡着了。 路过被踹乐子人:我上网是为了看你俩秀恩爱的吗??? 第29章 告白滑铁卢 bluelock内部没有单独的员工餐厅——就这么几个员工,没必要再单独隔出一处空间来——帝襟杏里告诉她可以直接在餐厅吃饭,员工餐虽然菜色一般但营养均衡分量足够还是能保证的。 虽然餐厅内部设施看起来是很高科技的自动打饭机,只需要刷球衣上的电子芯片识别就能分配到对应排名的菜色,但实际上机器后还是需要碳基工作人员把菜分装好后放上传送带,真正自动化什么的不存在的,相比起来还是人力更便宜,帝襟杏里更想省下钱来用在训练计划里。 绘里世帮忙搭了把手,见后厨没那么忙了后才端上自己的员工餐去餐厅,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还没开始吃饭,在等她。 没有游戏能玩的凪诚士郎如坐针毡食不知味,蔫哒哒地趴在桌子上,虽然手抓着叉子但半天一动不动,整个人将“丧”这个形容词表现得淋漓尽致。 “凪,不要浪费食物。” 绘里世端着餐盘坐过来,敲敲他的脑袋。 凪诚士郎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那只树懒一样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就势把头往她肩膀上一歪:“好麻烦啊,绘里帮我吃掉吧。” “都说过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啊,不管怎么样涉及到维持生命体征的活动都该自己来吧。” 她插起他餐盘里的一块烤鸡胸肉塞进他嘴里。 得到投喂的他勉为其难地咀嚼了几下后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绘里……手机……” “不行哦,这是规定。”绘里世自己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想要手机的话就自己努力吧,不是说只要进三球就会归还手机吗。” 她想起今天在健身房看到的黑崎一护:“说起来我今天看到z队有个人长得好像黑崎一护,凪如果你和他们踢球的话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诶?好厉害。” 御影玲王平时对acgn兴趣不大,但也听过jump台柱的大名,闻言随口问了一句:“绘里世喜欢bleach吗?” 凪诚士郎点头:“嗯,绘里世的……” 话还没出口就被绘里世从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屈膝撞了一下,他只好硬生生地止住了后半句话,用无辜的眼神询问她“玲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绘里世:哪个魔法少女的朋友会到处跟人说这件事啊,快给我闭嘴。 御影玲王发现了两人的这番眉眼官司,但也没多想,只是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本命其实是露琪亚来着。”绘里世一秒换回笑眯眯的表情,一手掐住凪诚士郎的脸颊晃了几下,“对吧,凪?” 凪诚士郎:oxo。 他乖乖咽下绘里世塞进他嘴里的一筷子沙拉,没再说话。 今村游大全程在斜对侧的位置暗中观察,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尽收眼底,一边咬着筷子默默听自己的少男心破碎的声音一边坚强地把碎片重新拼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旁边的伊右卫门送人是老实人,跟着看了一眼后很恳切地提出建议:“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尝试了,插足别人的感情不太好吧。” “你懂什么。”今村游大坚决地一推餐盘起身,斩钉截铁义正辞严,“我是为了带给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幸福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和那种男人在一起是不会得到幸福的!就算他个子比我高长得比我帅排名现在也比我高也一样!” 伊右卫门愣了三秒后拍案而起:“你这家伙,不要打着去告白的旗号就不收自己的盘子啊!” 抗议无效被伊右卫门送人提溜着去餐具回收处交还了餐具后,今村游大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个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对面,冲她露出以往在其他交往对象面前无往不利的笑容:“相叶桑,方便现在和你说几句话吗?” 绘里世正在用勺子搅动盛味增汤的碗底沉着的昆布,额发随低头的动作顺着高耸秀气的鼻梁滑落,在脸上投下错落的阴影,这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有种有别于东亚人的立体挺拔,像博物馆里那些精美的古典主义油画里的少女。 ——如果有人要问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比喻,那他只能说和某个美术生前女友交往时他们最常去的约会地点就是美术馆。 闻言她抬头,用清泠泠的眼睛与他对视:“有什么事吗?” “呃,在这里吗?是不是有点……” 他面露为难。 完全闪避了他发出的求偶信号的绘里世不明白他为什么他说有事又一副支支吾吾难以启齿的样子,心里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看自己长得比较好说话想要走后门摆脱残酷的淘汰赛制,立刻肃容声明:“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以及我只是普通工作人员,不涉及选拔工作,还请你尊重项目的公平性。” 这都什么跟什么?今村游大眼前一黑,见她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图,干脆心一横咬牙跺脚脱口而出:“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这句没有任何铺垫的告白来得太过突然,以至绘里世连同一旁的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都没反应过来。 他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口出暴言:“甩了你旁边的那个家伙吧,和这种连吃饭都要你喂的男人在一起太委屈你了,我绝对会比他更好!” 绘里世:…… 被当面锐评了的凪诚士郎眨巴了两下眼睛茫然地指指自己:“玲王,他是在说我吗?” 御影玲王已经不高兴地抬高了半边眉毛瞪着这个竟然敢这么评价好友的家伙,正待出言反呛就听到绘里世轻轻笑了起来。 “你说你喜欢我?”她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歪头看他,“你喜欢我什么?” 她不笑时因为眉目间的清冷疏离会让人油然心生望而自惭形秽的畏怯感,笑起来却很甜,颊生笑涡,看得今村游大一时间心旌摇曳,恍然想光源氏眼中的紫姬形貌也许不外如是。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他也笑了,毫不吝啬地给出听起来相当真诚且深情款款的赞美,“因为你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不笑也很好看,眼睛像盛满星星的大海一样——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被人喜欢一点都不奇怪吧。” 因被容貌吸引而由此分泌的激素催化出的情感和欲望——喜欢不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吗?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这样吗?”但绘里世只是感觉有点荒谬,“我们最多也才见过两面,在对我基本全无了解的情况下就说这种话,不觉得很轻浮吗?” 她正待向他解释清楚自己和凪诚士郎并没有在交往但也绝对不会考虑接受他的告白,但手机闹钟的提醒声打断了她。 她脸色一变:“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接下来还请不要再和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火速拿起自己和凪诚士郎的餐盘摞在一起准备拿去回收:“凪,帮忙拿一下汤碗。” 看着突然火急火燎的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御影玲王起初不明就里,看到对面墙上贴着的就餐时间表后才顿时明悟:啊,到了绘里世下班的时间了呢。 真可怜——看着对面呆若木鸡地坐着的家伙,即使他刚才对凪说了很过份的话,看他这副惨状他还是心生了淡淡的同情——简直就像泰克尼克号撞冰山一样一败涂地啊。 绘里世的确是要赶去上咖啡厅的晚班,餐具自助回收处前凪诚士郎仗着自己比她高出一头的身高从背后把她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是玩闹一般的姿态,手臂却在她身前锁得很紧,拿下巴在她的颈窝处磨蹭:“绘里带我一起走吧,我们悄悄地溜出去。” “我怎么带你走?”绘里世被他气笑了,伸手把偎在自己颈侧的白毛脑袋推开,“你这个个子想避开监控怎么想都很难吧?既然都通过了测试就别总是想着走了。” 凪诚士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不是绘里世的守护甜心,这样他就能被揣进包里被偷渡走了。 今村游大伤心欲绝的心情在女孩目不斜视地走过自己身边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终于确信了她不是在故作矜持而是真的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这绝对是他人生中遭遇的最惨烈的滑铁卢。 御影玲王嗤嗤地笑出了声:“谢谢你,你今天真的让我蛮开心的,看来这里还是有有意思的人的,以后不会无聊了。凪,我们也走吧。” 凪诚士郎折回到了他身边。 他坐着时因为稍显稚气的长相会让人本能地对他的体型会产生错误认知,在绘里世身边又只展现出了习惯腻歪撒娇的一面,让人想起温驯无害的大型犬,所以直到他独自站在他面前时,今村游大才惊觉他原来这么高。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 淡漠的,睥睨的,其中不加掩饰的冷意几乎要将他钉死在原地。 但这个眼神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短暂到几乎让今村游大以为只是光影制造的错觉,他垂下眼睫,像意识到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所以懒得再关注的掠食动物那样移开了目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对今村游大遭遇的告白滑铁卢,目睹全程的z队余下全员不约而同地表示:该。 -- 关于今村游大,就是z队里的那个浅发色肉食系男(不是成早小可爱),公式书里说喜欢泳装和3天没睡觉和6个女孩子约会,嗯听起来的确很渣男。 不过既然情人节能收到100多个巧克力想必除了轻浮外应该也有可取之处,所以我流设定里是会为了追女孩子而努力提高自己的人,会看《源氏物语》也是这个原因→有时候可能还会自比光源氏,不是纯粹的小丑角色。不过这种伎俩对妹完全没用就是了。 第30章 不进就是倒退,停滞等于灭亡 蓝色监狱一次选拔,x队v.s.z队。 绘里世名义上的职务是数据分析助理,所以也要在监控室盯比赛,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凪诚士郎口中奇怪的蘑菇头,相马空海和吉良凉介所说的认为足球要秉持着绝对的「利己主义」的家伙。 绘心甚八。 说实话,他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尤其是他做夸张表情的时候,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出于基本的尊重还是再三努力把“这人长得好像特级咒灵”这个不太礼貌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她对足球的了解基本上全都来自于御影玲王传给她的那1tb资料,还没来得及研究经典赛事的影像,但多少也看过几场白宝高中足球队的练习赛,相比起来,被布置在球场四面八方的监控探头全方位多角度地呈现在她面前的这场比赛只能让她想起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混乱”。 她看得皱起了眉头,多少感到了些许困惑,心想难道他们以后到了世界杯的赛场上也要这么踢球吗。 “怎么了,优等生?” 绘心甚八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和全身心地沉浸在比赛中,连呼吸都被球场上的局势牵动着的帝襟杏里不同,她从表情到肢体反应都相当平静,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种游离事外的气息,偏偏看得还很认真,也不知道从中看出了些什么。 对她这样的「局外人」如何看待他的观念产生了稀薄的好奇,他纡尊降贵地向她搭话,当然,因为懒得记人名,他直接用帝襟杏里描述她的话里最突出的特征来称呼她:“对这场选拔赛有什么看法?” “我?” 绘里世起初没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看到他向自己转过头来才有了实感。 目光触及到他镜片上闪过的诡异逆光时她不知为何突然心生一股恶寒,稍稍挺直了本来有些塌着的背。 她犹豫了一下,坦率地问:“说实话的话我会被辞退吗?” “当然不会。”绘心甚八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我又不是jfu里那些只喜欢听漂亮话的老家伙。” ……她明确地感觉到了这句话中透露出的不善意味,虽说不是在针对她。 帝襟杏理连忙打圆场:“绘里世如果有意见建议的话尽管提就好,集思广益才能进步嘛。” “建议什么的不敢当,毕竟我只是外行人。”她用笔杆卷着颊边的发丝斟酌语言,“但是他们……呃,是不是踢得太难看了些?” 场上比分已经到了5:0,z队颗粒未收,队内的气氛因此肉眼可见地变得焦灼紧张起来,许多人开始互相推搡指责,甚至有想动手的迹象。 绘里世:啊……果然像空海说的那样,足球变成聚众斗殴了呢。 “不然呢?”十指交叉弓起抵住下巴,绘心甚八坐在监控器前,轻飘飘地问,“「竞争」不就是这么残酷的事吗?难道你在学校的排名考试里会出于谦让心理而把第一名让给别人吗?” ……但至少考试时不会有人突然撕掉卷子一脚把桌椅踹倒把整个考场的人diss一遍然后和前座的人疯狂互相撕扯头发。在绘里世看来此时球场上的混乱程度差不多就是这种等级。 “竞技体育这种形式,本就是起源于人类竞争求生的本能,为了生存、为了延续基因、为了进化,所有的这些目的,概括起来都可以被称为「利己主义」。”镜片阻隔了旁人对他眼底情绪的窥探,不过至少从语气上听起来他似乎对场上的情况很是喜闻乐见,“而在现在的竞技体育里,它的表现形式则变成了对「胜利」不惜一切代价的渴望,没有这种强烈的欲望和攻击性的人,是无法成为世界第一的前锋的。” 他扬起唇角:“既然是优等生,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生态学中的红皇后假说?红皇后对爱丽丝说:‘在我们这儿,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就要用全力奔跑;要想去别的地方,就要用比现在至少快两倍的速度奔跑。’” 绘里世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重新移向了监控画面,洁世一接到传球后带球过人,似乎是想单刀射门,却被y队封锁住了去路,他散落在四周的队友吵吵嚷嚷着要他传球给自己。 ——传球还是决胜,他会怎么选? 但就在这时,绘心甚八在电脑桌面上点了几下,把视角切到了另一边team v对team y的赛场上。 同样赛时将尽,比分是更加惨烈的7:0,而后两球都是由凪诚士郎在十分钟内踢进的,y队全员在这个为了拿到手机而突然有了干劲的懒散家伙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偏偏他好像还觉得自己不够气人,还有闲暇在等待御影玲王给他传球的间隙抬头冲头顶的监控探头招手:“喂——绘里你有在看吗?等我进三球后就要把手机还给我哦。” 绘里世真担心他半夜会被y队的人敲闷棍,毕竟是群在球场上都能打起来的血气方刚高中生,一时激愤下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 再一次的,他展现出了那与生俱来且无与伦比的停球天赋,突破y队竭尽全力的封锁直接射门,总是缺少干劲的眼睛在扬起的额发掩映下亮得惊人。 只不过是为了手机。 8:0。 “——不进就是倒退,停滞等于灭亡。”绘心甚八这时候才把主画面又切回z队,他意味不明地看着被雷市阵吾质问后又被他丢到一边的洁世一,慢悠悠道,“所谓的「蓝色监狱」,就是这样的地方。” “……您说得对。”绘里世知道他才是蓝色监狱项目的指挥与灵魂,不管怎么样,在职场上和顶头上司争执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截断了话头,拿起桌上做记录用的工作平板起身准备离开,“我还要回去整理记录,错过的进球瞬间也要补回放,就先走了。杏理姐姐,这样我可以直接把手机还给凪吗?” “诶?这个倒是没问题啦……” 她走出监控室,低头吐出一口浊气,径直向v队的选手通道走去。 白夜和真红被她留在了包里休息,只有为了预防意外情况发生而跟着她的夕染在她的口袋里探出了小脑袋来,静静道:“绘里世,那个男人身上的色彩很特别。他……” 她略一沉吟:“在燃烧。” “毕竟是口出狂言要让一个最好成绩是十六强的国家拿到大力神杯的人啊,”绘里世轻轻说,“在这之前,把自己当成薪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v队选手通道,凪诚士郎被扑上来的队友拥簇在正中,被半强迫地和他们一起做出庆祝动作,心里觉得这样有些傻气,但也并不讨厌。相反,心脏正在以一种让他不适应的频率一下一下急促地撞击着胸腔,大概是刚刚结束剧烈运动的缘故。 但奇怪的是,本应随着身体的平静而回归正常频率的心跳并没有合乎常理地平复下来,反而愈发急促如擂鼓,仿佛在为什么更加值得雀跃的事提前预告。 女孩站在通道口,向他弯起眼睛,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大脑还没来得及确认这种怪异现象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她,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通道最后的一段距离,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仿佛渴求得到夸奖一般地喃喃道:“绘里,看到了吗?我赢了哦。” 怀里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嗯,看到了,看到了。” -- 关于凪和妹的关系,凪这边目前的确是没有妹是女孩子的意识,但也不是把她当好兄弟,在他眼里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是靠诸如性别容貌性格等因素来区分的,只是「其他人」和「绘里世」的区别。 妹则是现阶段还没有享受恋爱的余暇和心力,但凪对妹而言相当特别,毕竟在妹面临父亲去世状态最低落的时候是凪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以及凪父母给的饭钱)拉了她一把,把她拽回到了普通人这边。 所以这俩人相当于都还处在没开窍的状态里,但他俩什么时候开窍全凭我一张嘴,众所周知搞乙女文不搞拉扯暧昧修罗场等于白写,所以大家想磕别的尽管磕就好,我会祭出万能的番外分结局if线。 但是其他人眼里:他俩谈了吗?没谈吗?不不不果然还是谈了吧。 第31章 喜欢魔圆的怎么可能是坏人 身上因为出汗而变得黏黏糊糊的,都能感觉到运动衣紧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比起吃饭补充能量,凪诚士郎现在更想去洗澡,还很热心地问绘里世要不要一起去。 绘里世很想给他那颗聪明但懒散的脑袋上邦邦来上两拳:“……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我是女生的意识啊?” 凪诚士郎在表示自己有的同时不以为意:“没关系的,淋浴间有隔间。等我洗完你再洗嘛,这样不就省水费了。我不会偷看的哦。” “那也不要。”绘里世眼睛都没眨一下,“男生集体浴室这种东西听起来好gay……我宿舍里也有浴室所以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 “请,请等一下!” 眼见两个人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即使再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二子一挥还是鼓足勇气喊了出来。 凪诚士郎并没有他是在喊自己的自觉,自顾自地埋头往前走,倒是绘里世左右看了看,发现现在过道里只有他们在,脚步一顿:“凪,他喊的是你吧?” 听出这声请求中带着的一点哭腔,她回头,拿手肘拐了一下凪诚士郎的侧腰:“你好像把人家踢哭了诶。” “嗯?才没有。”凪诚士郎跟着她微微弯腰看了比他矮了快一头的二子一挥一眼,因为对方令人印象深刻的发型而想起了他是先前y队里的对手,慢吞吞地摇头,“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二子一挥慌忙抬手狠狠地拿手背一抹在厚重刘海下有些泛红的眼圈,哑着声音反驳:“我没有哭,只是汗水而已。” “看,他自己都说了。” 凪诚士郎点头,毫不关心地拖着绘里世就想走。 “你给我回来。” 她没好气地把他拽了回来:“至少听别人说完话啊。” 凪诚士郎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乖乖停下了脚步,把下巴搁在绘里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等他说话。 没法不对先前比赛中他的表现印象深刻,展现出那种恐怖的停球技巧和进攻方式的他,在二子一挥看来已经到了匪夷所思到会让人感到战栗和绝望的程度,和眼前这个懒洋洋地挂在人身上的家伙完全不同。 “那种停球……是怎么做到的呢?”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带着这个问题回去,他就无法把这个「变数」纳入自己的战术考虑中,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被困扰得夜不能寐,所以,必须得得到解答才行。 凪诚士郎听得有些困惑:“什么?” “你的停球和射门技巧,”二子一挥模仿他的停球动作,“明明大半场比赛你都没有参与其中,为什么离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他大胆地提出自己的猜测,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难道说是觉醒了念能力或者查克拉吗——好厉害!” 凪诚士郎:? 他面无表情地吐槽:“你是不是jump漫看多了?” 活了十七年都没看到异世界入口在面前敞开或者表现出超乎常理的特殊能力,他早就明白了自己并非被选召的救世主,对这个事实接受良好,也不觉得自己在球场上的表现能够的上“异能”的范畴。 就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罢了,因为球过来了,所以就能停住,仅此而已。 好麻烦啊,既然看不出是怎么做到的,就算问了也复现不出来吧,所以为什么还要问呢? 他想。与其问他,不如看看他身旁的绘里吧,毕竟她才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 绘里世觉得阿宅之间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凪明明自己也会追周刊连载,还是不要吐槽别人了。” 她将目光转向二子一挥,也许是在凪诚士郎面前的缘故,他看起来显得只有小小一只,简直就像北极兔和旅鼠的体型差一样。 她对这孩子的印象不错,因为先前上交物品时他排在她那列,她在他的背包上看到了沙耶香和博丽灵梦的钥匙扣——拜托,喜欢魔圆和东方的怎么可能是坏人。 而且这样看起来眼睛也很漂亮,是很清澈的绿色,瞳仁很大很亮,圆溜溜的眼型有点像怯生生的小动物。 “就算真的有那种力量,也不能用在比赛中吧。”她顺着他的话发散思维,“不然不就破坏了比赛的公平性吗?就像在——” 她随口说出了和凪诚士郎一起在玩的那款射击游戏的名字:“也不能用外挂一样,用这种方式获胜了应该也不会有成就感。” 超能力组最好还是单独成赛为好,比如空海变身skyjack和京都的东堂葵在球场上互相对冲……打住,那样的话球场肯定会保不住的。 二子一挥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脱口问:“你也在玩这个游戏吗?” 其实只是偶尔会陪凪诚士郎打两把的绘里世在他因为觉得发现同好而明晃晃地闪烁着期待的眼神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嗯,算是吧。” 仿佛从mp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女耐心地站在原地听他说话,目光温和又明亮,他的心脏却突然像目睹海水涨潮向自己漫来时生出一瞬间仿佛被捏紧的恐慌来。 慌乱之下他退后了一步,这才发现这种异样的来源是作为他自我保护屏障的刘海被汗浸透后湿哒哒地黏在了一起刚才又被他蹭开到一边,让眼睛暴露在了外面。 所以刚刚——她和他对视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像是被吓了一跳,但绘里世觉得,他被吓到的样子更像旅鼠了。 二子一挥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胡乱拨弄了两下头发把眼睛重新藏回阴影里。 绘里世失笑:“我长得很可怕吗?” “没有……” 他摇头,因为她表现出的善意而稍稍放松了下来,不愿意错过难得遇见的游戏同好,一边不甚熟练地磕磕绊绊询问“请问可以加好友吗”一边伸手想去摸手机却扑了个空。 “诶?可以是可以——”绘里世见他手停在空气里,又看看他身上还穿着的球衣,也猜到了他还没把手机拿回来,很宽和地笑了笑,“那就等你努力进球把手机拿回来以后再说吧,看你好小的样子,你是国中生吗?” “我……15岁,高一。” “果然。”她笑了,“我今年高二,你应该叫我学姐。” “绘——里——” 凪诚士郎不高兴地拖长声音催促她,又眯起眼睛盯着二子一挥放狠话:“如果你打游戏很烂的话我们可不会带你一起玩。” “……才不会!” 分明感觉到自己被小看了——还是在除足球外最引以为傲的游戏领域——的二子一挥抬头瞪了他一眼,少见地用上了坚定又强气的语气:“不管是足球还是游戏,我都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趴在绘里世身上的凪诚士郎回应他的是长长的一个哈欠。 -- 妹对二子宝宝的好感基于二次元朴素的善恶观,二子宝宝的主动也是这个原因,再加上凪和之后的小羊就可以水灵灵地组成游戏战队了。 能一起打游戏一起看动画的漂亮学姐,而且还是真·魔法少女,二子宝宝大概会毫无抵抗之力吧x 一点点小剧透,二子去了意呆而这个国家恰好和妹有一点渊源,于是世界赛期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二子:“不管是足球还是游戏,还有对学姐的心意,我都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nagi:我?被偷家? 第32章 为什么要在浴池里讲心事啊 沐浴露大量丰沛的泡沫被流水从皮肤上冲走,凪诚士郎站在淋浴喷头下,为了避免水花溅到眼睛里而闭着眼睛,在浴室柔和的照明光线下,他因为缺少日晒而显得肤色比同龄男生苍白许多的身体泛着象牙一般柔和的光泽,活动时在这半年来锻炼出的明晰结实的肌肉群下少年清峭挺拔的骨骼轮廓依然隐约可见,看上去像是博物馆里展出的大理石雕像。 把泡沫涂满全身再一口气冲光,就能最大程度地节省时间和力气,这就是凪诚士郎式的淋浴方式。 虽然洗身体很麻烦,但泡在浴池里感觉很舒服——大概是因为近似于婴儿在母体中的环境——没人管他的话,他会泡到头昏脑涨才从里面爬出来,这次也是同样。 透过水面的灯光变得有些模糊,他把整个人没进池水里,像一条无所事事的金鱼一样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任思绪与身体一道随水流浮沉,直到听到窸窸窣窣刷牙的声音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瞥了浴池边的剑城斩铁一眼:“不要在浴池里刷牙啊……好脏。” “啊?哦,抱歉。”把头发放下来后剑城斩铁的外表看起来和实际年龄相符了几分,他没想到他会介意,习惯性地想要推推眼镜以掩饰尴尬,手碰到空荡荡的鼻尖时才想起现在是在浴室里,若无其事地又把手放下,故意用佯装严肃的口吻来解释自己的做法,“因为我们家的家训是,‘即使忘了四礼也不能忘记刷牙’。” “……这种听起来很傻的家训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我们家是牙医世家嘛。” “诶……”凪诚士郎从水底探出头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靠到了浴池边缘,表达了对这件事的诧异,“那你们家里人都很聪明啊。” “嗯,除了我以外都是聪明人。” 浴场里温暖的水汽氤氲飘荡,在剑城斩铁看来有一种好像没有什么不能问也没有什么不能说、一切都可以坦诚以告的气氛。 于是凪诚士郎听到了剑城斩铁最初踏上足球道路的契机,以及他的梦想和来到这蓝色监狱的目的。 说完在凪诚士郎听来很有些帅气的台词后,剑城斩铁叼着牙刷低头看他:“那你呢,凪诚士郎,你为什么要踢足球?” “我吗?” 随手把湿透的头发向后捋去露出那张曾经被同班女生认证过的好看的脸,其实一直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他仰头看天,陷入了沉思中:“唔,因为绘里说既然凪暂时找不到梦想,又有才能,不如试试足球好了,又有玲王在,他会帮我解决好一切,所以不麻烦。” 剑城斩铁仿佛像咬到了柠檬片一般露出了被酸到的表情:“你没有他们两个就没办法生活了是吗?” “也不是,但有他们在会轻松一点。” 先前说的要追她当然是玩笑一般的话,但剑城斩铁的确对没有叫他笨蛋的绘里世印象很好,因此生出了一点好奇。 就算看得出凪诚士郎和她的关系很亲密,但钝感如剑城斩铁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缺少了他从以往他见过的那些情侣身上能感受到的一些东西,大概是因为他常见的情侣一般都是牵手出行而凪诚士郎大部分时间都是挂在绘里世身上的状态。 女孩子的话比起背男朋友,还是更想要被男朋友背吧?更别说这家伙还是个一米九的大高个。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不过要让他准确具体地描述出这种违和感实在是太难为他和他的语言系统了。 怕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这种事经常发生——他还是谨慎地决定直接向他确认:“你和相叶……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真的没有在交往吗?” 为什么一定要界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凪诚士郎百无聊赖地想,想要定义这件事,就得考虑诸如血缘、情感、阶层这一系列有的没的的因素并承担起在关系中扮演的角色的相应责任,血缘会被地域阻隔,情感会被消磨,阶层会波动,关系也会相应地随之变动,想想就好麻烦。 如果被sns的情感博主听到他这样的想法,大概会搬出一套似是而非的心理学分析说他这是处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阶段时犹豫着不敢再更进一步的典型鸵鸟心态,可惜剑城斩铁不是,而且他也不打算向他说明。 啊……两个男人都没穿衣服泡在池子里说心里话,怎么想都感觉太奇怪了。 “就是「凪」和「绘里」的关系哦。” 他合上眼睛,这样回答。 “这算什么回答啊?” 脑回路笔直如康庄大道的剑城斩铁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自己听到了句废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这种回答的话果然还不是情侣吧,毕竟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略一踟蹰,又问:“相叶她成绩很好吗?” “一直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啊,好像已经推荐入学了。”凪诚士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么大只的个子做这副表情时却像个急于向旁人炫耀自己珍贵宝物的小孩子,“很厉害吧?” 对他们就读的白宝高中略有耳闻,能在那种以升学率着称的名校考第一名还拿到推荐入学的资格,大概不仅仅是一句“成绩好”就能形容的。 “那她怎么没有去参加竞赛?想升学的话,那样好像更轻松些吧。” 至于成绩稀烂如剑城斩铁会知道这件事,因为刚升高中时戴着眼镜看起来很聪明的他被误以为他是优等生的数学老师寄予过厚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凪诚士郎有短暂的愣神,片晌后垂眸从水里站起身来,浑身水迹淋漓地跨出浴池:“因为集训和去国外比赛很麻烦啊,就像你如果以后当了职业球员肯定会把自己弄丢在机场一样,到时候你就只能跑着去比赛国家了。” “哈?”剑城斩铁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句人生攻击,眉毛都快竖起来了,“相叶不是你这种性格吧?而且跑着去就跑着去,你以为这种事就能阻挡我吗?” 所以真的就默认自己会在机场迷路吗?凪诚士郎想,果然是笨蛋啊:“那祝你好运。” “我说你啊。”剑城斩铁受不了他对待感情的态度,用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喜欢就去告白不就好了,相叶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的女生,你如果不努力的话难道要坐视她被别人追到手吗?” 凪诚士郎系浴巾的手顿了顿,从头发上不断滴下的水珠滑过脖颈,被锁骨的凹陷盛住,在灯下盈盈地闪着光:“你很啰嗦诶。” 被不识好人心的剑城斩铁差点被他气了个倒仰,没好气地把牙刷从嘴里拔出来,心想你小子早晚有一天禁区失守:“你还真是个怪人。” 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因为擅自评价他人好像并不礼貌,像他也不会喜欢别人叫自己笨蛋,但话已出口又不能再咽回去。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被这样评价的当事人却是不甚在意的样子,“无所谓,只要绘里和玲王不嫌我麻烦就好。” 被这么说竟然也不生气吗?剑城斩铁大为震惊。 他抓了抓被打湿后垂落下来的头发:“不过……好像也不是坏人。” 凪诚士郎一概照单全收:“嗯?谢谢。” 第33章 富有且慷慨 在蓝色监狱已经工作了一周时间,因为人手不足而被抓去帮忙的各种杂活对她而言倒是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让她有些焦虑的反而是本职工作的数据整理和分析。 ——足协提供的办公应用实在是太难用了。 卡顿、闪退、罢工、黑屏,起初她还会对着跑到一半结果因为各种不可控的突发情况而进度归零的模型怔愣几秒后怒摔鼠标,但饱经折磨后已经淡淡的心如死灰,平静地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继续,不然还能怎么办?冲去jfu总部把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工作的技术支持都杀了吗? 不管怎么说,把足协从未来的职业规划里永久删去吧,不然以后用这种东西处理工作变成常态的话她担心自己迟早会精神衰弱。 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自己写个辅助程序,为此甚至捡起了油管收藏夹里的编程网课。 怕再对着电脑自己会控制不住让基地财产遭受惨重损失,她拎上平板,准备蹭基地的健身房把今天的体能训练做了,顺便换换脑子。 她特意搬了张泡沫地垫放到角落位置,戴上无线耳机把平板撑在地面上,拆了包pocky把细长棍状的饼干条叼在嘴里补充能量,摆出了瑜伽的起手姿势。 “绘里世明天要去教乙骨君剑道的话,需要我帮忙吗?”健身房里现在没有别人,守护甜心们放心地从她挂在一边的外套里飞了出来,白夜细声细气地开了口,“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炁」很特殊,神浮于外,阴阳离散。 ……非正道也。” 守护甜心与诅咒的存在形式相悖,她本能地排斥那天从乙骨忧太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真红难得没有和她唱反调,她绕着绘里世飞来飞去,黑纱裙裾飘荡:“那家伙的身上绝对藏着怪物,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倒觉得不用那么紧张。”侧坐在漂浮在半空中的扫帚上的夕染还是平时那副高深莫测的语气,“乙骨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弱气,而且即使是诅咒,他身上的「那个」,也有和我们相似的部分。你们感觉不到吗?” 真红有些恼火:“你以为谁都有像你一样的眼睛吗。” 绘里世改为坐姿侧压式,以腰为支点将上身躯干贴上左腿,用右手去够左脚脚尖,借此放松因久坐而酸痛的脊柱和关节,任由她们吵吵嚷嚷(其实只有真红在吵),直到听到门被从外面扣动的声音才示意噤声让她们躲回口袋里。 挺直脊背回归盘坐姿势,双脚外侧贴地,膝盖上下交叠与脊柱保持一条直线,手臂内旋向后,左手肘贴脊柱向上,右手肘曲起,右手掌与左手十指相扣互拉。 保持着这样如果让柔韧性不好的人做绝对会造成关节结构性损伤的动作,她平静地和推门走进的国神炼介对上了目光,并因为他没穿上衣而被动直面了他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轮廓分明的胸肌和腹肌。 那什么,富有且慷慨……咳。 叼着pocky的女孩随手臂拉伸而被拽上去一截的宽松运动上衣下露出一点清瘦腰腹的线条,手臂背在身后的样子像收拢翅膀的蝴蝶,四目相对时国神炼介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回过神来后才慌了手脚,窘迫之下的血气浮动让赤裸的上半身似乎都泛起了一层薄红,慌忙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绘里世:? 她歪头,总觉得他的表现不像是走进了有女生在的健身房,更像是误闯了女生浴室。 “为什么要道歉?”咬断了嘴里的饼干棒,她面露不解,把手臂交换,对自己只是来蹭基地的健身设施这一行为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这本来就是你们队的健身房吧。” 会来z队的健身房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离的最近,至于为什么没去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在的v队是不用想都知道后者会在一旁干扰她,负重一只一米九体育生男高做瑜伽对她而言还是太过挑战自我了。 国神炼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出于从小到大秉持着的对女性的尊重观念他还是觉得自己没穿上衣这件事冒犯到了她,还是背过身紧急套上了搭在肩上的运动t恤。 绘里世:啊,背肌锻炼的也很发达呢。 “你不用太介意的,”她主动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做完今天的锻炼就走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不,没什么……”衣着整齐了的国神炼介没那么不自在了,但还是有些紧张,笨拙地转移话题试图掩盖,“那个,你是在做瑜伽吗?” “嗯。” 结束了牛面式动作,右腿弯曲平放紧贴地面,左腿向后伸展,以膝撑地抬高小腿保持与地面垂直,她上身后仰,左臂越过头顶,用指尖去够左脚脚趾,白皙手臂上绷出的肌肉线条在国神炼介看来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凝练漂亮,很是赏心悦目。 乐于尝试一切锻炼身体方式的他忍不住问:“这个可以训练到哪里的肌肉?” “腹部核心力量和腿部吧?”闭目凝神的绘里世想了想,“你们男生要做可能会有点……” 她善意的提醒还没说完,就听到身旁的人发出了一声表示疼痛的轻微“嘶”声,连忙睁开了眼睛。 好奇之下模仿她的动作的国神炼介只觉手臂在反背向后的那瞬间向他发出了“咔嚓”的抗议声,因为疼痛而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果断地停止了这种不自量力的尝试。 女孩转过脸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男生的柔韧性要差一点,做这个动作是比较难啦,想尝试的话还是从基础动作开始比较好,手臂没事吧?” “嗯。”活动了一下手臂,国神炼介不好意思地屈指蹭了蹭鼻尖,发现她面前竖着的平板上竟然还在放网课,“你也是刚开始学吗?那能做这么难的动作很厉害啊。” “没有,我学瑜伽很久了。”绘里世吐出一口肺里积攒的浊气,放松身体归为平常的坐姿,“在看python。” “……什么?” 体育生国神炼介才看到平板页面里满屏都是看起来很是高深繁复的字符串和注释。 “python,”她心平气和地回答,“从入门到入土。” 因为他酷似童年男神的外表,她对国神炼介的印象不坏,拿起放在一旁的pocky盒问她:“你要吗……呃,你们饮食上是不是有很多禁忌?这个能吃吗?” 她看运动员为了应付药检,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忌口。 “我们还没有到那个阶段。”国神炼介摇头,他正是高中生的年纪,一周时间里整天和单调的菜色朝夕相对的确有些腻了,向她表达了谢意后从包装袋里抽了一根饼干棒,甜腻的巧克力外壳融化后是清爽的柠檬味,“谢谢。” 他这才想起他还没有自我介绍:“呃……我叫国神炼介,z队,之前在秋田的正堂高中读书。” 绘里世礼尚往来:“相叶绘里世,白宝高中。” 他笑了笑:“我知道。” “诶?” 绘里世低头看了眼自己,名牌明明在她的运动服外套上。 因为长相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这样歪头疑惑的样子尤其显得稚气,让国神炼介想到了家里的妹妹。 他故作感叹:“毕竟一周以来每天都高频率地从今村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想记不住也很难啊。” “……谁?” -- 国神,你锁第一男菩萨,各种意义上的(我封的) 第34章 别惹社畜 真可怜啊,今村。 听到她明显透出迷茫意味来的简短问句,国神炼介不由幸灾乐祸地这样想,虽然看队友告白被拒还没在女生心里留下半点印象的笑话似乎显得不太厚道,但那家伙也该因为不认真对待女孩子的感情而吃点苦头了。 “不重要吧……大概。” 两个人各自继续自己的日常锻炼,直到食堂分管因为忙不过来给绘里世发来了紧急求助消息要她去帮忙。 她回了个“好”,起身抓起挂在一旁衣架上的外套套上,从手腕上解下绑着的另一条发圈把脑后的马尾盘起挽成发髻:“那国神君,我先走了。” “我差不多也结束了。”完成今日的引体向上指标后呼吸稍显急促的国神炼介从单杠上跳了下来,抬眼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啊,到吃饭的时间了。” 总觉得不久前拗的那一下让颈椎还在隐隐作痛,他低下头按了两下那里,却不期然撞上了她因为把头发全都撩起来而暴露出来的后颈。 肤色白皙而颈项纤长,让他蓦然想起了妹妹爱看的轻小说里的描述,大概“秀颀挺拔如天鹅”说的就是这样的模样。 他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后,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慌张地移开了目光。 “绘里世,那个傻大个在偷看你哦。” 真红顶着半边蛋壳偷偷摸摸地从她口袋里探出脑袋,恶劣地提醒她。 绘里世把她按回去:“不会是看到你们了吧?” “不像。”白夜也冒出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缩了回去,“他看起来是理想很坚定的类型。” “我知道了。”被绘里世强制摁回去的真红的声音从通体深红遍布玫瑰暗纹、中间位置黑色条纹中饰以绯红权杖花纹的蛋壳里传来出来,“他一定是想要你的那半包pocky,饥饿果然是人类最不能抵抗的欲望!” “……哈?” 绘里世觉得这个推测不太靠谱,而且这包pocky她才刚拆开了,还是她很喜欢的柠檬挞味,就算他长得很像黑崎一护她也不会就这么给出去的。 她回头,正好看到他把头别到了一边,不知为何耳根有些发红。 难道说是真的很想吃吗?她不禁在心里怀疑起了自己的味觉,她觉得蓝色监狱的伙食还行啊,至于对这种普通的零食这么渴望吗? ……但就算是这样,也最多只能再给一根,再多说什么也不会给的。 她把饼干盒又递了出去,忍痛道:“你再拿一根吧。” 国神炼介不明就里,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善意。 按照卫生标准要求,绘里世洗手消毒后带好了帽子和口罩才进到后厨,飞快地扫了一眼机器上显示的扫码人员对应的配菜后将菜品放上传送带。 在蓝色监狱里,能够分配到的菜色与实时排名挂钩,排名高的人能拿到的菜品就越丰盛,反之亦然。 这样的分配方式在激发上进心和竞争欲的同时,自然也会招致不满和怨念,起初姑且还能忍受,但忍耐了一个星期后,终于有人冷不丁地爆发了。 “整天让我吃这种东西,排名怎么可能上得去啊?!就算这里是蓝色监狱,但我也不是真的来坐牢的吧!” 说这话的是w队的一个刺头,他面色阴沉地盯着餐盘里清汤寡水的菜色,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一把掀了盘子。 周围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高中生,还都是球队里习惯横冲直撞的前锋,很多人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他的爆发立刻招徕了不少附和,联合起来的声势颇有些吓人。 “就是说啊!” 五十岚栗梦看看自己盘子的腌萝卜,义愤填膺地跟着挥拳。 要他带头闹事他是没那个胆子的,但凑热闹绝对少不了他。 洁世一试图制止他,他虽然也对配菜不满意,但怎么想这都是那个叫绘心甚八的男人做出的决策,他觉得没必要为难餐厅的工作人员。 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横眉立目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骇人,像是真的能把餐厅当场给拆了,唬得后厨年纪最长的主厨白了脸,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来想给帝襟杏里打电话,却被绘里世按住了手。 “您忙您的,别耽误其他人吃完。”她垂下眼,在口罩后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我解决就好。” “你?” 主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番瘦高的女孩。 “嗯,我。” 和主厨的惊慌失措完全不同,绘里世的心里只有烦躁,对分配方式不满意有本事就冲着监控探头对绘心甚八竖中指,为什么要增加她的工作量。 正好她对着电脑整合数据整得怨气冲天,是他们自己撞到她的刀尖上来的,不能怪她。 她从特意放到后厨的剑袋里把练习用的竹剑拿了出来,走到了自助取菜机后,把窗口的挡板推到最高,微微低头从窗口探出头环顾餐厅,漫不经心地问:“谁对配菜不满意?” “我!” 最先发难的男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绘里世看着他面前一片狼藉的桌面皱了皱眉头:“有事说事,不要浪费食物。” 她脸小,被口罩挡住了大半,只露出额发下一双看似人畜无害的眼睛,声音也因为闷在口罩里而听起来有些糯气,全无威慑力。 男生嗤笑:“你管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叫食物?” “但之前明明全都吃完了啊,你是突然从狗觉醒成人了吗?”绘里世也不生气,认真反问,“那看来你当狗比当人合适,至少当狗不会随便掀饭盆,是好狗。” “你——” 被怼到脸上的男生脸上一瞬间青红交替,旁边此起彼伏的忍俊不禁的嘲笑声更滋长了他的怒气,他骂了句脏话,径自朝绘里世走了过来,不知道想做什么。 国神炼介想拦住他,却被他的几个队友推推搡搡地挤到了一边,一时摆脱不了他们的纠缠,心里暗暗发急。 自己过来了啊,太好了。 但被他担心着的绘里世甚至感到了一点开心,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出去了,上赶着送上门来挨打,这人还挺热心的。 她握着竹刀,在男生伸手扯住她之前推刀向前,刀柄顶住了他的脑门,手上发力,一下把他捅了个趔趄,第二下就把他捅到了地上。 谁也不知道一个身高体重都远超过她的壮汉是怎么被她用刀柄戳到地上的,但她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做到了,甚至只用了一只手。 她的另一只手还扶着挡板,有些懒洋洋的样子,握刀的手从握着刀镡下方转到了刀鞘末端,让竹剑整柄探出窗口,抵住四脚朝天倒地的男生的胸口遏制住他尝试起身的动作。 她弯起眼睛,语气甚至称得上明快可爱,就是说话内容和这个形容词没有半点关系:“这次是刀柄,下次就是刀背了。” 男生还没从天旋地转中缓过来,感觉刚才挨的那一下大概是捅穿了他的颅骨。 绘里世不再看他,抬头再一次环顾全场,十分客气地问:“还有谁有意见吗?都可以提。” 就是提了会被刀背砸断骨头的哦——准备趁势集结闹事的一干人等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味,又看看出头鸟倒地后再起不能的惨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后纷纷做鸟兽散。 只有一个发尾内层挑染了明亮黄色的娃娃脸男生突然激动起来,扑到机器边把整张脸都凑到了绘里世面前,兴奋地问道:“原来这个机器后面是有真人的吗?好神奇。” “不然你以为是谁给你做的饭?”绘里世不太习惯陌生人和自己凑得这么近,向后和他拉开距离,讲了个冷笑话,“人形电脑吗?” 满脸黑线的洁世一过来拉蜂乐廻:“蜂乐……你重点错了吧……”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绘里世,心想没想到她这样看起来像是在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女孩剑道竟然这么厉害,刚才那两下真是太帅了…… “领菜请自觉排队保持秩序,不要给工作人员造成困扰。” 绘里世“啪”的一下拉下挡板。 早知道当初不如直接应聘保安,她想,一开始就用saber形态不就好了。 第35章 这是个约定哦 从这天开始,除了依然频繁被提及的美貌,绘里世在蓝色监狱的一些人口中又被添上了几分可怕的色彩,并且因为流言这种东西会随传播过程逐渐变得偏离事实而愈发耸人听闻,最终升级到了怪谈级别。 以至后来时光青志第一次看到他听过的传闻中诡艳而恐怖的女鬼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惊骇之下第一反应是连退了三步,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问:“听说如果违背规定的话,就会被你用刀掀开头盖骨挖走脑子,是真的吗?”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种人设但是点头的绘里世:“对,没错。” ——当然,这是后话了。 绘里世和乙骨忧太约好了翌日的剑道训练,凪诚士郎因为这件事很不开心,具体表现在他公然翘掉了训练,一整天都亦步亦趋地黏在她身边,虽然神情上看不出有什么,但这对他而言已经是相当激烈的情绪流露,纵使钝感如绘里世都感觉到了他强烈的分离焦虑。 “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下班后的绘里世在大门口停下脚步,抬手向后揉揉还紧紧地圈着她的肩颈挂在她身上的凪诚士郎的脑袋,万般无奈地叹气:“蹭工作人员的门禁卡离开基地可是明令禁止的行为。” “不去不行吗?”白发的少年低下头来方便她够到自己的头顶,仗着她对自己的纵容得寸进尺,“绘里平时都这么辛苦了。” 基地内中央空调供暖,他只穿着运动t恤和短裤,即使隔着厚重的冬衣绘里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像火炉一样密不透风地把她裹在当中,只是走到门口的短短一段距离她的脖颈上就已经因为被他贴得太紧而闷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不行哦。”绘里世摇头,“毕竟已经约好了嘛。” 她微微低头,额发遮住了眼睛,表情晦暗不明:“因为已经爽约过一个很重要的约定了,所以这种容易能够达成的,能做到就尽量做到吧。” 她突然觉得面对他撒娇一般的要求这么认真的回答显得有些沉重,失笑后坚决地推开了他:“那我走了,现在还不出发的话就要迟到了。” 说着这样的话,但,明明那时候—— 这个有些赌气的想法刚一浮现在凪诚士郎的脑海里,他就发现了自己并没有立场这样指责她,因为那时候根本不存在什么约定。 他只是单方面理所当然地觉得,绘里会和他升入同一所高中,会一直在他的视线所及处,会习惯他的习惯也作为他的习惯地存在于他的生活里。 ……所以,是要约定吗? “那……”他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向自己,神情认真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妥协一般地慢吞吞开口,“明天要早点来见我。” 绘里世终于对他的反常表现产生了些许疑惑,她觉得他似乎很不喜欢高专的人,猜想是不是他多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在担心吗? 她心里莫名有种看到自己没心没肺的家养兔子突然变得贴心起来的诡异欣慰感:“好,明天见。” “……这是个约定哦。”对她仿佛随口道别的回应并不满意,他轻声提醒道。 “这样好了吧?”绘里世伸手,用尾指去勾他的尾指,拇指指腹和他的对贴在一起,“明天见。” 终于摆脱了凪诚士郎牌牛皮糖,她刷卡出门,感觉自己都快被挤扁了的真红从背包里冒出头来,愤愤地冲他呲牙。 可惜基地的玻璃门是特制的,外面看不到里面只能从里面看外面,所以凪诚士郎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后,才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看着自己仍无意识地保持着微微蜷起勾折状态的小指。 果然,还是觉得那个叫高专的地方很讨厌。他面无表情地想。 ——乙骨忧太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赶紧伸手揉了揉不知为何有些痒的鼻子,继续反复在脑海中复习在和禅院真希的练习中学会的技巧。 他还是很紧张,因为五条悟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他已经能基本控制里香不会出意外而且就算出意外的话绘里世也能解决所以理直气壮地没有跟来,绘里世和他约定的练习地点是白宝高中的剑道社练习场,他很担心如果出现里香暴走的糟糕情况会导致东京升学率一骑绝尘的名校被毁,不知道他做咒术师后半辈子的薪酬够不够赔。 “等很久了吗?” 绘里世在校门口环顾了一圈后发现了他的身影,走到他身边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因为是从远郊赶过来的,路上有些耽搁。” “没有。”乙骨忧太连忙摇头,“是我麻烦学姐了,你能抽空指点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倒也不用一直用敬语啦,高专人少,有五条老师那种教师在其实高专没有那么严苛的前后辈关系,而且我们其实同岁,我早上学一年。”绘里世引他往学校里走,“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不太擅长提出反对意见的乙骨忧太慌忙点头:“哦,好。” 绘里世提前和剑道社的社长打好了招呼,因为她在剑道社一般只做日常练习,很少与人对战交手——因为在不以文体见长的白宝高中,和一群只是入门爱好者水平的社员打会显得像她在欺负人——所以听到她的请求后社长很想让高一的后辈亲眼观摩一下他眼中剑道社招牌的教学指导,但被绘里世礼貌地回绝了,主要是担心乙骨忧太那边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对方很有些遗憾,但还是给她留了门,现在社团活动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所以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旁人。 看了眼还穿着高专特殊白色制服的乙骨忧太,她指了指旁边贴着“男更衣室”字样的门:“先去换衣服吧,没有贴名牌的柜子都没锁,随便用就好。” 趁这个时间她也进女更衣室换上了剑道服,扎起头发拿上训练用的竹剑走进场地,手腕一抖一转,做了个简单的起手动作。 加油啊,不要忘记你是为了什么才一路走到这里的。 乙骨忧太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走出更衣室。 场地中央的绘里世就着活动颈椎的动作歪头看他,她着白衣黑袴,长发绑成利落的高马尾,看上去真的像江户年代道馆中走出来的少女剑士。 “你准备好了吗?” “是!”乙骨忧太大声应道,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请多指教。” “那好。” 她表情平淡地应了一声,同样躬身回礼后摆出了剑道起手式中标准的“正眼”姿势。 “天然理心流太刀术皆传,相叶绘里世,参上。” 第36章 遍见真颜 乙骨忧太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在她说完这句话后。 待人温和礼貌中却又透出分明的距离感,对不相干的人和事是冷淡又散漫的漠不关心,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雾一样,让人无从窥看靠近,这就是在短暂的相处中乙骨忧太通过直观观察对她建立的印象。 但这仅限于她没有拿刀的时候。 当她挥刀的时候,他只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气息,那就是极致的锋利,一如出鞘的兵锋。 她出剑,携雷霆之势,万钧之力,划破空气时裹挟着尖锐的爆裂声指向乙骨忧太的脖颈,这也是禅院真希爱用的起手式,很多次乙骨忧太就是在这样的一刀面前慌了阵脚,手忙脚乱地试图格挡时被禅院真希抓住空挡一击致命的。 但和禅院真希对阵——用这个词乙骨忧太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起初根本他在单方面地被暴打,禅院真希一点都没有因为他还是个初学者而有任何留力,他在她面前笨拙得就像是刚开始学走路的孩童,毫无招架之力,也就是最近表现才转好了一些——了多么久,他多少也有了一些应对这一式的经验,横剑阻挡绘里世正面挥来的刀锋。 但他忘记了绘里世和禅院真希是两个路数南辕北辙的对手。 禅院真希走的并不是正统剑道的路数,作为咒术宗家的禅院家是看不上这种普通人创造出来的东西的,她自然也无从接触,但对于一个因身负不完全的“天与咒缚”而有了远胜于常人的肉体天赋的人而言,她其实也不需要那些东西。 所有挡在她面前的,只要砍飞就好。 而绘里世是没有她那种压倒性的力量天赋的,单论力量,她可能只比乙骨忧太强上些许——特别是在他还有咒力加持的情况下——不足以建立绝对优势。 她的制胜之道,是剑技。 由近藤内藏助裕长创立,因“壬生狼”之帜而为世人所熟知铭记的天然理心流,其最为声名显赫的剑式是因冲田总司而扬名的「无名剣·三段刺」。 剑尖下沉侧倾,与乙骨忧太的剑身错开,向左一晃,跟着踏前一步。 一步越音。 乙骨忧太看到她近在咫尺的、仿佛结冰汪洋一般淡漠的眼睛,仓促后撤避开向自己刺来的剑尖。 二步无间。 她转腕瞬息间收剑,再次刺出,剑势如电光石火,凌厉之至地破开他错漏百出的防御,点住了他的胸膛。 三步绝刀。 这其实是游戏里冲田总司的宝具台词,但她确实是看宝具动画学会这一式的,当时得知这件事的老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大概一半是“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的欣慰,一半是“你少玩点游戏吧”的恨铁不成钢。 乙骨忧太的背后渗出了冷汗,他在想如果绘里世手里拿的是开刃的真剑,那他挨的这一下恐怕已经把他开膛破肚了。 “太慢了。”她说。 “……” 乙骨忧太咬牙:“再来!” 但他的表现并没有因为这种不屈不挠的决心而变得好一些,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刚被禅院真希训练的那段时间,只知仓皇格挡,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虽然没有开刃,但竹制的剑身十分坚韧,击打在身上时带起的疼痛也尖刻异常,随之留下的密密麻麻红肿的印痕遍布在他的肩、肘、腕上。 他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只是练习,不然挨了这么多刀,他估计已经被片得只剩骨架了。 又一次被击打在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的手腕上,他因为叠加的痛楚而眼前一黑,终于抓不住手中的竹剑,让它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艰难地大口喘着粗气。 背后冷不丁地响起了一声尖利的爆鸣声,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瞬,本能地脱口而出:“里香,回去!——” 绘里世默默退后了几步,以确保自己在安全距离之内。 乙骨忧太的喝止晚了一步,随着他熟悉的气息涌动,他身后的虚空里,一个很难用准确具体的语言来描述其形貌的庞大而狰狞的影子从里面挤了出来,发出一阵仿佛哭嚎又仿佛嘶哑尖叫的气音:“讨厌……不许……欺负忧太……” 它伸出狰狞的利爪,想要撕碎这个伤害了她深爱着的恋人的人,尖利如刀锋的指尖却在够到她的前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像猫一样犹疑地转动着庞大的头颅,仿佛感到了强烈的困惑。 乙骨忧太惊呆了。 绑头发的发饰不知何时变成了交错的黄铜齿轮与单边机械羽翼的绘里世伸出一只手,平静地仰起脸来看着如今形貌狞恶的里香,瞳仁像是冰冷又剔透的蓝色玻璃珠,泛着浅浅的浮金流光。 而本是想要攻击她才现身的里香竟然停下了动作,只是静静地飘浮在那里,嶙峋的利爪停在了离她指尖寸许的位置上,这一幕甚至会让人想起教堂里的某些宗教画里被献祭的洁白无瑕的羔羊和狞厉的魔鬼,魔鬼可以轻易地撕裂她,但祭品不惊不惧,只是静静地回望,眼底有淡淡的悲悯和哀怜。 和绘里世形象改造的夕染坐在她的肩膀上:“果然,是白色的,猫一样的女孩子呢。” 她在绘里世的守护甜心中代表的形象是「冷静的观测者」,拥有能够遍见一切有形之物真实本相的眼睛,在那场变故后,又拥有了洞察无形之物的能力,所以就算并非咒术师,绘里世也能依靠和她的形象改造看到咒灵的本貌。 但她没想到,乙骨忧太身边的咒灵竟然是个看起来很小的女孩。 乙骨忧太听到里香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她用来表示疑惑和开心的声音。 她像牙牙学语的孩子那样笨拙地用断断续续的单音节表达自己的情绪:“好奇怪……你……不一样……” 她的脾气也像小孩子,这时已经忘记了先前的愤怒,低头用脸去蹭乙骨忧太的脸:“看得到我……里香……开心……” 咒术师一般都能看到里香,她以前也没有因为这种事而表现出高兴,相反还对他们抱着强烈的敌意,结合她语不成句的话,他想到一种可能,心神俱震:“难道说,你……” “嗯。”绘里世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她用手虚虚比划了一个高度,轻声道,“白裙子的,笑起来有一点像猫,长大后应该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乙骨忧太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油然涌现出哀恸和欢喜交织的情绪来,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的喉咙让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看到?” 第37章 梦境旅者 “这和我的术式有关系。”绘里世想了想,选了他容易理解的说法,用指尖点了点坐在她肩头的夕染,“你能看到她吗?” 只有成人手掌大小、一身蒸汽朋克风打扮,看上去像是里香以前喜欢的关节人偶那样的小人向乙骨忧太点了点头:“你好,我的名字是夕染。” “……这是,式神吗?” 乙骨忧太入学后才接触到了和咒术界相关的知识,对式神的了解还停留在非常浅薄的层面,在他受到的教育中从来没听说这种存在还能展现出这样堪称可爱的面貌和能与人正常交流,一时间讷讷地问。 “差不多吧。”绘里世觉得没必要解释到能让他完全理解的程度,“她们比较特殊,除却拥有相同术式的人,一般只有尚未拥有愿望的孩子才能看到。” 她淡淡地说:“你是这样的人呢,乙骨。” “不是这样的。” 乙骨忧太知道自己在许多人眼里是个性格温吞没个性的人,刚和禅院真希认识时还被她犀利地评价为“脑袋空空得过且过的笨蛋”,但来到高专后,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哪怕是赴汤蹈火也要达成的目标。 他攥紧了拳,感觉到无名指上的银戒硌着掌心的触感后目光愈发坚定:“我的愿望是,解开里香的诅咒。” “很感人,但我说的「愿望」,其实是更加自私的东西。” 乙骨忧太听不太懂她说的这句话,但她已经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了里香:“里香,这是她的名字吗?” 想到五条悟私下里的请托,她的神色略显紧绷。 虽然不明白她所承受的诅咒是何种形式,但本应往生却只能以这种面目全非的样子滞留于阳世,至少在她看来对这个年纪的女孩是件很残酷的事。 但是,名为「里香」的女孩却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剥离掉构筑她的形貌的诅咒本身带有的混乱浊秽的气息,通过夕染的链接从她身上传递来的,竟然只有纯粹的满足和幸福。 ——简直就像婚礼上的新娘一样。 因为被爱「束缚」住了,所以感到了由衷的「幸福」吗?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想看看她吗?” 乙骨忧太闻言心头一颤:“可以吗?” “嗯,夕染的能力之一是能够洞见万事万物的本貌,因为里香原本是这个样子,所以在我眼里也是这样。”她的眼睛澄净清湛如经雨洗过的天空,“用特殊方式的话,可以让你共享到这种这种视域——不过对你而言可能会有些残酷,所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是过程中会有痛苦吗?乙骨忧太觉得如果真的再见到里香,这种事根本不能算是代价,答得没有半点犹疑:“拜托你了。” “真是久违了呢。” 夕染弯弯眼睛,从绘里世肩上飘起来,回归到通体鎏金遍布形态各异的齿轮暗纹、中间位置黑色条纹中饰以黄铜色星币纹饰的守护蛋形态。 绘里世伸手,轻柔地托起了她。 的确是久违了,以至她不由生出了些许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念出了曾经谙熟于心的解放语:“遍见真理,以抵繁星。” “——我的心,unlock。” 宛如水溶于水中,波纹微漾,夕染没入她的胸口,有着绚丽虹彩的带状光环从融合处漫出,一道道一圈圈交错环绕,结成一只巨大的鎏金色光茧,将她托举起带至半空。 光茧内时空与维度的概念都与现实有所不同的异空间里,流光自发顶蔓延而下,为她束起长发、别上冠冕、编织衣装。 栗金色的长发由直变为大卷,发尾渐变成更加浅淡的金黄色,以飘扬的丝带扎成双低马尾,歪戴有齿轮与机械翼装饰的宽檐尖顶巫女帽,深棕色短披肩后垂落颜色外浅里深的长后摆,古典风格的翻领羊腿袖衬衣外搭与披肩外套同色系的双排黄铜扣束腰马甲,往下是有着蓬起的层叠裙摆的膝上裙,不规则高低袜短袜一侧上方固定金属装饰的皮革腿环,配以束紧脚踝的低跟中靴。仅供参考想象~  她轻巧降落,足尖点地。 ——变身,「dreamtraveler」。(梦旅人) 而在乙骨忧太的视角里,就是突然有一阵让他忍不住遮眼的强光笼罩住了绘里世,待强光散去后,她已经变成了眼前这副与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的装束。 他瞠目结舌,想起以前陪里香看过的动画片:“难道说……这就是魔法少女的战斗形态?” 变身过程中被迫强制凹造型的绘里世差点原地一个趔趄:……所以说你们男高是人均爱看魔法少女番是吗? 她木着脸,决定装作没听到这句话,轻轻一挥手中的短杖:“view connection(视域共享)。” 乙骨忧太只觉眼前一阵轻晃,之后眼前的世界仿佛被开了超高清模式,一切都纤毫毕现,让第一次用这种视野看世界的他甚至生出了短暂的眩晕感。 但在这股眩晕感过后,他却怔忡着愣在了原地。 白色的、笑起来猫一样的女孩背着手站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影影绰绰的微光,显得有些不真实,模样却和他记忆中别无二致,在家门口人行道的行道树下等他时,她总是这样的神情。 他幻想过很多次与她重逢时可能会有的反应,或许会想要拥抱、想要倾诉、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可当这一刻真正发生在他面前时,他根本没有做到这些的力气。 他只是想,神明也好,诅咒也好,如果能把这样的里香还给他,他情愿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却被绘里世用短杖轻轻点住了手腕制止。 “没有意义的。”她冷静地解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已经不在了。就算是里香的样子,她的本质也依然是诅咒,是由过往的残渣和消逝的记忆拼凑出的、抓不住也留不下的转瞬即逝的幻影,即使呼唤她的名字,她也再也无法以「里香」这一身份存在于世,即使你们面对而立,也再无法也感受到彼此真正的心情,即使再竭尽全力的拥抱,能触碰到的也只有冰冷失温的泡影。 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永远失去的事实——所以我提醒过你,这对你而言非常残酷。” 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正如从前她听过的她剑道老师的老师,彼时天然理心流的宗家随口感慨的那句“时如逝水,东流无终,倏忽天地起悲风”。 后来老人不久后就去世了,她想起那时她跪坐在廊下看到的被长风扫过卷起的落叶和这句话中透露出的萧索孤寒的意味,记了很久。 里香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不靠近,亦不远离,瞳仁如玻璃,无喜无恸。 但乙骨忧太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却反复努力着,最终红着眼眶露出了笑容:“不,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非常高兴。” 不只是因为再见到了里香,还因为绘里世对里香的态度,虽然高专的大家也都不会对里香抱有异样的目光,但他们也很难把随时可能会失控的“特级咒灵”视作“祈本里香”来看待,所以他真的很感激依然有除他之外的人仍把里香视为人类。 真是固执的家伙啊。 绘里世想,某种意义上讲,和里香的确是相当般配的一对。 第38章 怎么又在哭 对乙骨忧太的剑道指导只是绘里世忙碌生活中的小插曲,事毕后她还是要回归蓝色监狱繁琐的工作中。 一轮选拔稳步推进,今天的赛程是z队对y队,两队均在第一轮比赛中以大分差落败,要是再输一场就到了淘汰的悬崖边缘,因此双方都憋了一股劲,赛况比绘里世想象中还要激烈许多。 场上洁世一接到蜂乐廻踢出的漂亮长传,在球门前直接射门,伴随着昭示比赛结束的尖锐哨音将比分最终定格在了2:1。 绘里世有些庆幸自己不是狂热球迷,不然要是支持的球队经常上演这种最后一刻的惊天逆转,她的心脏可能会承受不来。 从绘心甚八那里听到了所谓的“武器”论,结合洁世一闪现拦截大川的射门动作时与二子一挥的对话,她猜想他的空间认知能力大概很优秀,因而即使在球场上也有俯瞰全局的开阔视野,他口中“进球的味道”应该也是基于这种能力才感知到的——所以说能不能换成普通人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啦,害她听完还要在脑内再过一遍转译。 力量和技巧都可以通过专业严苛的训练来提高,但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非常难得,是个值得关注的选手。 习惯性地用笔杆卷弄了几下颊边垂落的发丝,她的目光从监视器放大的画面中那双仿佛燃烧着的海一般的眼睛上移开,平静地转回到了眼前的平板屏幕上。 在打开的文档里更新了有关他的评价和数据,她站起身,彬彬有礼地用着敬语:“那么绘心先生,杏理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她穿过走廊回办公室,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路边蹲着的那朵蘑菇,走出几步脑海中才想起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发型的主人是谁,又退回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怎么又在哭啊?” 听到似曾相识的女声时二子一挥受惊地颤了一下,抬起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看她。 女孩蹲在他面前,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支住下巴,因为个子很高所以能轻松地与他对视,眨眼时翕动的睫羽在光下泛着浅浅的淡金色。 他本来还因为觉得丢脸而不愿意承认,但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太过清晰,又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能吸了吸鼻子不再试图掩饰声音里的哭腔:“学姐都看到了吧……我们队,又输了……” 淋漓尽致地品尝过失败的滋味过后,对胜利的渴望才会更加炽热,在进入蓝色监狱之前,除却作为他走上这条道路契机的与伊木利田的比赛之外,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赢”的念头。 ——但是,还是一败涂地地输掉了。 对他打击至深的,也并不只是接连的落败,还有洁世一在场上对他说的那番堪称严酷的话,“不配当前锋”的定论如同迎面一记耳光,抽得他慌了阵脚只剩仓皇。 他忍不住反复地在心里质疑自己,一遍遍推演大川的射门被洁世一拦截下的那一幕,想是不是他真的没有资格当前锋,如果那时他没有选择传球而是直接射门,胜利的天平是否会偏向y队。 可在他的战术预演中,如果他射门一定会被z队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他体型和力量都不占优势,所能仰仗的唯有头脑,让正确的人在正确的位置上做正确的事,这才是他所笃信的制胜之道。 然而洁世一明明是与他相同类型的球员,为什么他就能做到,和他相比,他到底差在了哪里—— 眼见泪花又开始在那双颜色漂亮又清透的绿眼睛里打转,绘里世苦恼地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递了过去。 说起来这才是两个人第二次正式说话,但也许是二子一挥潜意识里迫切地渴求着肯定和安慰,在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用力地将其攥在手里后,他脱口问道:“我真的没有资格当前锋吗?……学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不能对你的职业生涯妄下论断,但从比赛结果来看,你的思路的确出了一点问题。”绘里世略一沉吟,“二子的武器是战术头脑和全局意识吧?这当然非常珍贵,但只有这个的话,也许是不够的。” 碍于自己数据记录员的身份,为了公平性考虑她不能说太多,只言简意赅道:“绘心指导所说的足球的从‘0’到‘1’,或许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蓝色监狱的指导方针不可能改变,你只能自己去适应。” 二子一挥一怔。 武器、前锋、利己主义,模模糊糊盘旋在脑海中的想法被她的话所启发,他就要抓住什么了。 “……谢谢,学姐。” 如果不是被人毁掉了从小收集的游戏王卡组,初中时面对到后来已经演变成殴打的霸凌也能保持着全不在意的冷漠态度的他偏偏不擅长应对这种对自己释放出的善意,草草用已经被他抓得起了皱的湿纸巾胡乱抹了把脸,虽然很不擅长但有些笨拙地表达了谢意:“但是和我说这些,没问题吗?” 绘里世屈指轻轻抵住了鼻尖:“嗯,都是绘心指导公开说过的话,至于武器方面,我记得我有发给过你们调查问卷。” 说到这件事她多少有些郁闷,本来发问卷是为了更好地获得数据,也说明了已经得到了绘心甚八的许可并且绝对不会外传,结果还是根本没有几个人认真填。 可恶,以为把武器当秘密她就得不到数据了吗,她每天盯监控录像盯得神经衰弱又不是为了观摩他们健壮的肌肉。 相比之下,每个问题都认认真真地填写回答了的二子一挥显得真的可爱极了,而且记得字迹也很工整,想来文化课成绩应该也不错。 “说来,二子的这个动作。”她学着他在球场上的样子,三根手指伸直,食指曲起与拇指相抵成圈状贴近眼眶,“是自己特意设计的吗?” 二子一挥眨巴了两下眼睛,本来还有些低落的情绪因为得到了共鸣而明显提振了几分。 他用力点头:“嗯,是终结技的起手式。”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双猫猫眼里想要被称赞帅气的渴望太过鲜明,绘里世还是顺嘴夸了一句:“嗯,二子很有仪式感呢。” 如果他是咒术师的话,应该会对术士公式的设定适应良好吧,她就不行了,早就过了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做尽宅事的年龄(其实明明只比二子大一岁),就算哪天中二病实在犯了的话去女仆咖啡厅上天班就调理好了。 好犯规。 二子一挥听到了自己一瞬间彻底乱掉的心跳,很想不管不顾地把头埋进膝盖里,不然她一定会看到他突然变得通红的脸颊。 ……明明都看到了我输得那么狼狈的样子,他晕晕乎乎地想,为什么还要这么认可我呢。 第39章 你最好是 远远地看到绘里世正蹲在地上和那个y队的长刘海说话,御影玲王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来半蹲下,有意无意地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在聊什么呢,绘里世?” “嗯?没什么。” 绘里世向二子一挥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刚才的话是秘密”。 注意到这小子耳尖可疑的红晕,御影玲王挑眉,倒也没有指明这一点,只是若无其事道:“那你现在有空吗?我想看看我们下一场对手先前的比赛录像。” “有空倒是有空啦,”数据整理只要有电脑和无线网在哪都可以,但她还是心生疑惑,“但是录像室不是刷你们球衣上的传感器就能开门吗?” “……” 御影玲王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复成了滴水不漏的神情:“因为一个人看录像很无聊啊,你也知道凪是绝对不会陪我去的,至于斩铁,你觉得他能看懂吗?” “好吧。”绘里世还是答应了他,同时强调,“不过除了绘心指导说过的话,我是不会提供任何战术上的指导思路的哦。” “好,好。就只是陪着我总可以吧?” 蹲了太久脚有些麻,绘里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被御影玲王从旁边扶住腰托了一把才站稳了。 他手掌宽厚,一手几乎可以轻松地横着盖过她的大半后腰,在确认她已经站稳后也没有立刻挪开,而是虚虚地贴着,将她整个人笼在自己的身形荫蔽范围之内。 这种近似于情侣宣誓主权一般的动作,以朋友的身份做出来似乎有些逾矩,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只是为了帮凪把可能的威胁及时扼杀在萌芽阶段。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这么说服了自己。 “学姐!” 可惜二子一挥并没有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发现他的这一套连招,他站起身,手指紧张地揉搓着球衣衣角,还是磕磕绊绊地问出了口:“下次我的比赛……学姐还会再看吗?” 绘里世点头:“会的,这是我的工作。” “好……”他慢慢地松开了抓着衣角的手,“我一定会努力的。” 在蓝锁监狱这种地方努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特意说出来是抱着什么心思啊。 御影玲王暗暗咬牙。 “……玲王。” 女孩出声喊他。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 “能稍微挪开一点吗?”绘里世都能感觉到他呼吸时洒在自己脸侧的热气了,“有点热。” “啊,抱歉。” 御影玲王迅速放下了手。 和绘里世一起走在去往录像室的路上,他状似随意地问:“绘里世是什么时候和y队的那个小孩熟悉起来的?好像没听你说过。” “也不算熟悉吧,就是两次碰到他都看到他在哭鼻子,身为前辈总不好放着不管。” “但绘里世对他的态度似乎很亲切啊,难道说是我的错觉?” “有吗?”绘里世干咳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在御影玲王这种圣诞礼物想要乔布斯着作的彻头彻尾的现充面前说这是阿宅之间的万有引力,“可能是因为那孩子长得很可爱?瞪圆了眼睛时像小猫,被吓到的样子又像旅鼠,玲王不这么觉得吗?” 御影玲王一点都不理解那个被刘海盖住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看不到的家伙到底可爱在哪里。 原来绘里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年下男吗? 他为凪诚士郎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对对手的了解和针对性战术的制定也是比赛的一环,出于这种考量,蓝色监狱允许观看其他队伍的比赛录像,所以才可以用传感器很方便地刷开录像室的门,由机位遍布球场内外四面八方的跟踪摄像头与慢速摄像机支撑起的var系统将比赛画面面面俱到地记录下,每一个进球瞬间都能从多个角度反复回放观察细节。 录像室里,御影玲王按下了暂停,对下次对手队伍的核心和战术思路有了初步认知,照旧围绕他、凪和斩铁构筑阵型展开攻势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绘里世盘腿坐在他身旁,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屏幕散发出的幽微蓝光影影绰绰地照在她的脸上,把那里的肌肤映得恍若透明,像素白匀净的瓷胎。 她的头发很长,即使扎起来也到了腰间的位置,因为坐姿而自然地垂落下来,柔软地堆叠在他的手边,有几缕蹭过了他的手指,触感让他想起他很喜欢的那条丝绸领带。 皮肤上泛起了细微的痒意,他动了动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 她突然合上电脑转过脸来看他,幽幽开口提醒道:“玲王,我脸上可没有录像。” 被当场抓包的御影玲王脸上“腾”的一红,所幸录像室里光线昏暗,想来她看得不会太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与她流露不解的澄明眼瞳对视,他慌忙低头盯向地面,不自在地用手按住后颈揉弄了几下:“呃……我觉得差不多已经了解到足够的信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这么快吗?”绘里世一讶,“玲王的信息收集和处理能力果然很出众啊,不愧是v队的指挥官。” “大概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的影响?球场上的形势和股市一样瞬息万变呢。” 见她没有深究自己方才的失神,御影玲王松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回平时和她相处时的状态,佯装恼怒道:“说来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我又不会偷看。” 他指的是她合上电脑的动作。 “我当然知道玲王不会偷看,”绘里世抱着电脑无辜地回望他,“但是要杜绝被动犯错误的可能性嘛。” 故意拧着眉头板起脸来的御影玲王面对她没过多久就破了功,舒展开眉眼笑了起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绘里世也差不多该下班了吧?” “我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就不拖到明天了。” 她的眼下有淡淡青灰的阴翳,虽然极浅,但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很醒目,让注意到这一点的御影玲王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不赞成地伸手按住了她想要重新掀开电脑的手:“压榨自己也不是这种压榨法吧?你待会儿不是还要去咖啡厅,再耽搁的话天就黑透了,何况这里还是远郊。” “没关系,我这几天没有排班,而且妈妈也去医院复诊了,要在那边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所以最近我都会在这边留宿。”绘里世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又害怕电脑脱手砸在地上,说到这件事还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说起来还多亏了玲王给我推荐的医生。” “就算说我好话我也是不会妥协的。” 御影玲王闻言也很为她高兴,但感觉到她立刻就想滑不遛手地抽出去的手又迅速绷住了表情,以不由分说的强势态度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之间存在的体型差让他一手就能圈过她的两只手腕,为了制止她的挣扎而用上了力气,却不期然被她因消瘦而格外明晰的腕骨硌到了掌心。 不只是掌心,好像连心脏都被硌了一下一样,他掌指微动,还是放轻了动作,一并柔和下来的还有语气:“就算这样,也得先去吃饭吧?一起去,好不好?” 绘里世叹气:“好吧……但至少让我把电脑放抽屉里锁好……数据泄露的后果我可承担不起……” 第40章 好多人啊.gif 深夜,吉良凉介被淘汰时的神情和白日二子一挥的哭脸猝不及防地闯入梦境,与进球和胜利后久久没有散去的兴奋和成就感冲撞在一起,让本应身陷于安稳梦境中的洁世一遽然睁开了眼睛。 “……” 屏住呼吸心如死灰地推开五十岚栗梦怼到自己脸上的光脚,全无睡意的他掀开被子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仍在酣睡的队友们,推门走出了宿舍。 走廊壁灯亮着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帘。 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摧毁碾碎旁人的梦想前进,按照他过去表现出来的性格,肯定会因为这种残酷的做法而心生歉疚与负罪感,但是,现在的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正涌动着的,是纯粹的快乐和满足,以及像在盛暑的天气拧开一瓶冰镇的碳酸饮料一口气喝光一样的舒爽感。 这是怎么回事?……我真实的个性该不会很差劲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面想着等有机会要不要去看个星盘或者测一下最近很火的那个mbti测试,一面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录像室外。 来都来了,反正也睡不着,再复盘一下今天的比赛录像吧——他把传感器凑上感应装置,看着自动门在他面前滑开来。 但和他想象中黑暗静寂的录像室不同,正对门口的大屏亮着光,深夜的房间里竟然还有两个人在,一个盘腿坐在屏幕前的地上,另一个坐在一旁的桌子旁敲打电脑,手边的杯子上方氤氲着热气。 听到自动门解锁的“嘀”声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门口,两张虽然都没什么表情但同样秀致端丽的面容无端让本来只有电子屏幕散发出的微光照明的昏暗室内显得亮堂了几分。 洁世一愣在了原地。 “千切?相叶?” “晚上好。”眼里只有已经跑到了末尾的进度条的绘里世平静地点头回应了他,抬手打了个手势用先前向千切豹马说的话告知了他看录像的话请随意,“我戴着耳机而且结束就会离开,所以当我不存在就好。” 下午被御影玲王死死地盯着,又被凪诚士郎缠着陪他打了几局游戏,本来她也想躲个懒等明天再收尾,结果可能是这几天为了提神灌的咖啡太多,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她干脆爬起来打算今日事今日毕。 本来想着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在,她连睡衣都没换,只在外面披了件外套,趿拉着拖鞋就过来了,结果没想到深夜的录像室这么热闹,再来一个人都能来局麻将了。 “诶?哦,哦,好的。” 和白天展现在人前的形象不同,她现在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在身后,头顶还竖着一撮张牙舞爪的呆毛,看上去像是没被人仔细打理却依然很好看的洋娃娃。 注意到她还穿着睡衣,洁世一面上一热,不敢再看,低着头走到千切豹马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对方侧过脸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脸红什么?明明是露肤度约等于0的长袖衣裤款式吧。” “!” 洁世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恼羞成怒地反驳:“连什么样子都看清楚了,你看得也很仔细嘛!” “嗯,因为真的很漂亮,所以多看了几眼。”千切豹马大方坦然地点头承认了,“赏心悦目的人会让心情变好。” “说的……好像也是……” 洁世一挠了挠后脑:“千切来这里干什么?” “我睡不着,所以想来看看你今天的进球。”他仰头看向面前的大屏,被它亮起的光芒笼罩着的脸上是自从来到蓝色监狱后就始终保持着的冷漠疏离,“你也是睡不着吧?也对,毕竟白天时进了这么精彩的球,这对前锋而言大概是最美妙的瞬间了。” 今天的工作搭档(指数据处理软件)很配合,全程没有卡顿崩溃罢工,提心吊胆的绘里世在看到页面上弹出的“100%”提示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把得出的结果一份打包发到绘心甚八的邮箱,另一份上传到云端备份,电脑关机后放回包里。 她这才有余暇去关注一旁的洁世一和千切豹马,却只看到了后者在门口看向洁世一时那个阴郁而愠怒的表情和毫不犹豫地扭头走掉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正巧这时候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音响了几下,她低头点开对话框,顶着本体北极兔头像的凪诚士郎给她发了个他最近很爱用的外星人表情包。 【nagi:[躺平.jpg]】 【nagi:猜猜我是谁?】 【elysuim:?】 【elysuim:玲王别玩了,凪发消息句末从来不加标点符号】 【nagi:果然没有睡觉,明天咖啡没收。】 绘里世:…… 可恶,她竟然会上这种当,趁她脑子不清醒的时候突然查岗,玲王学坏了! 【nagi:绘里睡不着的话来一起打游戏】 【nagi:你们俩都给我去睡觉!】 ……看来对面抢手机抢得很激烈呢,也对,玲王的话肯定会优先攒够5pt去换高级床垫。 按熄手机,端起一旁盛着尚还温热的速溶咖啡的一次性纸杯,因为戴着耳机所以全程没听见两人对话的她摘下无线耳机,站起身来走到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洁世一身边:“你们吵架了吗?” “啊,没有。”洁世一回过神来,勉强向她笑了一下,“就是……我可能说错话了。” 想起绘里世的工作,他略一踌躇,还是低声问道:“蓝色监狱所有球员的档案和体检报告相叶你应该都经过手吧,千切他的身体……很严重吗?” 怕这个问题会让她感到为难,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如果不好回答的话就当我没问过就可以!” “的确,不只是要遵守保密协议的要求,还因为这是球员的隐私。”绘里世干脆地点头,“不管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对球员的尊重,我都不能向你透露相关情况,不然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什么?” 她严肃地说:“我会丢工作。” 洁世一:“……”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踢足球的他也看过一些运动医学相关的书,知道千切口中的前十字韧带撕裂这种运动性损伤对足球运动员而言是致命的,最糟糕的情况还会影响到下肢的活动功能,他担心千切的伤势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然不会让他消沉到以至绝望地想要放弃足球。 他代入去想象了一番如果自己受了这种伤会是什么反应,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膝,一瞬间仿佛共感到了千切豹马所忍受着的那种剧烈的痛楚以及更加绵长的、可能将要贯彻往后一生的依然渴望追逐所钟爱之物却已经失去了这种力气的折磨。 他面露低落:“我只是……想要帮他。” “嗯?”绘里世歪头,头顶竖着的呆毛跟着倒向一边后又不屈不挠地晃了几下,在荧幕光里氤出一圈淡淡的金色,“但是帮助的话,得当事人接受才行吧,不然不就成了自我感动了吗。” “是啊。” 洁世一垂下眼睛,黯然地点头,没有切身体会到千切的心情就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了那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他会生气也不奇怪。 绘里世看看他的表情,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把手里的咖啡递了出去:“睡不着的话喝杯咖啡吧,我还没喝。” 不明就里的洁世一接过杯子:“……呃,谢谢?” “不客气。” 绘里世拎上电脑包打道回府,留下原地迷茫的洁世一:但是失眠的话,喝咖啡不是更睡不着吗? -- 妹:但这样可以防止出现你半夜惊醒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因为说错话而扇自己两巴掌并说“我真该死啊”的情况。 第41章 陪练的工资另算吗 以5:1结束了与w队的比赛后,v队暂时轮空。 用积分换到了心心念念的高级床垫的御影玲王终于睡了来到蓝色监狱后的第一个好觉,翌日起床时神采奕奕,早早来到了球场进行自主练习。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萎靡不振地坐在球场边的凪诚士郎和绘里世——凪诚士郎本来也在场上,但看到她在一旁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也迅速对训练失去了兴趣,慢吞吞地挪到了她身边就地一瘫——两个人都困,凪诚士郎是因为打游戏打得太晚,绘里世是用来提神续命的咖啡被御影玲王没收了。 御影玲王以伏案过久颈椎会出问题为由邀请绘里世来当陪练,为此她还咨询过绘心甚八这件事是否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得到了正在往杯面里挤调料包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回复:“可以,只要他们觉得这能够让自己留到最后,蓝色监狱允许使用一切手段。至于过程中不能透露的东西,我想你应该看得懂保密协议,优等生。” “一切手段是真的吗?”她忍不住顺嘴问了一句,“串通踢假赛也允许吗?” 绘心甚八从泡面浮动的热气后拨冗抬起头,对她的问话不置可否,只是用黑框眼镜后毫无高光的眼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绘里世顿时一个激灵:“您辛苦了,当我没问。” “其实陪练的工作你也不是不能胜任,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体能方面你和身高与你相仿的同龄男性差距不大,剑道的技巧用在球场上也会很有意思。”他慢悠悠地说,“要考虑一下吗?” “陪练的工资另算吗?” “……” 对项目的财政情况有所认知的蓝色监狱总指导把脸埋回了泡面桶里,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 说是陪练,御影玲王其实只是为了把凪诚士郎和绘里世从屋子里拽出来,虽然也是室内球场,但起码有绿色的草皮在,也能让整天盯着电子屏幕的这两个人放松一下眼睛。 场上他与剑城斩铁你追我赶攻防激烈,场外绘里世和凪诚士郎神游天外昏昏欲睡,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结果陪练就是帮他们把滚到场边的球踢回去吗? 又一次懒洋洋地伸脚抵住滚到边线的足球将其踢回内场,她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不得不说,大只的凪诚士郎用来当枕头真的非常合适,绘里世起初还只是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脑袋越来越重,慢慢的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滑,到最后躺到了他的腿上。 “?” 感应到大腿上传来的压力,一边想着为什么不能在所有游戏里都普及扫荡模式一边勉强提起精神做日常的凪诚士郎低头看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戳了下她的脸颊:“绘里好狡猾,我也想躺下啊。” 她理直气壮:“你天天挂在我身上我都没说什么,让我躺会儿怎么了?” 又露出了米菲兔脸来的凪诚士郎没再说话,手掌下移,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两边脸颊晃了晃,看着她在自己指腹下凹下去的脸颊肉得到了些许心理平衡。 剑城斩铁眼角余光瞥见球场边仿佛连体婴一般的两个人,有些无语:“相叶也就算了,凭什么凪那家伙也这么懒散?你能不能管管他,正所谓能督促自己勤劳也是实力的一种吧。” “是「勤勉」。用勤劳你是要在球场上种地吗。”御影玲王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把脚边的足球一顶一带传给他,“没办法,努力与否这种衡量庸众的标准,可从来不会影响到天才的成色。” 他自己走到了绘里世和凪诚士郎身边,伸手在两个人眼前晃了晃:“喂,你们两个,真那么困的话就回去睡吧,今天辛苦你们啦。” 场上汗流浃背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上的剑城斩铁:……不是,你要不要再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辛苦的到底是谁? “我说你好歹给我扔瓶水!” 绘里世顿时如蒙大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爬了起来,脚步飘忽地往外走。 怕她这种状态走着走着会一头磕到墙上,御影玲王无奈,拉起还赖在地上的凪诚士郎快走几步跟上了她。 其实绘里世平时不太爱和这两个人并排走,一是从前在学校里这样的话肯定会收到来自「玲王少爷后援会」的死亡凝视,二是她虽然算是高个子,但还是比他们矮了一截,她要是走在中间就会呈现出一个凹型,走在一边就是手机信号,无论哪种视觉效果都很可笑。 但她今天困得睁不开眼,就没在意这件细节末节的小事,任由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把她夹在了中间。 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的二子一挥心情低落地走在蓝色监狱迷宫一般的走廊里,转过拐角时眼前却遽然柳暗花明。 看到绘里世的那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明亮了起来:“学……” ……然后在一只185和一只190巨型生物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中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二子?”绘里世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他,弯起眼向他笑了一下,“昨天和x队的比赛很精彩呢,恭喜你啊,进球王。” 二子一挥的心跳得简直和他第一次在游戏王的决赛中获得胜利时一样快,他抓着迫不及待地用进球积分换回来的手机,即使厚重的刘海也掩不住眼睛的晶亮:“现在,可以加好友吗?” “可以。” 御影玲王伸手越过绘里世的后背,提醒意味地在凪诚士郎的手臂上捏了一下,结果后者正歪着脑袋看着二子一挥的头顶在思考他顶着这样的发型是怎么进的球,丝毫不为所动。 即使一向对凪诚士郎纵容至极,御影玲王也都想翻白眼了,恨铁不成钢地拿手肘狠狠一撞他。 凪诚士郎被他顶了个趔趄,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玲王,为什么突然打我?” “……” 御影玲王和好友那双全无危机意识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心累地扭开了头。 终于加上了好友的二子一挥肉眼可见的开心,双手郑重地捧着手机询问:“那今天要一起打游戏吗?” 见凪不开窍,御影玲王只好亲自出马,皱起眉头想要提醒这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刘海后辈绘里世需要休息,读完刚刚经纪人发来的求助短讯的女孩已经先一步抬起头来,苦笑着扬了扬手机:“今天恐怕不行,突发拍摄任务,我得过去救场……凪也在玩这个游戏,你们可以一起打。” 二子一挥:……? 凪诚士郎倒是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冷不丁地问:“还是和那个黄毛吗?” 绘里世纠正他不太礼貌的称呼:“是黄濑前辈……拍摄的话应该是吧。” 她和黄濑凉太在同一个经纪人手下,已经算半固定的拍摄搭档了,就是不知道这次男子组那边缺不缺人。 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匆匆离开的背影,二子一挥一时间有些呆,而得到回答的凪诚士郎转回头,不紧不慢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加我,”他懒洋洋道,“我和你打。” 第42章 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绘里世是个很糊的兼职平面模特,糊的原因是入行半年以来拍摄次数屈指可数,是以就算顶着一张即使在演艺圈也足够出挑的脸工作号也才堪堪破千关注,她也没有往这个会限制自由的行当深入发展的意图,觉得保持这样的现状就很好。 经纪人起初还在信誓旦旦地要把她打造成“天才学霸美少女模特新秀”,可惜因为她的不思进取而含恨折戟,精神状态一度被她传染得心如止水,这次简讯中的措辞却十分亢奋。 也难怪,据她说这次合作的摄影师来头很大,擅长使用恍若隔绝尘世的光影来营造如梦似幻的氛围感,年纪轻轻便蜚声国际,有的是专业模特挤破了头想和他合作。 可惜天才往往都有些怪癖,他本人性格极为乖戾挑剔,在拍摄现场动辄疾言厉色地训斥合作对象,不满意甚至会直接赶人,业内有名有姓的模特基本上都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怼了一遍 ,能让他满意的少之又少。 拍摄的主题是「枯荣」,灵感来源于文艺复兴史上声名显赫的波吉亚家族,在为蒙昧昏聩的中世纪欧陆带来了第一缕拂晓曙光的同时,这个姓氏也长久地与诸如腐败、滥情、谋杀之类的流言纠缠在一起。 ——就像墓地里汲取腐尸的养分生长的玫瑰。 而谈及波吉亚家族,最为普罗大众所熟知的大概就是那对着名的兄妹,西泽尔与琉刻勒茜,这次拍摄正是以他们为主角,通过两人幼年到中年时代的变化来展现那个时代的枯荣盛衰。 为了满足摄影师的拍摄需求,杂志方特意给他搭建了一座等比复制的哥特式城堡摄影棚——其实以摄影师对艺术追求的吹毛求疵,本来想直接飞欧洲在真正的古堡中拍摄,可惜被草台班子一般的当地文物保护部门坑了一把,联系好的城堡因为年久失修在地中海的雨季中轰然倒塌,只能用来给后人缅怀历史,用作拍摄背景是不可能了。 其他允许拍摄的古堡又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手续,时间不等人,只能退而求其次。 从进门看到颇为宏伟的城堡布景的惊叹中缓了过来,听到这个故事的绘里世神情有些微妙:文物保护单位,说塌就塌了?……算了想想连巴黎圣母院都会失火,欧洲遍地都是的城堡塌一座也不是太离谱。 西泽尔和琉刻勒茜在彼此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一般让后人无从深究的人生中似乎扮演着无可替代的角色,据说西泽尔深爱着他的妹妹,他为了政治利益不惜将她远嫁,却又无法控制内心的嫉恨一次次地将她夺回到自己身边,而因为与兄长乃至父亲的似是而非的传闻,琉刻勒茜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描绘成了轻佻堕落的蛇蝎女子的形象。 不过随着更多的历史记载被考据出或证伪,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她只不过是父兄手中的政治筹码,是文艺复兴时代女性地位的一角缩影,并无多少自由意志可言。 听经纪人科普背景听得一头雾水的黄濑凉太突然恍然大悟:“哦哦,我听过这个,是不是kaito和初音的那个,坎特雷拉?” 绘里世也跟着点头:“嗯,玩刺客信条看到过。” 她世界史虽然学的不错,但教科书总不会提这种花边野史。 经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迅速地瞥了一眼还在机器前把从模特到工作人员都训得团团转的摄影师,觉得如果这位怪才知道推荐来的模特把他眼中的艺术和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可能会把这俩人当场丢出去。 “你们俩,待会给我好好表现。”她痛心疾首,“我可是豁出老脸才给你们争取到了试镜的机会,如果这次拍摄顺利的话,说不定以后还能合作。” 因为她十万火急的语气而匆忙骑车赶来连气都没喘匀的绘里世:“……不是说让我救场的吗?原来只是备选啊。” 她对被人当狗训不感兴趣,反过来还可以试试……后半句划掉。 涉嫌在简讯里夸大其词把手下艺人诓来的经纪人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近乎眼含热泪:“就试一试嘛,我们家绘里世这么优秀肯定可以过关的。” 她抬眼望天:“倒也不必对我抱有这么高的期望。” 经纪人抱着她不肯撒手,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而且和这种大牌摄影师合作的话酬劳绝对少不了的,更别说后续带来的资源升级了!” 绘里世:。 她不关心什么时尚资源,但经纪人的前半句话的确给她造成了会心一击,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问道:“能给多少?” 经纪人飞快地报出了一个她认为会让绘里世拒绝不了的数字,就算到时候结算到不了这个价格,大不了她自己补上就是了,不管怎么样,她是绝对不会让两个人错过这次机会的。 绘里世:虽然还是不能接受这种除了艺术外对任何人和事都全无尊重的态度,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黄濑凉太笑了起来,开口帮经纪人劝道:“试一试好像也没什么?不过我也觉得没多少希望。” 他的头发用一次性染发剂染成了黑色,还穿着校服——估计是直接从学校赶过来的——看起来很像刻板印象里的好学生。 他耸耸肩:“摄影师其实有很中意的学生模特,可惜对方说是去参加封闭式集训了,实在抽不出身。我好像和那位的形象差别很大。” 经纪人怒喝:“凉太,不要没尝试就先说丧气话!就算不贴脸我们可以用可塑性来弥补!” “是、是。” 绘里世随口问:“谁啊?” “雪宫剑优……是这个名字吧?据说长了张看起来就很贵的脸。” 听起来有点耳熟,但绘里世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她在蓝色监狱只负责一个区域,对其他区的人只在收缴物品时匆匆过了一遍脸,还不全——也没太在意。 “就算是为了含辛茹苦的经纪人姐姐,这次也得努力啊。”黄濑凉太向她眨了眨眼睛,随手拈起垂在颈侧的一缕黑发,“不过人物设定不是欧洲人吗,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染头发。” “这个啊,”绘里世给他科普,“因为那时候的欧陆比较推崇罗马血统的黑发,被认为是贵族的象征,西泽尔流传的画像和大部分文艺作品里的形象也都是黑发——kaito不算——应该是为了更贴脸?” “哦哦。”黄濑凉太连忙点头虚心受教。 绘里世也拨弄了一下头发,有些担心:“我不会也要染头发吧?能不能戴假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太喜欢折腾自己的脑袋,而且染完万一没被选中总觉得很亏。 “绘里世就不用了。”经纪人摇头,“琉刻勒茜在设定里是金发,和你本来的发色差别不大,再加上打光的修饰应该足够了。”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绘里世眼下挂着的偌大黑眼圈,顿时发出尖锐爆鸣:“你这样待会儿怎么上镜啊,快快快我帮你先补个妆。” -- 经纪人:你俩少看点二次元吧! 摄影师更属意雪宫剑优就只是因为觉得他更贴西泽尔的形象,和颜值咖位没有关系,就是雪宫只看脸就很有那种阴郁潮湿、让人想起湿漉漉的雨季的气质,黄濑多少还需要用表现力弥补,然而雪宫这时候在坐牢(bushi) 第43章 哥哥,看着我 果不其然,摄影师看到黄濑凉太和绘里世的第一眼就失望摇头:“不行,他们也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故事感。” 一旁杂志方的工作人员表情已经快要碎掉了:就,老师您一边要求模特要青涩要完美契合主人公少年时代的形象,一边又要求要能表现出后来人回望历史的抽离旁观的故事感,但也不能太抽离到无法融入人物,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妆都化了,绘里世必不可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在日常状态下想有您说的那种感觉可能有点困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等我们试妆后再考虑一下。” 一瞬间,不管是拍摄人员还是上一个被摄影师训得体无完肤的模特看她的眼神都变得肃然起敬起来,因为真的很少有人敢这么和这个烂脾气的天才这么说话。 “是啊老师。”工作人员鼓足勇气劝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组模特,如果还不行的话今天的拍摄进度又要泡汤了,要不就让他们先试试衣服?” 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的摄影师又看了眼绘里世,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同样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造型师露出了“终于得救了”的表情,看绘里世宛如在看屈尊下凡救苦救难的天神,豪迈地把整排衣架拉到了她面前让她随便挑。 看着眼前一排带着华丽拖尾和繁复装饰的欧风蓬蓬裙,绘里世的眼神短暂游移了一下。 “没关系的,”夕染宽容道,“绘里世喜欢的话可以直说,喜欢美丽的衣服是人类的天性。” 真红从她的口袋里兴奋地冒出了头来,冲着其中一条比比划划:“我喜欢这个!这才是符合我身份的礼服裙!” 白夜则有自己的审美取向:“我更喜欢和风。” 被暴露内心的绘里世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她,飞快地把三小只摁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选了一条没那么夸张的带珍珠系扣的高腰绸纱长裙。 虽,虽然真红选中的这条大裙子真的很好看,但是还是不太符合设定里琉刻勒茜的年龄阶段,穿上这条裙子大概就不是台伯河畔纤细忧郁的少女而是女教皇驾临她忠诚的罗马,她倒是不讨厌这个if线,但摄影师显然要的不是这种感觉。 而且搭这条裙子的束腰实在是太可怕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抽绳和并未收紧看起来也只有只手可握的围度,比起衣物给人的感觉简直更像刑具,她怀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常人类能把自己塞进里面,怎么也得抽掉两根肋骨。 “等一下!” 她拿上衣服准备进更衣室之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的造型师匆匆喊住了她,往她手里偷偷摸摸地塞了一对胸垫。 绘里世:。 身材不符合文艺复兴时期对女性的审美还真是抱歉啊。 她换过衣服,对着更衣室里的落地镜中倒映出的自己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把领口拉高了一些。 也换好衣服的黄濑凉太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和她的想法一样,他也没有选太繁复的礼服,而是轻便的衬衫长裤,外面套了件深红色长外套,当然,因为时代审美,看上去还是要比现在的衣服要华丽很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绘里世在想什么?”黄濑凉太随手扯了扯因为扣子全都一丝不苟地扣了起来而让他觉得有些憋闷的衣领,“我猜和我想的一样。” 绘里世接口道:“比起恶名昭彰的禁断兄妹,我们俩更像盛装打扮后准备出发去漫展的coser。” 没办法,两个人都是学生气很浓的长相,平时接的拍摄任务大都是时装广告或者青春杂志的封面,穿潮牌或学生装都能轻易让人从照片里感受到飞扬的少年意气,但配上这种复古风格的服装怎么看怎么违和,完全没有波吉亚兄妹那种沉重的感觉,硬要说的话也只能是换上父母的礼服偷偷溜去参加舞会的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当然,还是更像coser。 化妆师默默亮出全套工具,现场上演东亚四大邪术之一,高光眼影修容齐齐上阵,硬生生把黄濑凉太从阳光健气男高化成了阴暗男鬼,深陷的眼窝和眼下的阴影都透出一股怨气冲天的劲头。 他对着手机自己照了照,觉得这样倒是有点贴脸了,就是挺吓人的——可能是为了营造那种苍白阴郁的感觉,他怀疑化妆师在他脸上可能用了三斤粉底。 绘里世也得简单调整妆容,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点开了西泽尔的维基百科,准备临时抱一下佛脚。 满屏的字看的体育生一阵眼晕,下面列出的参考链接点开后也是一条比一条冗长,说是要了解西泽尔就必须读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听起来的确很厉害,但他现在也没时间补课了啊。 另一边,化妆师拿起修容后略略比了一比又放下,职业病发作地感叹道:“相叶桑的轮廓很立体呢,不太像东亚人,是混血吗?” “不算吧。” 绘里世的长发被分出几缕编成了互相嵌套交叠的三股辫,余下的发丝在脑后盘成发髻被辫子绕过一圈,从背后看有些像收拢的花苞,饰以镶嵌珍珠花的简单发箍:“我妈妈是混血。我长相随她。” “哦哦,难怪。” 黄濑凉太抬起头来,眨巴了两下眼睛,尾音里带着无意识撒娇一般的拐弯:“绘里世,这个人的性格好复杂啊,感觉不太好把握。” 他喜欢平面模特的工作,也并不缺少自信,但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有文化的拍摄背景,不免还是有些紧张:“姐姐如果我搞砸了你会杀了我吗?” “哈,哈。” 被点名的经纪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她肉眼可见地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作祈祷状,听到黄濑凉太这样问后顶着一张心如死灰的平静脸回答道:“当然不会,就是我自己会从东京塔上跳下去罢了。” “……压力好像更大了啊。” “嗯,比起琉刻勒茜,西泽尔的确更复杂了一些。”绘里世一手撑住下巴,一手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前辈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们先来预演一下如何?场景设定我私聊发给前辈了。” “可以啊。”黄濑凉太眼睛一亮,稍稍坐直了身子,像在认真等待指令的大型犬,“对哦,绘里世的历史很好呢。” “教科书上没有这种劲爆的内容啦,是看游戏过场剧情和背景设定了解到的。” “那也很厉害,我打游戏剧情都是skip的!” “虽然很谢谢前辈夸我,但现在请把笑收一下。”他现在的表情只能让绘里世想到网络上常见的金毛咧嘴傻笑表情包——虽说现在是黑发——怎么看怎么和他现在的妆面不搭,“用通俗一点的说法,你ooc了哦。” “诶?”乖乖坐着的黄濑凉太几乎能让人幻视在他身后摇来晃去的尾巴,有些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可我忍不住嘛,我看到绘里世就想笑。” “……为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黄濑凉太简直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迟钝,如果是后者,那不应该啊,难道说聪明劲都用在了学习上所以感情方面就短板了吗。 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会忍不住想笑啊——他差一点就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但女孩似乎并不想深究方才的问题,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用了一点力气将他拉向自己,在确认他的目光已经因为她毫无征兆的动作而略显慌乱地移到了自己脸上后,转而用虚蜷的四指顶住他的下颌,拇指抵在了他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唇角边缘,抚平了那里的笑纹。 她抬头看他,笼在他的身形投下的阴影中的眉眼显得有些晦暗不清,是仰视的角度,却丝毫没有给他自己正在被仰视的感觉。 彼此交缠的呼吸里,她轻声命令道。 “哥哥,看着我。” 第44章 血亲,恋人,魔鬼与狂信徒 西泽尔·波吉亚,与罗马历史上那位最伟大的独裁者同名,以他的残酷、暴虐和征战的天才支配着15世纪末的意大利,彼时欧洲历史中最为恶名昭彰的统治者,却同时被列昂纳多·达·芬奇形容为“拥有宁静的面孔和天使般清澈的双眼”,也许在把手伸进弥漫在地中海北岸的迷雾中搅弄风云之前,他也曾经是孩子与少年。*1 而在这个时期,一个人自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便与他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他们亲密无间地分享血缘、情感与欲望,像是把一部分血肉和灵魂切分了下来,缝进彼此的生命里。 他们是血亲,是恋人,也是互相诱惑彼此堕落的魔鬼和狂信徒。 ——他的妹妹,琉刻勒茜·波吉亚。 白裙的女孩坐在带有雕花扶手的楼梯上,裙裾流水般淌过阶梯,像从窗台眺望花圃的孩子那样托着腮,神情又让人想起林间迷途的鹿,她光着脚,鞋子掉落在一边,仿佛刚从一场舞会上逃离,脸庞上还残存着一点稚气的天真。 然而事实上,她已经将要步入自己的第二段婚姻,她的第一任丈夫在与她的婚姻中身败名裂,而他以相同的手段对她施以了报复。 西泽尔沉默着拾级而下,在她面前单膝半跪下来,捡起掉在一旁的鞋子为她趿上,自然而然地为她做着仆从才会做的动作。 琉刻勒茜没有挣扎,但也没有流露出欢欣的神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清亮透彻的瞳仁仿佛无声涨潮的海。 画报拍摄和影视表演不同,无法通过台词和动作来表现性格,能依靠的只有眼神与脸上的微表情,难以言喻的隐秘情愫在两人之间静悄悄地涌动。 【哥哥、西泽尔,看着我。】 她弯起唇角,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西泽尔的脊背僵硬,脸不自然地微微偏向一侧,是下意识地逃避的身体反应。 【为什么不敢看我呢?是因为歉疚吗——在我结束和年龄几乎是我两倍的第一任丈夫的婚姻不久之后,你和父亲就要迫不及待地就要把我嫁给另一个男人?】 他看出她眼中流露出的讥诮,却只作未觉,眼睛里像是结着一层坚冰,冻结了所有的情绪。 【琉刻勒茜,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不要再说这种任性的话。忘掉那桩让你不愉快的婚姻吧,比谢比利公爵会是一位很好的丈夫,英俊、温和,他可以给你幸福。】*2 【那如果他不爱我呢?】 西泽尔冰冷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抽动。 【没有人会不爱你,你是意大利这顶冠冕上最璀璨的明珠,即使是父亲礼冠上的那一颗也无法与你争辉。如果他不愿意为你奉上自己的心,那么我会亲手把它挖出来献给你。】 琉刻勒茜的人生里从来不缺少溢美之词,但从前西泽尔的认可总是会让她格外开心一些,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像宫廷里陈列的东方白瓷,冷硬却脆弱,仿佛触手生凉。 【那么你呢,西泽尔,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我珍视你如同珍视我的眼睛,我们是血脉至亲,分享彼此的灵魂,哪怕是神明和死亡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又一次把我推到别人身边?】 琉刻勒茜竖起食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西泽尔轻轻闭上眼,回避了她的视线,脸上殊无血色。 她看着他,终于笑了起来,却又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 ——我从未怀疑过你爱我这件事,但是哥哥,「爱」为什么会是让人痛苦的东西呢? 这是西泽尔与琉刻勒茜关系恶化的开端,后者终于恍悟在兄长的野心面前一切都要让步,也包括她在内。 她几乎想要恨他。 要表现出这一幕里两个人之间无法割舍的感情和无法彻底的恨意的浮动交织是件很困难的事,但绘里世和黄濑凉太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好,轻而易举地让周遭的人沉浸到了那种湿漉漉的雨季一般的氛围里。 摄影师开始看到两人的打扮直接嗤笑了一声说如果我要拍罗密欧与茱丽叶初遇时的场景的话会找你们的,现在却已经端起了设备,聚精会神地盯着取景框,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已经进入了紧绷的工作状态。 “……老师?”助理在一旁小声提醒着问了一声,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满意了。 摄影师摇头制止了他,轻声说:“下一幕。” ——下一幕是比较轻松的场景,在和第一任丈夫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琉刻勒茜依然住在罗马,将要准备正式踏进社交场,自得其乐地在房间里试礼服。 垂落的层层叠叠的白云一般的纱幔被风拂动,让被掩映在其间的她身后也像是多了一双飘曳的云一样的翅膀,西泽尔安静地站在纱幔的阴影里,用目光追逐她的背影,直到她玩闹一般地凑近。 在凡人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偏爱和娇宠的簇拥下长大的女孩仰头看他,眼里是明晃晃的狡黠,他任由她将自己逼至角落,只用眼神询问。 【怎么了?】 她踮起了脚尖。 她的脖颈上,被缚的殉道圣子在黄金錾刻的十字架上头颅低垂,仿佛也在避让这段本应不容于世的感情。 年轻的枢机主教伸出手,用拇指挡住了圣子的眼睛。 【还有侍女在。】 【没关系。】 【……】 西泽尔的神情无奈又温和,他一手扯掉那枚黄金十字,将其攥进手里,任由其上凹陷的花纹深深嵌进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拉过随风飘拂的轻纱帷帐,遮住了两人的身形。 然后低头,蜻蜓点水地,吻了她的额头。 一如虔信者亲吻神明。 他是兄长,亦是教士,倘若人死后真的皆有报应,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下地狱。 而他甘之若饴。 因为她会和他一道。 -- 本章比较意识流且涉及到相关历史背景,希望不要造成太大的阅读障碍。 →只是借位!(手动高亮) →【】中是眼神交流,两个人全程没有对话。 →*1:西泽尔又译凯撒。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子,十八岁就任枢机主教。 →*2:比谢比利公爵,琉刻勒茜的第二任丈夫,结婚两年后被西泽尔派人刺杀。“如果他不愿意为你奉上自己的心,那么我会亲手把它挖出来献给你”和“虔信者亲吻神明”灵感均来自美剧《波吉亚家族》台词。 第45章 引导者 只是借位只是借位只是借位——!!! 表面上神情温和专注地看着绘里世的黄濑凉太内心已经被这行大字尖叫着刷屏,如果不这么拼命提醒自己,他绝对会脸红到被暴脾气的摄影师当场丢出去。 女孩的脸离他的只有寸许距离,看起来皎洁又光润,像是晕着一层无形的光彩,上妆后被拉得更长的睫毛似有似无地拂过他的眼睑,仿佛蝴蝶翕张的翅膀,补光灯的光线照在上面,被筛碎后抖落成明灭流光,将那双被掩映在其中的蓝眸映衬得更加摄人心魄。 明亮、沉静、专注,除了他的身影外别无他物,简直会让他产生自己是被她爱着的错觉。 其实倒影中的那一抹黑发清晰地提醒着他,这只是琉刻勒茜看西泽尔的眼神,而不是绘里世看黄濑凉太的眼神,但是,他依然因此心生了某种几乎让他想要战栗的欣兴。 在琉刻勒茜含情凝睇兄长的眼睛后,绘里世正在以眼神与神情引导掌控他,从那声“哥哥,看着我”开始,近似于强迫一般地让他沉浸入了这场不为世俗所容的关系里。 西泽尔在被伦理和信仰拉扯的痛苦中沉沦于对琉刻勒茜的感情,黄濑凉太的心情却直白热烈,心脏跳得比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篮球赛后还要快,简直像是突然产生了自我意识,迫不及待地想要撞破胸廓蹦出来,把满腔心意剖出呈献给她。 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不安分。 嗅到从她发丝上传来的淡而幽微的苦橙花香,他甚至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快要喘不过气来。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心跳得也没有这么快,也不是没有以情侣的设定一起拍摄过画报,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种感觉。 “……前辈?” 听到摄影师表达满意的许可后,绘里世放下因为全程保持着微微踮起而有些酸胀的脚,见他还在发怔,疑惑地出声喊他。 “嗯?”黄濑凉太这才回神,下意识地露出招牌笑容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绘……” “别笑。” 绘里世故技重施地用手指按住他的唇角,低声提醒:“保持状态。” 感受到比自己的体温略低的她指腹的微凉温度,黄濑凉太的脸这下真的彻底红透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庆幸化妆师给他打的粉底足够厚。 两个人扮演的是西泽尔和琉刻勒茜的少年时期,拍摄场景主要分为三幕,台阶上的背道而驰,房间里的隐秘亲吻,以及舞会上的共舞。 世人眼中是兄长温柔妥帖地引导初入社交场的妹妹开舞,无人知道他们把这场共舞当作彼此的婚礼。 这一次,摄影师想在动态中抓拍自己想要的画面,但问题是,黄濑凉太不会跳交谊舞,绘里世比他强点也有限。 还没等摄影师的眉头皱到一半,经纪人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震声道:“我们可以学!凉太和绘里世的运动能力都很好,很快就能掌握基础舞步,请给他们一点时间!” 绘里世:……还请不要随便给人许下这么厉害的承诺? 经纪人把两个人拉到一边,冲两人比比划划:“绘里世不是说学过一点交谊舞吗?反正画报拍摄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带着凉太随便转几个圈就好。” 见识过绘里世身上许多奇奇怪怪的技能点后,黄濑凉太很好奇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诶,绘里世还会跳舞?” “有一点芭蕾底子,交谊舞是之前学园祭上演睡美人的时候学的,入门水平。” “绘里世竟然还会参加学园祭吗?”黄濑凉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个扮演王子的家伙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有这样的运气,“我以为你这么忙,不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要是知道你演睡美人的话肯定会去白宝看的。” “因为被要求本着自愿的原则必须参与。”绘里世实话实说,“没什么好看的,剧本是改编版,主角是仙子们,睡美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躺着,跳舞只有结尾的一点点。” 不然就算班长跪下来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她也不会答应,至于交谊舞是扮演王子的御影玲王给她临阵恶补的,顺带一提,凪诚士郎抽到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好签,演布景树。 经纪人坚定地冲她点点头,鼓励道:“绘里世一定可以!” 她打开手机,贴心地为两个人找了首配乐。 “……” 被赶鸭子上架的绘里世板着脸在轻快的小步舞曲里向黄濑凉太伸出一只手:“如果待会儿我踩到前辈的脚的话,请见谅。” “不……这句话好像应该我来说吧,毕竟我可是一点基础都没有。” 回想着之前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场景,黄濑凉太有些笨拙地一手搭住了她递到自己面前的手,一手虚扶住了她的腰。 “往上些,贴到肩胛骨下方。” 绘里世正直地按照以前御影玲王的指导纠正他的手势。 “哦哦。” 大概是因为短暂地离开了摄影师的死亡凝视,没法再用拍摄紧张来自我催眠,黄濑凉太反而更不自在了,闻言连忙依言照做,只是还是不太敢和她对视,怕在那双镜子一般的眼瞳注视下暴露自己的内心。 “前辈,直视舞伴的眼睛是基本的礼貌哦。” 但他听到绘里世说。 “——看着我。” 和先前别无二致的话语,只是少了琉刻勒茜对兄长诉说时氤氲流动的感情,回归到她日常状态下的清冷淡静。 ……但不知为何,黄濑凉太依然感觉自己被命令了。 在交谊舞中,处在引导和支配地位的一般是男性,女性必须要跟随男性的引带,但现在因为黄濑凉太是初学者,所以情况似乎完全反了过来。 她旋开了舞步,裙摆随之扬起,像一朵遽然盛开的花。 “——跟着我的指令。” 冷静的,从容的,不容违抗的。 糟糕,心跳得好像越来越快了。 他恍惚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绘里世这样强势的一面,轻易地抚平了他在面对不熟悉的领域时本能心生的些许忐忑和紧张,他只需要跟随她的指令,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那种刚刚消退不久的战栗感再度击中了他,以至让他的指尖都产生了一瞬轻微的颤抖,记得以往在球场上将要拿下赛点时,他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这种感觉,大抵可以被归类为兴奋。 -- 拍摄选了黄濑就是想表现妹控场的隐藏属性,正好和黄濑的隐藏设定互补。 和雪宫拍的话就没这味了,参考三次选拔开始前雪宫向绘心就自己的排名提出质问这一点,他的内在性格会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强势,和妹在拍摄中大概会更势均力敌一些,两个人的拍摄过程可能很顺利很班味,拍完后正好一起回蓝色监狱,妹在路上买了份关东煮问雪宫吃不吃,雪宫礼貌地拒绝后妹就自己吃了。 也很可爱。 第46章 危,黄濑凉太,危 这可不太好。 黄濑凉太想。 说出去的话,一定会被人当成变态的。 好在绘里世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摄影师翻来覆去地拍不到想要的镜头,她只能按照他的呼来喝去一遍遍地转圈,觉得自己像个陀螺。 黄濑凉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摄影师大声呵斥他他的神情应该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梦中的惘然若失”,他一边想着“这到底是什么表情”一边试着照做,结果换来他的勃然大怒:“我没有让你挤眉弄眼!” “用那种没睡醒一样的表情就可以了。”绘里世小声提醒。 黄濑凉太如遭醍醐灌顶,心想搞艺术的说话都这么难懂吗。 “不好意思我脚很疼,可以先暂停一下吗?”绘里世看了眼时间,面无表情地举手示意。 她虽然不用穿那种凶器一般的高跟鞋配合黄濑凉太的身高,但也不可能穿着运动鞋跳舞,硬底的舞鞋磨得她的脚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再这么下去会被磨出血泡来也说不定。 而且她能感觉到,周遭社畜的怨气已经到了近乎实质化的程度,简直化成了不祥的黑气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上,放任这样下去的话总觉得可能会催生凶杀或者灵异事件,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们,她果断叫停。 在疑似有躁狂症的摄影师发火之前,她抢先截断了他的话音:“既然您对您的作品这么精益求精的话,我想让模特保持充足的状态也是保证创作质量的一环,而且看您的样子,似乎也需要调整一下。” 场边的摄影师助理看她的眼神已经堪称五体投地,宛如在看挺身而出对抗大魔王的勇者。 绘里世不喜欢加班,但提前告知且报酬给够的情况下可以接受,像这种没完没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需要调整的要求恕她敬谢不敏。 沾她的光终于能喘口气的黄濑凉太和她坐到了一边,和她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小声抱怨:“哇世界上怎么会有脾气这么烂的人,他走在路上真的不会被人打死吗?” 在拍摄中已经差不多把今天的能量消耗殆尽了的绘里世语气比平时还要低迷几分:“可能这就是……天才的怪癖吧……” 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让黄濑凉太有些担心:“绘里世没事吧?脚疼得厉害吗?” “其实还好,但再转上一个小时就说不定了。”她闭眼,“转得我头晕。” 黄濑凉太想了想,偷偷摸摸地找工作人员要了两颗薄荷硬糖,分给了她一颗。 略微有些呛人的清凉甜味多少缓解了她的不舒服。 “说来,绘里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留香很好闻呢。”担心沉默的话会让她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他没话找话,鼻尖上的汗在灯下亮晶晶的,“正好最近我也想换,可以推荐一下吗?” 绘里世报出了在用的洗浴用品的品牌名,很平价的一个牌子:“不过如果前辈喜欢这个香味的话,男用款会淡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到。” 黄濑凉太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中的不对劲之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暂时把扑通乱撞的少男心事搁置到了一边。 他敢说自己考试时脑子绝对没转得这么快过:“难道说绘里世用过男款的吗?这么说我用女用款应该也可以?” “那倒没有,是因为凪在用。”绘里世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虽说男生和女生的发质不同,但听说女用洗发水会强化滋养修复功能,说不定的确适合需要经常染发的前辈?” 黄濑凉太觉得自己的发质目前还蛮好,不需要滋养修复,完全没把她的后半句话听进去。 “……所以说凪是?” “啊,是朋友啦。就是前辈上次见过的那个。” 他的心再度开始彰显自己独立的存在感,只不过这一次是怨怼郁卒交加,当场化身尖叫鸡向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让你束手束脚患得患失整天抱着网上看来的爱情宝典觉得要留给她足够的空间等她自己发现,看看,现在被人超车了吧,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 没,没关系的——他底气不足地鼓励自己——既然用词还不是“男朋友”,那就还有机会……吧? 他挤出了一个更像是欲哭无泪的笑:“啊哈哈……突然想起洗发露才刚买不久,再买新的好像有点浪费……” 可惜绘里世并没有发现他笑容里的勉强和苦涩,正低头看手机。 预感到拍摄任务今天大概率没法顺利结束,她给帝襟杏里发信息抱歉地说明了情况,希望明天再请半天假。 对方很快回复了她。 【帝襟杏里:没关系,毕竟我们平时也没有休息日,你有事要忙的话尽管说就好(?>?<?)】 绘里世给她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帝襟杏里回给她一个表示被萌到的捂脸小人。 黄濑凉太看看她,默默地抽出一张手帕纸来,按照网上搜到的教程想要叠一朵纸玫瑰出来。 趁绘里世不注意的时候把玫瑰递到她面前,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问为什么要给她这个,到时候他就回答“因为感觉玫瑰很适合这次的拍摄主题”——他感觉自己设计的这个场景非常自然完美。 ……可惜卡在了折纸这一步。 他使劲儿拽了拽花瓣边缘,希望能让它们变得稍微平整一些,但比起玫瑰,他手里的折纸作品还是更像一颗皱皱巴巴的包菜,还是作画崩坏的动画片里的那种。 所以当绘里世再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就是正对着手里的包菜发呆的黄濑凉太:“前辈?” “啊。”他惆怅地应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倒真有些摄影师先前说的那种意味,“绘里世,你觉得它像什么?” 绘里世眨眨眼睛,不确定道:“……卷心菜?” “是吧!”黄濑凉太悲从中来,“我也觉得很像!” 以为他也因为冗长的拍摄工作感到了无聊,绘里世也拿了张手帕纸,手指灵巧地用明明与他完全一致的步骤将其翻转折起,转眼间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就出现在了她手里。 “在咖啡厅的时候学的。”她轻描淡写,“和蛋包饭美味魔法一样,都是才艺展示的一部分。” 见黄濑凉太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满“想要”,她顺手想把这朵折纸玫瑰递过去,大腿上却突然扑上来了一个重物。 “姐姐!” 是拍摄琉刻勒茜幼年时期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年纪,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嘴很甜也很有礼貌地先向绘里世问了好后才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我可不可以用糖换姐姐折的漂亮花花?” 黄濑凉太瞬间就觉得她不可爱了。 可惜和小孩子计较会显得他很小气,他只能偷偷瘪了下嘴角,一个人暗暗地生闷气,看着绘里世把那朵玫瑰给了小女孩。 绘里世算不上喜欢小孩子,但如果不给人添麻烦的也不会讨厌,把玫瑰给她后摇头拒绝了小女孩递过来的巧克力:“我不要你的糖。” “那姐姐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朵?”小姑娘似乎也因为自己的得寸进尺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或者姐姐教我怎么折,我想也给阿夏一朵。” 绘里世这才注意到扮西泽尔的小男孩在她身边,他和女孩年纪相仿,但性格远没有她这么乖巧讨喜,黑漆漆的瞳孔像两汪死寂的深井,看不出任何情绪,让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拿了张手帕纸。 第47章 一不小心就会碎掉(本章有私设,见作者有话说) 但还没等她叠完,耳边就响起了一声尖利的斥责声:“——不要给我们家小夏这种东西!” 伴随着“啪”的一声,小女孩伸出的想要递给男孩糖果的手被女人重重地打了一下,手背迅速红了起来,那块糖也被打到了地上。 眉目间依稀和男孩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大概是他的母亲兼经纪人,很多童模都是这样的配置——粗暴地把他拉到身后,恶狠狠地瞪了小女孩一眼后又转身一迭声地呵斥起自己的儿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吃糖会发胖,还会长痘痘,影响上镜,现在童模竞争这么激烈,你又笨,没了外形优势还有谁会选你,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小女孩被她吓了一跳,大眼睛里迅速蓄起了水雾,捂住被拍红的手背咬紧了嘴唇。 女人喋喋不休,绘里世听得烦躁,抬手示意出口的位置:“要教育孩子麻烦出去,这里是摄影棚,不是你家。”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小女孩的母亲也冲了过来,像只怒发冲冠的母鸡一样护住了女儿:“我女儿好心给你儿子糖,你们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打人呢?” “都是童模的家长,你能不知道他们不能摄入太多糖分吗?”女人不依不饶地冷笑,“她自己不吃反而塞给我们家小夏,你们安的到底什么心?” “你——” 小女孩的母亲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打人后还要倒打一耙的人,被她气得语塞,女人见状,反而愈发得意,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输出些什么。 “……妈妈。” 这时候,男孩终于开口喊了她,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和动作中分明透出祈求的意味来。 可惜女人显然没有轻易罢休的打算,好在这时候摄影助理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色难看地隔开了两个眼见就要推搡在一起的母亲:“两位不要在拍摄现场争执,你们也知道,老师的脾气不好。” 听到摄影师被搬了出来,女人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满脸堆笑:“是是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错,和我们家小夏没关系。您要是觉得他表现好的话,希望以后还能再合作。” 摄影助理似乎也对她对待孩子的态度颇有微词,礼貌地敷衍了她几句后就折了回去,女人见状,悻悻地止住了话头,也拉着男孩离开了。 小女儿的母亲蹲下身来吹了吹女儿通红的手背,一边说着“痛痛呼呼”一边心疼地抱紧了她,看着女人的背影小声抱怨了一句:“……真是精神有问题。” 黄濑凉太与她的想法不约而同,附耳和绘里世吐槽:“这个摄影棚里精神不正常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远远的,还能听见女人絮絮叨叨的训诫:“你将来可是要进演艺圈的,一定要学会自己争取机会,不仅拍摄时要好好表现,场下也得嘴甜些,给工作人员留下好印象……我是你妈妈,只有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是啊。 男孩乖乖地跟在母亲身后,看起来完全就是逆来顺受的提线木偶,只有绘里世看得到,他身前的空气里,丝丝缕缕的黑气正在缓缓浮动聚集,最终凝实成了一颗通体灰黑的心灵之蛋,静静地漂浮在他身边。 被夹在社畜因加班而产生的近乎实质化的怨念和孩童崩坏的梦想中间,已经离职许久的前守护者平静地想,难道我非得守护这个世界不可吗? ——当然不是。 怨念虽然很强烈,但也没有到诅咒的程度;而那颗心灵之蛋与坏蛋也有所不同。 比起黑化,它更像是被掏空了。 每个人理论上都会诞生心灵之蛋,或孕育出理想中的自己,或随年岁的增长和现实的变化而日渐虚化直至消失,或在自身的动摇下被刻上“x”号,但偶尔,也会有在还没有产生梦想之前就已经在重压之下崩溃掉,因而再也无法产生任何可能性的情况。 所以说,先不说她本就已经失去了净化的力量,就算真的净化了这颗心灵之蛋,剩下的也只有脆弱的空壳而已。 更何况,净化之后,他就能挣脱控制欲强的母亲的掌控,脱离这种让人窒息的家庭环境了吗?和因为觉得「做不到」而否认自己的梦想的人不同,伸手捞这样的他一把,然后任由他跌回烂泥死水一般的环境里,在循环往复被施加上的枷锁桎梏中再度失去颜色,这样高高在上的「拯救」…… ——与「傲慢」何异? 在绘里世眼里,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儿童保护机构。 那颗灰黑色的蛋在空气中挣扎了几下,晃晃悠悠地飘高了,往场外飞去。 绘里世本想视而不见,但不久后三小只就挤挤挨挨地飞了过来,由过去和依琉关系最好的真红和感官最敏锐的白夜比比划划地告诉她:“依琉和绘琉在这边!” ……那岂不是说,歌呗? 她一愣,霍然起身追了出去,甚至忽略了身后黄濑凉太疑惑的呼喊。 循着真红和白夜的指示,她在阴暗的杂物间外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间或有洁白轻羽飘坠而下的天使羽翼遮蔽了她的视线,翕张间掀起的微风拂过她的额发,温柔流淌的乐音像是在最深的梦境里响起的呓语。 流光幻灭。 金色双马尾的女孩手心里捧着那颗空空如也的心灵之蛋,它已经由灰黑转为了灰白,然而在下一刻,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它开始碎裂、崩溃,逸散成了黯淡的光点,从她的指间筛碎而下。 “……” 解除了和绘琉的变身的歌呗抿起了唇角。 连没心没肺的依琉都看出了她的心情低落,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歌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我知道。”歌呗垂下眼睛,“我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绘琉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道出与她一样的心情:“这孩子一定过得很辛苦。” 依琉则是疑惑地左看右看,隐约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这附近,却无从分辨它的来源,也许只是杂物间散发的淡淡霉味让她产生了错觉。 躲在角落的阴影中借与白夜的形象改造遮蔽气息的绘里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才走到杂物间门口,伸手托住了最后一点没有来得及消散的微光。 “为什么崩坏的心灵之蛋不会在诅咒和怨念的影响下变成咒灵?” 她记得在刚刚被征召入咒术高专时,她问过五条悟这个问题,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本质不同哦,而且——” 白发的男人以一贯吊儿郎当以至会让人怀疑可信度的语气这样回答道,伸手抬高了半边遮眼的眼罩。 六眼的苍天之瞳中难得少有地流露出仿佛怜悯又仿佛叹惋的意味来,他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孩子的梦想啊,说到底还是太脆弱了。这种一不小心就会碎掉的东西,一般不会被「他们」盯上的哦。” 第48章 奇怪的人设增加了 绘里世折返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坐在原地的黄濑凉太向她挥了挥手。 “听说刚刚星那歌呗经过了呢,大明星诶。”他感叹,“说是在我们隔壁的摄影棚拍宣传照,绘里世该不会也是追出去看她的吧?” 这句话当然只是在开玩笑,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绘里世并不是会追星的人,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女孩竟然真的慢慢点了点头。 他有些吃惊:“原来你喜欢她吗?” 绘里世弯起眼睛,睫羽在眼下漾开柔和的影子。 她轻声回答:“嗯,很喜欢。” 黄濑凉太立刻把这件事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就去看一下票务网站。 绘里世没再说话,只是向男孩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他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被他母亲的阴影笼罩着,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按亮手机,把先前和儿童保护机构的通话录音保存。 翌日。 绘里世没有再见到那个叫羽见夏的男孩,问工作人员,说是孩子的部分已经拍摄完成了。 像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女孩面露同情:“虽说精神上的虐待也算虐待,但这种程度的话也很难界定呢,希望他以后不要出问题才好。” 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她抱起放在一旁的沉重器材,转身走开了。 摄影师今天灵感爆棚,准备先拍琉刻勒茜和西泽尔的中年时期,余下所有人都只能在一旁听他指挥调度,绘里世捧了杯热饮坐在一旁,看扮演中年时期的琉刻勒茜的模特前辈在画廊布景前驻足,以指腹虚抚过油画温润细腻的笔触。 革新与觉醒的风暴终将席卷这个国家,拂开暴君与教廷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阴翳,彼时那辆熊熊燃烧的战车早已焚毁殆尽,伴随着他长眠于坟墓之下,也许千百年后有人会为他的功过盖棺定论,但那时候那些爱过的,恨过的,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那么你呢?】 有风拂过回廊,仿佛谁人的呢喃低语。 【……你爱过他吗?】 身着丧服、以黑纱遮面的女人垂眸缄默,并不回答,而走廊的尽头,与她背对而立的少年被强光模糊了轮廓,仿佛只是停滞在时间罅隙中的一个单薄的影子,他有着宁静的面孔和干净清澈的双眼,一如借帷幕的遮掩低头亲吻她时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仿佛正要准备离开,却又像是在等她走近。 这是公元1517年,西泽尔·波吉亚过世十年,而两年后,琉刻勒茜亦将于费拉拉与世长辞。 但作为旁观者,绘里世并没有因为这个故事而心生半点动容,瞳仁冰冷,波澜不兴。 因为在这场不为世俗所容的感情里,琉刻勒茜势必是要承受更多的那一个。 ——当「爱」变成了会让人痛苦的东西,为什么她就一定要照单全收,沦为他这场自我感动的殉道中最美丽的一处景观? ……好恶心。 她想。 玻璃杯里的热巧克力随着被施加的外力而微微晃动起来,略显粘稠的深褐色液体像是干涸的血。 这个联想让她的胃里不舒服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一口一口地把还微温着的饮料喝了下去,只有淡淡的甜味和巧克力特有的醇香。 只是一杯普通的、味道不错的热饮而已。 就好像这也只是一次简单的拍摄工作罢了。 【nagi:拍摄辛苦啦,给你点了水果和饮料。】 看语气和标点习惯就知道是御影玲王又征用了凪诚士郎的手机。 【elysium:你点了外卖吗?】 【nagi:没有,婆婆等会儿会送去。】 绘里世:……? 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万能的管家婆婆推着一辆餐车出现在了摄影棚外,打开顶盖后,里面是足够在场所有人享用还有余的新鲜果切和琳琅满目的各式饮料甜品。 老人手按心口微微躬身,笑起来时眼角堆起温和细密的纹路:“绘里世小姐承蒙诸位照顾了,这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谢意,请大家随意取用就好。” 绘里世:。 顶着周围工作人员瞬间敬畏起来的“原来是隐藏身份的千金大小姐啊怪不得敢这么和摄影师说话”的眼神,被迫狐假虎威了的她脸上还是一副缺少情绪起伏的表情,实则脚趾已经开始疯狂抓地。 她浑身僵硬地站起身来,先对老人表达了谢意:“麻烦婆婆了……但玲王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做这种事?” “因为听说这位摄影师在业内是出名的脾气恶劣。”管家婆婆压低声音,“玲王少爷不希望绘里世小姐您在片场受到刁难,而且,给工作人员留下一个好印象对您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 绘里世挤出一个笑容:“……玲王想得真周到啊。” 眼见工作人员们一拥而上,一边向她和管家婆婆表达谢意一边挑选自己喜欢的水果和饮品,她张了张嘴,有心想解释是朋友的应援,却被此起彼伏的“哦哦哦”表示赞同的声音淹没,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只有了解她家庭情况的经纪人和黄濑凉太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问她是谁送的。 她目光空洞:“……是有钱人家的朋友。” 黄濑凉太警觉地问:“男生女生?” “这不重要。” 眼见暂停休息的摄影师也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拿了杯冰美式,绘里世倒退了几步坐回原地,突然很想像以前刷到的萌宠视频里的海獭一样疯狂搓脸。 总感觉今天过后,她又要多出些奇怪的人设了。 但对黄濑凉太而言这可太重要了,要是女生倒还好,他知道女孩子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和男生不同,像赤司哪天如果突然给他做应援他肯定会觉得很惊悚,但如果是女孩子做的话就很正常了。 ……可万一是男生呢。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对绘里世的社交圈堪称一无所知,像她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身边肯定不缺少喜欢她的人,像先前的那个白毛男和今天的这个家伙绝对都是劲敌。 痛定思痛,他决定回去就把网上看到的爱情宝典和绿间真太郎推荐的星座占卜统统扔进垃圾桶,心想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凉太你不吃吗?”经纪人热情地招呼他,“这草莓真的好甜,我们今天都算是沾到绘里世的光啦哈哈哈。” 他忧郁地瞥了一眼全无要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意识的经纪人一眼,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大概是充分补充了能量的缘故,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临近中午就已经圆满结束,黄濑凉太还没来得及张口邀请绘里世一起去吃午饭,赶着回基地的她已经急匆匆地跑掉了,临走还顺走了果盒里剩的几个橘子。 “希望您不要怪玲王少爷的自作主张。” 管家婆婆慢慢地走在她身边,语气是习惯性的温声细语。 “怎么会,我知道玲王是好心。” “那么……”老人顿了顿,轻声问道,“您对玲王少爷……” “什么?” 绘里世没有听清她问了什么,侧头疑惑地确认。 “没什么。”看着女孩清澈却像是隔了一层坚冰一样让人无从洞穿她的眼底究竟有些什么的眼眸,老人抿了抿唇,还是微笑起来,“只是我不在玲王少爷身边,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稍微多关注一下他,毕竟他有时候并不是可以坦率说出心意的孩子。” “啊……我尽量吧。” 绘里世听得有些迷糊,不明白老人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郑重其事地拜托自己,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第49章 伤疤与创口 医务室。 受过伤的腿有些隐隐作痛,大概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怕这样会影响到之后的比赛,千切豹马想来找医生拿些止疼药,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就当以防万一也好。 不管怎么样,至少要做好自己被分配到的位置应该完成的任务。 ……反正在这里也没有几场比赛可以踢了。 敲了半天门也没见有人应声,他犹豫了一下,刷传感器推门走进,发现医生果然不在。 是有事情出去了吗?那稍微等一会儿吧。 这样想着,他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目光扫过对面玻璃药柜后陈列的药品,在其中发现了那款曾经的主治医师推荐的,陪他熬过了艰难的术后恢复期的止疼药,顿时松了一口气。 运动短裤下比周围肤色略深一些的术后伤疤如同丑陋的蜈蚣一般盘踞在皮肤上,像书籍翻到一半就突兀点上的句点,将往后可能性的内容黏死再也翻阅不得,时刻提醒着他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尽情奔跑的事实。 其实明明有他没他结果都没差,也口口声声地向洁世一说着自己已经找到了放弃梦想的理由。 ——那么现在的你,又是在做什么呢,千切豹马? 抚摸着伤疤浮凸的缝合痕迹,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午睡刚醒的医生才姗姗来迟地抵达了工位,在询问过他的需求后摇了摇头,遵循医德地提醒了一句:“这款药副作用比较大,情况没有那么严重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用。” “没关系,我……” 但医生并没有理会他的意见,在询问了他的就医史和过敏史后自顾自地从药柜里拿了一盒药性更加温和的非处方药,职业病发作地絮絮叨叨起来:“最近天气不太好,腿受过伤的话,自己平时要注意防护和保暖——不过这些之前你的主治医生应该都和你说过,我就不多说了。” 他又塞给了他一瓶维生素c含片,大大咧咧道:“记得多补充点维生素。” 药盒硬质的棱角抵着掌心,千切豹马看看这瓶更像是糖果的维生素片,抿起唇角,还是轻声道了声谢。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形容略显狼狈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似乎是在路上摔了一跤,身上沾染了不少泥泞,甚至还有血迹,看得循声回头的医生悚然一惊:“这是怎么了……出车祸了吗?” 触及到对方明显的惊悸目光,绘里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象大概看起来很像从血浆片里走出来的雨夜杀人狂,脱口而出解释道:“没有。不是我的血。” ……听起来好像更可怕了。 她连忙又找补了一句:“是野猪的血。” “……野猪?” 医生的神情在惊怵之余又添上了真切的迷惑。 “嗯,这山上很多野猪。”绘里世点头,“您上山的时候没有看到警示牌吗?” 医生回忆了一下上山时的情形,好像确实有在路边看到黄底的警告标识,只是那时候只是匆匆一瞥的他没有注意内容。 但他还是很费解:就算是真的遭遇了野猪,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被血溅到,总不能是去和野猪搏斗了吧? “您有病人的话尽管先忙。”绘里世看看一旁的千切豹马,以一贯的礼貌态度道,“我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就好。” 但在千切豹马看来,怎么看都是她现在更需要被照顾,默默地让出了位置来。 他心中的困惑不比医生少,联想到她的剑道水平,他真的很好奇他们的这位数据分析助理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惜绘里世并没有多费口舌向他们解释清事情来龙去脉的打算,毕竟任谁骑车上班的路上遭遇身后有一头200公斤的成年公野猪向自己全速犁来的意外情况心情大概都不会很美妙。 以她的身手一头野猪当然还不至于给她造成困扰,但当时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野猪是不是保护动物失手打死会不会留案底,反应就慢了一拍,倒也没导致多严重的后果,就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外加车把摔歪了。 那头野猪比她要惨得多,带着满身的伤吃痛之下发狂地跑掉了,按伤势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夕染看着地上洒下的斑斑血迹,思考了几秒后对真红说:“你不是吸血鬼吗?去,别浪费。” 真红回答她说:“信不信我先咬死你?” 很奇怪,按理说深冬似乎不是野猪正常活动的季节,也许是因为缺少食物。 本来她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把它拖回来给基地补充食材,想想野生动物没有经过检疫,还是算了。 多亏冬天衣服穿得厚,绘里世身上并没有摔伤或者磕破皮肉,就是右手撑地时手心被粗砺的砂石路面磨破了一块,伤口都不深,只要挑出里面嵌着的砂砾消毒包扎就可以了。 她先用清水简单地冲洗了一遍伤口,原本几乎深深地浸染进掌纹里的血迹已经被洗掉,看上去没有刚受伤时那样骇人了,只是晾了一会儿后,创面又开始缓缓地渗出血水来。 医生连忙把她按到了座位上,翻出了双氧水和碘伏。 他小心翼翼用镊子翻开伤口边缘外卷的皮肉,夹出里面嵌着的细小砂石,在用双氧水清洗伤口之前略一踌躇,还是提醒道:“双氧水接触伤口可能会比较刺激,疼得厉害了就说。” “嗯。” 溶液接触到创面时瞬间扩散开的疼痛甚至比受伤时更加强烈尖锐,以至让绘里世不由自主地轻轻抽气,但还是忍住了瑟缩的本能,抬起空着的左手揉了下眼角渗出的眼泪。 千切豹马自己以前就经常在运动中磕碰受伤,因而对这种溶液的刺激性心知肚明,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都觉得齿根感同身受地隐隐发酸起来。 伤口外翻的边缘因为失血兼之双氧水的浸泡而泛起了苍白的颜色,医生把碘伏在绘里世的掌心里均匀地涂抹开,伸手示意千切豹马把一旁的医用敷贴递给他。 他依言照做,低头时看到女孩在自然光下近似于金色的发旋和她垂下的、被溢出的生理泪水沾湿的睫毛。 看起来纤细又柔软,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折断掉的花枝,仿佛二十层羽绒被下的一粒豌豆都会让她受到伤害,脊背却挺得笔直,撑起挺拔的颈项。 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受伤时的自己。 那时候母亲心疼地把他拥在怀里,好像他又变回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她抚摸着他的脊背,一遍遍地对他说没关系,豹马觉得疼的话哭出来就好。 ……疼的话,为什么不哭呢? 不过以他们现在不过泛泛的关系,如果问这个问题会显得有些逾越吧。 所以他只是轻轻弯腰,把医生硬塞给他的那瓶维生素c含片放在了她手边,安静地转身离开了。 伤口包扎处理好后,绘里世试着合拢手掌,确认不会影响到活动后向医生表达了谢意,后者摆手表示不用在意,把散落在一旁的医疗器械收拾起来放回原处,叮嘱她最近伤口不要沾水,虽然是冬天,但是也要注意避免感染,好在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她跟着站起身来,碰倒了手边的药瓶,在其滴溜溜地滚落到地上之前将其捞进了手里。 她看看上面的标识,发现是一瓶维生素片。 草莓味的。 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第50章 认知错误 因为早上遭遇的意外,绘里世的心情很差,好在她不会对着不相干的人随便乱发脾气。 但这也不意味着,有人送上门来找茬她还会本着避免麻烦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起初她并没有w队的这对双胞胎兄弟是来堵她的自觉,毕竟之前基本上没有交集,但准备绕过他们却又被后者抬脚挡住了去路,如此反复几次后,她终于确认了这两个人就是专程为她来的。 可惜她已经换下了沾血的衣服,不然她还真的有点好奇他们敢不敢来招惹那副样子的她。 她记得倒八字长眉一脸阴沉的是哥哥,短粗眉总是挂着夸张笑容的是弟弟,不过在她看来两个人长得都很像伪人就是了。 就势向后一仰靠在墙上,她双手抱臂,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像只懒散却已经做出了预备攻击态势的猫,眉目间是清晰易见的冷淡不耐:“有事吗?涉及到比赛的相关内容恕无可奉告。” 鳄间兄弟对视了一眼,由弟弟鳄间计助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你对v队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v队有什么关系,下意识地挑起了纤秀的眉梢。 “说话啊。”见她没有做声,鳄间计助便以为她是在心虚,上前一步逼近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却无法让人感受到愉悦或高兴的情绪,反而像是能面上被描摹上去的定格的表情,甚至会让人心生轻微的惊悚感,“和v队走得这么近,又掌握着第一手数据,把我们的数据和训练情况透露给那个叫御影玲王的家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在他靠近自己之前,绘里世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他伸出的似乎是想推搡她的手,就势一拽一甩,反拧过他的手臂把他摁到了墙上,下一秒一脚准确无误地踹在见弟弟受制想上前帮手的鳄间淳一胸腹间的横膈膜上,让他因为肌肉痉挛之下的剧痛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出手远比大脑反应快的她抬头看了眼头顶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探头。 啊,希望绘心甚八能看到,她并非蓄意殴打球员,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放开鳄间计助的手,好像刚才做出凶残举动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她义正词严道:“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 因为对方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举动,她也就留了手,不然鳄间计助挨这一下,少说也得胳膊脱臼,鳄间淳一更是别想站起来了——他俩还能比野猪和咒灵抗揍吗? 然而她本能的反应却被鳄间兄弟误以为了是被揭穿了后的恼羞成怒。 毕竟在他们的视角里,绘里世的确和v队有很多接触,那个凪诚士郎和她一起出现的时候简直就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样,也经常能看到她在v队的餐桌旁和他们一起吃饭,还有人亲眼看到过她和御影玲王一起出入过录像室,也就是在那天之后,w队以1:5的惨烈比分输给了v队。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就算她不是有意泄露w队的情况,这种不设防的相处模式在日常中肯定也会暴露出一些信息。 鳄间兄弟是坚定不移地这样以为的。 这两个人一个语言能力无限接近于残障人士,另一个的措辞水平也不怎么样,以至绘里世费了一点力气才理清他们的逻辑。 他们觉得,是她向御影玲王泄露了w队的信息和战术,才会直接导致w队负于v队,不然凭v队那种一盘散沙全靠御影玲王粗暴地黏合起来的队伍,怎么可能胜过孪生兄弟间天然的羁绊和默契。 平生第一次被人质疑职业道德——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表演蛋包饭美味魔法了,难道还需要其他来证明自己的敬业程度吗——的绘里世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她不太想在工作单位生事,而且想想自己作为工作人员,和某一队接触太频繁在旁观者眼里大概的确很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从这个角度考虑她也不是没有错…… ——她当然不会这样反思自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只需要对绘心甚八负责,既然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提出过异议,就说明他对她的工作方式并无意见,她完全不需要理会这种全凭主观臆测的指控。 不过为了防止他们以后继续纠缠不休,她还是平心静气地抬手向他们示意了录像室的方向:“蓝色监狱有24小时监控,录像室随时都能刷传感器进入,你们自己也看过v队的比赛录像,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我和玲王在录像室里的对话也有全程影像记录,希望下次你们提出指控之前请先收集到充分的证据——或者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调出当时的录像。” 鳄间兄弟面面相觑,竟然真的点头应了下来。 两个人头碰头坐在大屏前,把当天绘里世的活动轨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真就没发现她有半个字提到过w队,包括和御影玲王在录像室里时。 鳄间淳一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体会到了同胞兄长的心情,同样被日式传统的大男子主义灌输入脑的鳄间计助和他抱着相似的不想对女生承认错误的过剩自尊心,硬着头皮道:“录像也不能证明什么吧,你们这么熟,谁谁知道你们私下会不会用聊天软件联络,总,总之我和老哥都是这么想的——” 绘里世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试图向这种人自证,再给他们看完全属于自己隐私的聊天记录乃至她在寝室里的情形?别开玩笑了。 她抓住鳄间计助的后脖颈,一把把他按到了一旁的桌面上,扯过桌上的话筒接通了绘心甚八。 “来,”牢牢掐着他的脖子的女孩说这句话时简直透着杀气,“对我有什么意见对着他说。我来蓝色监狱是来工作的,没时间也没心情给问题儿童当保姆。” 大屏上也适时转出了绘心甚八的身影,他正低头往泡面桶里猛挤酱料,拨冗抬头扫了一眼监视器里的画面,出于不想被影响食欲的考量让绘里世把鳄间计助的脸挪远点。 可惜的是,在蓝色监狱真正的主理人面前,鳄间兄弟反而不敢表达意见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吐出半个字来。 这件事并没有出乎绘里世的意料。 如果没有她,也许鳄间兄弟会认真反思自己在和v队的比赛中出现的失误,并不情愿但依然会承认这场失败是因为实力的客观差距,但有了她的存在后,似乎这一切都有了更加合适的理由和可以谴责的对象,何况她还是个看起来软弱、好欺负、人畜无害的女性。 太可怜了,没人提醒过他们吗?她根本和这些字眼半点都不沾边。 绘心甚八对眼皮底下发生的疑似暴力胁迫的行为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挑起一叉子面晾凉后塞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起来有人似乎不太满意之前的比赛结果啊。” 绘里世一怔,侧头看向屏幕,幽微的蓝光映进她的瞳孔里。 她听见他说:“……怎么样,要帮他们纠正一下认知吗,优等生?” 第51章 锁,钥匙,刀剑 一场并不在蓝色监狱一轮选拔计划中的比赛将要在室内球场打响。 5v.s.5,半场定胜负,规则简单粗暴,却因为一方人员的构成而变得不寻常了起来。 当初收拾行李时顺手把学校的运动服也放进了箱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不然她可没法借御影玲王或者凪诚士郎的球衣来穿(两个人都太高了)。 运动装备的话就真的没办法了,她比帝襟杏里高出太多,没办法戴她的,所幸拿剑道护膝凑合一下也能用,正好顺便挡住右膝内侧磕出的那一小块青紫。 绘里世在球场边做热身运动,带深色条纹装饰的白色夏款运动服下笔直纤细的小腿被深色的护膝衬得更加白皙,光润如玉石,看得v队被临时薅来当gk(门将)的男生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被御影玲王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才悻悻然地转开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校光环的加成,在剑城斩铁看来场边的女孩比起马上要上场踢球更像是在拍杂志宣传照,好像有一盏无形的顶灯在时刻跟着她给她打光,照得他头晕目眩。 “之前怎么没觉得你们学校的运动服这么好看?”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御影玲王用一种莫名其妙的与有荣焉的语气回答:“还好吧,主要是人漂亮。” 凪诚士郎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表达赞同:“嗯。” 剑城斩铁想起先前在凪诚士郎的手机里看到的白宝足球部的合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一切:“哦,怪不得你们穿起来这么丑。” 御影玲王想也没想地抬脚把他给踹了个趔趄。 绘里世做完了热身,直起身来,双手背到身后十指交叠手背向外伸了个懒腰,赏心悦目的身形像柔韧的柳枝。 剑城斩铁呲牙咧嘴地捂着多出了枚灰扑扑的鞋印的后腰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用空着的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绘里世之间的体型差,有点担心待会儿踢起球来她会被撞飞:“她之前有踢过球?真的没问题吗?” 屏幕前的帝襟杏里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虽然知道绘里世的剑道水平不低,但那终归是和足球南辕北辙的运动项目,而且男女之间的体能也客观存在差距。 “不……”绘心甚八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睛沉静深邃,如不见底,“好好看着吧,杏里。说不定她会成为白宝那两人之间的催化剂。” 他说:“……是「锁」,也是「钥匙」。” 出于对绘心甚八的信任,帝襟杏里还是把到了嘴边的担忧咽了下去,但在将注意力重新投入进比赛之前,她忍了又忍,还是板着脸抓起被他随手搁在一边的泡面纸盒,将其重重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凪,辛苦你待会儿稍微努力一些。”黑白拼色的足球贴着她的脚边滚了一圈,“虽然我没有那么强烈的胜负欲,但唯独不想输给那种家伙。” 凪诚士郎懒洋洋地抱怨道:“真会使唤人啊,绘里。” “你这家伙还真好意思这么说别人啊。” 一旁的御影玲王看得却是十分感动:凪竟然没有东拉西扯地耍赖推脱找借口,让上场就上场了诶,这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天大的进步了好吗! 能被绘心甚八从全国的高中生球员中精心擢选出来的人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就算尚且不自知,他们也并不缺少远超庸众的天赋,即他在一轮选拔伊始他就提出的「武器」。 在这蓝色监狱里,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武器淬炼到极致,以此斩断来敌……或者被斩断,连同「自我」一起。 御影玲王、凪诚士郎和剑城斩铁这三人的武器已经初具雏形,并在与w队的对战中迸发出了最初的火花,但在绘里世加入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没有任何一个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球员会像她一样踢球,这不仅仅是在指她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入门者水平的一塌糊涂的基础技巧,还因为她的思维方式。 她的表情很平静,非常平静,任谁都看得出她对这场比赛没有任何渴望与热情,但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她表现出的压倒式的侵略性。 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地谋取胜利。 自己的每个战术意图都能被人准确无误地接收执行,甚至还能预见到他的下一步想法提前做出反应,御影玲王很少能在球场上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凪那家伙能理解但大多数时间懒得动弹所以会装看不懂,剑城斩铁则是理解不了。 他用舌尖抵了抵隐隐发干的上颚。 ——他的「钥匙」。 她在鳄间兄弟的夹击下准确而暴力地断下球权,抬头估量了一下自己和球门之间的距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传球给他,迎着兄弟俩不敢置信的目光弯起轻蔑的笑脸。 ……难道说学校的运动服真的很好看吗? 凪诚士郎茫然地想。 ——不然这时候的绘里,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耀眼? 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侧身,举重若轻地用脚背停住了她的传球,旋身射门。 稍微认真一下吧,他想,不然绘里会不高兴的。 ——他的「锁」。 压迫感太强了,连身为观众的帝襟杏里都禁不住手心浸出了冷汗,紧张地抓住了桌面边缘,如果要设身处地地代入w队球员的立场,她甚至疑心自己会喘不过气来。 想象一下,引以为傲的默契配合被轻而易举地割裂,像狗一样被满场溜来溜去,开球至今基本上连球都没碰到过几次,哪怕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滚动的黑白影迹,下一秒也会被鬼魅般的影子欺上,被截断球权与全部的希望。 她看起来甚至不太在意胜负本身,只不过是因为清楚什么样的胜利才能格外碾碎他们的意志,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绘心甚八曾说过,足球这项运动,归根结底就是要比对手进球更多,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导向这个目的,如果仅以这个标准来评判,那她简直可以说是天生的球员。 她把这片球场变成了战场,是不可阻断的流水,亦是不可撼动的礁石。 她没有武器,她就是刀剑本身。 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所有的战术都沦为空谈,所有的反抗都如孩童般孱弱无力。 鳄间兄弟此时面对的,就是这样绝望的境地。 从未产生过像现在这样清晰的如果不跨越某个人,自己和弟弟往后的职业生涯都有可能彻底崩塌的认知,快要被这样的恐惧和惊惶压垮的鳄间淳一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在看到她又一次截下球后,因为丢失了最后一次进球机会而大脑彻底陷入空白的他做出了本能反应:竭尽全力地,朝她扑了过去。 然而他甚至连犯规都没有被允许。 “绘里——” “绘里世!” “喂,相叶——” v队此起彼伏提醒的惊呼声中,她闪身躲过他扑过来的身体,就势和他一起倒在了草皮上,单膝撑地,钳制住他的后颈,在比赛结束的哨声中把他的脑袋狠狠地掼向地面。 一下、两下。 鼻血在撞击中汩汩淌出,晕染在绿色的草皮上,像色彩对比强烈的西洋画。 和手上正做着的凶残动作不同,她的声音因为运动后喉咙生理性的干燥而有些微微的哑,但还是很好听,听起来也不怎么生气,带着点散漫的困惑与好奇:“你想,做什么?” 第52章 他还是别说话了 鼻血与溢出的生理性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把鳄间淳一的整张脸糊得一片狼藉,她凑近他,突然注意到他精心修剪的眉毛断口的形状很像鳄鱼。 这让她有点想笑,于是她就顺从心意地这么做了。 漂亮明净到如果在街头偶然瞥见会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笑,却也看不出感情,就像热衷于用滚水烫蚂蚁窝游戏的孩子,因为打心底里不觉得这种东西和自己是同等的存在,所以看他们的挣扎反抗只是觉得有趣。 就是这种程度的天然的恶劣和残酷。 鳄间计助见哥哥被打,近乎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也向她扑了过来,被御影玲王和剑城斩铁合力拦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鳄间计助,又歪头看看鳄间淳一那张糟糕透顶的脸,瞳仁像是应当被陈列在博物馆展柜后的皇家蓝宝石,逆光折射火彩瑰丽,只是全无温度。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你们输,是因为你们球踢的真的很烂?” 就算迟钝如剑城斩铁都看出了鳄间兄弟一瞬间灰白如死的脸色,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即使仍在对手的立场上也对他们心生了深切的同情。 如果他的修辞能力再高一些,就能准确地描述出他为何会产生这种感同身受的恐惧:虽然最终的结果并无不同,但她的进球比起谋夺胜利,更像是为了彻底地摧毁鳄间兄弟。 ——诛心之道,不外如是。 这样听起来,简直就像漫画里的反派角色一样,而且她现在还抓着满脸是血的鳄间淳一的脑袋,看起来就更有既视感了。 ……有没有人能管一管她?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吧? 他胡乱地这样想着,下意识地看向现场最可靠的御影玲王——虽然他嘴上绝不会承认这件事,但他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却发现对方似乎是在发怔。 先一步做出反应的反而是凪诚士郎。 大步走到绘里世身边,他不由分说地弯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种时候才能让人对他的体型产生实感,但相比之下更给人压力的是他抿紧的唇角和阴沉的脸色,绘里世不明就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手掌受制于他施加的力道,被迫张开暴露于他的眼前,经过处理包扎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压迫而再度渗出血来,刺目的红缓缓洇透了洁净的纱布边缘。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抹殷红:“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没来得及。”她眨了眨眼,对上他依然流露出和平时的无精打采大相径庭的质询之意来的眼神,慢慢弯起眼睛,笑容栀子花一样清甜柔软,“没关系,只是小伤而已。” 然而在看到这个笑容时,凪诚士郎抓着她手腕的手却颤了颤,随即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同时在心里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绘里,在生气。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还是在初中时,在那帮听说她很缺钱后邀请她和他们约会的不良面前。 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么高,肩膀伶仃单薄,但依然能毫不费力地把比她高出一头还多的高年级男生踹到运动场边拉起的铁丝网上,像拎一条死狗一样抓着他的衣领把瘫软在地的他拎起来,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闭上嘴,任由他的脸色被不得已咽下的掺着断裂牙齿的满嘴血水呛到紫胀。 那一瞬间凪诚士郎甚至想掉头看看四周是不是布设了摄像机,怀疑自己是误入了《热血高校》新作的拍摄现场。 她察觉到背后有人,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过来,风起时掠动枝叶哗啦啦作响,吹动她的头发,投下的斑驳树影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眸里却仿佛盈满盛极的日光,锐利到注视时会让人感到刺痛。 失策了,他想。 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饭搭子竟然会是这么可怕的家伙,继续和她待在一起会很麻烦吧。 按照他平时的行事方式,本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掉头就走,从此和她保持距离,以免自己平静的校园生活被卷入麻烦的旋涡。 看她平静的神情中透出的“觉得害怕的话,现在就离开也可以”的意味,他知道她不会阻止他。 但是,他也隐隐预感到,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有靠近她的机会。 他不想这样。 于是顺从本心的,他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穿过遍地哀嚎的人群,走到露天水池旁,拧开水龙头帮她冲洗掉手上沾染的血迹。 她安静地站着,任由他摆弄,僵硬的身体随血污被一点一点冲刷搓洗掉的过程慢慢地放松下来,像只从应激状态里平复下来的猫,浑身炸开的芒刺都收敛了起来,恢复成原本柔顺妥帖的状态。 事后校方针对这件事展开了调查,面对指认和质询,凪诚士郎满脸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回头看到女孩怔怔出神的脸。 他想了想,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竖起来展示给她看。 “私たちは共犯者(我们是共犯)。”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本子,轻轻划掉“共犯”的部分,用工整隽秀的字迹纠正道。 “正义の味方(正义的伙伴)。” 御影玲王终于慢半拍地回过神来,闻言脸上顿时带上了忧心的神色,也冲过来扳过她的肩膀左看右看,怕触及到她可能的伤处后又放轻了力道:“还有哪里伤到了?有没有让医生仔细检查过?那个蘑菇头是疯了吗,知道你受伤了还让你上场——” 刚才的比赛中那种对对手的绝对压制固然酣畅淋漓,但他也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势必会让身体承担相当重的负荷,如果他早知道她是带伤上场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纵容她用这种暴力的方式,万一肌腱或骨骼因此出现了运动性损伤很有可能是不可逆的。 “就是磕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 绘里世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没事摔一下听个响,她自我感觉良好,除了呼吸还需要平复外没有任何不适之处,因为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如临大敌的神情而有些郁闷,总觉得自己被他们当成了一摔就碎的瓷器看待。 但御影玲王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辩解:“现在就去医务室,听医生怎么说,如果这里处理不了就让帝襟小姐送你去正规医院。” 而凪诚士郎已经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向场外走去,感觉到她似乎还想要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又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靠近她,一字一顿认真地问:“要我抱你过去吗,绘里?” 绘里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确信如果被人看到的话那她串通v队的嫌疑估计真的就跳进东京湾都洗不清了,赶紧摇了摇头:“我自己走就可以。” 被晾在原地的剑城斩铁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紧紧地闭上了。 虽然在他看来急需治疗的显而易见另有其人,很想指出这一点来证明自己并非笨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第53章 恐怖谷 绘里世前脚刚被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押送进医务室,后脚鳄间计助就带着哥哥一头撞了进来,他甚至无暇和罪魁祸首计较,满心满眼只有鳄间淳一的伤势,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巧舌如簧,还是绘里世看了看他,主动善解人意地表示医生可以先看顾重伤员。 “我怕他待会儿就死了。”她真诚地说。 这下鳄间计助是真的快哭出来了。 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神情却因此更难看了起来,后者安置她在凳子上坐下后,单膝半蹲下,解开了她腿上绑着的护膝。 左边还好,右膝里侧那块被磕出的青紫却因为护膝的压迫束缚和运动过度而又蔓延扩大了面积,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御影玲王也清楚这只是皮下瘀血,但见状还是禁不住有些揪心,深吸了一口气后向医生询问了冰袋的位置帮她冰敷。 凪诚士郎则是揭开她手心已经被血浸透的医用敷贴,用酒精洗掉血迹后重新上药包扎,连手指上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细小划痕都注意到,小心翼翼地用创可贴包好。 绘里世看看自己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心想我是手磕破了,又不是断了。 但起码没有影响手指活动,所以算了。 帮绘里世捂冰袋的御影玲王抬头看到凪诚士郎紧绷的下颌线和没有表情却专注的脸,不由地在心里想原来凪这家伙也是蛮会照顾人的嘛,不过对象是绘里世的话好像也不奇怪。 ……但是他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帮绘里世处理好伤口后,凪诚士郎一手托住她的脸颊贴近自己,旁若无人地把自己的额头和鼻尖抵上她的后轻轻蹭了蹭,让御影玲王差点以为下一秒他就要亲上去。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出声阻止,真的不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觉得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亲密的事……不太好。对,就是这样! 好在凪诚士郎就只是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盯着绘里世看而已。 而在绘里世眼里,这个动作就只是凪诚士郎表达亲昵和安抚的方式而已,因为他非常不擅长用语言来做这种事。 明明像茫然的小狗一样垂下的眼睛里的惶惑和不解已经快要沉甸甸湿漉漉地滚落下来,语气却远不像眼神这样起伏激烈,只是慢吞吞地喃喃道:“……不要生气。” 绘里世愣了一下,视线缓缓落在自己的手心上,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果然是生气了吗……御影玲王想到她在球场上不同寻常的表现,往鳄间兄弟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惹到平时连明显的情绪波动都很少有的绘里世。 努力忽略掉仍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怪异感,他看向女孩的膝盖,那附近的皮肤已经因为低温而泛起了一层薄红,青紫却不见有消退的迹象,半蹲着的他不方便移动,便抬头想让也跟着来了的剑城斩铁帮忙拿一下活血化瘀的药油,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缩到了一旁,看向这边的眼神中隐隐透着惊悸。 注意到他尽力缩紧肩膀似乎是想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肢体动作——虽说以他的个子这么做了也根本没什么用——他有些疑惑。 这只单细胞生物在害怕什么? “嗯,不生气。”绘里世淡淡地应了一声,抬手碰碰凪诚士郎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自己,“玲王也先起来吧,我有话想跟那两个家伙说。” 凪诚士郎乖乖直起身,退到了她身后。 “你们下一场比赛是和z队踢吧?”看着鳄间兄弟,她轻笑出声,“可别输了啊,毕竟如果再输下去的话,最后就只能剩下一个人了,作为双胞胎兄弟,你们会互相谦让进球吗?” 女孩轻快的语气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恶劣。 “——真感人。” 御影玲王突然明白了剑城斩铁在害怕什么。 规则与秩序是人类为了生存和维系社会的稳定而制定的框架,每个人都要被限制在这个框架中行事,凪诚士郎和绘里世平时都是愿意遵守且反感有人破坏规则的人,因为这样可以给他们省去很多麻烦。 但与此同时,这两个人有时候会让人感觉他们其实并不真正认同这些东西,当有人违背这套规则行事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介意用自己的方式来让他们屈服,比如暴力。 ——这样的形容,甚至会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人外感。 就像现在。 剑城斩铁未必知道心理学上的恐怖谷理论,但刻在基因里自我保护的本能会告诉他,人应当恐惧并主动远离那些类人但非人的存在。 被他抓在手心里的冰枕尚未失温,从上面散发的一丝冷意透过皮肤渗进身体里,让御影玲王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噤。 如果放在以前,他大概也会对这种疑似潜在危险分子敬而远之。 “玲王,走了,差不多要到吃饭的时间了。”绘里世喊他。 御影玲王回过神来,正好看到凪诚士郎收回了盯着鳄间兄弟的视线,很自觉地没有挂在绘里世这个伤员身上,反而再次询问:“真的不用我抱你吗?” “不要,好丢脸。”绘里世照旧一口回绝,“我又不是腿断了。” “这可是非常宝贵的使唤凪的机会哦,错过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你还知道平常根本使唤不动你啊,还有突然用名字自称是怎么回事,快停下这种古早少女漫女主行为……玲王?” 绘里世和凪诚士郎并肩往外走,发现他没有跟上后扭头又喊了他一声,凪诚士郎也跟着她回头,指了指他攥在手里的冰枕提醒道:“玲王,冰都快被你捂化了。” 但是。 御影玲王想。 因为是凪和绘里世,所以没关系。 鳄间兄弟此时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鳄间计助帮哥哥按着冰袋的手因为寒冷止不住地在颤抖,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寒冷是来源于手上的冰袋还是那两个人酷烈的眼神,又或者是因为她话语中描绘的未来。 在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里,他都从来没有想象过和老哥分开的可能性,他们是孪生兄弟,从还没有降生于世时便系联在一起,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很少有人知道,总是一脸冷酷模样的老哥才是他们兄弟里性格更加暴躁的那一个,但这一次,反而是他先冷静了下来。 他向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老哥,你说得对。”鳄间计助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头,“一定会有办法,让我们两个都留下来。” 医生眼观鼻鼻观心头也不抬地收拾医药箱,把沾血的棉球丢进垃圾桶,权当没看见这兄弟情深的一幕。 明明是差不多的场景,刚刚那边就像在上演青春恋爱剧,这边怎么就这么一言难尽? 他这样想着。 果然还是颜值问题吧。 第54章 诅咒的涡流 吃饭时,御影玲王旁敲侧击地问绘里世到底和鳄间兄弟起了什么冲突,她低头扒饭,心不在焉地答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化的表达,这让御影玲王更加担忧了。 凪诚士郎咬了咬嘴唇,把自己餐盘里切开的猪排拨到她的盘子里,又毫不见外地去夹御影玲王的汉堡排。 御影玲王由着他,反倒是剑城斩铁大惊失色,整个人上身前倾紧张兮兮地捂住了自己的炒面,生怕也被他盯上。 绘里世回过神来时,盘子里的炸物已经堆成了小山,她看着被凪诚士郎切得七零八落的猪排,默默地把它们重新均匀地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拨回给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一半。 “我真的没事。”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又多解释了一句,“可能就是太累了,影响到了心情。” 御影玲王慢慢地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脸。 自觉给帝襟杏里添了麻烦,绘里世吃完饭后专程去找她道了歉,对方摇头表示她不用在意这件事,给她调出了当时的监控录像,指出鳄间计助明显有想要犯规的企图,她的反应只能说是正当防卫。 “而且,”她斩钉截铁道,“就只是鼻子磕破了而已嘛,平常踢足球时可能会受到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 绘里世的确留了手,因为真的把人打出问题到时候不太好收场,但帝襟杏里这种光明正大的偏袒态度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姐姐这是在护短吗?”她问。 被她脸陷笑涡的模样可爱到,即使是从小就对洋娃娃不太感兴趣的帝襟杏里都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使劲儿揉搓了两下,因为手下柔软的触感而有些爱不释手:“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 她两眼放光:“我发现绘里世很有天分诶,以后要考虑踢足球吗?” 脸颊肉被揉得快变形了的绘里世含混不清地回答:“……这件事不在未来的计划里。” 虽然只是玩笑似的问话,她的回答也在帝襟杏里的意料之中,但听到女孩这样说,放开了她的帝襟杏里还是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我真的觉得如果你要踢球的话,一定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球员——甚至可以跨越性别的限制。” 她越说越兴奋,同时因为绘里世并不会踏上这条道路的事实而深深地扼腕惋惜起来:“知道吗,你在球场上表现出来的进攻性简直让我想到了糸师凛。” “……糸师凛?” 当初登记收缴物品时绘里世没仔细看名字,一时间没想起帝襟杏里所说的人是谁。 “嗯,他不在你负责的区里,不过在现阶段的蓝色监狱里,他无疑是最强的前锋。” 绘里世只是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他和糸师冴是……?” “对,没错,就是这位天才中场指挥官的弟弟。”但帝襟杏里的重点还是在绘里世身上,“这么想的话,感觉你也很适合中场呢,和白宝那两个人的配合都很默契,产生了非常了不得化学反应一样,就像绘心先生说的那样……” 眼见帝襟杏里有了滔滔不绝的架势,绘里世一阵头大,对她对足球的狂热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连忙找了个借口溜掉了。 两个人在走廊拐角处探头探脑,御影玲王用眼神询问凪诚士郎:你觉得她心情好点了吗? 凪诚士郎看看绘里世表情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脸,皱起眉头来谨慎地摇了摇头。 御影玲王便愈发笃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两个不去体能训练,在这儿干什么?” 绘里世停下脚步,幻视了之前在动物纪录片里探头警戒的狐獴——虽说狐獴并没有他们这种夸张的个头。 御影玲王挠了挠头,伸手递到她眼前,掌心里放着一盒止疼药。 绘里世:……? 她觉得不管是她手上还是腿上的伤似乎都没有到要吃止疼药的程度。 而凪诚士郎则是轻车熟路地从背后把她圈进了怀里,不同于平时挂在她身上的状态,这次的动作克制而小心,宽厚的手掌带着比她体温略高的温度,隔着衣服捂在了她的肚子上。 绘里世终于明白了这两个笨蛋dk在想什么,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地一把拍掉凪诚士郎的手:“我没有在生理期——话说我的情况你们俩不是应该知道吗?之前我也没有痛经过吧。” “但不是说女孩子的体质是会变化的吗……” “那希望这种变化可以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绘里世身体很好,生理期也很规律,很确定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就是累了,所以你们现在能放我去睡觉了吗?” 凪诚士郎冷不丁地语不惊人死不休:“去v队的房间吧,玲王刚刚用进球换了高级床垫。” 只觉槽多无口的绘里世默默地攥了下拳头又放开了:“不了,我对男生寝室一点兴趣都没有……怎么这时候就又忘了我是女生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两个人,绘里世回到房间,一头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发了几分钟的呆后才翻了个身把枕头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抓着手机,向医生确认了今天妈妈的情况后关掉聊天框,点进了手机的联系人列表上下滑动着。 三小只终于能从她的背包里飞出来透口气,白夜贴近她的脸颊,低低地说:“不太好,绘里世。” “……果然,你们也感觉到了吗?” 从友人口中莫名其妙被刻上“x”的心灵之蛋,到蓝色监狱里聚集得远比过去迅速的负面情绪,怨怼与愤懑如同倒映于扭曲的镜面中被放大异化,化作黑雾的涡流将她裹覆在其中。 从那时候起,她就似乎开始很容易被「诅咒」影响到,以至偶尔会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 ——上一次这种异状的后果是,她被强制征召入咒术高专。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没办法再刻意忽略了吧? 被精心包扎过的掌心隐隐作痛着,她翻身坐起,拉开背包拉链,伸手戳了一下静静地和从拍摄片场顺来的橘子躺在一起的那颗守护蛋。 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通体深沉的绀琉璃色,表面遍布浅一色的流水与音符交叠的暗纹,中间黑色条纹中饰以水蓝色圣杯纹样,区别于白夜她们的温暖,碰上去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温度,像冰块一样,好像随时会在手上散发的热意的包裹下融化掉。 她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手机屏幕里那个已经停留在拨号界面很久的号码。 在对方嬉皮笑脸地和她打招呼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咒术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55章 那之后的很多年 “……百鬼夜行?” 听到这个只要和灵异稍微沾边的acgn作品里就会出现的名词,绘里世的第一反应是“好中二”,虽然是恶役,但也不能真的当自己是漫画人物吧。 但现在好像也不是适合吐槽的时候。 在即将到来的平安夜,伴随着日落的逢魔之时,在沉淀着诸多罪恶的现代都市东京和一切咒术的起源地京都——二者都因特殊的历史背景而咒厄横行——数以千计的诅咒将被解放,它们会一面杀戮一面沿新干线、信浓川和奥羽山向东京和京都汇聚,欢呼着把这个繁荣的国家化作血池炼狱。 而他们在东京选择的主战场,是诅咒的坩埚——新宿。 绘里世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近乎心如刀绞,好半天才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的略带颤抖的声音:“也就是说,新宿圣诞节期间需要戒严是吗?” “嗯?对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毕竟要对普通人的生命安全负责。” 绘里世,拳头硬了。 “天杀的恶役角色……”特意把咖啡厅的排班调到了假期期间的她心都在滴血,悲从中来,“他们难道不知道圣诞节的新宿到底有多大的客流量吗???” 饶是五条悟都因为她迥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而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后才幽幽道:“我觉得,绘里世你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他换上了欢快的语调:“没办法,要怪就怪杰吧,毕竟那家伙从盘星教的教众手里吸纳了这么多资金,当然不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夏油杰?” 当时绘里世在高专的文化课成绩一骑绝尘,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咒杀了百人以上被咒术高专放逐的,最坏的诅咒师。 这是协会对他的盖章定论。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五条悟的口中以这种形式听到这个名字。 “你们……认识?”她问,继而因为他用的是平语而想到了一种可能,惊怵地瞪圆了眼睛,“幼驯染?还是和硝子医生一起的同期,朋友?” “朋友啊……” 听筒那边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这么说了,因为听起来会很荒谬吧?” 的确,被咒术界寄予厚望的最强和以最高规格通缉的诅咒师,一般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但是,没错,我曾经的确视他为重要的友人。” “现在也是吧?”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被听到的话可是会给老师我惹麻烦的。” “但你依然在喊他的名字。” “我还是比较喜欢善解人意的学生,”五条悟说,“这种事就算不挑明也可以吧?” “那老师您会感到遗憾吗?昔日故友背道而驰什么的。” 绘里世听到两下忽然急促的呼吸,像是他正在竭力克制着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语调却始终无波无澜,经由声波与电波的转换传进她耳畔,像条平静的河:“也不算吧,毕竟都是大人了,会走上不同的道路也是难免的事,这是他做出的选择,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做出选择的那之后,你们都没有再见过面吗?” “嗯,那之后的很多年,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面。” “所以您应该不会在故友重逢时忆及往昔峥嵘岁月半途跳反吧?” “喂喂,这种时候作为我的学生你难道不该安慰我两句吗?”五条悟抗议,“那可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是老师自己说的,都是大人了,应该早就习惯离别和失去了吧?人不就是在这样的过程里才变成大人的吗。” “好过分啊,绘里世,不仅对我的遭遇毫无同情,居然还攻击我的年龄,就算是年近三十的男人,也会因为失去朋友而感到难过的。” “那么,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尽管说。”她轻声道,“虽然听说现在的高专算得上人才济济,但只是当个打手的话我应该还是能胜任的。” “嘛,反正这边的情况你也都知道,我们的人手就从来没有够用的时候,高年级还被抽调去远征东京了。你能来当然很好啦。”五条悟收起了散漫轻浮的口吻,微微肃然,“但是好不容易才回归你想要的生活,再回到那帮家伙的视线里,可就没那么容易抽身了。” “我想过的是远离危险的平静生活,如果知道了身边就潜藏着定时炸弹,无论如何都得先想办法拆除吧?”她正色道,“当然,我也希望你们的拆弹工作做得好一些,另外如果到时候要收缴盘星教的资产的话,希望可以赔偿我打工的损失。” 他闷闷地笑了起来:“了解。” 绘里世挂断了电话。 “你们也都听到了。” 女孩的眼睛明净清澄,跳荡在她眼底的仿佛兵戈肃杀一般的冷意便格外分明:“受咒灵暴动的影响,一轮选拔结束后可能还会出现和之前类似的情况,最近要多加小心。” 白夜和夕染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只有真红贴着她飞了一圈,兴奋道:“我喜欢挚友反目的故事!那个叫夏油杰的家伙既然能和五条悟成为朋友,肯定不会是多坏的人,他黑化的原因一定很有趣。” 绘里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略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起身出门。 走廊壁灯森白的光芒倾洒下来,把她的影子拖曳拉长在地上。有几间健身房的门没关上,能看见还在进行晚间训练的人在健身器材上挥汗如雨的身影,连旁观者都能轻易地感受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旺盛的、蓬勃的、昂扬盎然的生命力。 然而,那股顺着她的脊柱攀升上来的砭骨的、瘆人的阴冷却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分毫,如同冰铸的芒刺一般,一下一下,扎得她挺直了脊背。 鳄间兄弟带着一身蒸腾的水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远远看见绘里世后脸色大变,如避蛇蝎地在离她八丈远的时候就绕开了她,好像她周遭存在着无形的空气结界。 久远涉不明就里,怕离开太久队友会起疑心,脚步匆匆地路过她准备回寝室,并没有注意到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微顿的脚步和回头看他的目光。 灯光投下的影子里,有明显并不属于他自身的另一重阴翳正在悄悄显露形迹,把他的肩膀压得微微垮向一边,像是无力承担它的重量一样。 她的瞳仁里渐渐漾开幽邃的暗色。 -- 应该都看得出来有关杰的部分五条老师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提前预警,杰还是会在高专死,但快结局的时候应该会捞回来。 覆水难收,唯一的方式是升腾成雾,积雨化云,再一次洒向人间。 第56章 一文不值的觉悟 绘里世认真地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不该问绘心甚八“串通打假赛也可以吗”这个问题,她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预言家的天赋,竟然真的有人敢做这种事,难道说绘心甚八暴君一般的压迫力还不足够让他充分敬畏规则吗?还是正是他给的压力太强所以才会逼迫他铤而走险? 她想起昨晚见到他时伏在他影子上的阴翳,所以说,那源自于「背叛」的负担吗? 眼见场上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转着手中的触控笔,不无忧虑地出声询问:“不制止吗?” 帝襟杏里的神情有些难看,以她对足球的狂热喜爱程度,很难对违背比赛公平的人有好脸色,抓着话筒的手几次收紧了又放开:“怎么能允许这种事,绘心先生!” “不急,你就好好看着吧。”绘心甚八的反应却很平淡,甚至到了漠然的程度,“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半区,继续比赛。” “……” 帝襟杏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克制住了叫停的冲动,依言照做,毕竟她当时承诺过,有关足球的一切事宜都会交由他来决定。 绘里世轻轻眯了下眼睛。 “怎么,对我的处置方式不满意?” “我只是认为,规则是保证稳定的前提,如果这种行径都可以放任,”她冷静地陈述,“将来有可能会更加难以管理。” 她不希望会因此增加没必要的工作量。 绘心甚八嗤笑:“这里是斗兽场,不是象牙塔。不择手段的胜利也同样是胜利,优等生。” “您差不多也该记住我的名字了吧?”绘里世用笔尖点了两下桌面,并不想继续和他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顺着他的话道,“但既然这是您的想法,那我不会加以置喙,毕竟您才是蓝色监狱的最高指挥官。” “——不,这是z队这个眯眯眼的想法。” 绘心甚八身体后仰靠到椅背上:“你见过作弊的人吗?” “是学生的话肯定都会见过吧。” 虽说那些人从来没有给绘里世造成过半点困扰就是了。 他的神情冰冷又傲慢:“那你应该也看到过,那些作弊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绘里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允许久远涉以这种方式晋级留下,甚至在之后的选拔中他也可以这么做,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靠作弊取得好成绩的人总有一天会在更加严格的大考中原形毕露,就像他会迎头撞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煽动挑拨的对手,到那时候,他会从自己亲手用虚假的泡沫堆砌起的台阶上滚落,摔得粉碎。 这种程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他希望比较好吧——连她都觉得这人的性格实在有些恶劣了。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他能在世界杯的赛场上继续耍弄这种手段,给这个国家的足球带来新的希望。那我反而要敬佩他了。”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绘里世想。 就她对这项运动的了解,假赛、黑哨、赌球的行径可并不算少见,就连世界杯历史上都爆出过不少黑幕,但听他说这句话时她隐约有一种感觉:好像在他心里,那片绿茵场始终是纯粹的、神圣的,所有的一切都只由,也只该由实力决定。 简直就像天真的孩子一样。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种仿佛经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现役运动员很少有这样的肤色,绘里世看到他因为消瘦而仿佛要刺破皮肤凸出的支离腕骨,又联想起他糟糕的饮食习惯和结构,意识到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系统训练过了。 「足球」这件事也已经和他没有关系很久了。 他完全可以躺在昔日的荣誉上,像足协里最常见的那些官员一样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而不需要对这个国家足球的未来负责。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依然在为它燃烧。 于是她不由地想,当目睹有人践踏他情愿为之燃烧的事物时,他的心里是否也会有一瞬间的愤怒。 但她从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铁一样的坚硬和冰一样的冷。 眼见场上的比分已经尘埃落定,久远涉被自以为被他耍了的w队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绘心甚八举目示意帝襟杏里:“稍微阻止一下吧,不要闹出人命来。” “我去吧。” 绘里世站起身,迎向帝襟杏里的目光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w队应该会比较听我的话。” 事实证明她所言非虚,当她扫开选手通道出现在场上时w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正薅着久远涉领子的鳄间淳一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开了手,眼神里难掩惊悸。 国神炼介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她要出现在这里,怕冲突起来会波及到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微微侧身用半边身体挡住她。 察觉到他这一举动中的维护之意,绘里世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拒绝他的善意,从他肩膀旁探出脑袋,公事公办地提醒道:“人身伤害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禁止的。比赛已经结束,你们都应该接受结果。” “哈?”雷市阵吾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地指着对面诘问,“他们明明是在踢假赛吧,这种事你们都不管吗?!” 绘里世冷淡地说:“有异议请找绘心先生反映,这是他的决议。” 还有机会。 鳄间计助努力想要让自己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冷静下来,大屏里第八轮比赛的结果也已经出炉,x队2:5负于v队,在净胜球依然落后于他们,所以只要在最后一场和y队的比赛中胜出,他就能和哥哥一起留下来…… 然而。 女孩亭亭净直地站在那里,像从前学校球场边那些看到进球时会尖叫欢呼的女生,根本看不出那天在场上时那种凛冽暴戾的气势,可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仿佛有与那时别无二致的阴影兜头笼罩而下,有如冰锥贯体一般的砭骨的绝望感再度击穿了他。 他想,他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久远涉也在看着绘里世。 她代表绘心甚八的立场出现在这里,他本以为她会一同带来对他的处置结果,最坏的可能是他会因为违背规则而被从蓝色监狱赶出去,这样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就当是他和z队之间扯平了。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双清透的琉璃珠一般的眼瞳静静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少晌,仿佛是在观察他的伤势有无大碍,是否需要医生介入,在确认了这一点后便移开了,不再回顾一眼,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的手猛地攥紧了。 ——就像他为了留下来而至今为止付出的全部努力,以及艰难地跨越同伴、违背信念的心理障碍,在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继续走的决心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和他的觉悟,对这「蓝色监狱」而言,都只不过是和废品无异的东西,廉价可笑,一文不值。 垂下的半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孔,他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场外跑去。 第57章 樱花果冻 【elysium:新宿分店圣诞节活动的宣传单不用印了,不能办,过几天应该会发正式通告。】 除了睡觉电子产品基本不离身的十级网瘾患者浅川瞳迅速回复。 【hitomi:?】 【hitomi:???】 她打来语音电话,绘里世摁了拒接。 【elysium:我们是保密项目,不能对外透露影像。】 【hitomi: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elysuim:这个也是保密内容。】 【hitomi:我热场子的地偶团都请好了行政部门又在作什么妖天杀的税金小偷我要和你们拼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绘里世能建立雇佣关系不是没有理由的。 【elysium:好的,我会给予店长您除实际行动外的一切支持。】 【elysium:总之,提醒大家圣诞节期间不要去新宿,非必要最好也别出门。】 【hitomi:了解】 【hitomi:好想把这个秘密偷偷藏起来然后让那些可恶的竞争对手发现精心筹备的宣传活动通通泡汤后对我羡慕嫉妒恨的样子,我一直都想看那副表情】 【elysium:好恶毒的商战。】 【hitomi:话说既然是保密内容你为什么会知道?绘里世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隐藏身份吧?】 【hitomi:!】 【hitomi:难道说是柯学世界入侵现实,这次的剧场版主舞台是新宿?这种事不要啊,我装修完店还没半年呢!!!】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算是恐怖袭击,但绘里世肯定不能直接这么回答她。 【elysium:。你少看点柯南吧】 她关掉和浅川瞳的聊天框,顺手上下滑动把未读消息一一划掉。 星绮罗罗在同期的三人小群里发了张购物软件的截图,上面是一套即使是在漫展上也足够吸睛的哥特朋克系穿搭,说这是自己给远征京都准备的战袍,她无言,在心里默默地给京都那边的老古董点了个蜡。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女王】 她想起之前合作过的某品牌也是类似的风格,在手机里翻了翻:【感觉这条choker也很适合。】 星绮罗罗秒回:【链接发我】 女孩倚着墙边低头看手机,未束的长发沿着颊边流泻下来遮住半张脸,迎着灯光的那半边神情专注,眼尾弯着一点笑意。 凪诚士郎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凑到她身旁,因为疏于打理而有些炸毛的半干头发绒绒地蹭过她的脸颊:“绘里?” 绘里世头也不抬地按熄手机放回口袋,另一只手反手掐住他的两边脸颊肉用虎口抵住他的下巴把他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头发没吹干不要往我身上凑,好凉。” “吹头发好麻烦,而且吹风机的声音很刺耳。” “我看我给你买个人用的烘干箱好了……” 松开手转而捻了捻他垂下的一缕还带着湿意的发丝,她回身,拿下挂在他脖颈里的毛巾,示意他低头,像宠物店里的店员搓洗猫猫狗狗那样蒙住他的脑袋用力揉搓了几下。 “今天在球场上有人骂我。” 他的声音闷在毛巾后,嘟嘟囔囔地向她告状。 “嗯?” 这声疑问的单音节让凪诚士郎察觉到什么,把蒙在头上的大毛巾掀下去,猛地低头离她又近几分,偏圆的灰眼睛睁大后看起来更像正在闹别扭的小孩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老大不高兴地一语道破事实:“就是x队的那个家伙啊,那个自称king的暴君国王——绘里没有认真看我比赛吧?” “……” 绘里世有些心虚,赶紧顺毛摸摸家养兔子:“主要是第七八轮比赛又是同时进行,z队那边的情况太戏剧化了就多关注了一下……因为知道凪这边没有什么悬念嘛!” 他就势把下巴搁到了她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拖长了尾音:“说我是垃圾人渣,只会听从玲王指示的奴隶……好过分……” “这么说好像的确有点过分了……明治维新都过去多久了,他算哪门子的国王啊,怎么还这么封建。”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意包围着,绘里世意识到了他对这件事的在意,抬手按住他的后脑,手指陷入那里细软的发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那凪觉得他说的对吗?” “完全不对。” 他闷闷地回答,埋在她颈窝的脑袋摇了两下:“我是玲王的搭档……和朋友。” “嗯,就是这样。所以不相干的家伙说的话,忽略掉就好。”绘里世笑起来,“进球就是进球,胜利就是胜利,输掉的是x队,这就是结果。” 不是这样的。 凪诚士郎在心里默默地想。 和输赢没关系,那个家伙只是出于自身的傲慢,打心眼里就对他下了这样的定论,所以那时在场上他才会那么不爽,想要狠狠砸碎他那副自以为是的面孔。 玲王和斩铁都说那时候他的反击很帅气,但是,绘里没有看到。 在他把国王从王座上拽下来掼到地上的时候,她在关注别的队伍。 这件事让他的眼底蔓生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密密匝匝的枯叶堆积在水面上,晦暗的影子沉淀于底。 ……怎么还哄不好了? 绘里世感到了些微的头痛,无可奈何地叹气:“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之后会补比赛录像的,毕竟这也是我的工作。你们最后一场比赛是和z队吧?我会好好看的……” 她忽然顿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说起来,那个国王是不是个子很高,头发也很高?” “嗯?是哦。” 凪诚士郎点头肯定了她的描述。 绘里世:…… 背后说小话被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当事人当场抓包了的话,大概只能用物理手段来劝服了吧? 她越过凪诚士郎看从对面健身房里走出的赤着上身的人,根据他颇为可观的肌肉量简单评估了一番,谨慎地得出了虽看起来然比鳄间兄弟壮一些,但也不是不能打的结论。 凪诚士郎慢了一拍地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受到惊吓的表情,把顶在头上的大毛巾往下一扯,兜头把两个人的脑袋都罩了起来。 ……等一下,这是什么鸵鸟行为啊喂!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纯棉毛巾而已,怎么想都不能当成隐身衣来用啊! 马狼照英的无语程度差不多和绘里世是同一个等级,这家伙这么大一只杵在走廊里,他以为他是瞎子还是傻子才会看不到? 由于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可笑了,他甚至懒得和他生气,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毛巾下露出的那捧栗金色长发,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他懒得和女人还有失去他人就只会浑浑噩噩没法独立生存的超龄儿童计较,反正下一次他只能躲在女朋友怀里哭了。 听到脚步声拐过走廊远去,绘里世抬手,没好气地捏了一下凪诚士郎的鼻尖:“你是怎么想出这么笨蛋的应对方式来的?” “唔……” 他露出了一点吃痛的表情,毛巾隔绝出一方小小的、将周遭的一切都摒弃在外的空间,其中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仿佛都清晰可闻。 更快些的那一个好像是他的。 这个姿势,是不是有些像影视剧里的婚礼桥段? 他没由来地想——历经波折后终于达成了盛大的happyending的恋人在头纱下深情对视后拥吻什么的,一般都是这么演的吧?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看上去感觉柔软而色泽浅淡的嘴唇上,像晶莹的果冻染上了早春樱花的颜色。 听说樱花非常不适合用来做食品原料,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莫名在意起了从前在宣传单页上看到的季节限定的樱花果冻的味道。 第58章 不被理解的庸人 通常情况下,面对旁人对自己的质疑,绘里世会一边说“啊对对对”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我行我素,但也有些时候——比如圣诞节兼职计划泡汤时——心情格外恶劣的她会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就和v队走得近怎么了,看她不顺眼有本事就去找绘心甚八告她。 蓝色监狱一阶段选拔结束在即,意味着她的工作也迎来了阶段性的收尾。 比赛之余的强化训练的效果立竿见影,就连对训练非常极其特别不上心如凪诚士郎,各方面的指标也有了相当可观的提升,在图表上清晰直观地显示了出来——她自己写了个辅助整合数据的程序,从生化指标到射门情况都一目了然,按照绘心甚八的意思,每个人的情况都需要记录归档,大概是要作为后续训练计划的参考。 说起来,凪这家伙的数据真的是一骑绝尘,明明在这里算是接触足球时间最晚的人了,幸亏她不踢球,不然说不定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羡慕嫉妒恨半夜偷偷套他麻袋。 “阿嚏——!” 坐在她身旁的凪诚士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 背后嘀咕人的绘里世心虚地偷偷缩了缩肩膀。 “凪,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正任劳任怨地帮凪诚士郎切分牛排的御影玲王转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最近温差是比较大。” “没有。”趴在桌子上等投喂的凪诚士郎摇了摇头,“就是鼻子突然有些痒。” “再说基地不是中央空调供暖吗,哪来的温差啦。”绘里世迅速接口。 “还有你。”御影玲王立刻转移了矛头,“作息不规律的话会影响免疫力的,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了,把身体搞垮了反而得不偿失吧?” “没关系,我有分寸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绘里世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看她的样子,御影玲王都担心她随时都会一头磕到桌面上。 他板起脸,把工作平板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换成满满当当的餐盘:“无论如何,你给我先吃饭。” 绘里世像伸爪子拨弄逗猫棒的猫一样用手在空气里扒拉了两下,没够到平板后叹了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直起身来抓起了筷子。 其实她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并不完全是工作的缘故,还因为隐隐的焦虑,毕竟她又不是真的预言家,不可能预见到百鬼夜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心力交瘁之下,她难得心生了和凪诚士郎一样的想法:“要是有一口就能精力充沛的能量饮料就好了,虽然很可能会变成资本家压榨社畜的工具,但这种时候的确很有必要。” “就是说啊——” 凪诚士郎拖长了声音附和她。 “你们两个快给我死了这条心,无论怎么样都得吃饭!” 久远涉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状态,坐到了几个人对面。 他先是偷眼看了一眼被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夹在中间的绘里世,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神情困倦,根本懒得抬头看他一眼,和那天出面制止w队对他的殴打时一样,好像在她眼里他完全就是和空气融为一体的透明人。 这让他的心里再度涌起和那时一样的愤恨来。 没有必要地清了清嗓子,他满脸堆笑地看向了通过比赛录像确认的v队的指挥官御影玲王:“v队的各位,我们来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从绘里世那里听说了他的所作所为的御影玲王闻言挑高了眉梢。 可惜久远涉似乎并未发现他眉眼间浮现的冷意——或许也可能是刻意忽略掉了——依然笑容可掬道:“我把z队的情报提供给你们,以你们的实力应该能轻松零封他们吧?然后我就能靠进球王的身份爬上去了,等到了第二轮选拔,我还会尽力给你们争取优势……” 连剑城斩铁这种单细胞生物都觉得他当着绘里世的面说这种话有点不太聪明,见识过她在球场上那种暴君一般的表现后,现在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差不多已经可以用“不可名状”来形容,他甚至觉得她有可能是蓝色监狱第一关关底安排的大魔王,如果有人敢违反规则就会跳出来“嗷呜”一口把他给吃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依然昏昏欲睡地坐在那里,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任由久远涉在那里高谈阔论。 ……该不会是已经睡着了所以没有听到吧?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由他来挫败这个邪恶的计划了! 他抬头推推眼镜,凹了个自认为帅气的造型:“你提的这些建议,对我们而言全无好处,反而全是坏处。也就是说事物的优先级,需要有能主导的方法——” 精心组织的语言说到一半卡了壳,因为连他自己都开始不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紧急刹车,为了掩饰尴尬而转头看向御影玲王:“——怎样?这些话说对了吗?” 御影玲王因为他在他听来完全就是胡言乱语的发言而抽了下嘴角,没好气道:“你个笨蛋就不要整天硬装聪明人了。” 他倒是能理解绘里世的反应,像这样庸碌的家伙,就算竭尽全力也只能想出这种跳梁小丑的方法,就算他能通过一轮选拔,也会在半途掉队。 世界第一前锋可从来不会是给庸人预留的位置。 “这么说吧,我讨厌庸俗的人和无趣的人。”他端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像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在久远涉看来微妙地和那时的绘里世有些相似,“很不巧,你两者都占了。” 久远涉竭尽全力才克制住了想要狠狠砸碎那层傲慢的冰壳的冲动。 天才是无法理解庸人的生存方式的。 他这样劝说自己。 他有足够明晰清醒的自我认知:他走进这座蓝色监狱,也不是为了赢得他们的认可,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是要尽可能地走得更远一些。 为此不择手段,哪怕千夫所指。 现在自己和国神的公平竞赛分——虽然这个词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相同,如果达不成和v队的交易的话,比赛中很可能会有变数,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说服他们才行。 “再稍微考虑一下吧,风险这种事不是越小越好吗——” 他急切地想要继续劝说,但对面的白发少年这时抬起了头来,竖起食指挡在唇前,轻轻做了个示意噤声的手势。 他并没有看他,而是微微侧着头,专注沉静的目光所及的方向,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于睡梦中本能地侧脸对着灯光的方向,因为并不舒服的姿势而微微蹙着眉头。 “果然困得厉害啊……” 御影玲王跟着他侧头看了一眼,面露无奈之色地压低了声音。 凪平时连自己走路都懒得走,就不劳动他了吧——他这样想着,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弯腰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轻巧,明明在女生中算是高个子来着,大概是因为骨架纤细吧? “……” 凪诚士郎愣了一下,慢慢收回伸出的手,垂下了眼睛。 “玲王,回去吧。”他说,“绘里要休息。” “现在就回去吗?”状况外的剑城斩铁看了看还剩了不少的饭菜,“还没吃多少呢,不会太浪费了吗?——话说不是你说要来吃饭的吗?” “啊,只是不想让绘里继续窝在办公室里而已。” 久远涉慌乱地站起来想要喊住他们:“等一下,真的没得谈了吗——” “我不是,已经让你安静些了吗?” 凪诚士郎终于纡尊降贵一般地看向了他,灰眼睛里氤开更加幽深的暗色,其中翻涌的酷寒有如裹挟刀剑的风雪,迎面向他呼啸而来。 第59章 她可以不用醒来 见这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家伙愣在了原地,凪诚士郎才转回头,微微弯腰理了理绘里世颊边散开的一缕长发:“为了这种事一直这么纠缠不清,好麻烦。玲王,他为什么要这么拼?” 御影玲王一哂:“是为了赢吧。” “做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赢不了吗?弱者还真是麻烦。” 凪诚士郎全无共情地冷漠道:“换我早就放弃了。” 洁世一的脑海“轰”的一下陷入了空白,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从墙后绕了出来,堵在了他面前:“喂,站住!” 觉得太浪费而偷偷摸摸地叉起剩下的牛排塞进嘴里的剑城斩铁被突然冒出来的他吓了一跳,一口肉梗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拼命捶打了几下胸口才顺下去。 绘里世也被他这一嗓子吓得清醒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水平位置高度发生了变化后差点当场发出尖锐爆鸣:“玲王……?” “嗯?没关系,再睡一会儿吧。”御影玲王低下头对上她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雾蒙蒙的眼睛,应了一声,声音又低又轻,“我送你回房间。” 绘里世的重点和他并不一样。 “……我可以自己走。” 她还没有意识模糊到忘记现在还在餐厅里,虽然作为前·魔法少女,她以前就经常公主抱别人(?),所以并不觉得这个行为中包含有暧昧的意味,但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怎么想都会被人当成珍稀景观来看。 玲王明明也不是喜欢被过度关注的人来着。 她试图挣脱,这对她而言倒并不费劲,只是很难不伤到御影玲王,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反而被他顺势箍得更紧。 御影玲王也察觉到这一点,唇边抿出些微笑意,得寸进尺地把她往上托了托,表面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口吻,半开玩笑道:“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让你自己走的话,我担心你会走着走着撞到墙上——放心吧,我体能训练的结果还不错,不会摔了你的。” ……虽然但是,算了。 自觉以现在的状态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御影玲王所说的情况,而且抱都抱了,欲言又止的绘里世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地把连帽卫衣的帽子拉了起来遮住脸,闷闷道:“帮我拿上我的pad。” “收到。” 凪诚士郎拿起桌面上的平板和她搭在一旁座位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找出工作人员的感应卡后才斜眄了挡路的洁世一一眼:“有事吗?” 俗话说的一鼓作气果然不假,洁世一原本高涨的气势因为被无视而像瘪掉的氢气球般折损了大半,有种拳头砸进了棉花的无力感——可恶,这家伙的头发甚至看起来真的很像棉花! 他咬牙,还是把预演好的台词挤了出来:“你这家伙,不要小看了足球啊!” 莫名其妙。 凪诚士郎想。 雷市阵吾从洁世一身后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越众而出和他并肩而立,气势汹汹地自报家门:“就是这样——我们是z队,是即将要打败你们的人!” “那我拭目以待。” 御影玲王不太理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也没有半点和他们多费口舌的闲情逸致,出于基本的礼貌冷淡地回敬了一句,抱着绘里世绕过了他们,凪诚士郎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回顾一眼。 蓝色监狱内部通道弯弯绕绕堪比迷宫,员工宿舍区离球员宿舍区并不算近,其间凪诚士郎几次主动开口询问要不要换他来都被他笑着用“这点负担我还是承担得起的”这类的话拒绝掉了。 大概是出于男人的胜负欲吧,他自认为抱着并不算重的女生走一段路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至于半途就需要休息。 他觉得再走五公里也完全不是问题,但还是要在她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在他自幼接受的教育里擅自闯入他人的私人空间是件很失礼的事,何况绘里世还是女孩子,他看着她笼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恬静的睡颜,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她让她自己回房间。 但凪诚士郎已经先一步用她的员工卡刷开了门,毫不见外地推门走了进去。 “诶,凪……” 御影玲王头痛地想要喊住他时已经来不及,没办法只能也跟着进了门。 很典型的单人寝室,四壁没有装修,一色的白墙,全部的陈设只有床铺桌椅和立柜,和现代化的训练基地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环顾四周,眉头因为对蓝色监狱的财政情况产生的些许怀疑而紧紧蹙了起来:“环境好差……感觉还没有我的衣帽间大。” 凪诚士郎不以为然:“我觉得,大部分人的房间都没有玲王的衣帽间大吧?” 御影玲王弯腰把绘里世放到床上,铺开被子盖在她身上,细心地掖好了被角。 凪诚士郎在她床边蹲了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慢慢凑近了她,张开嘴似乎是想一口咬在她的脸上。 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举动的御影玲王连忙拉住了他:“你想做什么啊凪???” 像被拎住后颈的猫一样动弹不得的凪诚士郎无辜地看着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吐出方才的内心活动:“绘里看起来很好吃。” 御影玲王:??? 他不知道凪诚士郎什么时候突然觉醒了食人族血统。 “像草莓馅的糯米团子。” 不能咬下去,凪诚士郎转而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颊,白皙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粉意,被他的指尖按得凹下去了一块,像一弯浅浅的笑涡,也的确很像弹性极佳的糯米点心。 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好在意到底是什么味道。” 御影玲王绝不可能让他真的这么做,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催促他离开:“既然饿的话那先前怎么不好好吃饭啊?走了走了,让绘里世休息吧。” 出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女孩自动自发地翻了个身,依然本能地趋近于光亮的方向,微微蜷缩着,是近似于婴儿在母体中时自我防御保护的姿态,零零散散的抱枕散落堆叠在床边,像棉花堆砌起的柔软防线。 他突然想起校园祭时排演的《睡美人》,当时他被众口一致地推选为王子,而睡美人是绘里世。 那并不是场能和他以往观看的那些经典剧目相提并论的艺术品,一干演员连台词都念得磕磕绊绊,演技更是堪称灾难,从排练直至真正登台表演都可以说是状况百出,连一向靠谱的绘里世都被传染,躺在布景里佯装沉睡时睫毛乱颤,在他弯腰作势要亲吻她时悄悄睁开了眼,““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喂喂,绘里世你怎么回事?”他小声提醒,“这可以算是演出事故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以同样的气音道歉,“因为玲王的呼吸在脸上很痒……” 过程虽有波折,好在结局皆大欢喜,王子在仙女们的帮助下以真爱之吻唤醒了沉睡的公主,和她在礼花与彩带的大雨中相拥起舞,彼时他满心都只想着赶紧走完过场完成任务,但现在凝望着她的睡颜,他突然想,也许那个结局是不对的。 当王子注视着那个沉睡在被重重玫瑰与荆棘阻隔的城堡里的睡美人时,他心里想的一定会是如果这是一场好梦的话,她可以不用醒来。 手指微动,他关上了房门,在锁扣自动扣合的“咔哒”声中极轻地、仿佛惘然若失一般地叹了一口气。 第60章 孤独的练习者 绘里世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让尚未完全摆脱困顿的她被晃了一下眼,伸手挡了挡才缓过来,眼里水汽氤氲。 慢慢坐起,随手扯落蹭得有些松散的发绳任由一帘长发顷刻间流淌而下,弯弯绕绕地披泻在肩头,她趿拉上拖鞋,走到书桌旁掀开包盖看了一眼,甜心们正挤挤挨挨地团在一起睡得正香。 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之前上传到软件里的数据已经自动处理统合完毕,暂时没有事情可做,但也没有困意。 她又翻开看了一半的书,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心来,而且这个时间如果不睡觉的话,白天恐怕又要陷入没精神的恶性循环。 这样想着,她站起身,准备去医务室找值班医生拿点助眠的药物。 “睡不着吗?” 蓝色监狱有好几名轮值医生,今天值夜班的这一位和她不太熟,听到她的请求后公事公办地询问了她最近的睡眠情况,表示绝大部分安定类药物都需要处方,敷衍地给她数了几粒褪黑素:“平时睡眠没多大问题的话能不吃就不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我知道。” 她接过包药片的纸包,轻声应道。 沿原路返回,周遭静得出奇,只有她的脚步空落落地回荡在冗长的、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回廊里,像什么恐怖解密游戏里的场景。 但其中一间室内球场竟然还亮着灯,绘里世脚步微顿,向内望去。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在场上进行自主练习,控球、盘带、射门,一遍遍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些动作,偶尔射门失误后会发出一声短促的像小狗沮丧时的呜咽一般的哀叹,但下一秒又会迅速抖擞起精神跑到球门边捡起滚落的足球抬头打量门框,像是在估量调整角度以确保下一次不会射偏。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几乎能从他的背影中感受到一种近似于殉道者的虔诚与孤独。 她不讨厌,或者说完全没办法讨厌这种人。 全身心沉浸于训练中的洁世一太过专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绘里世,直到超负荷的身体向他提出抗议,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时才不期然地与她撞上了目光。 她静静地站在灯下,整个人笼在朦胧柔软的光晕里,让他甚至开始疑心是不是连光都真的格外偏爱眷顾她,又或者是那光是从她身体内部发散出来的,不然为什么每次她在自己面前出现时都像自带柔光一样。 他的下一个念头是“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不会把我之前丢脸的失败射门全都看去了吧”。 他一瞬间因此而有些绝望。 不过好在高强度运动后的血气上涌本就让他脸色泛红,所以绘里世并没有看出他的窘迫,见他发现了自己,只是大大方方地向他点了下头:“这么晚了还在练习,洁君很努力啊。难怪数据进步这么明显。” “嗯……因为马上就是最后一场比赛了,还是和全胜战绩的v队,压力稍微有点大。” 洁世一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走到场边拿起放在地上的运动饮料喝了一口,吞咽时喉结因为紧张起伏得比平时要剧烈得多。 “但是这个时间做运动的效果会大打折扣,还是劳逸结合比较好。” “这我也明白,”他用毛巾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它顶在头上,借垂下的布料挡住自己发烫的脸,“就是……睡不着。” “因为紧张吗?” “说不紧张一定是假话,毕竟如果输了可就要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啊。” 他咧嘴做了个笑的表情,语气中却没有多少轻松的意味:“虽然也知道没什么用,但至少疲惫感可以暂时压过其他一切的情绪。” “说没有用倒也不至于吧。”绘里世并不认同他的想法,“洁君练习时不是做的很好吗?” 洁世一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角。 他已经不再是笃信靠努力便可以跨越天资禀赋在平凡者面前设下的界限的孩子了,有些天堑就是横亘在那里,有的人一辈子都跨越不了,但却只是另一些人的起点。 当那个人,凪诚士郎说出“做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赢不了吗?弱者还真是麻烦”这句话时,他在那个瞬间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到了久远涉的想法。 竭尽全力、不惜把周遭的所有乃至自己都当作薪柴燃烧殆尽的努力,在天才眼中也只不过是与飞蛾扑火无异的无用功,这种程度的傲慢让人在愤怒之余,也会因落差感而心生刻骨的怨怼。 ——如果竞技体育的初衷是公平,那么为什么神明在创造人类时不能把所有人都设置成相同的数值?如果竞技体育只是让极少数天才散发光热的舞台,那为什么它当初也同样慷慨地向他敞开了怀抱? 可只要双脚仍踏足于这绿茵场上,谁又会甘心只能被天才的光芒投下的阴影掩盖? 所以,就算清楚仅靠努力并不足以弥补和得天独厚者之间的差距,他也要继续奔跑下去,如果因为比不上而就此停滞不前的话,他只会被甩得更远。 “我不会说努力一定会有收获,汗水不会辜负自己的空话,人与人之间的确会存在客观差距,可能永远都跨越不了。”绘里世淡淡地说,“但足球又不是靠数值碾压就能通关的回合制游戏,此消彼长的动态平衡所导向的结果的未知性也是竞技体育的魅力之一吧。” 短暂的怔愣后,洁世一屈指蹭了下汗湿的鼻尖:“这算是在安慰我吗?相叶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绘里世对此不置可否,但她确信鳄间兄弟肯定会对这个评价有不同看法。 “其实我没关系的。”他轻轻吐出胸臆里闷着的一口浊气,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语气太生硬了些,为了缓和气氛而换成了更加轻快的口吻,“如果那么容易就动摇的话,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毕竟以前教练就经常说“洁是那种哪怕因为足球跌倒100次,也会第101次为它爬起来的人啊”以此来勉励其他人,但自己说出来的话好像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所以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的意思是,洁君和你眼中的天才的差距也许并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大。”绘里世笑,用手掌在空中比划了两个错开的高度,“听说过木桶效应吗?一只木桶能盛多少水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所以能盛的水量可能实际上是相差无几的。” 她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毕竟如果曾经亲眼看到过有人空中倒挂金钩被拦下后还能让足球保持高速旋转的趋势从守门员手中脱手飞出再度砸入球门(指亚梦),这蓝色监狱里所有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人其实都只能被归入普通人的范畴。 真要论的话,她眼里蓝色监狱最像超自然存在的其实是绘心甚八。 “……要是这么说的话,总感觉我的短板有些多。”洁世一苦笑,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调整好了心态,“既然这样,那就努力敲打修补好了,能装多少水就装多少水嘛——” 他话音未落,伴随着“咔嚓”一声,整个球场霎时间毫无征兆地陷入了彻底的漆黑中。 第61章 被误会了 人类对黑暗的本能恐惧随之接踵而来,让他一时间有些慌乱:“……停电了吗?” “没事,太晚了,到断电时间了。” 因为本来打算很快就回去,绘里世只拿了门禁卡,没有带手机,手上也没有能照明的工具,但比他稍微镇静一些,回忆着员工手册的内容去摸索墙边墙边应急灯的开关。 洁世一:! 黑暗中失去的视觉,余下的感官似乎会被相应放大,女孩靠近他时身上散发的温度和若隐若现的橙花香气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起来,让他的呼吸和心跳不由自主地乱了一拍。 他退后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抵在墙上,肩胛骨被磕到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了一下,碍于面子包袱竭力忍下了到了嘴边的痛呼,浑身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 绘里世找到了应急灯的按钮按开,黯淡的灯光洒了下来,头顶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重新亮起,门上的传感器也随之“叮”了一声。 等她再直起身来时,看到的就是洁世一在各种乱七八糟的状态叠加下神情古怪的脸。 “洁君现在的配菜还是只有纳豆吗?” 她问。 “诶、诶?现在不是了,因为我排名上升了嘛——” 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洁世一有些懵,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那就应该不是缺乏维生素a导致的夜盲,所以是单纯怕黑? 洁世一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没话找话:“原来基地还会断电吗?我还以为这里是二十四小时供电呢。” “只有一部分设施,真的保持完全二十四小时运作电费负荷太大了,以后练习太晚遇到这种情况按应急灯就可以。” “好,我知道了。” 洁世一连忙点头。 应急灯的光并不算明亮,仅仅只能让他勉强看见对面女孩仿佛透明的脸颊,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还是好像离他很远,倒映着昏黄灯影的眼睛仿佛荧灯闪烁的海底。 是紧张下催生的吊桥效应在作祟吗?糟糕,他的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以至让他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 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自尊心都特别强烈,绘里世善解人意地跨过了确认他是不是怕黑这一步,若无其事地提议道:“这么暗也没法练习了吧,如果还是不想回去,要不要随便走走?” “嗯,好。” 洁世一觉得大概没有人能在她面前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他甚至不敢和她并肩而行,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悄悄抬眼看她,正巧撞见她随手把颊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露出的耳垂明净如玉,让他一下子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怕如果不说些什么的话,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她会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硬着头皮和她搭话:“那个……相叶……” “嗯?” “就是……你真的觉得我和v队没有太大的差距吗?”视线来回游移,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他干巴巴地为这个问题补充解释,“因为你是工作人员嘛,还是数据分析助理,应该比我们自己还清楚我们的情况吧,所以很在意你的评价,如果是安慰的话……” “不是安慰,我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做这件事。”她碎冰敲玉一般的嗓音淡而轻,的确不像是安慰的语气,“你能行走至今、站立于此,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和方式,不只是你,在这蓝色监狱的所有人都是。” 甚至包括久远涉在内——背叛朋友的勇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 “如果是这样……”洁世一苦笑,“那凪呢?” “凪?” 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会提起他,绘里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困惑。 “啊,你那时候应该是没有听到。”他想起那时候他那种冷漠傲慢的神情,仍止不住微微颤栗,“‘弱者还真是麻烦,换成是我的话早放弃了’这种话这么轻易地就说了出来,足球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大概在洁世一眼里凪诚士郎对待足球的态度的确很轻慢,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绘里世还是选择了护短:“足球对洁君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吧?但「热爱」只是奔跑的理由之一,而不是全部。” ——明明她的语气依然很温和,其中却透出不加掩饰的疏离来,洁世一无端感觉像是受到了严厉的指责,脸上顿时烧得厉害,不禁反思起了自己当时那句“别小看了足球”是不是真的太过生硬傲慢。 “不过,凪有时候的确共情能力比较差——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懒得理解他人吧。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绘里世笑,“有点像任性的小孩子,想要被他理解的话,得先被他看到才行。” 洁世一心里微微一动:“相叶很了解凪呢。” “也不算吧……说不定我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理解他,”她想了想,“对于他这样的电波系,就算是作为朋友也不敢说能百分百搞懂他的想法,总之,不要和他生气就是了。” 「朋友」。 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这一用词,他舔了下略微干燥的下唇,状似无意地说:“这种性格的话,感觉和他交往会很辛苦?” 绘里世想他的思维未免也太发散了,沉默了少晌后真诚道:“我觉得,这应该是他未来女朋友才应该担心的问题?” 洁世一:。 虽然明确地感觉到自己被怼了,但得到了五号楼恐怕大部分人都好奇的问题的答案,好像也不亏? 走廊里一溜的应急灯还亮着,只是比平常要暗一些,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到地上,光影制造的错觉让他们的肩膀看起来像是正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 等一下,洁世一,你怎么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停下——他赶紧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停止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 “呐,到了。”这时绘里世停下了脚步,伸手指了指面前紧闭的房门,“这是你们z队的房间吧?” 洁世一迷迷糊糊地抬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带着走到了房间门口:“是倒没错,但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怕黑还要强撑着所谓的绅士风度?绘里世刷新了对青春期男生好面子程度的认知,礼貌地回:“不必了,这里的人应该都打不过我。” 洁世一:…… 想起她的武力值,他再无话可说:“那……晚安。” 自觉履行了工作人员职责的绘里世弯弯眼睛,向他挥手告别:“晚安。” 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回想她的举动,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她该不会是以为我怕黑才特意送我回寝室的吧?甚至为了照顾我的面子还只是说随便走走。 在满脑子盘旋着“她是天使吗”的同时,意识到自己被深刻误解了的洁世一有些欲哭无泪。 放任心动对象把自己误会成是怕黑的怂包还是追上去向她解释自己的紧张和心跳加速只是不可自控的怦然心动? 这两种选择感觉都傻透了。 第62章 一轮选拔终局 蓝色监狱一轮选拔终场,team v对team z。 相比如临大敌的z队,v队赛前的气氛无疑要轻松许多,毕竟他们先前可是保持着全胜的战绩,对手又是纸面实力最末的z队,对他们而言,所要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保证先前的那种压倒性胜利。 “我记得有个词好像是叫骄兵必败哦?” 面对v队里弥漫的散漫氛围,绘里世是这么说的。 “喂喂,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哦。”御影玲王抗议道,“不管是考虑到我们的关系还是参考之前的战绩,你都该无条件地相信我们会赢才对吧?” “没办法,只要是竞技体育就会有输有赢吧?在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绘里世耸了耸肩,“我对这种概率事件可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百无聊赖地瘫在一旁的健身器材上的凪诚士郎冷不丁地插嘴:“手游抽卡不包括在内吗?” “凪,这种时候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被拆穿的绘里世微笑,“再说只要不氪金就是我赢。” 上次从拍摄片场顺回来的橘子还剩两个,再不吃就干瘪了,她剥完了一个,掰开一半递给御影玲王。 御影玲王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以前可是凪诚士郎才有的待遇(?)。 也清楚这一点的凪诚士郎:? 自觉张嘴等投喂的他震惊委屈之下瞬间变成米菲兔脸,把脑袋凑过来幽怨地盯着她。 “因为是玲王买的橘子嘛,当然要先给他了。” 他的呼吸拂到脸上时稍微有些痒,绘里世笑着往后仰了一下躲开,把剩下的给了他,顺手把那头蓬松的白毛揉得乱糟糟的。 御影玲王失笑,把旁边剩下的那一个橘子拿起来剥开,白色的橘络被剥离下去后露出的干干净净的橘肉金黄可爱,从中间分开后一半给凪诚士郎一半给绘里世,然后把包着剥下来的橘络的橘皮塞给了一旁翘首以待的剑城斩铁。 剑城斩铁:“喂。” 每次和这三个人待在一起他总有种被霸凌的感觉。 御影玲王:“这是橘皮也可以吃的品种。” 剑城斩铁震惊:“真的吗?” 御影玲王:“假的。” 剑城斩铁:“……” 眼见他真的要炸毛,御影玲王见好就收,还是忍着笑意掰了一瓣橘子给他。 剑城斩铁冷哼了一声,很好哄地伸手接了过来。 “绘里好歹稍微鼓励一下我啊,不然我会没动力的——” 凪诚士郎咀嚼了两下嘴里的橘子咽下去,拖长了声音撒娇。 “没动力是凪的日常状态吧?”绘里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脸颊肉揉了揉,“那我希望你们赢,好了吧?这次我可是全程都会关注,所以要好好表现哦。” ——带着这句话站到球场上时,凪诚士郎还有些不太高兴。 简直就是在哄小孩子的语气,难道绘里以为他会因为这种敷衍了事的话就全力以赴吗? 他这样想着,做完热身运动后在昭示比赛开始的哨音里抬头看向对面的z队,浅灰色的瞳孔亮得慑人。 注意到对面黄头发的那个家伙,他默默点了点头,在心里认证了绘里世对他的评价:果然很像黑崎一护。 但是,赛况并没有如玲王规划中的那样发展,先是娃娃头小个子的空中牛尾巴过人,然后是黑崎一护的远射,比分瞬间被拉至3:2,而这时候上半场甚至都没有结束,这在之前的选拔中可是从来都没有的表现。 而且,先前的比赛中,哪怕是进了两球的x队也只是由那个傲慢的国王一个人进的,这两球却是不同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z队其他人也有进球的可能? 凪诚士郎左右看了看,发现被那个暴躁鲨鱼牙死死拦住的玲王神情也很难看。 骄兵必败,对应的似乎是哀兵必胜吧?因为输了这最后一场就只有进球王可以晋级,所以潜能都爆发出来了吗? 难道说他们真的会把足球视为实现自身价值和彰显人生意义的东西吗?他对此感到了深刻的困惑,无法理解。 休息室里,他咬着能量饮料的吸管,心不在焉地发散着思维。 “能赢的是我们。”全程都被雷市阵吾一对一盯防、几乎全无发挥余地的御影玲王面沉如水,“既然对方的战术是龟缩反击,那我们就根据他们调整战术。” 剑城斩铁正自顾自地咬牙切齿耿耿于怀:“那个红毛又不了解我,竟敢说我是白痴,不可饶恕。” 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都不想理他。 “啊,要是绘里在场上就好了。” 凪诚士郎仰头,双眼无神地看着休息室单调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队里果然还是得多一个动脑子的人才行啊。” 那种只需要跟随她的步调行动、节奏永远不会超出把控、对手全程都做不出任何有效反抗的比赛实在太让人怀念了,相比之下,他想起接下来的后半场时甚至感到了些许烦躁。 “说的是啊……” 御影玲王愣了一下,想起和w队那场5v5的比赛,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依然能回忆起那时她与他擦肩而过时默契的眼神交汇和配合,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兴奋战栗。 他坚定地说:“但是,虽然绘里世没有和我们并肩作战,她也在看我们比赛。所以,凪,我们还是必须得赢才行。” “……嗯。” 凪诚士郎慢慢抬手,和他碰了一下拳。 “……赛况果真和您预料的一样啊,绘心先生。”下半场打响后,帝襟杏里站在监视器前,心情如同潮水般跟着场上的赛况起伏涨落,“z队的状态今天似乎不一般呢。” “嗯,现在对他们而言,要么赢要么输,要么生要么死。每当前锋在极限状态下闯过鬼门关,就必然会被迫迎来觉醒。我想看的就是这个。” 绘心甚八以一贯的姿态端坐着:“顺带,杏里,你知道觉醒是什么吗?” “啊,就是那个吧,凡人突然间变成超人的那种。”帝襟杏里想了想,突然间福至心灵,“类似于超级赛亚人变身?” 绘里世第一次知道这个姐姐原来还看龙珠。 “——完全不对。” 绘心甚八冷冷地说:“并非超凡现象或者凭空得到根本不存在的力量,那只是从未体验过成功的孱弱者的空想。” 虽然清楚他并不是在指她,但绘里世还是不禁略不自在地屈指抵住了鼻尖。 她在剑道考级时可从来没有用过形象改造的力量。 “「觉醒」是建立在思考和经验累积之上的拼图。遍历失败与试错,然后在为了决胜而与自身的极限相对之时,将那些可以导向胜利的碎片纳入其中,让自身的才能开花结果——” 球衣上的传感器将每个人的点位与心脏和脉搏的搏动捕捉记录,以信息簇流的形式传递回处理器中,经由运算和整合过程,变成各类散点与折线排列在显示屏上,清晰直观地呈现出了他们状态的起伏变化。 他的镜片上倒映着屏幕的微光,闪烁的数据与奔跑的人影交相辉映:“换句话说,所谓「觉醒」,便是理解自我的瞬间。” ——凪诚士郎被洁世一撞了一下,站在原地在短暂的怔愣过后,愈发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第63章 想要得到答案 “你气势那么足,为什么不射门?你的多余动作太多了。” 凪诚士郎在高速的奔跑中侧头与他对视,眼尾总是恹恹地垂着的眼睛此时因困惑和不解而睁得圆圆的。 “为什么还不放弃,为什么还要继续?你是笨蛋吗?如果我只有你这种天赋,估计早就放弃足球了。是什么让你坚持至今的,呐,告诉我吧——” 凪诚士郎以为,如果充分了解了他为此狂热的理由,说不定他也可以以此找到和御影玲王一样的执着,以及绘里世所说的,为了梦想而努力的模样。 听起来像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但想起绘里世说过的话,看着他如同缭绕着雾气一样茫然懵懂的眼睛,洁世一想,也许他的内里的确只是个孩子,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只有“好奇”和“不感兴趣”两种,并不含恶意,但也无法共情他人,并不自知这种行为里包含的傲慢与残酷意味。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天才突然对他产生了好奇心,然而,洁世一并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幼教。 “——吵死了,天才。” 他冷冷地说:“现在我正踢得兴起呢。” 凪诚士郎愣住了。 刚刚那副可怕的表情是什么情况啊——他站在原地迷茫地想——为什么不肯回答我,难道说是生气了吗?为什么? 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奔跑着,仿佛下一秒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他无法理解他们,也无法融入其中。 笨蛋斩铁的极限速度被突破了,玲王那边也被人盯防得厉害,该要,怎么破局? “你们在干什么啊?认真点啊,白痴!” 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的久远涉终于按捺不住地喊出声来:“对方少一个人都踢成这个样子,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 御影玲王抬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酷寒与戾气:“闭嘴,垃圾。” 岂能容忍他们逆转局势,绝不可以在这里输掉。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个念头的同时,他的内心因为被其催生的压力和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的赛况而不受控制地愈发焦虑起来。 “这么怕输啊,你这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雷市阵吾欺身上前,死死地封堵住他传球的路线,咧嘴张扬地笑,“我说过的吧,z队会是在这里打败你们的人,你就好好享受这第一次败北的滋味吧。” ……开什么玩笑,我和凪,会输?会输给这种人? 如果是在比赛打响之前听到有人这样说,他肯定会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在这个球场完全被z队压制住的现在,他自己却产生了这种感觉。 原来玲王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因为意识到如果再不破局的话就要输掉了?没错,只要是竞争的话,就没有人愿意输吧。 玲王说不想输掉,绘里说希望看到我们赢。 那么,我—— 御影玲王摇摇欲坠的神情和绘里世微笑着说“我希望凪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的脸重叠在一起,于眼前闪现而过,让心脏比身体先一步加速起来,震颤着敲打胸膛,驱使着他跑动起来。 “玲王,让我试试!” 他依然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涌上的干劲到底从何而来,身体的反应却并未因此而产生半点延迟阻滞,盘带、过人、不遗余力地加速,在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变得狂热起来。 这就是为了某件事物燃烧起来的感觉吗?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好像会很麻烦。 但是,既然已经诞生了,那就没办法了吧。 在这份好奇心得到完全的解答之前,他想要用足球去检验「自我」。 挑高射门后因为失去平衡而重重砸在地上,面对着拨开围堵的人墙匆匆跑到面前的御影玲王,他慢慢地站起来,因为身体的极度兴奋而短暂地遗忘了对疼痛的认知,只是喃喃道:“玲王,足球原来也挺有意思的嘛。” 他的脸上,第一次缓缓露出了之前从未展现过的、觉得某件事物有趣的笑容,瞳孔被其中汹涌疯长的战意和野心晕染得格外黑沉。 原来还存在这样的世界啊,这样就算是我这种散漫的家伙,也能得到这种程度的狂喜的世界,只是还不够,还想要更多,如果没有人能解答我的话,那我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就是这里吧,现在球场上的弱点,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过去的!” 洁世一追了上来。 反击也好,拦防也好,都无所谓,因为赢的人会是我。 预感到洁世一想要在停球的那瞬间狙击自己,靠一己之力拖延住他好让队友回到半场驰援,电光火石之间,他放弃了原本的意图,尝试了从未尝试过的后背停球,一瞬间过掉了他。 冷汗与此同时浸透了洁世一的脊背。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没能在这里拦住他的话,z队的一切都将被摧毁殆尽,但在周遭队友歇斯底里的刺痛鼓膜的呼喊声里,他却想不出任何可能的应对方式。 如果说还有谁能阻止这个觉醒的「天才」(「怪物」)的话,那就只有神明才能做到了吧? 然而就在他深陷于这样绝望的情绪里的下一刻,一个身影从他眼前掠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凪诚士郎,把他整个人撞到了地上。 再度重重地砸到草皮上时凪诚士郎整个人都被摔得有些懵,随后痛觉神经反馈回的信号才争先恐后地释放,让他慢了一拍地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不可思议地想,大家不是都在踢足球吗,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拿的是反转再反转的悬疑剧本吗? ——“z队,犯规。依靠恶劣犯规破坏明显进球机会,久远涉,红牌罚下。” 喇叭里的女声经过电子处理后显得略微失真,冰冷而不带情绪,但他依然能听出和先前播报的那一个略有不同,他一愣,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想要透过那里看到此时应该正坐在监控室里关注着场上情况的绘里世。 ……绘里在看着我。 想要见到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突然发生的意外而终止消退,反而因为再度确认的这一事实而愈发迫切起来,想要倾诉,想要用拥抱来传达内心的感想,想要从她口中确认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很厉害,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所以,一定要快点结束这场比赛。 “玲王,我没事。”用手撑住地面站起身来,他摇头向近乎目眦欲裂的御影玲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缓缓抬手竖起了一根食指,“还有……1球。” 第64章 安抚的拥抱 ——我想要,把他们那份对「足球」(「梦想」)的执着和热望吞噬殆尽,据为己有,想要让这份狂热延续下去,直至「好奇心」(「自我」)得到解答。 那个答案,现在就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像地平线上初生的太阳一般闪着光,他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它散发出的热意。 只差一点,再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了。 “玲王,还有时间!”他抱着球,急切地向御影玲王比比划划地诉说着,“只要再进两球,我们就能赢——” 但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尖锐急促的哨声便响彻了全场,标志着蓝色监狱一轮选拔的最后一场比赛已经尘埃落定,随即是公式化的播报音:“比赛结束,比分5:4,z队获胜。” ……那光,消失了。 足球因为他的怔愣而失去了支撑,咕噜噜地滚落在地,看着对面已经在庆祝胜利的z队,他退后了一步靠在门柱上,迎上御影玲王比哭还难看却硬要挤出的笑,仿佛在问他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道:“全力拼搏却输掉了比赛……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一点一点攥紧了拳头:“……好不甘心。” “那接下来的选拔情况还是交给杏里姐姐来播报吧。” 在帝襟杏里的突发奇想之下接过了话筒的绘里世轻轻摘下了耳廓上挂着的耳机,把话筒推回到帝襟杏里面前,神色平淡地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凪和玲王。” “诶?嗯,嗯,好的。” 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发展的帝襟杏里莫名其妙地有种做错了事的感觉,连忙点头应道。 “需要再给你开一份心理辅导师的工资吗?” 绘心甚八在一旁阴阳怪气。 绘里世笑了笑没说话,但帝襟杏里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无线耳机时发现上面的塑料外壳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脚步匆匆地穿过走廊,绘里世迎面撞上了刚从球场离开、正商议着今晚要怎么庆祝的z队,她并未停步,只是在路过他们时礼貌性地点头示意:“恭喜你们。” 随着她比平时明显要匆忙一些的脚步扬起的发丝和衣角掠过他的手背,轻微的痒意让洁世一的手指跟着轻微地颤了一下,球场上那种目空一切的状态消退之后,他直至转过走廊拐角之前才敢趁势回望了一眼,女孩的长发飘洒如日光纺就的丝缕。 ……运气真好啊,凪诚士郎那家伙。 他不由地想。 球场里,v队的人也已经各自离开,只剩凪诚士郎、御影玲王和剑城斩铁还在,三个人姿态各异,但神情都不太好看,毕竟这是v队在蓝色监狱的第一场败局,还是一轮选拔的最后一场比赛。 本来打算为这趟征程画下最完美的句点,却在落笔时因为不可抗力而扭曲了笔画,晕开丑陋的墨迹,在他们心目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玲王?” 因为觉得玲王的神情不同寻常,所以绘里世最先关注的是他的情况,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如同漂泊的风筝被线牵扯回了原地,失魂落魄的御影玲王浑身一震,涣散的思绪被这一声轻轻拢起,回归清明。 他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了她担忧的脸。 绘里世踮起脚来,轻轻抱住了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揽住他的后背。 两个人之间的体型差让她做这个动作有些费力,其中也并不含暧昧的意味,甚至还哥俩好地拍打了几下,但当被她拥抱住时,御影玲王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抗压能力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不然怎么会因为一个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轻易地溃不成军,被剥离掉了那层佯装强硬的外壳,暴露出其下惶惑失措的内里。 即使清楚情绪已经因为身体的颤抖而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他还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 从未以这样近的距离感受过她的体温,甚至像是连她颈侧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都能听到,真实、鲜活又温暖,好像传达着哪怕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也可以完全依靠她的力量。 ——这就是被绘里世偏爱的感觉吗? 用尽仅剩的自控力才克制住想要回拥住她的本能,理应只有旁人对他产生这种情感的御影玲王在在双手颤抖着抬起又放下的那瞬间,突然不可遏止地心生出了对凪诚士郎的一丝嫉妒。 他听到绘里世轻笑了一声:“玲王,在哭吗?” “……才没有。”他闷闷地说,竭力想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如常,“太恶劣了,绘里世,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安慰我吗?” “如果你是在世界杯的决赛输掉的话我会的。” 御影玲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也笑了起来,抬手以一贯的冷静自持推开她,在被他亲手拉开的距离之外向她弯起眼睛:“我没关系,相比起来,现在是凪更需要你吧?” “是吗,我看看?”绘里世走到凪诚士郎面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发现家养兔子果然已经变成了红眼品种,看着惨兮兮的,“诶呀……” 她的感叹还没出口,下一秒就被凪诚士郎抓住了手腕,手上用力把她整个人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力道惊人到甚至让她感觉骨骼都在压迫中生出了轻微的痛感。 她抬手撑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稍稍推开了些,隔着球衣和胸廓,少年震动的心脏与她的掌心相抵。 她的眼睛蔚蓝如海,沉静长久地望进他黑沉的瞳孔里,其中只倒映着他,再没有旁人的影子。 温柔的,专注的。 “名字……”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突然间其余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四目相对间,他低低地呢喃出声,得到女孩略显迷惑的反问:“什么?” “绘里,也喊我的名字。” “……” 平常叫凪叫习惯了,绘里世犹豫着张口时差点没想起他的单名要怎么念,好在最后一秒还是紧急回忆了起来,不那么流畅地喊道:“……诚士郎?” “嗯。” 轻柔迷茫的嗓音伴随着她的呼吸像轻飘飘的绒羽一般拂过耳廓,让凪诚士郎终于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 虽然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但剑城斩铁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美少女的拥抱固然可以安慰比赛输掉后受挫的心灵,但他担心后果可能是回房间后会被凪诚士郎打死,看他刚才看绘里世拥抱御影玲王时发愣的表情,他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干出这种事来,他可没有和御影玲王和他一起踢了半年球的情谊。 这三个人自己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吗——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说聪明人的世界其实和他是不一样的? -- 本章中心思想: 洁&玲王:运气真好啊凪…… nagi兔(扒拉):我的。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被迫害对象:有人能为我发声吗? 第65章 救世主 “——下次我是不会输的,将击败你的人是我。” 五号楼公共餐厅。 以精心设计的造型在洁世一面前亮相并放完表决心的狠话后,作为y队进球王晋级的二子一挥神清气爽地走出了餐厅,然后在转身撞上倚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绘里世时瞬间破功。 “学学学学学学姐……?” 明明在洁世一面前时的语气很是志得意满,但发现她也听到了自己的中二宣言时突然回笼的羞耻心让他一下子红透了脸,连耳根都发烫起来。 绘里世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小时候她独自变身喊出台词时也觉得自己特别帅,但如果有人听到就要另当别论了。 “刚才的二子不是很帅气吗,为什么要害羞?”她失笑,学着eva动画结局时环绕真嗣的人们那样鼓了两下掌,“恭喜晋级。” 二子一挥:! 的确一直在幻想达成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后能有人像动画里那样祝福自己的他感觉受到了会心一击。 “……谢谢,学姐。”他红着脸,磕磕绊绊但还是问出了口,“学姐,在这里做什么?” “啊,在给淘汰的人分发他们先前上交的个人物品,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连餐厅都到了停止营业的时间,只有几盏应急灯还亮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儿游戏上见吧?” “嗯,好。” 他眼睛亮晶晶地用力点头,走出几步后默默抬手,两手虚握成拳,抵住了烫得吓人的脸颊。 绘里世慢慢走进了一片昏暗的餐厅。 洁世一正在低头和蜂乐廻一起收拾等会儿要带回房间的饮料,不慎碰到了一瓶,两手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情况下没法弯腰去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饮料瓶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了两圈,在女孩的脚尖前停止了运动的趋势,被她弯腰捡了起来。 “谢谢谢谢!” 他忙不迭地道谢,把饮料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那一瓶,手指在擦过她微凉的指尖时颤了颤,倒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 “你们是打算趁着晋级把餐厅搬空吗?” 绘里世捂嘴打了个哈欠,看着他们手里两手都抱不过来的饮料:“多少也拿点值钱的东西吧。” “没有,是为了庆功会准备的……”洁世一窘迫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考虑到队友的饭量后拿的饮料在常人眼里大概有些多,连他都觉得像是在喂猪了。 “介意我拿一瓶吗?” 她懒得再走到冷柜旁了。 “诶?请便。” “谢谢。” 她伸手拿了两瓶运动蛋白饮料——基地内部也没有别的选项提供。 洁世一笑:“是帮凪拿的吗?” “啊?”绘里世摇头,“没有,他想喝自己来拿,而且v队现在应该也没有庆祝的心情。” 她把一瓶饮料夹在胁下,空出手来拧开了手上的另一瓶,发力时净白如瓷的手背上浮出淡淡青色的脉络。 她的无心之言却让洁世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下意识地看向走廊的方向,被淘汰者的怨怼之言经由墙壁的反射放大后徘徊不去,化作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仿佛幽灵。 “别在意。”绘里世转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是漠不关心的冷淡神情,“当初在签署同意书的时候就表示他们已经对这种结果有心理预期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啊,这我也明白。”洁世一用指背蹭了蹭鼻尖,“但怎么说呢,突然像是变成了漫画里摧毁他人梦想的反派角色一样,感觉还有点……” 歉疚吗?就算有,洁世一也很确认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 更多的,应该是……畅快吧? 但洁世一没有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口,总感觉说出来的话,会被当成性格很糟糕的家伙。 “梦想如果是这样能轻易地被摧毁的东西,那有人能给他们及时止损也是件好事。如果一边说着可以为梦想粉身碎骨一边只是因为挫败就再起不能无法继续行走的话,那还是趁早选条更轻松的路比较好。” 这并非敷衍了事的安慰,在她眼里「梦想」就是甚至要以自我为代价的昂贵之物,不然她也不会对御影玲王说如果你是在世界杯的决赛赛场上输掉我才会安慰你,作为目标是要拿到大力神杯的人,这种程度的严厉应该可以承受吧? 洁世一愣在了原地。 明明可以理解被碾碎梦想的痛苦,却还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俯瞰态度冷静而理所当然地陈述着,某种意义上而言,简直比凪诚士郎还要恶劣。 “从这个角度来看,洁君甚至可以算得上救世主呢。” ——但是,这样的她,现在在认真地注视着,名为「洁世一」的存在。 如果说凪诚士郎是让他生出想要理解的心才能被他看到,那么,她是因为理解,所以才看到了他的人吗? “好有趣。”把手臂搭在洁世一肩膀上的蜂乐廻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是了不得的自我主义至上的发言,相叶,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呐呐,我说,要不要一起来参加我们的庆功会?” 虽然很多时候都被人认为和母亲优并不相似,然而事实上,他性格的很大一部分都遗传了她的艺术家特质,比如会因为某个瞬间某件小事而突然对人产生好感和喜爱、并且会直率地表达出来这一点。 “蜂乐,这种邀请太冒昧了!” 洁世一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想要制止想一出是一出的队友,z队的房间里没有隔间,意味着居住区和活动区并没有明显的界限,虽然不就寝的时候被褥都会收起来,但他还是怕她会介意。 “这有什么,人多不是更热闹嘛!”蜂乐廻揽着他的肩膀摇晃,“而且洁不是也很喜欢相……唔唔唔?” 被面红耳赤的洁世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他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指着自己表示喘不过气来。 觉得洁世一试图阻止蜂乐廻的模样很有趣,绘里世笑起来:“洁君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我?” “绝对没有!”洁世一对此矢口否认,语无伦次地找补着,“你,你能来的话当然很好,毕竟一轮选拔期间你也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也想当面表达谢意……” “谢意的话收到了,但庆功会的话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吧。”她说,用食指指了指上方的虚空,“虽然作为工作人员没法对上司的决断提出异议,但站在友人的立场上,说不定我会忍不住一拳揍在久远的脸上,为了避免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还是算了。而且我还得去找绘心先生汇报工作。” 常人不可见的氤氲黑雾如蛇般沿着地面游走爬行,被她的指尖轻描淡写地勾住,剧烈地挣扎了两下后还是被压制下了反抗,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她的掌心聚拢起,于她蓦然合拢的手中悄无声息地散去。 希望在她赶到之前,被淘汰者的怨气还没有把绘心甚八抬走。 ……果然,被拒绝了。 垂下的睫毛抖了抖,洁世一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不会被她看到起居环境的轻松还是失落更多,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蜂乐廻提醒他:“洁,人已经走了哦。” “……我当然看得到!”失神被发现的他恼羞成怒,“干嘛这么突然地邀请人家啊,万一她真的答应了该怎么办,都没有好好准备……” “咦?不是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和饮料吗,洁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婚礼现场……” “不要乱说话啊蜂乐!!!” 心虚地制止着蜂乐廻虽然无意但却意外地戳中了他的一部分心理的发言的同时,洁世一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绘里世的自称不是一直都是私(watashi)吗,什么时候变成了仆(boku)? -- 本章隐藏的糖点:妹喜欢那种为了梦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咬牙坚持的人,但是凪的话不坚持也没关系。 第66章 倔强的人 疼痛。 30岁在人类的年龄尺度里本该仍被划归于青壮年的范畴,但于他而言,与“年轻”这一字眼相衬的健康、活跃、精力充沛的状态,他已经失去了很久了。 伤病并没有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太多的痕迹,却毋庸置疑地摧垮了他的内里,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深夜,从骨骼深处泛起的疼痛会像数不清的虫豸一样开始从内到外地试图啃噬他、摧毁他、蛀空他,在身体过度透支的下一刻将他彻底击穿,从肩膀到膝盖,轻易地瓦解了他所有尝试起身的努力。 疲惫。 喘不过气,睁不开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掉了羽翼后死死摁在水中的海鸟,光是抵御折翼后鲜血淋漓的痛楚就耗费了全部的力气,等到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时已经再无力挣扎,只能筋疲力竭地一点一点沉下去。 厌倦。 一连串的泡沫在水面上渐次浮起又破碎,每一颗泡沫里都储存着一段声音和光影,在碎裂的那一瞬间逸散开来,单论声势并不强烈,汇聚在一起却变成了声与光的洪流,以不可违抗的力量将他重重包围淹没。 “这个国家足球的未来?”足协官员匪夷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被肥肉挤得变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仿佛讥诮又仿佛怜悯的笑,“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蠹虫。 “要论症结所在,”又一次止步决赛之外,面对新闻官咄咄逼人的提问,负责发言的队友抱歉而无奈地回答道,“那就是我们和世界顶尖水平仍有差距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庸众。 “明明只是个满嘴不知所谓的疯话的疯子,这个男人(「绘心甚八」)毁掉了我的梦想——”被监控探头记录下的,被淘汰者因为怨怼不甘而扭曲的脸孔和落下的眼泪,“不甘心,无法接受,绝不原谅——” 蠢材。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家伙在,这个国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世界杯拒之门外。 换成是以前的绘心甚八,绝对会嗤笑着不留情面地这样回答,然而这一次,他的唇舌像是被针线死死地缝住了一般,只能沉默而徒劳地看着他们的面容经由水面的折射后被异化得愈发狰狞,声音高高低低地汇合在一起,模糊了原本的表达,变成了一声声的“放弃吧”、“放弃吧”和“放弃吧”。 反反复复,层层叠叠,尖锐刺耳如锋利的刀剑,几乎要把他从身体到精神都剖开撕裂。 在这种超出人类承受阈值的痛楚之中,即使是他也短暂地生出了顺遂他们的心意、就这样放任自流地沉底的念头。 然而在下一刻,他又想。 ……那个世界有世界杯吗? 就是在这个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拎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水里拉了出来,溅开的水花折射光影斑斓如虹彩。 绘心甚八遽然从梦魇中惊醒,眼前似乎仍被那绚烂虹霓所掩,模模糊糊并不清晰,直至那只拽他出水的手放开了他,转而摘掉了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 俯下身来看他的女孩凑得极近,几乎要抵上他的鼻尖,失去镜片的阻隔后那双澄净清湛如浩瀚深海的眼瞳无遮无拦地径自望进他的眼底,带着专注和探究的神情。 她张开手掌,五指白皙纤长,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 他向后仰头,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把防止旁人窥探自己情绪的眼镜戴回原处:“现在不是你的工作时间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预见到了这种情况,所以过来看了看。” 绘里世直起身来,倚着桌子边沿抱臂而立,青蓝丝绳与高高束起的长发交缠垂落。 这种情况?什么?伤病的话,他应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绘心甚八皱了皱眉头。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抬手做了个拂肩膀的动作:“身体上的压力和精神上的压力都有,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吧?” “在一轮选拔结束的这一节点,被迫离开的那批人的汇聚起来的怨念规模相当可观。”碍于绘心甚八并非咒术世界的人,她无法直截了当地向其说明事实,只能选用了模棱两可的说法,“不是有被人背后说坏话就会打喷嚏的说法吗,和这种情况差不多。绘心先生,你被这种「怨念」影响到了。” 甚至还产生了咒灵,不过大概是因为普通男高就算怨气再重也没生出报复社会的过度念头,所以孕育出的东西也没有成气候,她推门走进的时候甚至还被吓了一跳,惊惶地从绘心甚八肩膀上跳了下来,在四处逃窜中被她用刀尖钉死在了地上。 绘心甚八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更加直率而认真的语气和其中的男性化用语,却在疲倦之下没有深究的打算。 “……很无聊。” 他说:“你是想提醒我之后要对他们多些好脸色吗?没可能,这种程度都承受不来的话,还是趁早lock off为好。” 屏幕幽幽闪动的蓝光里,他的脸色苍白而神情倦怠,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如冰:“如果把我视作碾碎他们作为遮羞布和挡箭牌的所谓梦想的暴君而尽情憎恨我能让他们好受一些的话,那就尽管这么做吧。” “——在你眼里,梦想是这种东西吗?” “那不然呢?”绘心甚八骇笑,“采访球场上的随便一个人都能用不重样的字眼描绘这种东西,然后呢,冠军不是也只能有一个吗?” ——冠冕堂皇的,花团锦簇的,美丽到虚幻得全无用处的东西。 “……真是倔强的人啊。” 白夜在绘里世的口袋里小声说。 “如果你真的是这样以为着的话,那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绘心先生。” 面对着他冷漠讽刺的话语,她平静地如此回应:“将梦想视作可笑之物的人,是不会为它燃烧至此的。” 并非通过语言或浮于表面的作态来判断,而是在窥探他的内心后笃定得出的结论,让他甚至短暂地感到了某种被冒犯的不悦,但仍习惯性地闭一闭眼睛隐藏起了真实的情绪。 “所以呢?” 他以事不关己一般的态度反问:“你要去告诉他们,bluelock的项目指导其实是个大龄中二病,一把年纪了还孤注一掷地把全副身家压到了一个并不被足协看好的项目上?——不管他们会不会觉得这很有趣,至少我认为这是个绝妙的笑话。” “我的工作还没有清闲到这种地步。” 所谓油盐不进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绘里世认真地想。 她随手扯落了束发的发绳,长发顷刻间漫卷散落下的同时,形象改造的力量从她身上褪去,让她的口吻从幕末时代清正拘谨的少年浪人变回到了毒舌jk:“我只是想说,如果不知道对生活和理想完全丧失了兴趣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以去看今年的七月新番《阴晴不定大哥哥》,里面的主角是个怨念很重的社畜。相比之下,除了经常口出暴言外,绘心先生你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积极了。” 绘心甚八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老了,完全想不通话题怎么突然间跳频到了番剧上面。 她弯腰把桌面上摊开的散乱纸页揽起,瞥了一眼上面字迹凌乱的二轮选拔计划后将其归拢成整齐的一沓,拿一旁的平板充当镇纸压住:“暴君也好,老爷爷也罢,至少在给我结清工资之前,千万别在这里倒下哦?啊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道:“平安夜那天我请天假,有点私事要处理。” -- 绘心因为伤病退役是私设,印象里金城还没写到,感觉以他超前的精神状态不太会因为心理上的原因放弃(?),而且看体型也完全不是运动员的状态了,退役大概率是身体出状况的不可抗力。 希望写出了他的魅力虽然我写他像特级咒灵但我真的不是绘心黑哇 第67章 当coser乱入百鬼夜行(bushi) ——百鬼夜行前线,新宿。 老实说,在真正抵达这里之前,她都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参与进这件事里,不管是她的战力可有可无还是出于高专的师长对她的照顾,既然没有被强制征召,那她大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常人眼中不可见的「帐」如同略带粘稠感而流动扭曲着的水幕一般笼罩了整个新宿区,在全区已经戒严的当下,远处的高楼里不知为何依然亮着灯火,像是通天彻地的灯柱。 考虑到平安夜新宿区的人流量,即使已经提前发布了戒严预警,也很难杜绝乱入附近的普通人,所以就算预先疏散了人群,咒术协会也在结界外预留了普通工作人员时刻准备劝离路过的普通民众。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一直不依不饶地试图突破封锁的两个打扮入时的男高中生,口干舌燥的工作人员由衷地觉得拿协会的这点工资真费劲,低头看到手机里和被他放了鸽子的女友停留在三天前的聊天框时心里更是苦得可以。 嘛,算了,要是反派角色也有在平安夜约会的需求的话,那反而好像更吓人了,有种怪物硬要融入人类中的惊悚感——他苦中作乐地这样安慰自己,按熄手机将其塞回口袋。 再抬头时,他看到「帐」前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身影。 飘扬的大卷双马尾、尖顶魔女帽、带有繁复装饰的复古典雅风格的lolita洋装裙,以及与街头张贴的巨幅海报里的少女偶像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精致秀丽的面孔,这样的打扮和长相即使在平常状态时的新宿街头也足够惹眼,更何况是现在。 他狐疑地皱眉。 “你是……coser?”他不确定地出声询问,因为人对容貌出众的同类心生的本能好感而放柔了语气,“今天新宿没有动漫活动,很晚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以和夕染变身的dreamtraveler(梦旅人)形态登场的绘里世在他话音落下的那瞬间默默握紧了手中与魔卡少女樱中的星之杖类似、但只有手臂长短、杖顶的装饰为嵌套齿轮的飞扬机械翼的短魔法杖。 ——至于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不在进「帐」后再变身,那她只能回答,她已经不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超大声地喊出“我的心,unlock”的年纪了。 她又没有术式公开的需求,一些不必要的仪式能省略还是省略为好。 递出预先准备的高专学生证,她挤出一丝笑容:“我是前来驰援的高专学生。” “2020级?你是三年级生?”* 如果是咒术师的话,那这副打扮就不奇怪了,毕竟他见过的咒术师里奇形怪状的家伙数不胜数,相比之下,她看起来简直可以说赏心悦目。 但他也不会因为是可爱的女孩子就疏忽自己的职责:“证件姑且没有问题,但东京都立高专的三年级生应该都去远征京都了才对,很抱歉我要先确认你的身份。” 但这时绘里世已经用未持杖的那只手轻轻按在了水幕上,在夕染「通感」能力的作用下,从「帐」后疯狂涌出的混乱低语与纷杂的情绪色彩仿佛潮水般迎面冲刷而来,大脑一时间无法处理这样庞大驳杂的信息量,因负荷过重而生出些微的眩晕感。 她咬牙,缓慢地调整呼吸。 “绘里世?” 夕染的虚影浮现在她的身边,白夜和真红一左一右地飘在她身侧。 “夕染,拜托你了。” 由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诞生而来,因对奇迹与魔法的憧憬而呈现出如今的形貌,为观测与巡礼而降临于世的魔女眉眼弯起:“是。” “rainbow colors(虹光溢彩)。” 绘里世举杖抵上阻隔于眼前的无形帷帐,从杖尖涌出的斑斓色彩覆盖上深黑,霎时光芒大盛,随着她挥杖的轨迹在其上构筑了一道光华流溢的通路。 虽然擅自闯入很对不起恪尽职守的工作人员,但事急从权,事后就让五条老师来解释吧,反正他自己说他有非常丰富的水报告经验。 她默默地想。 「帐」后的地面不同以往,双脚踩实时仿佛陷进了蠕动软烂的淤泥里,淤泥中翻涌着数不清的异形咒灵,形貌扭曲而狰狞,大部分都无法用人类已经发现的生物来对它们进行近似的描述,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人大概看一眼就会噩梦缠身。 尖啸着,呢喃着,嚎哭着,即使只是在笨拙地模仿人类语言的发音,也能从中感受到它们对生者的憎恨和渴望将其撕碎吞噬殆尽的饥饿。 今天没吃晚饭就过来绝对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用杖首机械翼锋利的边缘狠狠地敲在了脚边那只想要以锋利的尾刺缠绕住她的咒灵的头顶上,反馈回的感觉一如既往,并无血肉的实感,像是刺穿雾气。 她举目四顾,看到像晴天娃娃一样被绳索悬吊在檐下、不确认是否还有气息存在的人,宛如伊藤润二《人头气球》里的场景。 她挥杖割断绳索,将因为失去支点而无力坠落的他们轻柔地托举住。 “啊,又一个啊,美美子。” 金发的少女举着手中带着可爱卡套的相机漫不经心道。 “是呢,穿得真好看。”术式被破除的黑发少女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笑起来,附和她的姊妹时用着绝非善意的语气,“是那种ssic lolita风格吧?事情结束后也让夏油大人给我们买。” 向来情绪稳定的伊地知洁高循声回头,震惊地扶正了脸上微微滑脱的眼镜:“……相叶?” “虽然应该说好久不见,但现在好像不是适合叙旧的时候,伊地知先生。” 她平静地回应:“没想到刚进帐遇到的就是年纪相仿的人,该说是合理的匹配机制吗?” “嗯,才十五岁,比你还小一些。”伊地知洁高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但是……” 仿佛听出了他叹息中的未尽之意并因此被激怒了一般,金发的美美子踏前一步,按下了相机的快门键。 她冷冷地说:“你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和我们相提并论啊?” 绘里世眼疾手快地出手,将战力比普通人强些也有限的伊地知洁高拽到了一边,长发在翻涌的咒力与爆炸的声浪掀起的风里漫卷如云。 她神情淡漠:“在对他人全无了解的情况下就对其妄下定义,这就是你们从加害者那里习得的傲慢吗?” 声势巨大的爆炸并非是美美子术式的效果,而产生自五条悟挥斥出的磅礴咒力,在黑沉天幕与通明灯火之下,咒灵铺天盖地的包围中,盘旋而起的狂风掀开散乱的白发,单边的苍天之瞳失去了遮挡,如同被日光驱散开阴翳后云销雨霁的朗空,在人类目力所能企及的距离之外,与女孩澄澈清湛若深静海洋的眸遥遥相望。 海天相接的瞬间,她听到他被鼓荡地咒力无限放大的声音:“绘里世,现在马上赶去高专——!” “……哈?” 刚刚抵达前线甚至还没有站稳的绘里世不由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节,但看出五条悟的神情非比寻常而且现在的确不是适合吐槽的时机,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咽下了疑惑,将短杖抛至空中变成飞天扫帚:“witch''s parade(魔女巡游)。” “那忧太他们和——” 像是全然信任着她一般,在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后,五条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但接踵而至的狂风吞没了他之后的几个音节。 ——是“高专”、“头号嫌犯”还是“我的挚友”?是真的被风声淹没了声音,还是他故意不想让她听到? 答案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绘里世只知道,揣摩五条悟的内心只会让自己陷入内耗状态。 他说:“……就交给你咯。” -- *注:虽然第一章说过但可能有人会忘记,这里再说一下时间线往后平移到了2021年,咒回正传剧情设定在2022年。乙骨是2021级。另外在第一章食用说明里增添了有关蓝锁时间线的部分。 第68章 救场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即使在这里遇到的人都不能算是坏人,但绘里世也很难说自己对这个地方有好感,因为她对它最初的记忆便来自于“绑架”和“非法拘禁”。 因为这个缘故,和她熟络起来后星绮罗罗还问过她为什么她高专学生证上的照片会顶着一张死人脸。 ……被刻意尘封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的回忆里,抵御着身体上沉重的疼痛和疲惫感,她艰难地缓缓睁开眼睛,接触到室内微弱的光线时感到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才又睁开,视线这才不再模糊失焦,看清了自己正身处一间像是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教堂忏悔室一般的房间里。 虽然比那要宽敞些,但同样阴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四面墙上都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纸,这间房间没有窗户,本不应该有风,但它们都在窸窸窣窣地抖动着,像一群人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用暗红色的墨迹写着繁复难辨的符文的注连绳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手和椅子扶手牢牢地绑死在一起。 简直与囚犯的待遇无异。 “感觉怎么样?” 对面的人轻声问她,他反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靠背支住下巴,姿态让人想起慵懒的猫,苍白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冰冷的纯银。 “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回笼时,她瞬间情绪失控,挣扎着试图摆脱桎梏,声音因为恐慌而剧烈地颤抖着,“我妈妈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注连绳在她的挣动中红光大盛,其上勾勒的字样如同活物一般扭曲流动着,散发出堪比烧红烙铁般的热度,深深地烫进血肉里。 “——好啦好啦,现在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如何?”男人拖着吊儿郎当的长音,“高专可不会没有人情味到拿病人当威胁,她现在很安全,相比之下,现在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吧。” 他打了个响指,注连绳应声断裂。 身体脱离了拘束,她的心却狠狠坠了下去。 手腕一翻,三颗色彩各异的守护蛋出现在了他手掌中,仍在微微地晃动挣扎着,却被他轻松地一手掌握住,压制下了所有的反抗。 “有关……医院的咒胎孵化事件,本来是没有被预先观测到的突发事态,但却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与反转术式不同的未知术式,能够完全「净化」咒灵对人体的侵蚀……” 大脑断断续续地接受着白发男人的话语,然而事实上,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只是,不想让那些怪物伤害我妈妈。我做错了事吗?” “不,你什么都没做错,然而这正是症结所在。”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就长话短说,你所身具的这种疗愈的能力,放在整个咒术世界都是相当罕见的,他们会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一样疯狂地争抢你,虽然我会尽可能地争取以你的个人意愿为优先,但你最好还是先做好会被强制征召的准备。” 没有拒绝的资格,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因为。 “……拥有这种术式(「守护甜心」)的,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 站在咒术协会评定等阶的场地里,面对着她的沉默与抗拒,老人阴鸷的面容抽动了一下,随即故作宽和地露出笑容。 “——既然你是因为目睹诅咒而蒙受了这种「恩赐」,那么以同样的方式也未必不能复现。” 你们把看到那些东西称为「恩赐」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 然而在下一刻,她就又由衷地想,还好是我。 还好不是他们。 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喘不过气,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翻搅过一遍,抽动着挤成一团,止不住地想吐。 但她几乎要笑出声。 如果这种不幸是直面真实的世界必须要遭受的代价,那么我希望到我为止。 ……不管是因诅咒而生的扭曲怪物还是现在这张道貌岸然的丑陋面孔,面对这些东西的不是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我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做。” 于是她说出来了,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但你们,永远不能去打扰我的朋友。” 父亲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绘里世不喜欢东京。 这座城市从拥有这个名字的那天起,便由来都是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在泡沫经济最繁荣的时代,一座银座的价值便能抵得上整个美国的土地,时隔多年,它的繁华依然让人目眩神迷,置身于其中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像是身处巨大的玻璃球体中。 四面倒映出的世界在玻璃里被切分得扭曲而支离破碎,愈是在其中奔跑,便愈无法分辨方向,由此而生诸多迷惘,诸多痛楚,诸多苦难。 她很少有机会这种俯瞰的角度注视这座城市,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除却黯淡的新宿区外,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像是流淌的光的河流,组成了一张明亮的河网,联通了整座被通明灯火点燃的城市。 为了圣诞活动而亮起的天空树仿佛拔地而起的巨烛,当红偶像星那歌呗的演唱会巨幅海报在街头的大屏上闪烁,宣传语写着希望所有怀抱梦想的人都得偿所愿。 个人的身影相比城市太过渺小,从她的高度看不清具体的人,但她知道,在这个在大多数人眼中都平平无奇的平安夜的夜晚,他们或许正在期待一场甜蜜的约会,彼此交换围巾与拥抱,正窝在家里享受难得的闲暇,正和友人勾肩搭背地走过街角,在抬头仰望绽开的焰火时不约而同地大笑,脸庞被商家用作宣传的圣诞树上流光溢彩的彩灯映亮。 她知道,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这座或许没那么好的城市里生活着,挣扎着,也长眠着。 她的朋友是其中之一,她的亲人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无法定论这是不是最好的世界,但是,它不应该变得更糟。 所以她最终做出了选择。 “绘里世,这里!” 坐在她肩头的白夜飞下去,急切地出声示意。 “嗯,我看到了。” 曾经学习生活过一年的地方映入眼帘,感受到覆盖高专的结界外包裹着的「帐」,她跃下扫帚,将其重新变回短杖握在手里,借由身后伸展开的机械翼悬停在半空中,稍稍掂量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用杖首狠狠敲在了脚下的“水幕”上。 ——魔法杖这种东西,必要时不就是用来当近战武器的吗? 帐幕流转蔓延如柔韧的丝绸,被杖首砸上时却发出了一声如同鸡蛋壳破裂时的脆响,无数裂纹沿着接触处扩张开来,在延伸至最下方时猝然裂开。 因结界被从外部暴力破除而失控的咒力掀起的巨响和狂风里,她急剧下坠,长发与裙摆风中漫卷如云。 在设下的帐被撕裂之前,预感到意外来临的夏油杰便已经抬起了头,便因此直面了身着与建筑主体为典型日式古典风格的高专格格不入的洋装裙、像是刚从某场漫展上赶来的少女从天而降的这一幕。 系带低跟的中靴踩实地面,她落地,挡在了乙骨与里香身前,声音是与这副甜美无害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凛然冰冷:“没必要的话这么多,你是什么搞笑角色吗?” -- 。虽然这样写出来好像很惨但其实妹在答应入学高专之前先把协会能揍的人都揍了一遍,之后会补全五条老师和同期们的视角。观影体大概要等咒回剧情铺开之后再写。 第69章 明镜鉴照 “乙骨,其他人的情况如何?” 暂时招架住了夏油杰的攻势,她拨冗回头询问了一句,得到对方略带哭腔的回应:“……真希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 额角跳了跳,她没想到高专竟然真的只留了几个一年级生留守,五条悟最好不要跟她说这是他的计划。 “那么,你先看顾一下他们。” 从杖首涌出的绚丽光带缠绕上迎面而来的咒灵,流丽如虹霓,却在接触到咒灵的躯干时与之剧烈反应,仿佛强酸腐蚀有机物。 感受到操纵着的咒灵的状态,夏油杰面上微微变色。 咒灵对人体的影响理论上可以被视为一种污染,绘里世的力量能够净化这种污染,而对于作为污染本身的咒灵,表现形式则是对其存在从形式到概念上的完全抹消。 反馈给夏油杰的认知就是,那里理应是咒灵的手臂,但这一部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突兀地截断在那里。 “有趣……”收回因重创而奄奄一息的咒灵后抬手抹掉因为反震的力道而溢出嘴角的一缕血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带轻慢地笃定道,“你不是完全的咒术师呢。” 为了能够准确地判断咒灵的类型才选择了和夕染变身,但她的能力其实并不是长于战斗的类型,双手同样被反震得隐隐作痛的绘里世神情也不太好看,但还是牙尖嘴利地反呛道:“成为咒术师是什么需要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殊荣吗?” “不然呢?”他故作诧异地反问,“沦落成和猴子一样庸碌无能的东西,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疯子。 绘里世想。 单薄的文字与影像记录不足以拼凑出他的全貌,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这个在咒术世界堪称恶名昭着的诅咒师。 与他暴戾恣睢的凶名不同,在暂停与她争斗的此时,他看起来只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带笑的唇角让他的气质显得平和而无害,简直毫无攻击性。 但只是看起来。 他在燃烧。 和绘心甚八的情况不同,如果说前者是在即将沉入地平线之前仍在竭尽全力地散发光热的太阳,那么他的燃烧要比之更加惨烈而带了毁灭性。 通过夕染的能力,她能看到他身上所浸透的情绪色彩染着火烧般狂热的红,仿佛燎原的滔天大火,穷途末路的血色,凄艳到极致,连只是注视着都会觉得眼底灼痛。 那么被终日炙烤着的他自己呢? ——她并不关心,也不在乎。 “听起来你很讨厌咒术师?” “大部分。”她冷冷地如是回答,“他们很多人和你一样情绪都不太稳定。” “——但这能怪谁呢?”他以这样的哀叹回应,“咒术师身为更强大的个体却要因为占据世界大多数的孱弱丑陋的猴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少数人理应为他们让步而被迫妥协,被歧视,被孤立,被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异样看待,畏惧你,又利用你,谁会喜欢这种事?你也一样吧。” 绘里世的眼睛里像淬着冰。 “就因为这种理由吗?”因为感到荒谬至极,她几乎要笑出来,“就因为这种理由,你们释放咒灵在东京和京都杀人——?” “屠杀猴子需要受到任何道义上的谴责或者惩罚吗?”他状似不解,随即又笑,“啊,也对,毕竟现在的规则都是被猴子们制定的——不过很快就不是了,我们将在猴子的尸体之上,建立全新的、只有咒术师的世界,到那时候你、我,我们,都将活得更加自由。” “我对你的宏伟设想不感兴趣,你没必要浪费力气对我说这些不知所谓的疯话。” 绘里世借机械翼后跳跃起,下一秒,咒灵如龙如蛇的触肢腾空夭矫而起,向她席卷而来。 “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们同行,”夏油杰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似平静垂下的眼睛里有炽热的金色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场陡然变换,“那就和它们一起,成为新世界的奠基好了。” 他垂目的模样悲悯慈悲仿佛观音本相,狂怒时却暴烈如狮子。 触肢从四面八方网罗围上,尽管尽力腾挪闪避,但她一着不慎还是躲闪不及,被其中一条狠狠勒住了腰腹,一瞬加诸于身的收紧的巨力让她错觉听到了自己的肋骨错位时发出的咯吱声。 内脏被压迫的剧痛让她的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又被她平静地咽下,任由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就是在这样劣势的境地里,她冷笑出声:“建立新世界——你以为你是谁啊,夜神月吗?快三十岁的男人还抱着成为神明大人的妄想,不觉得自己很像小丑吗?” 夕染的力量在她的体表构筑住了一层流淌金光的防护网,卸去了一部分力道,但是,还是得尽快想办法摆脱桎梏才行。 像是被蛛网捕捉束缚的蝴蝶一般被触肢举在半空中,随时都有可能被碾碎翅膀,她却全无对正缓缓降临的死亡的阴翳的恐惧,依然无所谓地笑着,瓷偶般精致洁净的面孔被略显狂气的笑容扭曲,因这种迥异于常人的反应而会让人感觉到了强烈的违和感,以至分不清她和束缚她的咒灵到底哪一方才是非人的存在。 “自诩强大就以为自己可以肆意摆弄把玩他人的命运,践踏他人的人生,不论摧毁还是拯救都有够傲慢得可以,人性差劲也总该要有个限度——何况现在的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吗?” 虽然自知这番话的确太过恶劣不留情面,但已经是这种程度的仿佛不死不休的缠斗,难道还要考虑给彼此留余地吗。 这番夹枪带棒的讥诮诘问没有在夏油杰的脸上留下任何裂痕,他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问:“我好像没有惹过你吧?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你是擅自把我当成了什么另外的仇恨对象吗?” 这样看起来和瓷器一样的少女,被摔碎时会发出瓷器碎裂时的脆响吗? 他没有来地想。 视线因剧痛和缺氧而渐渐模糊,她喘息着,在窒息导致的意识涣散中因他的话而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曾有过这种感觉。 咒灵身上散发的浓重腥气像是冰冷的海水。 “我只是很讨厌,”她轻声说,“……非常讨厌像你这样的家伙。” “那么你呢?”余下的触肢贴地缓缓游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明明说着厌恶咒术世界的话,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挡在了他们面前,说明你的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是强者而自觉承担起了保护弱者的义务,不是吗?” 他伸出手,长风淌过和服的大袖,作势要收紧五指:“——你的傲慢,和我有何区别?” 被反派角色主观臆断为和他没有区别,这种话应该称得上辱骂了吧? 她早就再也不相信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救世主,也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她绝非得天独厚的天赋者,如果不是因为过去的意外,她甚至可能会永远都和这个所谓的真实世界没有任何交集。 她会和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每天平凡地上学、考试,苦恼于起伏的成绩和未来的升学,又在放学后的街机厅里暂时把苦恼抛到脑后,鼓励自己新的一天仍要努力生活,全然不知在自以为站在更高处的那些人眼里,这种人生只是轻如尘埃、一拂即逝的东西。 比起竭尽全力地去追赶他们,她更想要将其从云端狠狠地拽下来,头破血流地摔滚进泥地里,让他们睁眼看看,所谓「弱者」在被因自己的人生被冒犯之后的愤怒而催生出的决意,以及以此淬炼出的兵锋。 睫羽轻颤,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千万道泛着青蓝剑芒的刀剑凭空浮现,构筑起旋转的刀剑的涡流,溢出的气浪锐不可当地割入束缚着她的咒灵触肢里:“白夜,交换。” “嗯。” 烈风吹开她束发的绳结,尖顶巫女帽消失,散落的发丝回归原本的直发,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拢起,以飘扬的青空色丝绳系结。 “——明镜鉴照,常映天光。” -- 战时辩经是日漫必不可少的桥段,请大家品鉴。 第70章 常映天光 盘旋而起的风拂开了笼罩于高专之上的阴翳,甚至连天空中厚重的积云都吹散了一角,清寂的月光从缺口处洒下来,为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霜般的冷辉,落叶随风飘转摇坠,仿佛枯黄的落雪。 完全挣脱咒灵触肢桎梏的绘里世借风势悬停在半空中,束成高马尾的栗金色长发发梢渐变晕染着与白夜的代表色一致的青空色,下摆印染天青流云卷浪纹的白底羽织大袖风中翻飞,猎猎作响,露出其下的白衣蓝袴,宛然如幕末时代的少年剑士。 那时候东京还叫做江户,大厦将倾的阴影和蒸汽轮船的烟气将它的未来笼罩于迷蒙的雾霭之后,式微的幕府和新时代都不再需要他们,他们佩着自己爱重逾生命的刀,浑浑噩噩地行走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但偶尔有一瞬间,铿然出鞘的刀光也足够照彻长夜。 “——变身,「nightronin(夜游神)」。”* 她伸手握住负于背后的长刀,拔刀出鞘,雪亮剑芒映照月华,空明似水。 下一秒,她已以足尖虚点空气,急掠而下,凛冽的剑锋如撕开白纸一般轻而易举地破开夏油杰仓促间挡在身前的咒灵,转瞬间趋至他面前,挥刀下劈。 天然理心流·飞燕剣。 刀刃与夏油杰挥挡出的三节棍相格,迸发出一连串灼热的火光。 虽然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要问,但绘里世已经完全不想再回答他哪怕半个字,既然彼此的观念和立场注定无法相容,那就没必要再浪费口舌。 乙骨忧太一直觉得绘里世在指导他剑道时没留半点情面,一场练习下来第二天他的手腕往往都会肿得没法拿东西,但现在从旁观者的视角看她和夏油杰对战,他才惊觉她指导他时有多收敛,以他的目力甚至看不清他们交手的细节,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和白色的影子,剑与棍在频繁高速的碰撞中响起铿然的金铁之声。 绘里世闪身后退,皱眉转腕卸力,咬牙咽下本能的痛呼,夏油杰甩出的其中一节长棍抽在了她的后腰上,巨力造成的钝痛让她眼前一黑。 有不知数量底细的咒灵作为后援,和他打消耗战的话对她而言很不利,所以她才会选择这种用伤害换伤害的方式——也是因为他所用的三节棍属于钝器,如果他拿的是利器的话,她的进攻会更谨慎一些。 她的刀砍进了夏油杰的右肩,几乎劈开了他的整个肩膀嵌进骨缝,喷涌出来的鲜血将刀剑的清光浸透进分明的血色。 “你砍偏了,”刀刃擦过骨骼抽出时疼痛被成千上万倍放大,夏油杰抬手捂住了那道狰狞但尚且不算致命的伤口,止不住的腥红染透了袈裟浅色的部分,“把自己淬炼成无坚不摧的刀剑,却没有杀人的觉悟吗?” “因为你也一样留手了吧。”绘里世能感觉到虎口还在隐隐发麻,垂眸甩掉沿剑尖滴落的一点血迹,“这算什么,作为学长对后辈聊胜于无的关照吗?” “……悟告诉你了啊。” “我问了——这年头,连男高中生都很少会互称名字了。那家伙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掩盖你们之间的过去吧。” “觉得我们恶心?” “我可没这么说,我没有好奇对手精神和情感状态的爱好。不可谏的往事也好,所剩无几的人性也罢,那是你们的过去,和我没有关系。 我要做的,就只有尽我所能地把你留在这里。” “真是残酷的话啊……”夏油杰扯了扯嘴角,伸出空着的手在空气里虚虚勾勒咒文,仿佛搅动水波,“那么,作为对手,我将给予你相应的尊重。” 仿佛干涸的血一般暗红粘稠、又带着沥青一般沉重质感的液体从他张开的手掌流淌而出,幻化成身披华美的十二单衣、脸上却覆着狞恶能面的人形咒灵。 “被冠上「特级」名号的人类共有四人,诅咒一共有十六只,这是其中一只,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 遵循着术式公开的规则,他如此说。 “……再将我目前持有的4461只诅咒合二为一,用来对付你们。” 绝不能让他完成术式的释放。 脑海中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绘里世毫不犹豫地提剑再次飞掠上前,迎着席卷而来的凶戾咒力,以剑锋撕开其构筑的屏障,镜子般明净的刃身映照出她酷寒的眼睛和夏油杰带笑的面孔。 透过剑刃与他视线交错的那瞬间,她确认了,来不及。 刀刃砍进他施术的那只手里,被坚硬的腕骨卡住,隐约可见翻卷开的皮肉下的苍白骨色,然而风暴已然平地而起,付出了一只手差点被砍下的代价,处于风暴眼中的他绝对的平静,外围肆虐磅礴的咒力却开始渐渐形成了狂暴的涡旋。 “咒灵操术·极之番——「漩涡」。” 与声势惊人的咒力涡旋相比,她的身形显得太过渺小,与狂风暴雨中海面上的一叶小舟无异,随时可能在不由自主的颠簸中被其吞噬。 “embrace of sky(高天之拥)。” 淡青色的风索甩出,仿佛确如一个轻柔的拥抱一般,将她从漩涡的中心拽离,带着她在半空中翻转,平稳落地。 虽不明白他为什么完成了术式的释放却暂时隐而不发,但她还是改为了守势,举刀横于身前,目光冷然。 但在乙骨忧太看来,情况就是她试图阻止夏油杰释放术式却反而被反震了出来,从十几米高的空中砸到了地上。 他暂时还无法理解他们口中有关强弱的辩论,也不确定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理应是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这样坐视他人受到伤害,真希,熊猫,狗卷,绘里世,高专的师长和前辈们,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鼓励着他、帮助着他、支撑着他,向他诠释着活着的理由和目的,如果没有他们,那么现在的乙骨忧太也不会存在。 既然如此,以这个人(「乙骨忧太」)为代价,换取他们的生存也是理所当然。 “里香!” 他遽然出声。 一如既往的,她像小猫一样低下头用不会伤害到他的面颊蹭了蹭他。 手指轻抚过她的身体,虽然再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和心跳,但知道她仍在那里,就会让他由衷地感到心安。 “谢谢你一直保护着我,谢谢你喜欢我,最后再借我一次力量吧。我想要阻止那家伙,之后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并非抱着甘愿牺牲的觉悟,而是期待着与喜欢的人立下比永恒更漫长的约定,少年抬起头来,微笑着注视眼前早已面目全非的存在,仿佛她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女孩,从来不曾改变。 “我的未来、心灵、身体,全部都给你。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与她交缠的视线是勾住她的指节,拥抱她的手臂,亲吻她的嘴唇,是恋人之间一切亲密行为的合集。 “我爱你,里香。” 尽管再清楚不过这些剖白可能会导致的后果,他还是以前所未有的坦然温柔轻声诉说道:“我们……一起死吧。” 好幸福。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胸腔里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器官仿佛又重新生长了血肉,因为像泡泡糖一般不停鼓动膨胀的幸福感而疯狂跳动起来,哪怕下一秒就会炸开也无所谓。 如同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又像是在婚礼上穿过花墙拱门的新娘,「祈本里香」怀抱着这样的幸福和满足感回应了他:“我也是,最最最喜欢忧太了!” 但在旁观者眼里,就是这位诅咒的女王因为心甘情愿献上的祭品而完全解除了咒力限制,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息不能。 “竟然玩这招……”夏油杰单脚后撤调整重心,失血过多的他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模糊,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大概会站立不住,“你这个玩弄女人的家伙。” “太失礼了,”乙骨忧太单手结印,头发被里香释放的庞大咒力吹得乱七八糟,让人想起青春杂志封面里海边追逐浪花的少年,周身散发出的逐渐攀升的气势却不容小觑,“我们可是纯爱。” 饶是夏油杰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了一下,随即扭曲了神情:“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大义!” 绘里世:。 这种大决战的高燃时刻,谁允许你们突然说怪话了? -- 「nightronin」直译为“夜晚的浪人”,这里采用了意译。以及背后拔刀的实战意义约等于0,但妹觉得这样比较帅所以和白夜的变身是背后拔刀(桐姥爷同款),但纳刀时是在腰间的居合式纳刀,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魔法少女,很方便吧x 第71章 倏忽天地起悲风(有刀,请做好心理准备入内) 仿佛连月光都在畏惧避让的昏暗巷道里,用完好的那只手捂着受创严重的肩膀,跌跌撞撞地行走着行走的夏油杰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力正在随从指缝间不断滴落的血流失出体外,随之渐渐涣散的视线也到了连视物都困难的地步。 与身体近乎濒死的虚弱感不同,他的心脏却在因目睹那梦寐以求的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而狂喜地跳动着,撞得折断的肋骨生疼。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得到「祈本里香」。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即使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那把薄而锋利的长刀依然流淌着一层清冽的冷光,就像有看不见的光源在映照着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如步入捕猎尾声准备收网的猫科动物一般轻巧地缀在他身后,正在静静等待着猎物血液流干的那一刻。 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沿着墙体下滑,颓然跌坐于地,血涂抹晕开在上面,像斑驳艳丽的涂鸦。 她终于慢慢走近,手腕下垂,以刀尖指地,眼里也仿佛跳荡着凛冽的清光:“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轻笑,因为脏腑也被伤及,每说一个字都有大量的血沫从嘴里呛咳出来:“这算什么……后辈对即将战败结算的学长的怜悯吗?” “算是人类观察吧。”绘里世淡淡地说,“我听过一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你对你的所作所为有所悔悟的话,说不定夜蛾校长会为此感到欣慰。” 她顿了顿,退后一步,抬头对上霜色眼睫下的苍天之瞳,感觉像是在透过落雪的枝头窥看蓝天:“——不过现在好像不需要我转述了。” 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反目故友生离死别的场合,她问:“需要我回避吗?” “不必。” 头发散下来的五条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如同时间在他身上飞速地拨转倒退,把他又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年,但他脸上很多很多的漠然与疲惫又在提醒产生这种错觉的人,在这条名为「岁月」的河里,他并不能真的逆流而上。 绘里世挑眉,从善如流地停下作势要退后的脚步,依然是蓄势待发的守备姿态。 夏油杰筋疲力竭地把头也轻轻靠在了墙面上:“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要慢一些,悟。” 五条悟没有回答这句仿佛久别重逢的寒暄,神情仿佛空旷的雪原。 终于连抬手的力气都已经失去,慢慢地滑落下去,疲倦如潮水般一层一层地漫上,让夏油杰的眼皮止不住地沉沉下坠。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强撑着喘息问:“没想到最后还能碰到你……我的,家人……都平安无事吗?” “每一个人都逃走了,”五条悟开口,“京都那边也是你下的指示吧?” “嗯,毕竟我和你不同,我这个人很温柔。”夏油杰仿佛讥诮又仿佛自嘲一般地轻笑,“你把其余的学生送过来,就是抱着他们会被干掉的前提,以此来作为乙骨的引爆剂,不是吗?” “啊,因为我相信你。”五条悟平淡地说,“你坚持的正义不会无缘无故地杀死年轻术师。” “信任?”夏油杰认为他根本没意识到这番话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义,“……我还有值得你信任的地方吗?” 绘里世的目光在这两个人身上逡巡了几圈,露出了一个仿佛牙疼又像很想邦邦给他们一人一拳的表情,但姑且还是忍耐了下来。 “喂,老师。”握刀的手指轻轻点着刀柄,她依然一板一眼地用着敬语,提醒一般地把这个称呼咬着重音,漠无表情的脸上像结着冷硬的一层冰霜,“如果你下不去手的话,那就让我来。” “……” 为学生的不近人情而微感语塞,五条悟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算了……你的刀,不是用来杀人的。而且……” 「六眼」接收到的信息不会骗人,夏油杰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微弱下去,就算放任不管,他也一定会在这里—— 他回避了那个字眼,低低地说:“……也不用了。” “原来如此……” 夏油杰的眼睛因为他的某句话而清明了一瞬,笼罩在绘里世身上有如流动雾霭一般朦胧不清的违和感随之散去,仿佛宝石表面沾染的砂尘被清水濯洗掉,刹那间展露出其下光华流溢的内里。 凛然如刀剑,皎洁似月光,和咒力的存在与运转形式都截然不同:“你的力量……并非「诅咒」,而是「祝福」啊。” 粘稠的血从额角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流过脸颊,在冰冷的空气里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如果……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这样,就好了。” “那两个女孩吗?”绘里世想起了先前在新宿见到的那两个应该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声音清寡,“如果她们不是咒术师的话,在你眼里就只是猴子吧——你自己是这样说的。” 夏油杰一愣,并不为自己辩驳什么,只是以随意熟稔的口吻向五条悟抱怨了一句:“这个性格未免也太恶劣了吧……悟,你还真是不会教学生。” 他抬手,将手中那张薄薄的卡片丢给五条悟,被后者用两指轻巧地夹住:“一个两个的……简直比我们那时候还要麻烦……帮我,把这个还给乙骨吧。” 学生那张看起来很呆的脸在免冠证件照里和他对视:“原来那个时候也是你啊。” “嗯。” “……真受不了你。” 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把他所剩无几的力气消耗掉了大半,他停下来,急促而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没错……不论怎么样,我都打心底里厌恶猴子。” 死犟的话挂在嘴边千千万万遍,好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伤痕累累的灵魂和千疮百孔的心脏就会失去支撑而轰然倒塌,暴露出内在早已沦为一片废墟的真相。 但在下一刻,他突然看到了自己。 侧对着他站立着,比现在要短一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半丸子头,让他第一眼以为这是高专时期的他,但露出的那半张如同刻刀在岩石上凿刻出痕迹的神情冷硬而更加成熟的侧脸又让他意识到,「他」的年纪应该要比那时要更年长一些。 「他」背着行囊,孤独地行走在茫茫沙海之中,那不是这个湿润多雨的海洋性气候国家会有的自然环境,远处聚落里不时落下炸开的炮火更是只有在国际新闻里才能偶尔看到,白磷弹燎燃起的火光在断壁残垣上微微晃动着。 脚步陷进沾脚的沙地里,任由裹着细小砂砾的风吹过头发,面对着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他」平静地、坚定地、一刻不停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着,宛如孤独而执拗的旅人,因为在出发前便已经确认了目的地,便再不管前方是汤是火。 他想起从前和五条悟合作通关galgame的经历,很多剧作家以折磨玩家为己任,每一个微小的选择都有可能导向不同的结局。 所以这个人,有可能是平行世界里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的另一个自己吗? 他几乎想要嘲笑「他」。 什么啊……就只是去沙漠里吃沙子吗?听起来简直蠢透了。 明明身为盘星教教主的他在这些年里网罗了足够让绝大多数人艳羡的权势和财富,高歌痛饮,万众俯首,胜过这种苦行僧似朝不保夕的生活千万倍,但夏油杰在这样想着的同时,心中却不可遏止地生出嫉妒来。 ——因为看「他」的表情他就能无比清楚地认知到,「他」的内心一定要比自己更加从容而毫无动摇。 “……杰?” 五条悟对他的恍神似有所觉,随着他的出声,夏油杰眼前一花,那道幻影顷刻间烟消云散。 时至今日,直到此刻,这对曾经的友人依然在习惯地互相称呼彼此的名字,仿佛这许多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间、立场和观念的巨大隔阂从未存在过。 而最后隔开他们的会是死亡。 绘里世低头纳刀归鞘。 并非出于“死者为大”的尊重怜悯,也不带胜利者洋洋自得的炫耀情绪,注视着那双已经显而易见有了涣散迹象的眼睛,她只是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他们也有家人吗?” 他没有回答她。 他再也不会回答她。 天地间悲风倏忽而起,哀转久绝,仿佛丧歌。 -- 杰最后看到的幻影是预备要写的if线,身份大概是无国界医生,参考fsn里士郎的经历,绝对没有刀(点头) 第72章 差劲透了 束起的长发顷刻间散开,凌乱地披泻在肩背上,变身状态的解除并非出自绘里世的本意,而是极度虚弱导致的后果。 身上的衣物并没有因为先前的激烈打斗而出现任何褶皱或破损,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在身体失去魔力支撑的那一刻,超越人体生理耐受阈值的、仿佛被无数把利器反复钉穿的疼痛席卷而上,让她一瞬间弓起了脊背,剧烈地咳嗽起来,带着整具瘦削的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大片大片的血迹洒在地上。 五条悟遽然色变,一面眼疾手快地捞起眼见在半空中晃荡了几下眼见就要摔到地上的白夜,一面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却被她挥开了手。 有无下限术式的阻隔,这一下并没有打到他,但其中透出的抗拒意味却让他难得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已经竭尽全力地撑起脊梁的女孩,有些苦恼地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他幽幽地说:“你是在生气吗,绘里世?” 口腔里弥漫的铁锈腥味让绘里世很想吐,但空空如也的胃里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只能感觉到它在因不适而抽搐痉挛成小小的一团。 睫毛被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沾湿后糊在一起,听到他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语气,她突然冷不丁地爆发了:“难道我不可以生气吗?!” 她猛地抬起头来,不顾与「六眼」对视给身体造成的负荷,径自望进他的眼底,色泽比海洋更加宁谧深远的苍蓝瞳眸与长空交错,如同火彩幽深的蓝钻,清冽而尖锐的切面足以反射月光,但那光又似乎本身就是从她的瞳仁里放射出来的,是炽烈灼目的怒火如同流淌的熔岩一般在深寂的蓝中燃烧着。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为你们的情谊感动啊?啊?!”她瞪着他,“不管夏油杰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凭什么要跟着你一起赌他的人性啊,万一真的有人死在他手里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五条悟以堪称粗暴的态度打断了她,“事实就是我赌赢了,他不是——” 他顿住,执拗地抿起唇角:“至少现在,只有他停在了这里。” “……五条悟,你真是差劲透了。”绘里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活该你考不下教资。” “那怎么办?”五条悟看起来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把蜷缩回蛋壳里的白夜塞回到她的口袋里,随即以与往常一样的混不吝语气给出建议,“要不你打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后,他果真张开手臂,做出了一副任打愿挨的姿态。 这真是绘里世听过的最没诚意的表达歉意的方式,有无下限术式在,她如果打他的话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但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空气沙袋姑且也算沙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还是一点都不客气地冲他挥出了拳头。 ……和预想中如同被层层叠叠的空气墙阻隔,愈是靠近便愈是迟滞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她的拳面真切地陷进了因为全不设防而处在放松柔软状态下的肌肉里,让五条悟的身体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绘里世:……? 她缓缓收回手,神情有些迷茫地把手掌张开又蜷起,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真的随随便便就达成了黑市上人均梦寐以求的「痛击五条悟」这一成就。 “哇下手真狠……”不想回忆上次挨打是什么感觉的五条悟后撤步卸力,疼得“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揉着遭到结结实实的一记痛击的肚子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句,“还是刚来高专的那时候可爱。” 反应过来的绘里世慢慢放下了手,还是没什么好脸色,语气硬邦邦地问:“……为什么要关掉无下限?就不怕我突然把拳头换成刀吗?” “这个啊,”他眯起眼睛,像只正人畜无害地晃动着尾巴的大猫,轻描淡写道,“因为我相信绘里世不会对我下死手的嘛,就像我相信杰一样。” 绘里世:“也不必这么相信我。” 她掷地有声地说:“如果提前知道你这么做的话,我一定会用尽全力的——你就是清楚我的性格才故意不说的吧?” 太可惜了,这种机会以后可没可能再有了,只是用拳头打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亏大了。 “是哦。”五条悟笑,半蹲下来拍拍肩膀,“自己走不了的话,要我背你吗?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种待遇。” 青年的后背宽厚,因消瘦而突出的骨骼却因为弓起的姿势而在衣服下浮凸出明晰的轮廓,搭在后颈上的碎发看起来柔软异常,绘里世看了一会儿,周身如同应激的刺猬一样炸起的尖刺一点一点地收起软化,她低下头,闷闷地说:“……对不起。” “嗯?” 保持着屈膝半蹲的姿势,五条悟仅仅向后仰头看了她一眼。 “我也知道我是在发脾气,爸爸说,人常常会在加害者面前心生怯懦,却总是轻易地用言语刺伤关心自己的人,因为知道他们不会责怪自己所以才有恃无恐,这是不对的。”抓着衣角的手指反复绞紧了,隐隐泛白,她的脸上那种宛如愤怒地哈着气的猫一般张牙舞爪的尖锐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盈满的疲惫和低落,“而且你也没必要照顾我的情绪,毕竟现在……” ——你应该比我更难过。 “虽然的确很不可爱,但谁让老师我宽宏大量呢。” 五条悟没有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懒洋洋道:“原谅你了。” 不费吹灰之力地站起身来,他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感觉脖颈里多了一点湿凉,正想嘲笑挨打的他还没说什么她打了人反倒掉眼泪时,越来越多的冰凉之物落了下来,落在头发上,落在脖颈里,落在脸颊上,融化后的水珠把睫毛浸得湿漉漉的,又从那里滑落下去,拖曳出透明的水痕。 “原来是下雪了啊。” 他抬起头,看着从灰黑色的云层里像数不清的细小盐粒不断飘洒下来的雪花,状似轻松地说:“平安夜的雪,应该算是个好兆头吧?不是有句话说是‘瑞雪兆丰年’?” “……地域和宗教都完全不相关呢,就算因为共情能力差劲至极所以理解不了学生的心理,至少教学知识要先过关吧?” 明明个子很高,但蜷缩在他背上只有小小一团的女孩有气无力地吐槽。 五条悟低声笑了起来,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她行走在咒力对撞造成的断壁残垣里:“咱们这次损失惨重啊,绘里世你可得努力学习考进财务省,好好把高专修整一番——就照着白宝的标准来好了。” “高专的建筑不都是古董吗?论起来可比白宝值钱多了……还有我想吐槽很久了,明明翻新这种事靠五条家的资金就完全能做到,干嘛非惦记着让我去贪腐。” “诶,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官方的拨款薅起来就是要比花自己的钱要开心嘛,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学生吵吵嚷嚷的声音涌入他的耳廓,他跨过围栏的缺口,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以确认其情况,最终停留在了状态和以往有所不同的「祈本里香」身上。 他露出了然而欣慰的微笑:“恭喜,解咒成功。” 两方面面相觑的时间里,气氛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尴尬的沉默里。 “……什么情况?”端着八风不动云淡风轻的最强教师脸的五条悟大惊失色, 悄悄问绘里世,“我的出场和台词不够帅气吗?” -- 五条老师和妹是一款哥妹感很强的师生。 第73章 和自己和解吧 绘里世这个时候真的不想陪他讲烂话,但还是真诚地给出建议:“你要不要以后少用点发胶呢?” 她拽拽五条悟的后衣领,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即使穿着高专的教师制服,突然出现的青年对高专众而言也很是陌生,在他们看来怎么看怎么可疑,以至异口同声地发出灵魂质问:“你谁?” 只是换了个造型就被学生当成了无关路人的五条老师轻轻地破了一下防:“我是大帅哥五条悟老师啦。” 如同轰然坍塌的沙壳,裹覆在「祈本里香」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骨刺与异形肢体崩塌消散,身形变矮缩小,变成安安静静地垂手站在那里的女孩,柔软的发梢在风里轻轻摇晃着。 乙骨忧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 “之前忧太曾说过一句假设,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托人调查了下你们两人的家谱。”五条悟耸了耸肩,“虽说关于里香的部分很快就结束了,但忧太那边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忧太是菅原道真的子孙——虽然超级超级远,但你姑且也算是我的亲戚哟。” 家境普通的乙骨忧太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隐藏身世:“菅原道真……是谁?” 绘里世:“平安时代中期鹈鹕天皇的右大臣。” 禅院真希:“日本三大怨灵之一。” 熊猫:“超厉害的咒术师。” 狗卷棘:“鲔鱼。” 回答在灵异番片场显得格格不入的绘里世;? “bingo!”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忧太说对了,不是里香诅咒了你,而是你诅咒了里香。” 可能的猜测终于被证实,刹那间,乙骨忧太如遭雷击。 连回忆都仿佛是一种残忍的过往如海潮般汹涌翻覆,将他裹挟在其中,他分不清自己是挣扎不得还是不想挣脱,如海中孤舟随波逐流,倒退回他失去里香的那一天。 红色。 到处都是红色。 如同小河一样肆意蔓延流淌在马路上、又在路边积起水洼的红色。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大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却固执地不肯接受事实,自顾自地将周围人语带怜悯的宣判摒弃在外,浑身颤抖的男孩站在马路边,一遍遍这样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 一定是有淘气的孩子在路上打翻的红色颜料被雨水稀释,或者是运西红柿的厢车翻车后挤压出来的汁水吧,或者干脆就是一场噩梦,因为,因为。 ……里香的身体里,怎么可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谁来帮帮我们,谁来救救我们,拜托,里香,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恐惧与悲伤都被暂时地抛诸脑后,那一刻,满心绝望的他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生灵有生灵的世界,亡魂亦有亡魂的去处,但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里香被以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强留在了这世上,爱漂亮的、想要成为新娘的、猫一样矜贵骄傲的里香。 而她温柔包容地将他的残忍照单全收,甚至从来都没有因此责怪过他,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 “施加诅咒的一方放弃了主从契约,如果被咒者没有惩罚的意愿,那么解咒就完成了。” 五条悟垂下了眼睛,声音很轻:“不过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吧?” 乙骨忧太的情绪终于因为他这句云淡风轻的话而彻底崩溃决堤,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动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砸碎在地面上:“全都是我的错……害里香变成了这个样子,伤害了这么多人,还被夏油盯上,害大家差点死掉,全部,全部都是我害……” 但一如既往的,一个轻柔的拥抱承托住了他全部的悲伤、痛苦和自毁欲,时间停止的女孩已经要稍稍踮脚才能消弭掉即使他弯着腰也存在于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她一手环住他,一手陷进他脑后的发丝里,安抚地顺了几下:“忧太,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时间,能让我陪在你身边。” 她不舍却又坚决地放开了手,结束了这个仿佛久别重逢又像是在宣告下一场离别的拥抱,弯起泛红的眼睛,在周身渐渐浮现的万千萤火般微渺的光点汇成的光的洪流微笑起来,脸颊被映照得近乎透明:“里香这六年来,真的过得比生前还要幸福。” “我说,乙骨,这种时候还让女孩子来哄你好像不太好吧?”虽然知道这时候突然出声肯定会破坏气氛,但绘里世实在看不过眼,招呼他回头,“喂,这边。” 一个闪着光的环状物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被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抓在了手里。 冰冰凉凉的触感硌在他的手心里,他张开手一看,发现那是一枚用衣服上拆下来的金属装饰圈成的简易指环。 “收了女孩子的戒指,都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要还人家一枚吗?”她难得端出了前辈似的教育语气,“等下次再见的时候,记得要换成真正的戒指。” 里香眨了眨眼睛,笑得更加灿烂,伸出左手递到了他面前。 乙骨忧太手足无措,差点想不起戒指应该戴到哪根手指上,手抖得不像话,好在最后还是准确无误,温柔又慎重地把指环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素朴的金属环圈与他手上镶嵌碎钻的简约银戒交映成辉。 “……谢谢你啊。” 还是不擅长对除乙骨忧太以外的人表达善意,里香的目光越过乙骨忧太,看了绘里世一眼,声音像是微风裹着落花,在枝头轻飘飘地打了个旋。 她重新看向乙骨忧太,以这样柔和的轻声道出最后的告别和祝福:“忧太,去寻找自己更加自私的愿望吧,不可以太早来这边找我哦。” 她的身形开始溃碎逸散,化为闪着光的泡沫漂浮而起,在薄雪中流光溢彩,宛若幻梦,让人想起童话里的那个小美人鱼,在海上升起的第一缕阳光的映照里变成泡沫的同时,她也作为天空的女儿拥有了永恒不灭的灵魂:“……一定一定,要幸福。” “……虽然失去了里香,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幸福。” 就算没办法露出好看的笑容,但为了不在最后一刻还让她继续担心自己,乙骨忧太还是胡乱抹了一把还在不断涌出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的眼泪,用力点头:“但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会努力的。” 哗啦啦的水声在绘里世耳边响了起来,她疑惑地低头,在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眼前就覆盖上了一片深湛寂静的蓝色。 这是一处形如水族馆巨大鱼缸一般的异空间,深蓝的海水在玻璃上方无声涌动,万籁俱寂,天光透过海面照下,经过水体的折射与漫射后洒在她身上。 熟悉的场景让她先是微微怔愣,而后不可置信一般地颤抖着声音开口确认:“……琉璃?” “嗯,我在哦。” 那颗通体深沉的绀琉璃色,表面遍布浅一色的流水与音符交叠的暗纹,中间黑色条纹中饰以水蓝色圣杯纹样的守护蛋静静飘悬在她面前,从其中传出暌违已久的沉静语调。 “你醒来了吗……?那为什么不肯见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慌乱地问,试图伸手去触碰她,指尖却只触及到了一层冰凉水幕一般的隔膜,“那时候,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从来没有生过绘里世的气,我的沉睡,只是因为我们的心都发生了动摇。” 琉璃轻笑了一声:“但是今天,我感受到了你强烈的愿望,虽然还不足够,但是个好兆头呢。绘里世,去面对和询问内心真正的声音,和自己和解吧。 ……到那时候,我们一定就能互相理解了。”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水幕泛起涟漪,层层散去,再回过神来时,她的眼前已经又是高专的断壁残垣,五条悟侧头看她,饶有兴致地挑眉,并没有问她刚才为什么愣神,只是仗着身高优势揉乱了她的头发:“硝子还在新宿那边治疗伤员,今晚大概赶不回来,要在高专住一晚吗?” “不了,我没什么大碍,等会儿顺路去看看我妈妈。”摸了摸口袋里的守护蛋,绘里世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而且这里看起来好像也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那我送你?”触及女孩一下子变得不信任的眼神,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来晃了晃,“不喜欢瞬移的话,我也可以开车带你嘛。” 绘里世认为坐五条悟开的车是个比五条悟用瞬移空投更可怕的选项,话说这家伙有驾照吗?有的话是不是通过合法合规的考试拿到的? “你还是趁早回去睡觉吧,明天早晨起来最好用热毛巾敷敷眼睛。” “那你怎么回去~山上可不通电车吧?” “我骑扫帚回去,”她平静地说,“魔法少女的事你少管。” -- tips:“更自私的愿望”callback了前文。我的感情观就是爱人之前先要爱自己。 第74章 这是什么?蓝锁最强! 绘里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相叶澪所在的楼层除了病人外就只剩下了寥寥几名值班医生和护士,她没有打扰他们,脚步很轻地穿过安静的走廊,走进了病房。 相叶澪应该已经吃过了药,此时睡得很沉,睡颜安宁,好像在梦里并没有遭受到痛苦和烦恼,她伸手想帮她理一理鬓边散乱的发丝,又怕自己冰凉的指尖会冰到她,还是缩回了手,只是掖好了被角。 透过明净的窗户,能看到远处的东京依然灯火通明,雪花被五颜六色的彩灯映照着,从天空中慢悠悠地飘荡下来,是喧繁却又会让人感到些微寂寞的景象。 希望如五条悟所说,这真的是个好兆头。 租的公寓其实离医院更近,但在这样的夜晚,自己一个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总感觉有点冷清,而且如果明天雪积起来了的话,山路肯定会很难走,还是回基地那边吧。 值班护士睡眼惺忪地蜷在护士站里盯监视器,看到她时喊了她一声,往抽屉里掏了几下,摸出来一个用透明盒子装的草莓小蛋糕:“这么晚了还过来看你妈妈啊?呐,病人家属送的,你拿一个吧。” 她拉开抽屉,里面还满满当当地堆着十几个盒子:“我们吃不了也是浪费。” 感觉到从下午开始就滴水未进的胃部适时地不舒服地痉挛了一下,本欲拒绝的绘里世见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向她笑笑:“谢谢。” “没什么,看你脸色不太好,别让自己太辛苦啊。”护士也笑,“平安夜快乐。” 她轻声回答:“……平安夜快乐。” 因为突如其来的降雪,地上公共交通暂时停运,绘里世坐在已经不会再有车停靠的站台下,慢慢地吃掉这份来自于他人的善意,白夜因为消耗太大,还在沉沉睡着,夕染和真红并排坐在她肩膀上,捧着草莓切块小口小口地咬着。 草莓红色的汁水溅开在真红的嘴角,让她看起来真有几分吸血鬼的感觉:“绘里世,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她和夕染对视了一眼,少见地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这种虚弱感不是因为饥饿或者伤势,而是你的生命力消耗太大的缘故。” 本应包含着大量碳水和热量的奶油蛋糕落入胃袋,却没有带来半点饱腹感,反而激化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饥饿,绘里世低头深呼吸,勉强撑起一点力气,站起身来把蛋糕盒扔进垃圾桶,苍白的指尖殊无血色,她将双手拢在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又搓了几下,屈指弹了下真红的脑门。 和表面冷淡寡言却秉性温柔的白夜不同,夕染和真红的性格里都有更加冷漠的一面,对她们而言,绘里世的安危永远都排在第一位,至于其他人和事物,必要时都可以往后站。 流失的生命力当然要用同等性质的力量来补充,好在蓝色监狱并不缺。 “凪诚士郎,还是御影玲王?”知道绘里世绝对不会同意她们的提案,夕染冷静地用眼神询问真红的意见,“考虑到身体素质和与绘里世的关系,他们是最合适的选择——而且他们应该也会很乐意。” 真红亮出了尖尖的獠牙:“不,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当然是要选最强吧,帝襟杏里之前说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糸师凛?我记得他的味道。” 夕染沉默,她直觉这绝对不是个好选择,但真红从来不是会听人劝的类型。 糸师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两只披着甜美可爱外表的邪恶小精灵盯上,二轮选拔已经近在咫尺,虽然他没有因此刻意增加训练量,但只是他平常的训练目标都已经让同栋余下的所有人都望尘莫及了。 深夜的健身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汗水从额际不断地淌下来,打湿了头发,流进脖颈里,他把透着潮意的毛巾搭在脖颈上,拿出放在储物柜里的手机,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置顶联系人的聊天框已经很久都没有变化,他的手指停留在输入界面,不断游移滑动的动作将内心的烦乱暴露无余,最终一个字都没有打出,而是带着点愤恨意味地狠狠关掉了聊天软件。 走出没几步,过道里遍布的壁灯和顶灯闪烁了几下,同时熄灭下去,让整条走廊顷刻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今天断电这么早吗? 举起手机用屏幕光照亮,他去摸索走廊上的应急灯开关,身后却突然抵上了一股巨力,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以不容抵抗的压迫感将他整个人摁在了墙面上。 肩胛骨狠狠磕上坚硬墙体的疼痛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手机在挣动时从手里脱手掉落,摔在了地上自动息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看不清袭击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感觉他应该比自己要矮一些,扣着他的手腕把他的两只手臂压在墙上的手冰一样冷。 ……不,应该是她——纤细如缕的发丝轻轻扫过他的脸颊,糸师凛在心里默默更改了所用的人称代词。 只靠她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他都能判断出她的身形和肌肉密度和他相比应该存在着不小的差距,理论上而言力量也会因此有所不如,但压制着他的力道却大得惊人,甚至没有半点能让他挣扎反抗的余地。 这并不符合常理,除非袭击他的这个,根本不能以“人类”的标准来评判。 无光的深黯中,两点猩红缓缓亮起,如同瑰丽莫测的鸽血红宝石,于深处流转氤开由食欲与贪欲而滋生的,更加深沉而摄人心魄的血光,让人轻易地联想起频频在各类惊悚向的文艺作品里出现的一类存在。 ——吸血鬼。 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 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她当成了猎物盯上,再怎么样,糸师凛也只不过是个16岁的男高中生,面对这一几乎颠覆了过往认知的超自然现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过去看过的电影和游戏里应对这种生物的方式,肾上腺素在紧张和恐慌的情绪作用下疯狂分泌飙升,刺激着心脏剧烈收缩,颈动脉突突跳动,仿佛要撑破皮肤。 她凑近他的脖颈,轻轻嗅了嗅,闻到清淡的海盐沐浴露的香气,像在评估食物的新鲜度一般用獠牙的齿尖蹭过那里的皮肤,在确认这是还算可口的血食后毫不犹豫地张嘴,狠狠地用利齿准确无误地将其钉穿,贯入血肉。 比起恐惧,他更多感到的,竟然是不甘心。 还没有打败哥哥,成为世界第一的前锋,他从来没想过、绝不能就这样到此为止。 可就是连这份激烈的心情,都仿佛被她当成了配料,以绝对的暴虐、强势而恣意妄为的姿态连同血液一起吞吃殆尽,回馈给他的是清晰刻骨的痛楚。 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但温软湿润的唇舌代替獠牙覆在了那两枚被她咬出的血洞上,堪称温柔地卷过残余的血珠,像一个漫不经心的亲吻,奇异地抚平了疯狂鼓动的血脉和从那里泛起的疼痛。 明亮却没有半分暖意的灯光洒落下来,照在他身上,筋疲力竭的他顺着墙壁滑落下去跌坐于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抬手用颤抖不止的手指摩挲过颈侧,那两枚小小的凹陷的触感提醒着他,他方才经历的那一切绝非一场幻梦。 帮忙去拉电闸的夕染折回来看着已经全无所觉地窝进被子里沉沉睡去的绘里世,有些欲言又止:“……我觉得你这么做真的不太好。” “安啦,那家伙的眼睛又不是红外线摄像头,这么黑不会看到的。”绘里世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泛着仿佛饮酒之后的浅浅酡红,自觉立了大功的真红不以为然,“绘里世也不会有记忆,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振振有词:“我还在他脖子上留了自己的烙印呢,这样那些脏东西就不会困扰他了,这样算的话,他不是应该感谢我吗?” 夕染:。 “希望绘里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她恳切地祝福她,“不然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会是什么下场。” -- 真红:这是什么?蓝锁最强!抓来给绘里世补补x 吸血只是吸收力量的形式,换成kiss或者【消音】也可以,但真红是子供向的小精灵,所以没有打限制级补丁。 第75章 重要的日子 御影玲王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但在蓝色监狱的这段时间里被没收了电子产品的他难免过得有些颠三倒四,特别是在二轮选拔前进行强化训练的这段时间里,每天机械地完成着贴在墙上的训练日程,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困入了某种死循环里,以为迎来了新的一天其实只是在重复上一天,以至失去了对日期的准确认知。 ——但就算是这样,有些日子也绝对不能忘掉。 “凪,你不会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12月26日的早晨,一大清早他便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使劲摇晃着好友的肩膀试图把他也喊醒,对上后者睡意朦胧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没有忘哦……”凪诚士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抱着枕头坐起来,扬了扬另一只手上抓着的手机,“凌晨就已经祝福过了……虽然绘里还没有回我。” “……太狡猾了!”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御影玲王脸上的笑有些僵,但下一秒就又迅速地打起精神,决定既然速度已经不及凪诚士郎,至少要在心意上弯道超车:“只是生日祝福怎么够啦!难道不应该也要准备惊喜吗?这可是我认识绘里世后她的第一个生日。” 对御影玲王而言,生日意味着盛大的宴会、流光溢彩的香槟塔和堆积成山的礼物盒,虽然他对这些东西也说不上多喜欢,但它们也潜移默化地让他产生了一种印象:生日这个日子,是必须要慎重对待的。 如果是在蓝色监狱外,他可以想出不下十几种庆祝方式,但那样肯定会让绘里世感到困扰,现在条件又有限,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想尽自己所能地把让她感受到,她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绝不会被随随便便地轻易敷衍过去。 凪诚士郎不是很能理解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费心和收到的礼物心意和价值相称的东西很麻烦啊,玲王生日的时候绘里不是就说过了吗?只要祝福就够了。” 他扫了一圈堪称四壁如洗的房间和周围困得和死猪一样的室友们:“再说这种条件也没办法吧?” “这件事我当然记得,所以我才没有让婆婆准备。”御影玲王也知道蓝色监狱的条件有限,但在他眼里是不存在“困难”这一字眼的,如果有,那也会带着“暂时”的限定条件,“我去拜托了帝襟小姐,趁这个时间借用一下厨房烤个蛋糕。” 凪诚士郎:“但玲王你会做蛋糕吗?” “……不会。”御影玲王不算厨房杀手,但对烘焙这种进阶项目还是有点没自信,“但我可以现在学,youtube上不是有很多烘焙教程吗?” 凪诚士郎叹了口气,顶着一头乱七八糟支棱着的头发站起身来。 “我也不会,”他自觉地贡献出了手机,“我给你洗碗好了。” “说起来,凪和绘里世之前是怎么过生日的?”在去厨房的路上,御影玲王问道,“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互相说生日快乐吧?” “唔……吹蜡烛,切蛋糕,许愿,没什么特别的。”凪诚士郎想了想,“绘里过生日的话,她想去哪我就去哪,她忙完了后会一起去水族馆或者神奈川的海边发呆。” “……诶?” 这个像是日剧里会出现的文艺做法让御影玲王有些意外,和他对绘里世的印象不太相符:“对哦,绘里世之前说过喜欢鲸鱼。” 凪诚士郎挂在御影玲王的肩上,腾出一只手来解锁被他征用的自己的手机,点进了相册里的一条录像。 时间是2019年12月26日,他陪绘里世度过的上一个生日,初中时使用的手机镜头没有那么高清,因为晃动而略微失焦的画面里女孩跳上海边长堤的边沿,张开手臂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在响起的“生日快乐”的画外音里转过身来看向镜头,海风吹过她的围巾下摆和长发的发梢。 路灯温暖的光影映照着她比现在稍显稚气的脸,她的神情却像是全然的空白。 并非出于对海洋生物或对那片深蓝本身的喜爱,如果玲王曾经也陪她一遍一遍地走过堤岸与沙滩,亲眼目睹过那时她迷茫而恍惚的状态,他也会在心中无比确认着这一点。 凪诚士郎垂下了眼睛。 ……她更像是试图在那里寻找什么被她遗忘了的丢失的某件东西。 从这段并不算长的音像里再一次窥探到他们之间联结的厚度,御影玲王微怔,随即若无其事地压下心头莫名泛起的酸涩,转开目光,冲厨房的工作人员露出礼节性的笑脸:“帝襟小姐应该已经提前和你们打过招呼了,我们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因为明明同为重要的友人自己却永远缺失了三年时间而感到了别扭还是别的什么?他甚至不敢深思确认这一点,仿佛害怕一旦问清了自己的内心,三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就会被打破。 胖乎乎的厨师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他对绘里世印象不错,听说她今天过生日,乐意行这个方便,期间他全程会在一旁盯着,以防出现意外情况。 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尾随了二人一路,看着他们走进厨房,二子一挥终于确认了他们的目的,后脚跟着走了进来,抿了抿唇角笃定地问:“你们是在准备给学姐庆祝生日吧?” 他和绘里世一起在玩的那款联机游戏不支持重复id,她的昵称后挂的数字就是1226,又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很大可能就是生日,结合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今早神神秘秘的表现,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御影玲王一下子从那些伤春悲秋惘然若失的少男心事里抽离了出来,作为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同龄人还在拼积木模型时就已经开始把模拟炒股当成消遣游戏的御影集团独生子,他只有在牵涉到好友时才会产生举棋不定的犹疑心态,对待其他人都是一概的狮子看竞争对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凪诚士郎倚着操作台的边缘,清澈又冷漠的灰眼睛扫过二子一挥,也发出灵魂拷问:“绘里和你很熟吗?” “……毕竟先前承蒙学姐照顾,之后的二轮选拔也要辛苦她。”二子一挥又进入了薛定谔的社恐状态,面对两人恶劣的态度和咄咄逼人的反问不退不怯,“我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地表达感谢。” 御影玲王用尽了毕生的好涵养才忍住了把手边的调料瓶丢到他脸上的冲动,很想问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他工作人员也很辛苦,怎么没见你专程去感谢他们? 厨师长察觉到现场渐渐剑拔弩张起来的氛围,连忙打圆场:“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嘛,过生日这种事不是人越多越热闹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就好。” “您说的对。”二子一挥笑,看向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虽然用着谦逊的敬辞,但话语中却透露出分明的挑衅意味来,“如果我是你们的话,只会希望学姐可以得到更多人的祝福。” 说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松动了下来,垂眸眼底一片柔和:“她值得。” -- 大家有想看的衍生梗吗,感觉又进入码字倦怠期了想摸点鱼换换脑子(不会耽误正文更新),观影体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后面会写。 第76章 我搞砸了吗 而帝襟杏里则被御影玲王拜托了暂时拖住绘里世,不需要太久——因为御影玲王最多也只能借用厨房到午饭时间——但她还是感到了一点苦手,主要是面对女孩那双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清澈明亮的眼睛想要找借口真的很让人有心理压力。 所以思来想去,她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了绘心甚八。 绘心甚八本来拒绝参与他们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是浪费时间的行为并放出了“有这个精力可以去多做几组力量训练和琢磨一下怎么让递交给足协的报告一次通过”的嘲讽。 结果帝襟杏里不但振振有词地用“不管是生日还是想帮朋友庆祝生日的心意都值得被重视”的话术反驳了他,并且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看着的眼神里分明透出“绘心先生身边不会已经没有了费心准备生日惊喜的朋友了,感觉很孤单啊”的同情意味来。 被对方如同在看一条流浪日久的败犬一般的怜爱眼神看得浑身发毛,绘心甚八两手撑住额头深呼吸,当着她的脸喊来了绘里世,让她去把剩下几个区的体能测试结果也统合一下。 状况外的绘里世:“但他们之前不是别人负责吗?” 极度虚弱的状态下被真红强制形象改造,她对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全无印象,只记得自己回来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才缓过来,现在还是有些没精神。 “很遗憾地通知你,以后都是你负责了。”他随手在电脑屏幕上划拉了几下,调出焕然一新的中控界面,“蓝色监狱最近升级了设备,人力资源成本又降低了,再加上球员数量减少,之后还会开启更加残酷的淘汰赛,你一个人完全应付得来。” 绘里世: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你没有把我优化掉吗? 她搓了搓脸,情绪稳定地回:“好的。” 帝襟杏里发誓,她绝对没有想给绘里世增加工作量的意图,但看着她转身离开中控室后她还是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冲绘心甚八感激地拜了拜。 最近这几天一直在进行体能强化训练,和比赛时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起伏波动剧烈的情况相比,每个人的生化指标都在以相当平滑的曲线稳定地提升着,绘里世把数据导入软件,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后看了眼时间,起身出门。 御影玲王和二子一挥就生日蛋糕的款式选择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御影玲王选中的那款有着像克里洛林裙的裙边一样层叠繁复的复古风格裱花装饰,而二子一挥则一眼挑中了造型是魔卡少女樱里的魔法阵的一款。 两个人的选择的确都很符合他们各自给人的印象,但二子一挥看起来也不像是精通烹饪的人,凪诚士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大半天,到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给他们一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我觉得,这两种款式对新手而言挑战性都太大了吧?” 对视时眼中仿佛都有火花迸发的两个人瞬间偃旗息鼓,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后相看两厌地各自别开眼,不管怎么样得先把蛋糕胚烤出来。 御影玲王一边把烘焙用的低筋面粉和水搅拌成稀薄的面糊一边继续和二子一挥斗嘴:“我看只是你喜欢那种风格的蛋糕吧,说着想给绘里世庆祝生日结果只顾自己开心,太差劲了。” “你怎么知道学姐不喜欢?”开始打发奶油的二子一挥轻松地反呛,和绘里世聊天时他就确认了两人的二次元浓度相差无几,甚至关于一些古早冷门番都能聊得起来,“学姐小学时就开始看mp了——我说不了解学姐的人其实是你吧?” 这句话只是他话赶话地随口一说,并不带什么恶意,毕竟御影玲王都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把他从后厨丢出去的敌意了,难道他还要笑脸相对吗。 但听者有意,御影玲王闻言手上一顿,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 ——他并不了解绘里世。 虽然在二子一挥眼里这只是有口无心的针锋相对,但对他而言,这件事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虽然在他和凪诚士郎熟络起来后便也自然而然地把他纳入了“朋友”的范畴里,也让他看到过在冷淡疏离的外表下只会在亲近之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的、疲惫的、偶尔恶劣的另一面,但因为这份不了解,他有时候依然会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书的过去被用胶水粘死,未来暂且空白,而现在呈现于他眼前的墨迹也像是被水浸透后晕开变得模糊不清,他尽自己所能地去拼凑字眼,不确认自己得出的是否是南辕北辙的答案,也得不到她的回答。 “……玲王?”看出友人的表情不太对劲,凪诚士郎揽过他的肩膀,稍微用了一点力气,轻咳了一声示意他看向门口,“绘里来了哦。” 环顾相比平日的干净整洁变得杂乱了不少的后厨,对上御影玲王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的神情,绘里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让帝襟小姐支开你了吗……?”他磕磕绊绊地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又不是笨蛋,你和凪都不在,不用想都知道你们在偷偷忙什么。” 她走过来,先向二子一挥笑了笑,后者在面对这个笑容时完全没有了和御影玲王打嘴仗时的牙尖嘴利,一下子红透了耳尖:“生……生日快乐,学姐。本来我们想给你做个蛋糕的,结果好像耽误太多时间了。” “收到,其实心意到了就够了。” “……不够。” 御影玲王突然喃喃出声。 他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配上现在掩不住低落的神情,很少见的让人联想起了“灰头土脸”这个字眼,声音里透出急切和委屈来:“我其实,想了很多种庆祝方式,但是因为是在蓝色监狱,所以没办法,但觉得至少要有生日蛋糕,我以为只有我和凪就够了,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过来,早知道就多喊点人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应后心里更是没底,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垂下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的小扇子一样的阴影,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认真听他解释,但又像只是在出神。 “你不开心了吗?”他一下子慌了神,“果然是我搞砸了吧……” “没有哦。”她轻声说,伸手用指尖轻轻描过他脸上沾着的面粉,在唇角两边一提一扬,勾出一个向上的白色笑弧,“我很开心,真的。” -- 一点哨向au摸鱼 “想打架吗?” 五感远比常人敏锐的哨兵当然能感觉到从糸师凛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御影玲王挑高半边眉梢,脸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也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亚成年体型的雄狮伏低脊背,同样对黑豹发出威胁一般的低吼,可惜脑袋上顶着的那只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的带斑点的灰猫让它的气势瞬间跌了大半。 本就不算宽敞的走廊里塞了三个人高马大的哨兵后又多了两只大猫,简直算得上水泄不通,绘里世弯腰把凪诚士郎的精神体雪豹——幼体形态——捞了起来,顺手撸了下狮子脑袋。 “你们,要打给我去训练场打。”她面无表情,这两个人如果打起来的话在场的她也逃不过处分,“玲王?” “是、是。” 御影玲王无奈,乖乖收起了精神体。 “凪?” 赖在她怀里的雪豹装作没听到,被她挠了挠下巴后直接翻身露出肚皮,抬起脑袋冲她夹着嗓子叫了一声:“咪呜~”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糸师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能有哨兵的精神体叫得这么恶心。 他想。 黑豹蹲在他脚边,因为脱离了战斗状态而也缩回到了幼体大小,看上去就像只黑色的家猫,伸出爪子挠他的裤腿。 “不行。” “喵嗷!”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不许自己去找她。” “喵嗷嗷——!” 第77章 很多很多的爱 蛋糕最后还是被磕磕绊绊地烤了出来,绘里世找帝襟杏里借来了拍立得相机,对准塌掉的奶油上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字样轻轻按下了快门键,凪诚士郎凑到她身边挤进镜头里,被她笑着屈指刮了一下鼻尖上蹭开的一点奶油。 御影玲王突然很想要知道在还没有遇到凪诚士郎的以前她是怎样庆祝生日的。 他很快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圣诞节之后就是新年,新宿店的圣诞节宣传活动没能顺利举办,浅川瞳化悲愤为动力,狠狠地给新年拉满了双倍力度,光是地偶团就请了十多个,她自己则拎着啤酒瓶当打call棒在台下又唱又跳,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实只是她自己想看。 绘里世:真好啊,等我有钱了我也这么玩。(。) 她下了晚班,拒绝了浅川瞳的庆功宴邀约,照旧打算回基地。 虽然是新年,但蓝色监狱并没有因此放假停摆,算起来,这应该是御影玲王十七年来第一次没有和父母一起度过这个节日,不过对于这件事,他也不觉得有多遗憾。 因为。 “凪,玲王。” 蓝色监狱的顶层上,夜幕如同深蓝色的天鹅绒一般岑寂深静,因为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甚至还能看到几点闪烁的星星,带着寒意的夜风拂过脸庞,吹动女孩外套的下摆和长发,她转过身,在夜空下站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边沿冲他们挥手。 御影玲王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伸手想把她拉进安全距离里,被她往手里塞进了一只冷焰火烟花棒。 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天空的凪诚士郎看了看四周:“原来这里是能上来的啊。” “嗯,店长给了我一盒烟花棒,不放掉的话浪费了,但在室内放的话不太安全。”绘里世也给了他一只,按亮打火机凑近,闪烁的火光把她的眼睛也映得亮晶晶的,“就找帝襟小姐借来了钥匙。” 一月夜间的天气凉飕飕的,绘里世穿得多倒是还好,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身上却只有单薄的运动衣,好在她预先考虑到了这一点,多带了条毯子上来。 毯子不算大,三个人得挤在一起才能都被勉强笼罩起来,像一群挤挤挨挨取暖的小动物,发丝在彼此的脸颊旁和脖颈里蹭来蹭去。 绘里世用浅川瞳开啤酒瓶一般的豪迈拧开了一瓶基地不限量供应的蛋白饮料,“啪”的一下放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为了庆祝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一年都姑且算是顺顺利利地度过了。”她说,“现在,来许新年愿望吧。” 御影玲王小心翼翼地捏着已经点燃的烟花棒,没经过任何犹豫地脱口而出:“我的话……果然还是大力神杯吧。” “玲王,你是把所有愿望的份额都给了这个了吗?” 凪诚士郎懒洋洋道。 御影玲王:“因为想不起来别的什么需要许愿才能得到的东西。” “哦~一不小心讲出少爷发言了呢。” 御影玲王失笑,用空着的手一把揽过凪诚士郎的肩膀:“那凪呢?‘得过且过悠哉悠哉地度过一生’可不能算是愿望。” 烟花棒的光焰被凪诚士郎拢在手里,像一颗小小的星星,倒映在他的眼底,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头看向绘里世。 御影玲王也笑着和他一起看过去:“绘里世的新年愿望呢?” “我吗?”她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认真而自然而然地开了口,“那我希望玲王的愿望可以实现。” 御影玲王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烟花棒,原来是这么烫的东西吗——他晕头转向地想——从捏着尾部的指尖传递的热度渗进皮肤,经由血液循环直抵心脏,好像在那里藏进了一颗跳动的火炉,烫得他以为自己整个人烧了起来。 “干,干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游刃有余,结结巴巴地纠正道,“愿望这种东西,不是应该留给自己的吗?” 绘里世眯眼笑:“啊,因为觉得,如果连玲王这种出身的人都没办法实现愿望,这个世界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听到了她的真实想法,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御影玲王不知为何又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玲王说得对,愿望这种东西,的确是应该留给自己的。”她的眼睛里缭绕上了名为“回忆”的氤氲潮湿的雾气,不再似昔日的平静,像被风吹皱水光潋滟的湖泊,“我爸爸妈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她低头时明净的面颊被幽幽跳荡的火光映照着,显出瓷器一般温润无瑕但又易碎的质感来,以至于让人不敢靠近,害怕靠近了,就会让她崩溃:“幼稚园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妈妈生下我们的时候很辛苦,所以过生日的时候一定不能忘记这一点,我那次过生日的时候就有点不太开心,妈妈就问我怎么了。” 御影玲王一直好奇的,在认识凪诚士郎之前的她的过去,就这么被她以堪称随意轻松的语气摊开在了他面前。 “我跟她说了,她说不是这样的,妊娠的痛苦是她自己的选择,那时候还不被视为自然人的我不需要因此而对自己的出生而抱有任何的负罪感和歉疚感,爸爸在一旁拥抱了我和妈妈,告诉我人在学会去爱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血脉相连的亲人之前,最应该先学会的事是爱自己。” “这么想想,我小时候真的是得到了很多很多爱的小孩。”她晃了几下已经快燃到尽头的烟花棒,剩余的灰烬抖落在地上,明明灭灭的火星在寒风里失去了最后的温度,归于黯淡,“感觉用任性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我啊,其实是圣诞节的深夜出生的,但因为觉得在这样的大节日里过生日的话,好像我的生日只是顺带的一样,所以一定要12月26日过生日,全家人也都由着我。爸爸还逗我说听说华夏人还有另一个历法,我还可以再过一个阴历生日。” 她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的起伏和变化,像条平静流淌的河,但就是连这样无波无澜的语调都能轻易地让人感受到,那时候的她是被怎样深重充沛的爱意托举簇拥着。 御影玲王突然不敢深思,在看着那个做的不是很成功的蛋糕上的“生日快乐”笑时,她的内心是否真如她所说的一样是开心的;他自作主张的慎重对待,对他而言是否只是一种残忍。 她顿住,脸上看不出有悲伤或者难过的痕迹,和平常没什么差别,像一个漠然的讲述者,在陈述着和自己无关的故事里剧情急转直下的段落:“……然后我爸爸死了。” 这个转折太过突兀,将这些年里所发生的一切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把她口中那个任性的小孩打磨成如今的模样。 平静的,强大的,无懈可击的,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无论是用爱意包裹还是刀剑加身都无法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的模样。 他要怎么努力,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弥补她已经永远失去了的那些很多很多的爱在她的人生里制造的巨大空洞。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世界会不会只是在神明的突发奇想之下编纂出的一款游戏,靠掷骰子投单双来推进剧情。”她把饮料瓶的瓶盖当骰子,手腕翻覆间轻飘飘地落下,被她捞在手里,轻轻摊开掌心,“1d100=100大失败,决定的却是凡人的一生。 第78章 他的愿望 稍微修改了上一章,请回顾前文后再看这章。 -- ——不然她的人生怎么会在得到了人类尽可以想象到的一切幸福的那一刻,全无征兆地急剧跌落,摔得支离破碎。 车祸,当场死亡,妈妈签下死亡通知书时神情空白的脸,医生说当时坐在后座的她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所以记忆出现了一点问题,而且直面亲人的死亡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负担太大,遗忘也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 但是,撞击导致的引擎失火点燃了整辆车子,据说被困在里面很久的她应该记得那种灼热才对,但在模糊的记忆里,仿佛深深烙刻进了她灵魂里的绝望感的来源,却是彻骨的寒冷。 和此时透过袖口和衣领钻进身体里的寒风带起的凉意不同,那种寒冷更加沉重而层层叠叠,以至回忆都仿佛会让她失去呼吸的力气。 ……就像被人抓着头发,一遍遍地埋进冰冷咸涩的海水里。 她又点起了一根烟花棒,火光烁烁,如同生日蛋糕上燃点起的蜡烛,驱散了些许宛如从骨缝深处渗出的冷意,但最后还是归于黯淡沉寂。 “……所以我啊。”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最讨厌神明这种东西,和像它们一样自以为是地想要摆弄旁人人生的家伙了。” 她站起身,微笑起来,风过时衣摆漫卷长发也漫卷,站在高台边缘轻轻后仰,仿佛要趁势从这里纵身跃下。 御影玲王因为这个联想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把她拽回来,但一直一言不发的凪诚士郎比他快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用手臂紧紧地圈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像试图捞起一怀回环往复的轻风,或者揽住一捧流动不息的水流,即使现在以贴合无间的姿态拥抱着她,手臂传递回真真实实的触感,那种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的心慌也没有消退分毫。 因为凪诚士郎自己再清楚不过,人是抓不住水或者风的。 ……那又怎么样? 垂下眼睛藏住深灰瞳孔的颤抖,他面无表情地想。 至少现在,她还愿意让我抓住她。 “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吧,凪?”绘里世失笑,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听到他动荡的心跳,“我才不会这么没公德心,会给杏里姐姐添麻烦的。” 被他箍得快要喘不过气,她腾出一只手来,戳了下他手臂上发力状态下隆起的肌肉,开了个玩笑缓解好像变得有些奇怪的气氛:“看来训练很有效果嘛,要继续保持,玲王也是。” “你吓到我了,绘里。” 凪诚士郎喃喃地说,揽着她肩膀的手从上往下顺了顺,碰到因消瘦而突兀的肩胛骨和脊骨后放轻了动作,用脸颊在她的颈侧蹭蹭,这才慢慢放开了她。 “我是不会因此道歉的哦——”她理直气壮,“你们偶尔当一下我的树洞也可以吧?朋友不就是在这种时候才应该发挥作用的吗?” 眉目间徐徐晕染开如清水中氤散的墨迹一般的没有半点破绽的笑意,宛然若山水明净,绘里世轻声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真的。” 这个笑就像是一张薄而锋利的纸页,在御影玲王的心上轻轻划出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出血量也微乎其微,却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疼痛来,搅动着五脏六腑仿佛都皱在了一起。 “绘里世她……之前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把绘里世送回员工宿舍后,和凪诚士郎并肩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他低声问道。 “一点点。”凪诚士郎举着手机借屏幕光照明照明,神色和表情都淡淡的,抓着手机的那只手却筋节毕现,显然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映在他无表情时看起来挺拔而凌厉的侧脸上,“我其实也没见过她初中以前的样子……听她说她妈妈病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看到以前的照片和影像就会发病,所以她把那些都收了起来。” 所以他也很难想象她口中那个被宠坏的任性小孩的样子,他最初对她的记忆,就是新学校新班级里的另一个边缘人,他隔着人群看她,就像在看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就算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但偶尔也会感到寂寞,所以最初和她搭话的举动,并非完全出自他的心血来潮。 但是,原来在那之前,绘里是那样的,和我截然不同的孩子啊。 “……” 御影玲王伸手按住了依然酸涩难言的胸口:“如果我——我们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 就算无法预见并阻止那即将发生的一切悲剧,但至少,她可以不用自己去面对。 凪诚士郎没有说话,只是点开了手机的时钟应用,倒计时一分一秒地流逝,再过30秒就是新的一年。 他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新年愿望,想不起有什么想要的,也懒得装出对新的一年很期待的模样,圣诞节姑且还有父母愿意扮成红鼻子老人把礼物偷偷塞进圣诞树下,新年可连这种没用的仪式感都没有。 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在这一天拥有对未来许下期许和祝愿的额度的话,他希望可以把它留给绘里世。 他的愿望,是希望绘里能够幸福,不是未来可能拥有的幸福,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就一直延续至今直到往后,每一天都不会比前一天少一点,只会更多的幸福。 “但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你们就没办法相遇了哦?” 轻轻的,一个带着恶意与嘲弄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了起来:“因为她原来是那种又漂亮又耀眼、被爱簇拥着长大的小孩哦,如果不是家庭出现了变故,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样的家伙有交集。” ……我才不是这么自私的家伙。 凪诚士郎闷闷地否定了「他」。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获得幸福的话,那么这个人要是绘里。 内心无比确认着这一点,昭示新年的铃声平复下去后手机自动息屏,他低下头,看到的却是黑屏里倒映出的,自己发怔的脸。 第79章 自私鬼 御影玲王曾经不是没有试图理清他、凪诚士郎和绘里世之间的关系,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 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跨不过,大概就是这样。 照理说他的人生轨迹从来都是御影玲王想要,御影玲王得到,除了暂且遥遥无期的大力神杯外,他很少因为某件人或事而陷入这种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的境地里,但谁让对象是凪诚士郎和绘里世。 从这个角度看,这两个人或许并不是他的命运,而是飞来横祸也说不定。 ——在凪诚士郎丢下他走到洁世一面前,对后者说出“我加入你的队伍”的那一刻,御影玲王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哈?”他的第一反应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单音,随即有些语无伦次地追问起来,连肢体语言都透露出一股惶惑与急切,“你说什么呢凪,你肯定是得跟我组队吧?……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我该怎么办?” 白发的少年转过头来看他,神情平静至极,仿佛完全没有因为没有选择他这一行为而产生过哪怕一秒的犹疑,也彻头彻尾地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玲王,是你教会了我足球,我们要一起成为世界第一,这个誓言是绝对的。” 从未体验过的「失败」的滋味催生的不甘并未随时间的推移而消退分毫,反而愈发强烈地困扰着他,虽然一早就知道成为世界第一的过程不会这么顺利,但是,输在这里也太早了些。 “可事实是,我们输掉了。”身体因为方才的闯关而升腾起的高热与他此时毫无起伏的语调截然相反,他的眼睛里幽深的黯色翻涌,像风暴卷过漆黑的海潮,“我们,并不是最强的。”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说不出口,像是被浸饱了水的棉花堵塞住了喉咙,御影玲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接收着他所诉说的话语。 “——为了弄清楚我第一次感受到的不甘究竟是什么,我想和洁一起踢球。” 并不像御影玲王以为的那样对这个选择全无歉疚,也因为他近似摇摇欲坠的表情而感到了些许无措,但是,凪诚士郎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 玲王所说的世界第一的梦想,已经在输掉的那一瞬间死去了一次,所以,为了再一次找回它,他一定要做出「改变」(「努力」)。 “我想要,试着努力一下。” 明明他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视线却像是落在了很远的以后,御影玲王无法鼓起勇气确认那里是否还有自己的身影。 “……” 强行挤出的笑仿佛什么效果奇差的粘合剂,把他脸上快要崩塌的神情粗暴地抹平掩盖,他低下头,开口时喉头仍有不受控制的颤抖:“……既然这样,那随便你好了。” 总感觉这人的表情像是随时会碎掉一样,蜂乐廻的视线在他和凪诚士郎之间逡巡了两圈,挑眉看向身旁的洁世一:“洁,你怎么想?” 根本不关心在场人的情感状况,洁世一对眼前的暗潮汹涌视若无睹,满心只有接下来的选拔,如果选国神或者千切的话,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但是,凪诚士郎的邀约也的确很难让人拒绝。 纯粹的强度党洁世一没经过太长时间的考虑就做出了决定,向他伸出了手:“来吧,凪。” 蜂乐廻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不甚熟练地抬手与新的队友掌心相击,在和他们并肩走进前往第三关的通道之前,凪诚士郎回头,又看了御影玲王一眼。 “那我先走了,玲王。”坚信着他们很快就会再度相遇,所以并不打算把这当成告别,以期待着那样的将来的语气,他对他说,“我在前面等着你。” “那,请多指教咯,凪。”身后的门自动滑动闭合,让不算太长的通道陷入了一片昏暗中,蜂乐廻侧过脸,和凪诚士郎碰了下拳面,清亮的瞳仁里盈满好奇,“玲王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啊,没关系吗?难道说,你其实是性格比较冷血的类型?——好像的确是这样,感觉除了有些时候在相叶面前时,大部分时间你都很像ai。” “有吗?” 凪诚士郎脚步微顿,低头想了想:“这个嘛,没有玲王的话,的确会稍微有些寂寞。但是,感觉还是和你们一起组队更让我兴致勃勃,所以决定顺从自己的私心,「蓝色监狱」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从相触的手背传递过来的热度透过皮肤,烫得他心口炽热,绘里说的为某件事物而想要努力的心情,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他说:“……绘里和玲王,一定都会理解我的。” 通往未来的门在面前滑开又闭合,明明偌大的空间里还有很多人在,但御影玲王还是感觉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巨大的孤独和落差感像一只不怀好意的怪物,将他一口吞下。 他甚至,无法责怪凪。 他没有办法责怪终于被足球这项事物所吸引,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异禀,被失败的不甘心驱使着,说着想要改变,想要继续走下去,并因此在他眼前露出了孩童般闪亮眼神的他没有选择他的行为,将这指责为自私。 因为目睹宝物蜕变的瞬间心生的由衷喜悦褪去后,他意识到,他其实也是同等程度的自私鬼。 “行啊,那我们就在梦想的最前方再见吧。” 面对终于找到了目标的好友,他理应露出清爽的笑脸这样回应,可出于怯懦的私心,他并没有说出口。 就算没有御影玲王这个人,他也可以发生脱胎换骨的蜕变——他深深地恐惧着,逃避着,不想让凪意识到这一事实,为此宁可假装自己没有因为他的改变而产生任何感动,吝啬于给出真正的祝福,怕如果真的说出了口,反而会让曾经一起约定的梦想化为泡影。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能阻止他的脚步,他向前去,而他被丢在了原地。 ——原来人是会变的这件事,竟然会这么残酷。 他突然很想见到绘里世。 被她嘲笑又在掉眼泪也好,收到对内心严厉的诘问也好。 ……像那时候一样拥抱我,然后告诉我该怎么做吧,绘里世。 中控室里,虽然清楚绘心甚八安排这样的赛制并不是特意为了看兄弟离分友人背道的破防戏码,但绘里世还是由衷地觉得,他来搞足球项目真的是太屈才了,更适合他的职位绝对是选秀节目的pd,有他在,节目组根本不用担心热度。 -- if蓝锁是选秀节目,那完蛋了,一轮总选说分组前两名能全团晋级结果第二轮选拔开始就说要拆团重新组队,倾家荡产打投结果被耍了的团粉绝对会愤怒地把大卡车开到公司楼下维权() 第80章 蓝 锁 相 簿 那之后又过去了多久?御影玲王对此全无认知,眼睛能看到周围的人来了又去,似乎也有人凑到自己面前,嘴巴张张合合地向他说着什么,但大脑好像短暂地失去了处理接收到的信息的能力,声音画面思绪仿佛都被搅动成一团浆糊,软塌塌地糊住所有的感官,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玲王?” 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刺破那些纷乱黏稠地包裹住他、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思考,从遥远到清晰,像一个轻柔但坚定的拥抱,轻轻托起了他惶然无措的灵魂。 是碍于自尊还是别的什么?想要拥抱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但抬起头对上她沉静一如往昔的目光时,御影玲王却突然失去了这种冲动,第一反应是想向她露出一个表示自己还好的笑。 失败了。 这个表情看得绘里世只想叹气,知道以御影玲王的骄傲,现在肯定不会想让外人目睹到他脆弱的一面,她伸手示意他抓住自己的手,把他带出了场地。 按理说刚刚完成那种高强度的射门练习不久,他的身体应该还没从兴奋状态下彻底冷却下来,但她却感觉他汗涔涔的手冷得吓人,让她产生自己是捞起了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猫的错觉。 “这种时候,不用笑也可以哦,玲王?” 她说。 御影玲王浑身一颤。 “……那可以,被安慰吗?” 他哑着声音问。 “说了我不擅长这个啊。”她无奈地笑了笑,向他张开手臂,“这样可以吗?” 未完的话被截断在一个裹着雨水一般湿漉漉的气息、小心翼翼的拥抱里。 和凪诚士郎黏黏糊糊牛皮糖一样以至不用点力气甚至很难把他从身上撕下去的拥抱不同,即使是现在,御影玲王的力道依然是透出十足边界感来的克制,手掌虚握成拳抵着她的肩胛骨,并不直接接触到她的身体,和那时候教她跳舞时差不多。 “唔……可以比之前输掉比赛时多一点点?”她微微踮脚,扯掉了他脑后扎头发的皮筋,像安抚猫猫那样揉了揉那里骤然散下来后显得有些蓬乱的发丝,然后顺着滑落下去,揽紧了他的肩膀,“像这样。” 被纵容和安抚的感觉像冬日暖融融的阳光,赶走了那只名为「孤独」的怪物,但御影玲王却又感到了另一种绵密而窒闷的隐痛,就像被这抹光烫伤了一般。 因为光洒下的时候,晦暗的影子也随之笼罩上了他的心头。 ——在她担心着他的时候,他在想,如果我想要更多呢? 只是拥抱还不够,作为朋友还不够,阴暗的独占欲和报复心仿佛在他的心口蚕食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让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去填补它。 让凪诚士郎理解他此时的感受、体会到这种难受到骨子里的滋味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再清楚不过要怎么样才能对他施加同等程度的伤害,何况本来就是他半途丢下他先走一步,难道还要让他反过来顾及到所谓的兄弟情谊等他开窍继续克制自己的心意吗? 他骨子里毕竟流着商人的血,他不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 但最后,他伸出想要回拥住她的手还是僵硬地停滞在了半空中,定格在相差寸许的距离。 一步之遥。 绝不可以,他无法容许自己这样做。 就算再有力,他也无法容许自己把她当成刺伤凪诚士郎的工具,把这种卑劣自私的心思用在她身上——这甚至和后者没有关系。 他只是秉持着一贯的骄傲,想要自己的喜欢可以与她相称。 “我没事,真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颈窝,他开口时也听出自己沙哑的声音实在不像是没事的状态,于是半道改了口,“就是有点难受——就一点,现在已经好多了。” 果然和管家婆婆说的一样,玲王有时候真的非常不坦率。 她拍拍他的背。 “我也没有要怪凪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在我面前露出那种期待表情来的他。”他喃喃,“意识到他要前往的未来没有我这件事,让我——” ……很害怕。 还是无法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怯懦,他哽住,竭尽全力也无法遏制眼眶的酸涩,只好把头更深地埋进她看不到的角度。 老实说,在绘里世的角度,她也不觉得凪诚士郎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她眼里蓝色监狱只是个阶段性的集训项目——但她还是尽力地试图理解了御影玲王的心情,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她还是没想到他的心理活动竟然会这么百转千回,声音里透出分明的迷惑不解的意味来:“我觉得……你们两个对彼此的理解是不是出现一点偏差?无论怎么看凪都没有这个意思吧。如果有误会的话,还是趁早说开比较好。” “——到此为止,好吗?”但御影玲王轻飘飘的语气中已经能让她感觉到一点点的疲惫和恳求来,“绘里世,我现在还没办法面对凪,不管怎么样,至少让我稍微收拾一下心情。” “好吧。” 她的嗓音重新轻快起来:“在这之前,我的肩膀可以暂时借给你靠哦。不过说起来,玲王的确应该更坦率一些,不要让婆婆在外面还担心你啊。” 更坦率一些吗—— 御影玲王垂下的眼睫微颤。 “不得了,感觉说这句话时的绘里世像在闪闪发光一样。”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虽然平时已经很闪耀了,但是低谷时看到这样的光简直会被晃到眼,如果我是游戏里的可攻略角色,你就能看到我头顶的好感值猛地蹿升了一大截了。” 绘里世歪歪脑袋,左右看了看,陪他一起讲烂话:“那我的剧情cg在哪里解锁?” “所以这段时间,拜托多关注我一些吧。”他轻声说,“而且总感觉都是绘里世在安慰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多依靠我一些。” “顶着这么一副哭哭脸说这种话看起来可不太可靠啊,玲王。”绘里世思考了一下自己可能会面对的困难,觉得自己肯定不能拿咒灵来为难御影玲王——只要是正常人大概都不会愿意和那种东西打交道吧——于是稍稍收起了散漫的态度,认真地回答,“你平常已经帮到我很多了,特别是帮我妈妈介绍的医生,何况朋友之间本来就不用计算的那么清楚,又不是在摆弄你的股票软件。” 她又习惯性地吐槽了御影玲王的现充爱好。 “是是是,那现在,再让我靠一会儿吧?” 御影玲王认挫地应道,小心翼翼地贴上她的脸颊,像想要靠近于是伸出爪子试探的猫一样停一停,在确认她没有表现出抗拒后才又靠上去蹭了蹭,仿佛心满意足般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喟叹。 无人的走廊拐角处交换着喁喁私语的亲密无间的拥抱,女孩柔顺的栗金色长发散落下来,仿佛一帘盛满日光的流水,将紫发少年的手臂淹没在其中,发丝间隙间隐约可见半边秀致的侧脸和弯起的笑眼。 没想到走出来就撞见了这一幕,猝不及防的洁世一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凪诚士郎,发现对方也露出了稍感意外的怔愣神情。 好像玲王的表情确实更迫切需要安慰,但我明明也是刚刚输掉了比赛嘛—— 站在原地,凪诚士郎满心委屈地这样想着。 ……好歹也来关心一下我的情况啊,难道说只有眼泪才能换到拥抱吗?表情天生不发达又不是他的错,玲王,好狡猾。 -- 白学名场面,堂堂袭来! 第81章 不可以再潮了! “你得多给我开份心理辅导师的工资。” 绘里世严肃地对绘心甚八说。 后者头也不抬,甩出升级训练系统的经费开支报表,她从头到尾迅速翻过一遍,只觉心力交瘁,把打开的笔记本“啪”的一下盖到了脸上:“可恶啊,果然编程很好赚,我大学专业一定要报计算机科学——” “好的,到时候看在共事过一段时间的份上更新系统时我会找你的,到时候给我打对折。” “谁教你这样砍价的,张嘴就打骨折啊?” 绘心甚八推推眼镜,淡定地:“杏里。” “9.5折,没得谈。” “6折,这是底线。” “哇有人还没升级成资本家就已经把资本家的嘴脸模仿得惟妙惟肖了呢。” 绘里世哼哼,并不想和他继续就莫须有的未来合作讨价还价,拿下盖在脸上的本子合上,拒绝继续面对那沓满纸字样完全可以被统括为“缺钱”的报表,将其丢还给了绘心甚八,自己跑掉了。 二轮选拔开始后食宿方面重新安排过,再加上基地内部本来就弯弯绕绕仿佛迷宫,找到凪诚士郎的新宿舍花了她一点时间,还差点迷了路。 发根处传来轻微的被拉扯住的痛感,绘里世想也没想反手抓住身后人的手腕就势一拧一甩,把他掼到了墙上。 “……?” 身高比她高出一头还多的长发男被她单手摁住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手上还半缠半搭着她的一缕发丝。 “你干什么?” 背后扯人头发是什么爱好?他自己又不是没有。 绘里世把自己的头发解救了下来。 “我还以为这蓝色监狱有发型和我一样潮的人呢,原来是女生。”蚁生十兵卫不甚在意地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手腕,“我只是看你的头发发质很好,这么长都没有毛燥分叉,发色染得也很好看,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理发店?” “发色是天生的。”绘里世捻了捻鬓边的栗金色发丝,“理发店的话推荐不了,平常都是自己随便修修。” 平均每天要花一个半小时打理头发的蚁生十兵卫大为震惊:“随便剪剪就能有这么潮的发型吗?看来你在潮这一领域确实天赋异禀。” 他说的让绘里世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现在的发型了,难道不就是最常见的清水挂面式长直发吗?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美少女的魔法吧?”蜂乐廻笑嘻嘻地从蚁生十兵卫身后探出头来,明亮清爽的笑脸让看的人都会心情变好,“又见面了,相叶。” 绘里世和他打了个招呼。 她吐槽:“谁会把魔力用在保养头发这种事上啦。” “蚁生的话说不定呢。”蜂乐廻笑,“这是我们5号楼——现在好像已经不能这么说了,是负责我们楼区的数据分析助理相叶绘里世,相叶,这是我在第三关的新队友,蚁生十兵卫。” “哦哦。”蚁生十兵卫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名字听起来也很潮。” 绘里世觉得再听他这么潮下去自己就要得风湿了:“……谢谢,你的名字听起来也很酷?” 和侍魂里她很爱用的角色柳生十兵卫同名,小时候她也很想要一个类似于“冲田宗次郎藤原春政”或者“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这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名字,但爸爸告诉她取这种名字考试写名字的时候会比别人多花一倍的时间。(。) 自认为从头到脚无一不潮、只有这个仿佛战国时代武士一般古旧的名字大大降低了自身时髦程度的蚁生十兵卫因为她这句真诚的赞美而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呐呐,我们要去看小凛练瑜伽,之前听国神说你也会,要一起去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靠近了解她,一直以来都没找到机会的蜂乐廻从来没有想过掩饰自己的这份心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相当不见外地邀请道。 绘里世自认倒也没有这么自来熟,礼貌婉拒:“不了,我是来找凪的,话说你知道他现在的宿舍吗?” “下一场比赛要相隔二十四小时,现在他和洁应该还在败者区。”虽然很遗憾,但蜂乐廻还是给她指明了方向,“那边。” “谢谢。” 新宿舍里,虽然终于脱离了打地铺,但感受着身下钢板似的床垫,凪诚士郎由衷地觉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还是说胜者组的待遇会好一些? 不知道玲王花进球pt兑换的高级床垫能不能带到第二关,不能的话那岂不是很亏。 他手长脚长,略一伸手就能撑住天花板:“感觉就像牢房一样。” “正常,这里毕竟是蓝色监狱嘛。”洁世一站在房间里新增设的战术板前研究功能,“就是把先前的设施微调了一下吧,感觉最大的变化就是可以在训练室和蓝色监狱人踢球了。” 顶着一头半干不干的头发的凪诚士郎把毛巾挂在脖颈上以防水珠流进脖子里,盘腿坐在床上:“为什么刚才不找马狼比赛?要招揽队友的话,我觉得他就不错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洁世一的语气有些低落,“但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那我们还欠缺些什么?” 洁世一转过身来抬头看向凪诚士郎:“在和凛的队伍对战时,我深刻地体会到,必须有人传球,我们的武器才能派上用场。” 回忆重新组队后在球场时的感觉,凪诚士郎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感到压力地叹了口气,洁世一靠着墙壁直接席地坐下:“我们必须要有玲王和蜂乐那样的队友,能理解我们的武器,同时还要具备高超的传球技术——” “凪,在吗?” 两下敲门声后女孩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进,让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的洁世一触电般弹了起来,迅速扫视室内一圈确认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后才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给她开了门。 没想到洁世一也在,绘里世愣了一下后向他弯起眼睛问好:“不好意思打扰到洁君了。凪不在吗,还是在休息?” “没有没有。” 洁世一连忙给她让出门来,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凪诚士郎为什么没有应声,回头才发现上铺的他已经一头倒回了床上,还拿毛巾盖住了脸。 ……什么情况,就算真的休息了也不该这么快就睡着吧?这个速度已经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撞到天花板昏迷了。 倒是全程面对室内的绘里世把凪诚士郎刚刚那番假装没看见她倒头就睡但为了让她注意到这一点在这之前还转头看了她一眼的刻意动作尽收眼底,但她很坏心眼地假装自己没看到:“本来是想来确认一下凪的情况——毕竟刚刚闯入第二关就光速输掉估计不太好受,但现在既然还能好好休息,那应该就是没什么大碍了。” 她笑笑,向洁世一眨了眨眼睛:“那让凪好好休息吧,洁君要一起去餐厅吗?如果要一起的话,等会儿能帮凪带饭回来吗?我就不过来了。” 她眨眼时轻轻颤动的睫羽让人想起蝴蝶的翅膀,清透明湛的瞳孔被掩映于其间,洁世一能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 真的有人能拒绝她的邀请吗?——他晕晕乎乎地想——反正他好像不能。 “好,好啊。”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露出的笑容有多傻气。 凪诚士郎以比刚才倒下时更快的速度坐了起来,一把拽下脸上盖着的毛巾,幽怨地看向了似乎相谈甚欢已经要结伴离开的两个人。 洁世一突然后背一凉。 第82章 队友的选择 凪诚士郎觉得这样不行。 从她突然消失音讯全无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但每次他决定要开始和她闹别扭时,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又轻飘飘地放下,就只是因为她对他笑,很认真地看他的眼睛,喊了他的名字而已。 ——这怎么可以,这不是完全被拿捏住了吗?他又不是她勾勾手就会乖乖凑到她身边摇尾巴的小狗。 就像现在。 他一面乱七八糟地这样想着,一面坐起身来低头和踩着梯子上来趴在床边看他的绘里世对视,很努力地想要表现出自己正在赌气的样子,但从她眼睛里看到的倒影还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瘫脸。 “洗完澡又不吹头发,”询问过洁世一是否介意自己脱鞋后才脱掉鞋子踩了上来的绘里世看了眼枕头上氤开的水渍,又捻捻他还透着湿意的发丝,“水都滴到枕头上了,你小心以后偏头痛。” 凪诚士郎又一次轻易地放弃了。 他慢吞吞地把湿漉漉毛茸茸的脑袋凑近她:“绘里帮我。” 绘里世拿毛巾往他头上一蒙,真的像搓小狗一样使劲揉搓了两下,听见他闷闷不乐的声音从毛巾后传来:“……我也有哭哦。” 她顺手戳了一下他下撇的嘴角,笑着问:“真的吗?” “就算没有哭……”他嘟哝着辩解道,“但是输掉还是很难受啊。” “所以要赶快赢回来啊。” 她稍稍用力,提拉起他的嘴角强迫他露出一个笑脸:“如果不抓紧时间完成组队,到时候也是会被淘汰的,蓝色监狱可是不进就等于倒退的地方。下来,带你去吃饭。” 她轻巧地跳下了梯子:“洁君介意我坐一下你的床吗?我穿下鞋。” 这房间里除了他的床铺也没有其他能坐人的地方——总不能让女孩子坐地上——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洁世一还是点了点头,同时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先站起来。 但凪诚士郎从跟着从上铺爬了下来,和绘里世不同,他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洁世一的床铺上,相当随意地伸展开两条长腿。 洁世一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凪诚士郎撩起绘里世鬓边散开的一缕长发:“绘里,辫子散开了?” “诶?”听到他的话,绘里世顺着往后摸了摸扎起的马尾,果然的确有些松散,“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对时尚有着比较独特见解的人?是蜂乐的新队友,柳生十兵卫,说我的头发很好看。” “嗯,那他很有眼光。” 洁世一:“但是他不是姓蚁生吗?” “噢,对不起。”一不小心暴露出游戏宅属性的绘里世为自己的口误道歉,“因为我喜欢格斗游戏。” 不太高兴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和洁世一说话上,凪诚士郎歪头靠上她的肩膀,把撩起的那缕发丝在手指上绕来绕去:“蜂乐本来是我们的队友来着。” “我看到了,不过规则就是这样啊。”职责所在,绘里世当然会看先前的比赛,“那个糸师凛真的很厉害,难怪杏里姐姐说……” 内部评价似乎不太适合在球员面前提起,她紧急刹车,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洁君想好要选的队友了吗?” “暂时考虑的是马狼和成早那一队,如果赢了的话,我们想选马狼,但是……” “马狼啊?那个人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她很守职业道德地半点不评价马狼照英的球技,“感觉和蜂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希望你们不要吵架。” 凪诚士郎还在对先前马狼照英说他是御影玲王的仆人的言论耿耿于怀:“那个目中无人的自大国王,我绝对要让他在我面前下跪求饶。” “呜哇,好糟糕的台词。”绘里世使劲儿揉揉他的头发,“不要说得像是你们在玩什么奇怪的主仆游戏一样。我说的就是你,不要再给我增加没必要的工作量啦,还有和玲王也是,不要吵架,好好说话。” 想起那个让他很在意的拥抱,凪诚士郎被稍长的额发挡住的眼睛眸色渐暗。 他没有吭声,拱在她颈窝里的脑袋晃了晃,也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绘里世不吃他这一套,微微加重了语气:“凪?” “……知道了。” 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他突然又说:“那绘里来当我们的队友吧。” 绘里世:? 感觉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凪诚士郎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起身抓过被他随手搭在床头的球衣背心套在了绘里世头上。 绘里世:??? 两个人之间的体型差让整件球衣轻而易举地滑落了下来,半边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凪诚士郎抓起她的手腕,冲洁世一摇晃了两下,虽然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没什么变化但确实很激动:“能理解我们的武器,还有高超的传球技巧——洁,这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给我死了这条心赶快想好明天怎么踢马狼啊,再输一场可就要被淘汰了。”绘里世挣扎着从球衣里探出头来,很无语地拍掉他的手,“规则不会允许的。” 她把球衣扒下来重新叠好。 “但是,原来相叶你也会踢足球吗?” 洁世一问。 “会踢算不上。”蓝色监狱里可是汇集了绘心甚八精挑细选出来的高中生前锋,绘里世自认为她那点上场前要先确认己方球门在哪边的足球水平绝对不能算得上会踢球,“就是之前和凪还有玲王踢过几场练习赛。” “绘里就是做什么都很擅长而已。”凪诚士郎在一旁作补充,语气在洁世一听来根本就是在炫耀,“我们在蓝色监狱有踢过那对鳄鱼兄弟。” “快别说了,那个鳄鱼弟弟被淘汰来我这里领个人物品的时候还哭哭啼啼地说我是拆散他们兄弟的罪魁祸首,等他将来当上了模仿秀艺人就要在综艺里曝光我的真面目。”绘里世叹气,“虽然很担心他是不是在蓝色监狱待得太久导致精神失常了,但该说不说,也算是感人的兄弟情?” 凪诚士郎对那两个人的情谊丝毫不感兴趣,嗯嗯啊啊地应着表示自己在听,又问:“晚上吃什么?” “纳豆和腌萝卜咯。”绘里世扬扬下巴,冲他露出一个坏笑,“落后者只有这种等级的下饭菜可以吃,这不是蓝色监狱的优良传统吗,凪你应该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吧?” 她捏捏凪诚士郎大受打击之下变成的米菲兔脸:“诶呀诶呀,真可怜。” ……委屈吗? 也对,凪之前在v队排名都很靠前,待遇肯定和他不一样,但是,这样算的话,吃了很长时间纳豆的他岂不是更需要安慰…… 被脑海中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洁世一连忙移开了眼,不再盯身旁根本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熟稔互动,抬起手来揉了揉不知为何变烫的耳根。 不过既然之前她有和鳄间兄弟踢过球,应该能找到录像吧?也许能从中知道她的足球水平究竟如何。 第83章 两条路 如洁世一和凪诚士郎所说的那样,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马狼照英和成早朝日的队伍作为对手。 说实话,2v2的足球比赛看起来的确有些不伦不类,至少在绘里世眼里是这样的,要进攻就没人防守,区区四个人竟然踢出了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她看得头痛,忍不住向后靠到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偷偷闭目养神一会儿,错过的细节等之后看回放补…… 谁承想就是偷了这么一小会儿懒的功夫,出事了。 “绘里世,绘里世!”白夜从她的口袋里拱出小脑袋来,先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帝襟杏里和绘心甚八,确认两个人看不到自己后才飞到了她耳边,急切地比比划划指向屏幕,“那里,有坏蛋的气味。” 迷迷糊糊的绘里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心灵之蛋一般只会在孩童阶段容易发生动摇,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词了,相比之下,反倒是咒灵遇到的更多些——大人和小孩都各有各的烦恼呢——循着白夜手指示意的方向看去,她并不费力地锁定了异动的来源。 成早朝日。 “哭得真难看。”这时绘心甚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等会儿走人的时候别哭到找不到出口,你,去给他带个路。” 本来就打算过去的绘里世平心静气:“哦。” 因为脱力和精神上的崩溃而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跪在地上拼命想要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成早朝日终于可以,或者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这片球场上存在的庸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竭尽全力想要触碰到天才的领域却落空的滋味如此苦涩,更何况之后要付出的代价是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生活的梦想和未来都化为了泡影,内心的自责和沮丧在快要将他淹没的同时,也悄无声息地在静静浮现在他身旁的那颗心灵之蛋上浸染上了灰暗的颜色。 凪诚士郎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绘里的那个……? 但就在他恍神的下一秒,那颗影影绰绰、看起来并不真实的心灵之蛋便又晃动了一下,慢慢地从空气中消失了。 ——因为在那个代表否定的白叉完全成型之前,成早朝日拉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责怪任何人上——如果他要这么做的话,他的生活早就被没有尽头的怨怼塞满了——只是这种程度的挫折是不可能击溃他的,他可是哥哥。 于是抓着出发来蓝色监狱前家人送给他的护身符、从中汲取到了重新笑出来的力量,即使比哭还难看也努力微笑着,他对某种意义上而言可谓断送了他的足球生涯的直接凶手的洁世一道上了自己的祝福:“洁,你要赢啊……要一直赢到死为止。” 匆匆赶到的绘里世看到那颗挣扎中最后还是洁白无瑕的本色获得了胜利的心灵之蛋,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真的变成了坏蛋的话,现在失去了净化能力的她能做出的应对方式只有把它破坏掉了。 更何况如果她能够净化,也无法真正解决成早朝日的问题,既然选择来到了蓝色监狱,他注定已经无法像曾经的山田那样能够上场就能满足、可以踢球就很开心了。 努力决定下限,但天赋决定上限,竞技体育的职业赛场,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 ……亚梦他们现在也会面对这种困境吗,如果会的话,他们会怎么做? 绘里世不知道。 “既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说,“那就跟我来吧。” 跟着她穿过冗长的走廊,成早朝日的心境已经和最初踏进这里时截然不同,他的脚步拖沓着越来越慢,直到畏怯不前,捻着球衣背心衣角的手指节青白。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带着一贯的冷淡神情,绘里世转身看向落后她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成早朝日,伸手指了指背后那扇并没有挂任何标识的大门:“这是通往复活关卡的通道,但复活名额只有一个,选择走进去,你要和接下来在二轮选拔里被淘汰的所有人赌这一个名额。” 她平静道:“第二个选择是,现在就此离开,选一条性价比更高的路。” “……就算你也觉得我没有踢球的天分,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成早朝日扯扯嘴角,“洁和国神可都说你是温柔的女孩子。” “那可能是他们对我的认知出了一点偏差。”绘里世不以为意,“总之,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可以慢慢考虑,或者你想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 “我需要钱。” 成早朝日慢慢地蹲到了地上,眼神空洞又疲惫:“很多很多钱——我没有那么聪明的脑袋,也不擅长学习,足球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性价比最高的路了。” “但风险也很高。” 他苦涩地笑了笑:“是啊,我现在已经感觉到了。” 绘里世看过他的档案,父母已故,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负担确实不轻,她不是那种善心多到满溢可以随处挥洒的人,只是想起当初的自己。 从口袋里拿出便签来撕下一张,她低头在上面写下了打工的女仆咖啡厅的地址:“满15了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他的年龄,但成早朝日还是乖巧地回答:“嗯。” “去了店里找店长,筹备中的执事咖啡厅马上就要开业了,时薪还算可观,你条件不错,可以去试试。”她把便签递给他,“就算是参加完复活赛后再去也来得及。” “已经默认我拿不到那个名额了啊。” 他这么说着,还是接过了这张勾勒着清隽飞扬字迹的纸页,小心翼翼地将其和护身符放在了一起。 “嗯,面试成功的话,记得到时候叫我前辈。” “……诶?” 看到他明显错愕的表情,她挑眉:“我本来就在那里兼职,洁也去过那里,他没跟你说过吗?” “完全没有!”成早朝日斩钉截铁地说,从头到脚地扫视过她一遍,还是无法想象她穿女仆装工作的样子,“不是说你是什么隐世名门的大小姐,和那个御影玲王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吗,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打工?” “很遗憾,我的姓氏出过最有名的人大概是相叶雅纪。”绘里世很想知道这种不实传闻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有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你觉得女仆咖啡厅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地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成早朝日连忙道歉,“就是平常看你又漂亮又优雅,还会剑道,总感觉你像平安时代的公主一样。” 绘里世受不了这种擅自加给自己的诡异人设了:“什么受虐狂公主会来这种地方打工啊?” “还,还以为你是来体验生活的……” “这种除了寥寥几个同事就是球员的封闭环境能体验到什么生活?监狱生活吗?” 成早朝日哑口无言。 “真要论的话,说不定我们的家庭情况才是最相近的。”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生活。” “……嗯。” 他揉揉眼睛,很轻很轻地说:“谢谢你。” -- 不确定复活赛是所有被淘汰的人都能参加还是只有绘心选中的人才有机会,本文按前者来了。 虽然感觉又水了一章但还是想给成早宝宝一个好结局。 第84章 我把你惯坏了 成早朝日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走进那扇门。 目送他离开后,绘里世倚在墙边发了一会儿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揉脸调整好表情,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在路上遇到了刚刚组队完成的国神炼介、千切豹马和御影玲王。 “玲王和你们组队了吗?”有些意外这个组合,但看起来也确实很合适,她如释重负一般地弯起眼睛,“谢谢你们。” “干嘛要道谢。”千切豹马双手抱臂,淡淡道,“只是为了比赛而已,玲王的实力又不弱。” “嗯,正好洁也扔下了我们先走一步。”国神炼介笑,“或许我们这个team也可以叫复仇者联盟。” 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才会向主动邀请他组队的两人道谢,纵使心情依旧很低落,御影玲王还是露出了笑脸:“头发?” 她今天很少见地扎起了双马尾,像垂耳兔的耳朵一样耷拉在两边,闪光程度又上升一个等级,让他根本移不开眼睛,特别是在发现她扎头发的一边发绳还是从他这里顺走的那根时。 很想向全世界炫耀这件事,但又想把这样的她藏起来只能自己一个人看到。 “啊,因为之前被人从背后拽头发了,所以干脆扎到了两边~”顶着这个卖萌发型的绘里世用手指卷了卷一边的发尾,“正好摸到口袋里有玲王的发圈,不过你要用的话我还给你。” “没事,我还有多的。”御影玲王帮她把鬓边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勾到耳后,手指缱绻地在她脸颊边停留了一瞬,又在她察觉到之前若无其事地移开,“扎着吧……很可爱。” 绘里世眯眼一笑:“那你们明天是要挑战洁的队伍?” “显而易见吧,我可不是多大方的人。” 千切豹马冷哼。 “也不完全是出于私人恩怨。”国神炼介耸耸肩,“要往上爬的话,肯定是要选更强的队伍才行,现在洁他们有了马狼作为补强,是很值得一战的对手。” 御影玲王低头看着她,轻声问:“要是我淘汰掉凪的话,你会生气吗?” “不会。”她漫不经心道,“就像我不会因为凪没有选你而指责他一样,比赛就是比赛,就这样。玲王,掺杂太多个人情感会蒙蔽你的眼睛。” 他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这算什么? 玲王也就算了,那个成早朝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为什么会有和绘里一样的那种守护蛋,他和绘里是同类人吗? 形容不上来的焦虑和茫然像小虫子一般啃噬着凪诚士郎的内心,他不得不用力掐紧手心才能勉强忍住因此而生的烦躁,周身缭绕的阴沉氛围让他身旁的洁世一都有所察觉,转过头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绘里世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喜怒无常的性子的确很像小孩子。 “去吃饭吗?”他问,“现在我们胜了一局,配菜应该会变好一些?” “……我不去了,先去冲个澡。” 运动过后湿腻的汗把球衣紧紧地黏在后背上,但凪诚士郎很确定他现在的不舒服不只是因为这个。 绘里世则是告别了御影玲王他们后先回房间补完了先前的比赛录像,记录下每个人的表现后合上电脑,给凪诚士郎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去吃饭。 没有回复,怕他是觉得麻烦所以又不去,她站起身决定去宿舍看看,答应真红给她带餐厅特供的小蛋糕,把三小只留在了房间里。 新换的三人寝里没见人影,她转去之前的那间双人寝,果然看到他正坐在下铺上发呆,没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赢了比赛还不高兴?” 熟悉的声音如同涓涓流水般在头顶响起,凪诚士郎眼睫微颤,伸手环住她的腰,毫无征兆地发力,带得她失去了平衡,和他一起栽倒在了床垫上。 喉结颤动,他哑着声音问:“……我赢了,为什么不看我?” “……?” 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脾气从何而起,整个人被他牢牢桎梏在怀里的绘里世微微蹙眉:“成早被淘汰了,绘心先生让我带他离开,这是我的工作。” “我不喜欢。” 内心理所当然地认为着她的视线永远应当优先落在他身上,而他也是同样,就算是玲王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当事实与一直笃信着的认知出现了冲突时,止不住的惶惑便冒了出来,像根突出的芒刺一样扎在心头,心脏每跳动一次便翻动血肉牵扯出细密的疼痛。 ——绘里不是应该,只看着我一个人吗? 连自己都知道这种话实在太过不讲道理,没办法说出口的他只能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喃喃着强调自己的感受,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纵容他的任性。 但绘里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澄净眼底是一片清明冷淡,语气中也殊无温度:“凪,不要在这里跟我耍小孩子脾气。” 凪诚士郎眼睛一黯,环着她腰肢的手转而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这个姿势让两人之间的体型差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凪诚士郎的身形可以完全把她覆盖住,为了制止她的挣动而隆起绷紧的手臂肌肉在紧身球衣下浮凸出明显的轮廓,手背上筋节毕现。 她扎起的头发散开在床单上,左边绑着的发圈是他很熟悉的、御影玲王平常用来扎头发的那一枚,呼吸因为这个发现而又沉重艰涩了几分,他想也没想地伸手把它扯落了下来,右边也故技重施。 失去束缚后彻底散落开的长发像一帘丝绸般将她拥簇在其中,缭绕着淡而悠远的橙花香气,他的洗浴用品也是类似的香型,就好像她是被他的气息包裹着一样——但他还想要更多一点。 想起先前她身上半边松松垮垮地套着自己球衣的样子,和浴室里氤氲浮动的水汽一般濡湿的热意渐渐浸没了他。 但下一刻,绘里世就拿肩膀撞开了他,凪诚士郎只感觉一阵天翻地覆后就变成了她在上的姿势。 长发垂落下来拂过他的脸颊两边,她纤长冰凉的手指卡住他的脖颈,微微收力,指腹下便清晰地贴上了他汗湿皮肤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 “诚士郎。”她换用了平时很少用的称呼,语气中却不含多少亲昵的意味,配合上现在正缓缓摩挲他颈间血管的动作,压低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提醒和警告,“……是我把你惯坏了吗?” 记忆中从来没有对他展露出来的冷漠睥睨的眼神和语气让凪诚士郎不知所措,但瞳孔中倒映出她这样的神情,又被她喊了名字,在要害受制于人而导致的轻微眩晕的窒息感中,他却感到了另一种陌生的战栗。 他抬手去抓她的手腕,竭尽全力地根根握紧,直至腕骨和他的掌心紧密无隙地贴合。 绘里世是真的有点生气,也是真的搞不懂他这是在闹哪门子脾气,她每天干活怨气已经够重了,没空也没心情耐心哄他,赢了也不高兴输了也不高兴到底是想怎么样,要不别在蓝色监狱待了,退出乖乖和她一起去考大学!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依旧是板着脸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又好像是在忍笑,慢慢放开了虚掐着他脖子的手。 呼吸终于顺畅了的凪诚士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喘着气看她,泛红的眼睛里起了薄薄的一层雾。 “凪。”她最后还是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提醒道,“你顶到我了。” 第85章 分享彼此的人生 绘里世本来应该多少会有点被冒犯了的感觉,但她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可能是因为凪诚士郎听到她说的话后反应太有趣了?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堪称精彩纷呈的表情,她一直以为那个meme图里的上帝小人在创造「凪诚士郎」时忘了给他加表情肌来着。 贴身的球衣根本起不到半点阻隔的作用,凪诚士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慌张地抓过床上的枕头死死抱在怀里蜷缩到了床角弓起身体。 他肤色是偏冷调的白,血气浮动上涌后在脸上便格外醒目,连耳廓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场面有些诡异,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大概会以为是他被轻薄了。 绘里世靠在床边,用食指和拇指抵住下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样双眼亮晶晶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来看去,纵使情绪稳定如凪诚士郎在这种尴尬的境况下也忍不住应激了,抱着枕头的手收得更紧,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塞进柔软的棉花里:“一,一直这么盯着看算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觉得很新奇?”绘里世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凪竟然也会有这种生理反应。” 凪诚士郎不禁担心起了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究竟是没发育完全还是有生理缺陷,这两种情况听起来都很糟糕啊。 “那不然呢,我好歹也是男人啊——”他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为自己辩解,“绘里在我身上动来动去的,起反应也很正常吧。” “所以说这还是我的错咯?”绘里世闻言挑眉冷笑,“那要不要我帮你啊?” 凪诚士郎脱口而出:“可以吗?” ……竟然真的就这么问出来了,都没多犹豫几秒!!! 绘里世顺手就想拿手机砸过去,想了想还是换成了口袋里相对比较轻的耳机盒子,咬牙切齿:“当然不可以,你想什么呢!” 凪诚士郎没敢躲,老老实实地挨了这一下,那么大的个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像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兔子。 “……绘里对我好凶。”他垂下眼睛,“明明对玲王一直都是笑着的,我赢了也没有看我——” 他顿住,希望她能自己意识到这种区别待遇是非常不对的。 而绘里世的反应是,就因为这你在这儿给我发了这顿疯?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真的会笑:“我凶?你知不知道但凡第二个人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指了指门口:“他现在已经被我踹到那边去了?” 凪诚士郎清楚这不是虚张声势,她真的可以做到。 她向后靠到床架上,双手抱臂,直击要害地宣判道:“你自己也知道——你现在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终于说了出来。 晦涩的情绪如积雨的阴翳云层般翻涌于眼底,仿佛将他的瞳仁都渲染了幽深的黯色,与他在球场上的状态如出一辙:“我们不才是彼此分享了那么久人生的……友人吗?” “那应该算是意外吧。”绘里世冷静的,“说实在的,像你这种麻烦生物本来根本不会在我认为可以成为朋友的范畴里,我喜欢那种人性和理想都坚定的人。” 凪诚士郎的指尖一下子凉了下去。 一直刻意逃避忽略的事实就这样突兀地被她摊开道出,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装鸵鸟下去了。 与其说是幼稚的独占欲,更符合他的心理状态的说法是,他在因这个事实而感到恐惧。 不是讨厌她的目光看向别人,而是在害怕她开始觉得他麻烦后不会再看向自己。 “……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样的家伙有交集。” 那个饱含恶意的声音再一次悄悄地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他突然后悔了。 如果可以预见到她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一定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她对自己的忍耐底线,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彼此分享了这么久的人生,现在的你,已经算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了吧。” 她突然又叹了口气。 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极度的茫然失措之下出现了幻听,浑身如坠冰窖的凪诚士郎呆呆地看向绘里世,望进一双海洋般深寂宁静的眼瞳。 她说:“……我可以按照框架和标准挑选朋友,可是无法否认割舍我的人生。” 如果说她的生活没有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转向万劫不复的方向是因为她收到的那些善意和帮助而带来的转机,那么凪一家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她无法否认的。 无论是凪父母金钱上的帮助和作为长辈的支持,还是那时候他穿过被树枝摇碎的阳光走向她的身影。 说是得到了救赎或许过于夸张,但在那个瞬间,她确实是因此而重新生出了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凪诚士郎却愈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起来,不然现在他怎么会听到烟花炸开的声音,仔细听听,那声音似乎来自于他的胸腔,像新年的夜晚在天台绽放的冷焰火发出的声响那样,噼里啪啦地喧嚣作响。 ——我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就让我们的人生一直这么纠缠下去吧,到死为止。 他几乎就要说出来了。 但她突然又烦躁了起来,把额发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真是的,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和你说这些话啊……你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自己想办法!” 她披头散发地跳下床,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因为宿舍的门都是电动感应式的,甚至没办法靠“砰”的一下甩上门来发泄情绪。 空荡荡的室内只剩下了凪诚士郎一个人,他迟钝地眨了眨眼,所有的别扭不安刹那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终于确定了她对自己的看法的满足与欣幸。 以及周身依然像夏日雨前沉闷的风一般裹覆着他的,难以启齿的潮湿热意。 不光是在周遭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眼里,就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欲望淡薄的类型,既没有过份旺盛的探索欲,也从来没幻想过心仪对象的类型,而且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总觉得很麻烦。 但现在难以消退的本能反应告诉他,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身体。 可是,就算他是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男高中生,难道绘里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不管是如同花蕊般被散落的发丝衬托在其中、侧过的脖颈若隐若现的样子,还是跨坐在他腰腹两侧冷淡命令的神情,都太犯规不是吗? 不过他确信,如果他敢在绘里世面前说这种话,哪怕是他也逃不过被一脚踹出十米的命运。 还是再去洗次澡吧。 -- 他在路上遇到了已经搬去新的三人寝的洁世一。 “你这是要去训练?” 对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穿戴整齐外面还套上了球衣背心和短裤,问这句话时看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的疑惑。 “没有。”他闷闷地说,拿换洗衣物挡在身前,“我……去洗澡。” 洁世一:“……但你白天不是刚去洗过吗?” 难道是被新队友马狼的洁癖传染了?不对啊,刚刚和马狼做完对新寝室的大扫除的人明明是他,这家伙根本就没露面,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偷懒了,而且去洗澡还穿这么多衣服是什么脑回路啊。 第86章 真的是打架 虽然绘里世总是在吐槽凪诚士郎没有性别意识总是不把她当女生,但某种程度上,她其实也不太有资格这么说别人。 她不是没有基本的生理健康知识,从小到大也听过不少“女孩子应该保护好自己”的教育乃至规训,但实际上碍于她的武力值,面对一些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行为,她有时候会意识不到其中包含的危险性,所以也不会在意,反正在危险真正降临之前她都可以一脚把人踹出去。 关于这一点,凪诚士郎大概是要负责任的,习惯了身上有这么个巨型挂件,她早就对区区贴贴抱抱这种程度脱敏了。 就像现在。 被身材高挑健硕的男生堵在走廊拐角里时她还在划动平板把数据导入建模软件更新绘心甚八要的球员六维数据图,意识到头顶洒下的阴影时第一反应是先按熄了屏幕,直到对方得寸进尺按在背后墙面上的手得寸进尺地滑下来贴到她的脸颊边,带着侵略性的滚烫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时,她才后知后觉他似乎并非是想窥探情报。 挑染粉色的金发因为他倾身的动作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脸颊,退后一步,后背抵上墙面,她平静地抬头,撞进浅金睫毛下颜色绮丽的粉瞳。 稍深的肤色搭配上这种发色和瞳色本该多少会显出些许的违和感,但配上他整个人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很合适的感觉,让人联想起干旱的沙地上鳞片随着阳光的游移折射斑斓虹彩的鬣蜥。 连同他的眼神也是同样,饱含不加掩饰的探究欲,一如锁定猎物的野兽。 但绘里世是从来不会有自己是猎物的自觉的。 她甚至有点想笑,因为想起在新宿涩谷池袋街头看到的染发美黑的辣妹很多也是这种配色。 清明湛静的蓝眸里终于有了自己的身影,士道龙圣对此感到满意地勾起了唇角:“最近怎么没有和你那两个男朋友待在一起,是分手了吗?” 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人大概是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她歪头,冷淡反问:“和你有关系吗?” “不会觉得寂寞吗?你是那种生来就需要拥簇的人吧,既然这样,来考虑一下我怎么样?”士道龙圣轻笑,“或者……让我加入其中。” 仿佛自带荡漾的波浪线和颤音符的声音伴随着呼吸的热气扑打在耳廓上,把那里剔透的肌肤熏出浅淡的红。 绘里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不过不是因为扑面而来的所谓雄性荷尔蒙,而是这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像五条悟? 虽然五条老师平时说话的语气也很荡漾,但姑且和他并不算同一种类型,想想他要是在她面前这么说话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想先打人还是先笑场。 她赶紧掐断了自己这种可怕的发散思维。 “那种表情,也在我面前展现一次吧——” 继续说着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糟糕发言,他猛地低头凑近她,高挺的鼻尖抵上她的,跃动着狂热火焰的眼睛深深地望进她波澜不惊的眼底。 他无比期待着,看到这双眼睛被同样的火焰点燃的样子:“我想要和你踢球。” ——一直以来,士道龙圣的确都是在凭借近似于野兽一般的本能和直觉为人行事,许多人会恐惧他这样的生存方式,称呼他为恶魔,但他却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人本来就是由野兽进化而来的,兽性的那部分才是真正的自我,他只是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而渴望追逐吞噬更加美丽强大的个体是野兽镌刻在生存进化的本能里的天性。 当本来已经开始觉得这蓝色监狱无趣至极的他在进入二轮选拔后为了寻找有趣的对手而翻阅其他楼栋的比赛录像,偶然看到那场摧枯拉朽的练习赛时,看到她傲慢而凛然的身影时,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看起来皎洁无害的外表下藏着即使对手的身心都已经接近崩溃也不会心生任何怜悯的怪物般冷酷的心,这两者结合起来实在是太迷人了,简直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这副瑰丽的皮囊,品尝血肉和骨髓中凶戾暴虐的同类的气息。 绘里世:? 绘里世:。 听着他的台词她本来以为自己一不小心从运动番跳频到了僧侣档,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打算动手切到刑侦片,哪成想峰回路转,还是踢球。 讲道理,这肯定不能算她思想肮脏,正常人听到这种话谁会想到他是在说踢球啊! “……首先我是女的,其次我不会踢球。”她木着脸,“请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否则……” “否则怎么样?” 士道龙圣饶有兴致地问。 张合的嘴唇近在咫尺,绘里世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唇瓣的湿润,这种感觉不太好,她把平板夹在肋下,空出一只手来,一拳挥在了他脸上。 士道龙圣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记迎面痛击,往后趔趄了一下,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迹。 她心平气和地说:“我会判定你是在骚扰工作人员。” 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腥甜味道,疼痛反而让士道龙圣更加兴奋起来,伸手去抓她的肩膀。 绘里世偏头躲过,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便要就势一转一拧,手上却不期然地反馈回惊人的抗力。 无论是肌肉的发力方式还是应对都绝非门外汉的等级,她讶异地挑眉:“练过?” “一点点。” 一只手里拿着东西到底有些不方便,僵持中她屈膝去顶他的小腹。 赤手空拳的近身格斗并非她所长,但也不是一窍不通,虽然名为剑道,但在那个武士带刀即可杀人的年代,绝大多数古流剑道其实都是杂糅了许多其他武技的综合武术,当然也包括空手格斗技。 凶悍凌厉的连续膝击和肘击消弭了她力量和体型上存在的劣势,不打脸已经是士道龙圣怜香惜玉的最大程度,其他地方半点没有束手束脚,但一时之间还是感觉招架有些吃力,果然如他想的那样,她身上有股疯劲。 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狂热而扭曲了神情,他一面躲避着她的攻击,一面尝试反制,每一次交错感觉都像是与刀剑相击,他想知道最后是他会被这把刀摧毁还是他将其折断,这两种结果听起来都非常美妙。 绘里世也不轻松,单手受限让她不得不用上全身余下的所有部位去压制他,但这家伙比她想象中要抗揍得多,几次她都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咔吧作响的声音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极致的狂热和兴奋而扭曲了神情,血液中升高的肾上腺素浓度让他暂时忽略了疼痛,血迹斑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而且一边笑一边还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有意思……再给我更多一些吧。” “你也兴奋起来了——不要否认,我感觉得到。” “对,就是那里。” ……精神污染了快,打架就打架,谁能帮她把这人的麦给闭了! -- 因为士道还没有官方小说无从得知他的成长经历,锁正传也没有太多他的心理活动刻画和对待异性的态度可以参考,所以结合公式书的部分(巨蟹男+度过假期的方式是无所事事地放空+因为一天结束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感觉说不定会有很感性柔软的一面)+自己的喜好这样写了。 我流士道大概是比起性别容貌之类的标签更看本质的人,所以评价男女的方式都差不多→评价妹和国神都会用美丽这样,人物形象和原作有出入算我胡说八道。 第87章 记住我的名字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打架打的),一手扣住士道龙圣被反剪到背后的两条手臂,两膝抵在他的肩胛骨上以便用全身的重量压制住他的反抗,脸颊上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绘里世就是以这样一副不体面的形象出现在因为路被堵住而不得不紧急刹车的御影玲王和国神炼介面前的。 两个人本来是准备去健身房做日常锻炼,远远也模模糊糊地听了一耳朵士道龙圣那些怎么听怎么奇怪的台词,面面相觑之余都有些尴尬,虽然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在到处都是摄像头的公众场合不至于真的有人敢做什么需要分级制度的事,但还是在彼此对视的眼中看到了“还是绕路吧”的决心。 但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道女声,不同于平日的清冷淡静,只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气急败坏。 “……你给我闭嘴,不然我就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御影玲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想都不想掉头往前冲,国神炼介拉都拉不住他,又听到有女孩子在,还是跟上了他。 “绘里世——” 以为她遭遇了变态痴汉的御影玲王看到两人的情状时急切的呼喊顿时梗在了喉咙里,和循声回头的绘里世对上了视线。 她沾了血但依旧很漂亮的、带着很少见的凶巴巴神情的脸映入他的眼帘,让他不合时宜地联想起了张牙舞爪的小猫——虽然这只小猫可以把高出她一头的男人摁在地上揍。 “你……需要帮忙吗?” 慢了一步的国神炼介的目光从绘里世和士道龙圣之间逡巡了一圈,迅速做出了选择:虽然鼻青脸肿的士道龙圣毋庸置疑地看起来比较惨,但在他听来他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无疑已经构成了骚扰,她再怎么正当防卫都不为过,要是有人敢对他的姊妹说这种话,他会把他揍得更惨。 接收到他忧虑的目光,认为他的关心搞错了对象——怎么看都是士道龙圣更惨一些——绘里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再一次做出了他果然是个好人的定论,眉眼弯弯:“不用啦,玲王帮我拿一下平板。” 她递出一直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毫发无损的办公工具,转头看向士道龙圣时又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脸:“怕了吗?那以后就绕着我走。” 如同战胜后趾高气扬地抖擞开尾巴炫耀胜利的猫咪一般,她用终于空出来的手戳了下他后背上依然散发出高热来的隆起紧绷的肌肉:“果然只有一点点啊。” 她是在嘲讽士道龙圣的格斗水平,完全没意识到这话在不明前因后果的人听来也很容易让人误会。 御影玲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她分心说话,手上的力道难免松懈了些,士道龙圣趁机上身发力,凭借优越的核心力量把她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翻身坐起,擒住她的手腕把准备趁势站起身来的她狠狠拉向自己。 她在这股大力之下被迫弯腰倾身,让仍坐在地上的他得以凑到她的耳边,从御影玲王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像是在亲昵地和她喁喁耳语一般。 但他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恶劣的、暧昧的,带着志得意满的宣战和挑衅意味:“那下次,我会让你看到更多。” 空着的另一只手抹过沾血的脸庞,他蘸着自己的血,在她脸上一笔写就姓氏的假名:“士道龙圣,我的名字。好好地记住,我会带给你……终身难忘的体验。” 绘里世:又开始了是吗? 她蠢蠢欲动,很想给士道龙圣的右半边脸也来上一下,让他现在的脸变得更加对称一些,但再看看发现已经没有了可以下手的地方,于是反手也抹了一把血,在他脸上画了个偌大的“x”。 脸庞本来因为剧烈的痛楚已经麻木,但士道龙圣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纤细温软的指尖划过那里的触感,带起让他无法忽略的痒意。 他突然生出了强烈的饥饿感。 御影玲王终于忍不住了,挥出的拳头眼见就要重重砸到士道龙圣的脸上,却被绘里世死死地拦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绘里世满脸惊怵,“我打他算正当防卫,你打他就成了球员互相斗殴了,要被禁赛的。” 御影玲王:…… 被完全搞错重点的女孩弄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他依然黑着脸,手上却卸了力,一言不发地转而牵住她的手,拉着她掉头就走。 少年的步子又急又快,绘里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相差十多公分造成的步距差异,她走路习惯不好,凪诚士郎也强不到哪里去,一个是走着走着就容易开始想东想西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听人说话,另一个是能借旁人的力挪动就绝不自己走,之前是御影玲王一直在迁就他们的步速。 摇摇晃晃地勉强缀在他身后,她用没有被拉着的那只手戳了戳他:“玲王,玲王,我手疼,我这是骨头,不是握力计。” 御影玲王手指一僵,飞快地松开了手,她缩回手,低头活动已经多出一圈红痕来的手腕。 先前她身上多少也挨了几下,只顾跟上他的脚步时还没感觉,现在停下来才感到呼吸牵动着肋下隐隐作痛,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他立刻紧张了起来:“受伤了吗?” “啊,倒也不要紧……” 后脚追上来的国神炼介洗了毛巾,本来想递给她让她擦把脸,结果被御影玲王粗暴地劈手夺了过去。 胃部因为难以自抑的恶心感而抽搐着绞动成一团,他现在的感觉就像看到心爱的宝物招惹来了蟑螂一样,虽然清楚宝物本身的价值不会折损分毫,但还是很想一脚把蟑螂给踩爆。 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搓掉他在她脸上留下的不知道有没有携带病菌的印迹,但手在落下时却还是害怕会弄痛她而放轻了力道,一点一点地拭去那些斑斑驳驳的血迹,露出底下明净如玉的肌肤。 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应该都不是她的血,他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因为既然脸上没有伤口,那肯定就是伤在身上了。 “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就不占用医疗资源了。”绘里世自己又按了按肋下那块地方,已经连痛感都不太明显了,“没事,真严重的话我也不会硬撑的。” 她虽然不是完全的咒术师,但体质也比普通人类要强出许多,要不是为了护住平板,连这几下士道龙圣都未必能得手。 被她仰起脸来乖乖巧巧地冲他笑的样子击中了心脏,御影玲王愣了几秒后脸颊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起来,为了掩饰这件事而按着后脑扭开了头看向地面。 ……她一定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漂亮。 盯着全无观赏价值的地砖缝,他默默地想道。 -- 士道:记住我的名字。 妹:好的五河君。 士道:? 第88章 对他感兴趣吗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较冷静的国神炼介问。 绘里世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把我拦到路上,说……” 御影玲王也把头扭了回来,手上被他抓得皱成了一团的毛巾将他现在的心情暴露得一览无余,如果从绘里世口中听到任何那只臭虫对她有所冒犯的言行,他都绝对会掉头回去把刚刚落空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他脸上。 但是绘里世说:“想和我踢球。” “……啊?” 蓄力槽快要满格的御影玲王被她这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噎住,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 国神炼介也露出了困惑脸:“就这样?可他说的那些话……” “约战宣言吧,大概?”绘里世还没有从刚才的精神污染中缓过神来,振振有词地为自己开脱,满脸诚恳,“我觉得这人的语言处理程序可能和一般人不一样,输入正常的话但最后都会变成限制级发言……那种话被误解也很正常,对吧?所以我打他肯定不是我的错。” 国神炼介对这一点表示了赞同:“嗯。” “这只蟑螂须变态色情狂害虫如果再敢来污染你的耳朵的话,”御影玲王的反应要更直白一些,“我绝对要让他好看。” 不愧是优等生,人身攻击时形容词都要比普通人长出一截。 “不行。”绘里世摇头,“我不是说了吗,球员殴斗要被禁赛,玲王,我可不想看到你因为比赛场次不够组不成五人队这种原因被淘汰。” “可是……” 未完的话被欺身而上的她虚抵在他嘴唇上的食指封缄,御影玲王的喉结因为两人之间骤然拉近的距离而猛地一颤,不自在地退后一步轻咳了声:“……我知道了。” “嗯,如果一定要和那家伙分胜负,那也要到球场上。”她眯眼笑,从他手里把平板拿了回来,在系统里输入士道龙圣的名字,调出他先前的比赛数据。 ……结果被一连串的犯规记录糊了脸,不过倒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可控的野兽,但相应的,他的身体素质和反应力也都是野兽级别。”因为先前同事在他的档案里标注的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而感到了些许头痛,她暗暗庆幸她所负责的楼栋没有这种级别的麻烦刺头,结合先前交手时的感觉对他做出了简单的评价,“感觉无论作为对手还是队友都会很有挑战性……咦,他现在的队友是五十岚呢。” 听到了之前z队队友的名字,国神炼介微感意外,完全想象不出栗子头和那家伙一起踢球的样子。 “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御影玲王突然问。 “可能有一点点吧,毕竟很少能见到这种类型的人。如果我是男生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考虑和他踢球。” 不受诸如道德或规则之类的东西约束,仅凭野兽一般的本能行事,骨子里就流淌着暴虐的毁灭和破坏欲,这家伙用相同的方式摆弄起来一定会很有意思。 ——她是这样想的。 毕竟真红也是她理想中的自己其中的一面,偶尔她也会突发一点点的恶趣味。 她回答得坦坦荡荡,御影玲王也听得出她所说的“兴趣”和他问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但还是因此而不快地抿紧了唇角,面如寒霜。 国神炼介睨了一眼他的神色,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既然都是两人组,说不定我们真的有机会碰上。” 他们已经结束了和洁世一队伍的对战,落败后被选走的人是千切豹马。 尽管心里也并不好受,但对于自己此时正身处岌岌可危的被淘汰边缘的事实,他并不回避,也没有露出沮丧的神情或是因为不可预见的未来而惴惴不安。 他对绘里世笑了笑:“说起来,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还是去医务室让医生检查一下。” “真的真的真的没事。”绘里世连说了三个副词强调程度,她连夏油杰都交过手了,要是让五条悟知道现在打个普通人还闹到要去看医生的程度绝对会被嘲笑的,“再一口气做30个卷腹也完全没问题——你们不是要去健身房吗,一起吧。” 听到她说健身房,国神炼介就想起了正式向她自我介绍之前那幕尴尬的场面,脸庞隐隐发烫起来,好在他肤色偏深,红晕上脸也不太明显。 先前的外衣在地上滚得灰扑扑乱糟糟的,绘里世换上了运动t恤和短裤,又揣了几瓶运动饮料才折回来找御影玲王和国神炼介。 她把头发扎成了蓬蓬的半歪丸子头,鬓边还是有一缕微微弯起的发丝总也束不起来,在脸颊旁轻轻卷成一弧。 自觉刚才和士道龙圣打的那一架已经充分热了身,她便直接在瑜伽地垫上伸展开了身体,轻松地劈了个一字马,把上半身下压贴近绷紧的小腿。 御影玲王拧开瓶盖的手一顿。 他倚着卧推架,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落到了她身上,女孩骨肉匀停的手臂打开时像飞鸟展振的翼,让他想起临水照影的天鹅。 他记得绘里世说过她的确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好像她妈妈之前就是芭蕾舞者。 他的目光里并不含任何狎昵或佻达的意味,甚至流露出淡淡的迷惘和怅然来,像被这只美丽的鸟儿展翅欲飞的姿态所慑,想要伸手去捉,却又因害怕这样做反而会永远失去她而畏怯不前。 坐姿屈伸机上的国神炼介也停了下来。 他自认为没有御影玲王这么百转千回的细腻心思,却在这个瞬间和他产生了共感。 像有只蝴蝶振动翅膀从他指尖掠过,轻盈曼妙的翩转不会比一瓣落花、一片羽毛落下时更重,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掀起的风。 绘里世把上身压向另一边也活动了几下,直起腰来把两手绕至背后互扣拉伸,察觉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儿,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注意力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的两个人,狐疑地问:“你们发什么呆?训练目标这么快就完成了?” 因为家里有姊妹在,虽然外表看上去完美契合大众对体育生的刻板印象,但国神炼介其实是很尊重女性的人,被她这句话提醒才遽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的做法似乎不太礼貌,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同样被抓包的御影玲王第一反应和他差不多,但下一秒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说的话里“你们”这一关键词,迅速扭头看向一旁的国神炼介,正好看到他欲盖弥彰低头的动作和因此暴露出来的变得通红的耳根。 御影玲王:? 虽然认为国神炼介的确是个秉性正直而温柔的好人,也很感激那时候他和千切对自己伸出的手,但他现在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第89章 剪头发 危机意识陡生的不只有御影玲王一个。 知道自己把绘里世惹生气了,凪诚士郎这几天表现得格外乖巧,但同时也变本加厉地黏糊起来,时刻都想贴贴蹭蹭,要形容的话,就是从挂件升级成了强力不干胶,撕下来更费劲了-_-|||。 绘里世觉得自己真是和他生气都多余。 颈侧蹭上来一个毛茸茸的白毛脑袋,她顺手呼噜了两把,手指陷入发丝的触感让凪诚士郎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绘里帮我剪一下头发吧,有点遮眼睛了。” “行啊。” 绘里世早就习惯帮他剪头发了,反正不管剪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有意见,如果她要开理发店的话希望遇到的都是这种类型的客人。 她从包里找到了发剪和梳子,伸手轻轻拨弄开少年发顶蓬松柔软的发丝,因为手感太好没忍住又揉了两下,觉得他像朵大蒲公英。 发茬伴随着发剪细微的“咔嚓”声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地,她低着头,神情专注,凪诚士郎乖乖地坐着,整个人散发出种懒洋洋的安逸。 但这种乖巧仅限在绘里世面前,面对他的好队友们他立刻换了一个人。 “马狼不是喜欢打扫吗?”他看向推门走进来的马狼照英,善解人意地满足他的个人爱好,因为头发剪短后失去了遮挡而显得眼睛更大,只看脸看不出半点坏水,“那你可以把地扫了。” 本能就因为进门看到的一地碎发而当场洁癖发作的马狼照英瞬间红温,忍了又忍才没上手薅住他往他脸上来一拳,黑着脸又转身走掉了,只丢下一句“要是我回来你还没有把宿舍恢复原样我就杀了你”。 “呜哇,”凪诚士郎用完全棒读的语气吐槽,“好可怕的国王。” “好了,我看看。” 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的绘里世让他转头,左右看了看修剪后的状态还算满意,怕细碎的发茬掉进他的眼睛里,弯下腰来轻轻吹了两下,前额的碎发随之蓬蓬地散开了来。 蒲公英炸开了。 她笑眯眯地想。 骤然拉近放大在眼前的脸让凪诚士郎愣了一下,随即相当自然地也往前凑了凑,彼此挺拔的鼻梁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 他不由地陷入了沉思,然后恍然大悟。 “相叶!” 洁世一突然用毫无必要的大音量出声喊了她,让一旁的千切豹马嫌弃地别开脸用小指刮了刮耳廓。 绘里世循声直起身转头看他:“嗯?” “那个……”洁世一拨了拨贴在后颈上的头发,“我觉得我的头发也挺长的了,能帮我也剪一下吗?” “诶?”绘里世看看自己的手,有点为难,“但我只给我自己和凪剪过头发,水平可能……” “没关系,我看你给凪剪的就很好。”洁世一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凪的头发总是遮着眼睛,这样一看还挺清爽的呢。” 虽然被肯定了外貌,但凪诚士郎也没有很高兴,看向洁世一的眼神里满眼都是警惕。 “是吧?”剪头水平收获了正面评价的绘里世倒是很开心,把发剪在手上转了个圈,“那……我试试?凪别在这里占座位了,去把地扫了。” 凪诚士郎:…… 洁世一弯起眼睛:“麻烦你了。”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感觉马狼的声音还挺有辨识度的?”把毛巾围到洁世一的脖颈上,她想起之前马狼离开时黑着脸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还都有家政ex技能,所以说,果然马狼是英灵卫宫的同位体?” 几个人都是高中生的年纪,当然都或多或少地了解过型月世界,虽然没有在玩某万恶之源游戏但任劳任怨地帮绘里世刷过无限池的凪诚士郎率先附和:“那马狼的职阶肯定是女仆,grandmaid。” 千切豹马也跟风刷过几部带fate前缀的番剧:“但马狼的性格比起archer,还是更像金闪闪吧?我倒觉得国神和卫宫更像,都是想成为英雄的人。” 绘里世即答:“国神当然是黑崎一护啦。” 洁世一却满脑子都是之前和凪诚士郎一起想象过的马狼照英穿女仆装的样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紧想把这副影像从脑海中赶出去,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然后“刷”的一下红了脸。 担心会被她看出端倪,他不自在地悄悄偏了下头。 他的发质相比凪诚士郎要偏硬一点,触感稍稍粗砺,发顶有两个小小的旋,让绘里世想起之前听过的有两个发旋的人性格会比较倔强的说法,虽然只是虚无缥缈的论调,但的确很契合他。 她问:“现在还差一个人就通关,你们是还想再挑战凛的队伍吗?” 为了防止和糸师冴弄混,蓝色监狱的人提起糸师凛时要么说全名,要么直接喊凛,潜移默化之下她也习惯了这种叫法。 “……嗯,不向更强的队伍挑战的话,坚持至今不就没意义了吗?” 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轻轻按了一下,洁世一顺着她的力道低头,微微弓起的脊背在球衣下顶出一弧清瘦明晰的轮廓:“在蓝色监狱这种地方,只有不断吞噬强者才能前进啊。” “那加油哦。” 绘里世没再说什么,发剪贴着他的后颈擦过,窸窸窣窣地剪下了那些被梳子拢住翘起的发丝,确认长度合适后像先前对凪诚士郎做的那样,俯下身吹掉了他脖颈里那些细小的碎发。 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时洁世一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轻颤了一下,深呼吸才忍住了触电般从座位上弹起来的冲动,克制地收紧了搭在膝盖的双手。 凪诚士郎看看肉眼可见的浑身僵硬的洁世一,又转头看了眼身旁头发编得一丝不苟还别着一连串精巧的小夹子的千切豹马,脸上显出了严肃思考的神情。 “洁为什么要让绘里帮他剪头发?”他幽幽地问,“你不是也可以吗?” 千切豹马很无语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球场上偶尔会让人感觉很可怕的天才现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呆,简直透出股傻气来,不过既然他还能察觉到不对劲儿,说明也不算迟钝透顶。 他摸摸自己鬓边精致的编发,语气飘忽莫测地回道:“是啊,我也想知道。” -- nagi恍然大悟的是原来kiss是需要找角度的不然鼻子会撞到一起,母胎solo宅男是这样的 还没开始上赛道的千切:是啊,怎么会是呢? 第90章 世界级球员 大抵是旁观者清,千切豹马看凪诚士郎和洁世一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暂时只打算作壁上观。 他又不是深夜恋爱电台的知心哥哥,没道理还要负责调解队友的感情困扰,老实说,看他们患得患失辗转反侧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姑且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凪都还在踟蹰不前,洁你如果要喜欢她的话,估计还有的熬呢。 他本来想这样调侃一下洁世一顺便提醒他不要把心思都摆在脸上,但没能来得及。 因为他们在和糸师凛所在的队伍的对战中落败了,被选中的人是洁。 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在不断吞噬强者,以此汲取养分以惊人的速度进化着,才到了如今能让那个眼高于顶的糸师凛看到的程度,没时间伤春悲秋自怨自艾,想要追上他,唯有一刻不停地继续奔跑才行。 看着洁世一消失在另一端通道里的背影,凪诚士郎的想法与他相差无几,拼尽全力却输掉的滋味已经不是第一次尝受,却依然让他胸口窒闷。 身体因为筋疲力竭后的脱力而站不起来,他索性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摊开在了塑料草皮上,眯眼看向头顶一成不变的天花板。 很想见到绘里,想抱抱她,除了胜利以外,他确信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重新电量满格。 但遗憾的是,这场比赛进行时,绘里世并不在基地里,她收到了一份新工作。 其实也不能说是“收到”,而是她主动要求的:去机场接绘心甚八亲自出面联系邀请的那几位世界级球员,因为她想练一下口语。 帝襟杏里很感动,忍不住扑过来一边母爱泛滥地揉搓了一番绘里世的脸一边哀叹:“如果我有绘里世你这种精神的话,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绘里世:“杏里姐姐已经很努力啦……我觉得多学点东西总没错。” 毕竟都是在各自国家算得上国脚的球员,如果不是绘心甚八的牵线甚至有几个人有钱都请不来,jfu方面也比较重视,从机场把他们先接去了协会总部,张口闭口都是希望这次交流能让日本足球焕发新的活力,如果指导赛结束后能再参加一些商业活动就更好了…… 隶属西班牙雷·阿尔俱乐部、素有贵公子之称的莱昂纳多·卢纳听得有些好笑,心想那你们得加钱。 但他的情商还不至于低到当场把这句话说出来,为了忍笑而移开了目光。 透过会议室明净的玻璃幕墙,他看到站在室外低头按手机的女孩,走廊里的自然光落在她柔软蓬松的长发上,漾开一圈浅淡的金色光影,只是一个看不清脸的身影就已经相当赏心悦目。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按熄手机抬头,面容让他联想起在踏上这个国家的土地之前对它的一些想象,例如风中飘转摇落的樱花或者岑寂的夜空下绽放的烟火,总之都是些美丽到虚幻的事物。 被这样扑面而来的容光惊艳,短暂的怔愣之后,他露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向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心想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这种等级的女孩子。 一旁的亚当·布莱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前不由一亮,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这也是这帮日本人给我们准备的吗?她确实很漂亮。] 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们如同在品鉴产自远东异国的一件瓷器般掺杂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窥探欲的目光,作为蓝色监狱方面的代表来接他们去基地的绘里世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在jfu方面终于结束了冗长的会面寒暄后向走出来的一行人理解性地微微躬身,用英语做简单的自我介绍与问候。 [你们好,我是蓝色监狱来接你们去基地的代表,相叶绘里世,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请多多指教。] [你好,我是莱昂纳多·卢纳,能在这里见到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让我感觉像是被故乡海滩上的阳光照亮了一样。] 卢纳笑意更深,脚步轻快地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微微弯腰想和她行一个贴面礼,却被她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感谢您的称赞。]女孩的语气是与脸上的神情别无二致的冷淡疏远,[但不好意思,这不是我们国家的礼仪。] [啊,抱歉。] 卢纳眼里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值得被原谅十万次,即使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也依然笑眯眯的,色泽清冽的绿眼睛看她时像是波光粼粼的湖:[其实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日本,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在正式投入工作之前,能不能请你带我们稍微逛一逛东京。我想你穿传统的和服一定会很漂亮。] [说的是啊。]帕布罗·卡瓦索斯也眼睛亮晶晶地凑了上来,[不是说东京有很多时髦的街区吗?我想去逛银座——你这么漂亮,真的不是jfu请来接待我们的演艺人员吗,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是不是叫“偶像”?] 绘里世的英语不差,但他语速太快说话还又多又密,还是得让她在脑海里稍微过一遍才能反应过来。 她并不打算再客串一把旅游地勤:[事实上时间已经不早了,毕竟各位初来乍到,最好还是留出调整适应的时间来,不然可能会影响到竞技状态。] [哈?]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达达·席尔瓦挑高了半边眉毛嗤笑出声,[踢一群高中生难道还需要调整适应吗?] 虽然他这句话说的其实并没错,但在蓝色监狱工作了这么久,绘里世的情感上还是会有所偏向,闻言悄悄攥了下拳头又若无其事地放开来,心平气和道:[这是绘心先生的意思,你们也应该清楚他的性格。] 其实绘心甚八的原话是“我不是倒贴钱请他们来日本旅游的,拿了我的钱就给我好好踢球”,但她认为现在还没有到把这么难听的话说出来的时候。 [你是在拿绘心甚八威胁我们吗,小姑娘?]亚当眯眼,[我听说你们国家的女人都以温柔顺从的大和抚子为美,这么不近人情可不讨人喜欢。] [我学世界史时也听说贵国的平权运动向来是各国学习借鉴的楷模,但您对女性的看法似乎还停留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 她平静地反呛。 亚当怒极反笑,伸手想要扳住她的肩膀,却被她反应迅速地反手扣紧了手腕,收指如钳,以他职业足球运动员的力气竟也一时挣脱不得,不免惊愕地疑惑于这些看起来纤细漂亮如莹润牙雕、似乎天生只适合弹钢琴或者拿画笔的手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考虑到他们之后还有比赛,现在让他负伤不太好,绘里世还是收了力,轻描淡写地甩开他的手,抬眼时眼底流转着刀剑清光般的冷意,却是微笑的神情:[你知道吗,就算是大和抚子,在面对冒犯自己的家伙时,也是会从衣袖里抽出怀剑来的。] 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亚当的心里微微一寒。 [够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比赛。] 一直沉默的朱利安·洛基终于开了口,径直走向蓝色监狱方面派来的商务车,绘里世转身跟上他,本来想履行工作人员的职责帮他拉开车门,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她也不扭捏,轻轻点头向他表达了谢意。 洛基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他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笑起来却很温良柔软,像刺破云层照下来的阳光。 第91章 绘里牌充电宝 绘里世后悔了。 她以前接触到的外国人不多,所以不知道是这帮外国球员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问题,总之她现在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同一种生物,就算同样都说着英语也无法相互理解。 她给他们介绍基地的功能区,卢纳热情洋溢地说来和我一起拍游客打卡照吧;她提醒基地是封闭式管理而且是在山里所以不能出门,卡瓦索斯说是富士山吗;她带他们去餐厅吃饭,亚当问为什么没有怀石料理:她强调不可以私下和蓝色监狱的球员接触,席尔瓦发出了一声感到没劲儿的“啧”。 ……剩下的洛基看起来倒是个正常人,但是他不爱说话。 ……虽然能感觉到口语的确是进步了,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去找玲王练习呢。 结束了一天的接待,身心俱疲的绘里世长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走廊去找凪诚士郎,见面还没等他开口就扑进了他怀里。 迎面被女孩扑了满怀,凪诚士郎有些不知所措,但身体远快于大脑反应地迅速张开手臂回抱住了她,把揽在她腰上的手悄悄收紧。 脸埋在自家竹马得到系统训练后比以往结实了许多的胸膛里蹭了蹭,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凪,答应我——” “嗯。” 凪诚士郎甚至都没等她说完,听到这半句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反倒让她被噎住了,没好气地踮脚捧住那张表情呆呆的脸揉了揉:“你知道我要你答应什么吗你就嗯?” 他的睫毛抖了抖:“绘里又不会害我。”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算了。”绘里世收下了他对自己人品的信任,严肃道,“总之,就算你以后真的要当职业球员的话,只要球技向他们看齐就行了,性格绝对不可以变成他们那样。” 家养兔子以后会变成满嘴奇怪的话的花花公子或者直男癌之类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可怕了! 虽然不太理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凪诚士郎还是从善如流地乖乖应声,满眼柔和:“好哦。” 感受到怀里真切温暖的触感,他终于摆脱了一整天都在困扰着他的戒断反应,低头把下巴抵上她的头顶。 “再抱会儿。”他低低轻轻地呢喃,“充电。” 绘里牌充电宝的效果立竿见影,等千切豹马和马狼照英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全天都蔫哒哒的凪诚士郎已经显而易见地心情多云转晴,正懒洋洋地靠在绘里世身上玩手机。 千切豹马心想难怪这次换宿舍他选了下铺,原来是为了方便绘里世坐,这家伙偶尔也是挺会照顾人的嘛。 他笑了笑,随口说:“真希望凪每天都是有相叶在的状态。” 虽然确信自己和他合不来,但对他说的这句话马狼照英却是深以为然,指着脏衣篓恶声恶气地要求作为饲主的绘里世稍微管束一下这只麻烦生物:“至少让他不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到处乱扔。” “诶?”绘里世抬头,一脸无辜不解,“这是凪的衣服吧,你跟我说干什么?” “那当然是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听啊!” “反正脏掉的衣服最后都是要进洗衣机的,我又没有让你给我洗。”凪诚士郎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马狼好麻烦。” “这么乱七八糟的样子你看了觉得很舒服吗?!” 凪诚士郎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不舒服,但是更不想收拾。” “我要杀了你——” 远远地就听到那个暴力国王怒吼的声音,没想到二子一挥竟然真的从地面上的水渍推理出了他们所在的房间的剑城斩铁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福尔摩斯,满满都是对聪明人的敬佩。 他决心要拿出与二子一挥的推理相称的帅气来登场。 “see you again,大家!” 闪现到门口,他学着漫画人物打招呼的方式食指顶住额际后又抬起。 二子一挥:“这是告别时才说的话。” 还在凹精心设计的出场动作的剑城斩铁再度陷入自我怀疑,尴尬地放下手推了推眼镜。 看到熟人的千切豹马有些意外和惊喜,从上铺探下头来:“二子,斩铁?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看到走廊里湿漉漉的,我分析估计是凪君洗完澡后毛巾上的水没有拧干滴到了地上,所以顺着痕迹找了过来。”二子一挥向他解释了自己的推理过程,目光却径直看向坐在凪诚士郎身边的绘里世,一秒切换回乖巧腼腆小黑猫,“学姐,凪君,晚上好。” 在这蓝色监狱里会乖乖说敬语的孩子真是珍稀物种,白天深受体男味荼毒的绘里世有点感动,和凪诚士郎咬耳朵:“二子太可爱了。” 怀疑他和自己打招呼根本只是顺带着的凪诚士郎悄悄撇了撇嘴角。 剑城斩铁这时候才注意到绘里世,顿时变了脸色,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这间宿舍没有任何地方能再藏匿一个御影玲王后才松了口气:主要是虽然拆开来都是好人,但每次白宝三人组凑到一起他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就算是单细胞生物也会产生ptsd。 他同时又有些奇怪。 绘里世觉得他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难怪之前在v队的时候玲王和凪都喜欢逗他:“斩铁那是什么反应,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 剑城斩铁哪敢认同这句话,老老实实道:“就是有点奇怪玲王怎么不在,凪组队的话不是肯定要和他一起吗?” 精准踩雷。 绘里世:“稍微看一下气氛再说话吧斩铁,不然可能会被打的。” 凪诚士郎面无表情地跟着点头,指指马狼照英:“现在要来开同窗会的话我没有时间,在忙着和麻烦国王吵架。” “谁在和你吵架啊?!” “我们也不是来叙旧的。”二子一挥摇头,“是有别的原因……” “二子和斩铁君说想见的人,就是你吗,凪诚士郎君?” 温和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是眼下对称的两颗痣的男生探头进来打了声招呼。 “嗯?”从陌生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凪诚士郎眨了眨眼,“你是谁啊?” “我是柊零次,二子君和斩铁君的队友。”他微笑,视线继而落到了绘里世身上,“相叶小姐,你看起来比镜头里还要漂亮。” 什么镜头?绘里世一时没反应过来。 柊零次报出了她当过封面模特的某本杂志的名字:“我是这本杂志上冴木信子老师的占卜专栏的忠实读者,在封面上看到过你。” 千切豹马有些惊讶:“原来相叶你还是平面模特吗?” “只是兼职,拍得很少。” 绘里世在当时收缴物品看到有自己作为封面模特的杂志时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简单解释了一句,有点好奇柊零次在冴木信子的占卜专栏里都收获了什么,因为据她所知这个专栏是专门占卜恋爱运的…… 柊零次特意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为了恭维她的容貌,而是为了引出自己的目的。 他话锋一转:“占卜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你们感兴趣吗?” 千切从上铺翻了下来,把发带推高露出秀丽的眉眼:“嘛,还可以吧。” 柊零次顺势向他们亮出了手机上的塔罗占卜app页面:“那要不要来试试塔罗占卜?即使不相信的话,用来当做转换心情的消遣也不错。” 第92章 占卜 作为一位守护蛋的纹样是塔罗牌的小阿尔卡纳牌的魔法少女,绘里世没办法秉持着完全的唯物主义立场对塔罗这种古老的占卜工具嗤之以鼻,甚至因为觉得很酷还沉迷过一段时间,但她觉得手机app这种占卜方式还是有待商榷:灵性直觉真的能通过代码和点阵传递吗? 手指从屏幕上漫不经心地划过,她随意地选择了一张,将手机递给了身旁的凪诚士郎,抬头对上柊零次的眼睛。 他依然在微微地笑着,仿佛正注视着猎物步入自己布设的陷阱中的成竹在胸的猎手。 这个发现让她轻轻歪了歪头,懒洋洋地靠到了凪诚士郎的肩膀上,后者感觉到她的动作,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她问:“凪相信占卜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件事的凪诚士郎摇头,“绘里信吗?” 她理直气壮:“如果是好结果的话就信。” “那么,就先从这位红头发的小哥开始吧。”柊零次已经翻开了千切豹马抽到的牌,面露意外之色地挑眉,“噢,是「恶魔」。” 千切豹马没研究过塔罗牌,但直观地感受到了这张画面是面目狰狞的山羊角魔鬼和被铁链束缚的男女的牌面所传达的恶意,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柊零次道出牌面释义,每一个字眼听起来都很不妙:“它意味着诱惑、背叛和破灭,这或许就是前方等待着你的试炼。你可以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释它。” 他意味深长道:“被锁链紧紧束缚的炸弹是走向破灭的倒计时,在那个时刻真正到来之前,你最好考虑清楚什么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千切豹马一怔,神情转冷:“——你什么意思?” “嘛嘛,就是提醒你稍微小心一些。”柊零次轻飘飘地说,又看向马狼照英,“接下来是这位强势的小哥,你的牌面是「倒吊人」。” 牌面上的男人双手呈三角形被反绑于身后,被倒吊在t字型的树干上,双腿交叉呈十字状,寓意着恒久忍耐、修炼与甘愿牺牲的奉献。 剑城斩铁小声嘟囔:“……我还以为马狼抽到的牌肯定会是皇帝。” “这张牌揭示出了你外部的问题,被卷入困厄当中,只有忍耐才可以跨越失控的现状。”柊零次看着屏幕略一沉吟,给出解读,“如果能够在规则中约束自我,那就能成为你全新的钥匙。” 马狼照英从来都不是会耐心听取他人建议的人,更何况还是通过占卜这种虚无缥缈的方式给出的,以他的性格本该立刻还以嘲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只是沉默着转开了脸。 “下一位,相叶小姐。” 柊零次点开了绘里世随手选中的那张牌。 牌面倒悬,腰缠回环往复的衔尾蛇的魔术师右手指天,左手指地,以身作为沟通天地的桥梁,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宝剑、星币、权杖与圣杯。 逆位,魔术师。 “这可不太好。”柊零次似乎也因为今天抽出的牌面都没有什么好寓意而感到了意外,“代表着失去信心和恶性循环,你缺少了一点直面真实的自己的勇气,一直在回避和欺骗自我,这会让你陷入混乱不安的状态里,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对你而言会是个好选择。” “谢谢你的建议。”短暂的怔愣之后,兴致缺缺的绘里世出于礼貌还是表达了感谢,低下头去玩手指,“如果你不是在照着读app里的牌面解读的话,我会考虑的。” 柊零次也并不在乎她冷淡的反应与不加掩饰的嘲讽,反而因为余光瞥见的凪诚士郎脸上因为女孩被妄加揣测与论断而变得阴沉下去、不似平常那般波澜不惊的神情而笑意更深,轻轻点开了最后一张牌。 骷髅骑士身骑白马高举旗帜,从匍匐于地的众生头顶急掠而过,不祥的阴翳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凪君,你的牌面是「死神」呢。”柊零次的语气中流露出了深切的遗憾,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他口中的未来,“它意味着离别、结束和到此为止,注意到死神脚边死去的单翼天使了吧?你失去了自己理所当然般拥有的半边翅膀,一个人的话就飞不起来,只能等待死亡的未来——要击溃你的话,就是这个时候了。” 不请自来的客人披着亲切温和的外皮,将占卜作为引子,以他在意的人为诱饵,步步为营,将真正的目标引诱进自己设下的话术陷阱中。 在与凪诚士郎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终于袒露出了自己的目的:“下场比赛,要不要来和我们打?” 果然。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种被人当成添头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绘里世终于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双手环胸,手指在大臂上轻轻点了几下,语气中带上了一点不耐烦:“你差不多也该说够了?” 顶灯明亮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容看起来精美得像玉,也冷得像玉:“手机占卜可能也会灵验,但你的解读水平很烂。塔罗说到底仅仅只是给未来提供指引和建议的工具,以为能用它来摆弄剖析人心真是自以为是透了。” 她淡淡地看着他,瞳仁因为太过清澈,反而显出种不见底的深邃来,就像空明的镜子,只能让人看清其中倒映出的自己而无从窥探她眼底的情绪。 自己的一切心思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会无所遁形的感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般掐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再表现得游刃有余,略显慌张地回避开了与她的视线接触。 马狼照英也回过了神来:“什么忍耐,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在胡说八道,只是想来这里吵架吧?” “真是让人火大啊。”千切豹马眯起了瑰丽的玫粉色瞳孔,“那就来啊,虽然我们现在还是没什么默契,但是有共同讨厌的人大概会比较容易达成一致?” 柊零次的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这指的是我吗?那还真是荣幸。既然这样,现在只差凪君咯——” “这个借我。” 凪诚士郎伸手抽走了他手中仍停在死神界面的手机,将其划掉,返回上一步的抽牌界面。 他稍稍退后,从背后半拥住了绘里世,一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覆住绘里世的手,彼此的指温交叠,带着她的指尖划出一张牌,声音冷彻如冰:“既然你以为未来能靠这种东西决定,那我也能这样占卜你的命运吧?” 绘里世轻笑出声,顺着他的力道勾动手指,牌面翻开。 ——愚者。 是非常符合凪诚士郎预想的、相当适合他的一张牌。 眼睛冷得如同极夜笼罩下的封冻冰海 ,他并没有按照app给出的释义解读这张牌,而是将手机屏幕翻转冲向柊零次,好让他清楚地直面他对他的命运做出的审判。 他用淡漠而傲慢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这意味着愚蠢的人会被半翼天使打得破破烂烂,最后输掉比赛。” 第93章 你觉得我是吗 在柊零次眼里,虽然是兴趣,但「占卜」也的确是他用以观察他人的工具。 占卜过程中的微表情、对结果会表现出何种程度的在意、是否会主动寻求解决的建议——人的性格、思考方式和行为模式等等都会从这些反应中暴露出来,以这些细枝末节中透露出的庞大数据作为基础,来分析预测这个人的行为倾向,乃至断定他的未来。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被他纳入这信息网中,就能被他剖析解明,哪怕是名为「天才」的存在。 但眼前发生的事实彻底击碎了他的这份傲慢。 夺敌战的比分定格在5:3,他倒在地上,喘着气看向凪诚士郎身着红色球衣的背影。 ——骷髅骑士身骑白马高擎旗帜,从匍匐于地的众生头顶急掠而过,不祥的阴翳于他身后如影随形。 “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咬紧了牙关,“是我的战斗方式,还是数据——” 被汗浸湿后黏在一起的刘海刺得眼睛微微的痛,没有被选择的二子一挥撩起球衣背心来擦汗,低头平淡地说:“可能是因为,有些人的能力已经超出了数据可以预测的范畴了吧。” “不可能!”碍于自身的自负而无法发自内心地认可二子一挥的论断,柊零次脱口反驳,声音颤抖,“怎么可能真的存在这种超脱现实的奇迹般的人物……” “……但这就是事实。” 相较于他的失态,二子一挥显得冷静异常:“蓝色监狱就是用来孕育那些无法用数据来衡量的奇迹般的存在的地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们,大概是真正的「愚者」。” 和柊零次不同,在五号栋时,他曾经亲身与凪诚士郎他们对战过,便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相较那时他们身上发生的堪称脱胎换骨的蜕变,为了不被甩下,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他必须也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想法。 超越他人常识的自我主义者,他必须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到那时候,他们都应该见证他这个「愚者」在球场上的重生。 千切、马狼、凪,还有最初在球门前傲慢地宣判他不配当前锋的那个人。 洁世一。 ——“洁?” 被人从背后喊住的时候绘里世有些意外,把餐盘放回餐具回收处转身看向神情不知为何显得略微局促的洁世一。 “你现在有空吗?”在座位上踌躇了大半天才鼓起勇气喊住了她的洁世一还是怕自己的请求会让她感到困扰,小心翼翼地斟酌语言,“我之前听国神说你有在练瑜伽,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教我几个瑜伽动作?” 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们明天就要跟世界级球员踢5v5的对抗赛了,但我总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想确保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比赛,听说瑜伽对放松身体很有好处,所以……” 虽然听起来有些刻薄,但如果要让绘里世预测之后的对抗赛结果的话,那她只能说蓝色监狱方基本上没有获胜乃至进球的可能性,毕竟无论是经验还是技术都存在着有如天堑的差距,不过她不讨厌这种对待比赛就要全力以赴的态度。 “可以倒是可以。”可紧接着她就疑惑起来,“但是蜂乐不是说凛也在练瑜伽吗,洁去找他比较方便吧。” “凛他,不理我。” 说到这件事洁世一面露郁卒,不明白自己在糸师凛心目中到底是太蠢还是太弱,亦或是二者都有:“我想自己模仿他的动作来着,结果差点把韧带扭了……为了放松反而受伤也太得不偿失了。” “说的也是。” 绘里世点头表示赞同:“那去你们队的体能训练室可以吗?” “好,麻烦你了。” 洁世一觉得她一定是存在于这蓝色监狱的天使,光芒足够把这地方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都照亮。 但也有人的看法与他截然相反。 看到和洁世一并肩而行的漂亮女生时,时光青志先是本能地被那平生仅见的盛极容光惊艳了一下,紧接着又迅速变了脸色,如遇蛇蝎地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还不忘拉上身旁的蜂乐廻和蚁生十兵卫。 “你把相叶带来了啊,洁!” 本来很高兴地想要上前和绘里世打招呼的蜂乐廻被时光青志死死地拖住,不解地扑腾着回头看他。 “蜂,蜂乐君,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尽管很害怕,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哆哆嗦嗦地抖成一团的时光青志还是很讲义气地试图保护同伴,脚下纹丝不动,“她就是那个蓝色监狱的执法者,不遵守规则的话就会被她用刀掀开头盖骨挖走脑子,这种危险人物还是远离比较好啦……” 并不清楚自己的人设什么时候迭代的这么时髦了的绘里世歪头看看时光青志那张在情真意切地恐惧着的脸,点头:“没错。” 她佯装板着脸,作势按紧了腰间并不存在的长刀:“那你有没有想过,当面说我坏话也在会被我审判的范畴里?” “咿呀——!” 时光青志发出了一声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的惨叫。 “相叶不要吓时光了,他会当真的哦。”蜂乐廻笑得明朗,拍拍时光青志的手臂,“相叶才不是妖怪,是看到就会让人心情变好的人!” 时光青志心想就是好看到这种程度才会让人觉得是妖怪啊,怪谈故事里不是都说青面獠牙的女鬼会披上美丽的人皮欺骗人类吗! 绘里世看得好笑,本来还想逗他几句,眼前却骤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墨绿头发的少年强硬地挤开了围在她身旁的众人,旁若无人地把那张精致而冰冷的面容低下来贴近她,被纤长的下睫毛承托着的松石绿瞳孔径自望进她的眼睛深处。 ——孤身一人坐在寝室里给球鞋做保养的糸师凛因为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而厌烦地拧紧了眉头,本来打算起身离开又不想让那帮家伙以为自己是在自觉给他们腾地方,臭着脸继续把鞋带缠绕在手上拉紧,却在捕捉到对话中模模糊糊的关键词的下一秒浑身一震。 女性、妖怪。 只要一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脖颈就仿佛再一次被那些细长而冰冷的手指掐住,整个人像是被浸没到了水中,在窒息导致的眩晕感中本能地生出惊悸与惶惑来,他弓起身,从那枚本应早已愈合不再疼痛的齿痕处泛起的细微痛楚电流般窜遍了他的全身。 不论如何,他一定得找到「她」。 以随心所欲的态度袭击了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做法会给他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困扰,就算是匪夷所思的非人存在,他也要把她揪出来,否则这种感觉一定会继续影响他,他绝不允许这种不可控因素阻碍他的脚步。 但令快步走出房间想要确认的他失望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也不是正确的选项。 虽然即使对人的长相钝感如他也能看出她有张与他看过的那些影像资料中对吸血鬼的外貌描述相符的、人偶般秀致无瑕的面孔,但她平静地抬起与他对视的眼睛是清澄透彻的蓝,没有半分殊色。 不会躲避光照,呼吸也是温热的。 “你……”他皱起眉头,冷声再次确认,“是人吗?” 多新鲜啊,绘里世被他这个问题逗乐了,心想这位冷面酷哥怎么还有点脱线属性,但凡他用的字眼是“人类”她都不至于笑出声来:“你觉得我是吗?” “是吧是吧。”也不知道时光青志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这种情况下还敢小声插话,“凛你也听过那个怪谈对吧?” 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和他一样蠢,糸师凛直起身来,根本不想搭理时光青志,但勉强点了下头回答了绘里世的反问:“嗯。” 除了长相外一切都平平无奇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普通人罢了。 -- 洁真的是想学瑜伽放松身体不是找借口接近妹,毕竟马上就要和顶级球员对战了以洁的性格肯定满脑子都是比赛,但之后就不一定了(洁看到,洁想要,洁得到,洁门!)。 第94章 名字 对于糸师凛的反常表现,其他人倒是都没多想——毕竟谁都想不到他会遇到深夜被吸血鬼袭击这种事——蜂乐廻还大大咧咧地问他:“小凛是不是也觉得相叶很好看?” “……无聊。” 标准糸师凛式的回答。 蚁生十兵卫莫名振奋起来:“这种冷酷的态度可谓潮到了极致。” 他用一种很让人担心的姿态猛地把一头长发甩到身后,张开五指虚挡在眼前,另一只手指向糸师凛:“我,认可你的潮了。” “……” 糸师凛掉头就走。 再度确认了现在所在的队伍中都是怪人,洁世一嘴角微微抽动,侧身把绘里世挡在了身后,向她笑了笑:“走吧?” “好。” 如洁世一所言,他的身体的确很僵硬——体能训练室里,绘里世很正直地伸手戳了下他紧绷的后背,指尖划过肩胛骨下凹的弧度,在确认肌肉状态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先稍微拉伸一下吧——洁你柔韧性怎么样?” 隔着好几层球衣布料,身体被她触碰的地方感觉其实并不真切,但大抵是出于心理作用,洁世一还是轻轻颤了一下,那一小块皮肤一下子变得滚烫了起来。 “呃……一般般吧……” 他慢了一拍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回应了她的问话,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有区别。 但这种心猿意马的心思并没能持续多久,下一秒他的冷汗就下来了,因为绘里世抓住了他的胳膊往他身后拧,僵硬的筋络和关节被强行抻拉开的疼痛让他眼前陡然一黑,尾音变成了一声变了调的痛呼。 “对不起对不起!” 只听声音都能让人感同身受到他的创痛程度,绘里世连忙松开手道歉:“我力气可能有点大。” 洁世一心想这可能不是有点的问题,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表示自己没事。 但绘里世还是不敢再碰他,万一下手没轻没重让他赛前受了伤导致无法参赛,那她大概只能切腹谢罪了,绘心甚八会亲自站在她背后负责砍头:“嗯……要不你自己来吧,按平常的热身方式先放松身体。”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照她说的转动肩膀放松身体。 绘里世也开始简单热身,做了个坐姿侧伸展动作,轻松地把上半身贴向地面,像柔软弯折的花枝。 洁世一压到一半就感觉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不得已放弃了继续模仿,直起腰来转头看向她,有些好奇:“相叶学瑜伽多久了?” “一直有在练习。”绘里世想了想,“因为我有在练剑道嘛,所以要保持体能——华夏有句古话叫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体质也是这样,不保证身体素质的话会连剑都拿不稳。但去健身房和户外运动太浪费时间了,瑜伽在家里也能做。” “这样啊……”洁世一点头,想起之前看过的糸师凛做瑜伽的样子,曲起一条腿来将其垫到另一条腿的大腿下方,弯腰伸直手臂去够脚尖,“这个动作,是不是瑜伽里很基础的动作?” “是哦。”不同于他的艰难,绘里世做这个动作堪称毫不费力,“但洁也不用着急,循序渐进就好,还是要留给身体适应的时间。” “话是这么说没错。”洁世一叹了口气,“但是和凛这样的家伙在一个队里,还是会让人感到压力啊。” 绘里世像是想到了什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洁世一很少见到她笑得这么明朗的样子,不免被晃了一下眼,反应过来后即使知道她不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微感窘迫:“……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对蓝色监狱是什么地方突然有实感了。”她感叹,“大家都有想要追逐的人呢,洁在追赶凛的时候,也有人在抱着要打败你的决心在前进着哦。” 有人是会因为压力而会陷入内耗的类型,但现在她还没在蓝色监狱看到过,不知道这是不是绘心甚八有意筛选的结果。 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既有被当成了追赶竞争的目标而生出的危机意识和兴奋感,也因为她转过来面向自己的微笑的脸。 他注意到她的鬓边似乎总有一缕束不起来的发丝,贴着脸颊晃晃悠悠地弯成一弧,仿佛纤巧的钩子,轻而易举地掠住了他的视线。 “人就是在竞争中才完成蜕变的吧。”他不敢看得太久,强迫自己克制地转开目光,“……就像凛也在追赶他哥哥一样。” “是为了追上哥哥而和他走上了一样的道路?听上去还挺可爱的。”绘里世笑,“很有弟弟感,这该算反差萌吗?” 洁世一对她把这种形容词用在糸师凛身上根本理解不能。 “说起来,为什么相叶喊凛也直接喊名字?” 他确认绘里世和糸师凛是完全不熟的,相比之下,自认为和她已经算是熟络起来的他现在还在被她称呼为“洁君”。 “诶?”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绘里世不解地反问,“因为喊糸师的话不是会和他哥哥弄混吗?大家也都喊他凛啊,而且凛确实要比糸师好发音。” 她舒展腰肢:“我是不觉得用姓氏还是名字来称呼能区分关系亲疏啦,除了本人有特别要求外,一般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你看我喊凪也一直都是喊姓。” 洁世一心底微动。 “那既然这样。”他慢慢坐了起来,曲起一条腿环住膝盖,把脸颊靠在上面转头看她,认真专注的眼神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那以后我可以喊你绘里世吗?” 他露出笑脸:“因为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如果不会让你感到冒昧的话,那就太好了。” “嗯,不会。” 绘里世确实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称呼自己,如果洁世一跨过征询她的意见这一步直接喊名字她说不定也不会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儿。 ——所以作为交换,能不能也叫我世一? 只是询问自己能不能喊她的名字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洁世一实在无法厚着脸皮再把这句话问出口,毕竟其他人喊都是喊洁,现在再怎么找理由感觉都会显得很刻意。 这时体能训练室的门被刷拉一下拉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糸师凛走了进来,看到两个人时明显一愣,但随即又变成了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抬脚往里走。 “喂,凛!”洁世一简直想把手边的毛巾扔到他脑袋上,“有女孩子在的时候把上衣穿上啊。” 糸师凛:? 他冷冷地提醒:“这是球员的体能训练室。” “嗯,没错。” 觉得反正吃亏的人又不是自己的绘里世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目光慢悠悠地从酷哥锻炼得宜的前锯肌转到腹肌再到延伸进裤腰里的两道深刻明晰的人鱼线,虽然出于礼貌没好意思再往下看但还是由衷地在心里称赞了一句身材真好。 说完这句话后糸师凛抿紧了唇角,脚步一转,走到室内的衣架旁有些粗暴地把上衣拽了下来往头上一套。 果然挺可爱的。 绘里世忍着笑想。 她收回目光,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他套上衣服后用力拉了下领口的动作,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他的脖颈一眼。 领口上缘下隐隐露出一点绯红,形状有些像玫瑰卷曲含苞的花瓣,大概是纹身的一角,绘里世有点意外他竟然会有纹身……不对,等等。 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在了脸上。 -- 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精心设计过的洁、虽然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确实害羞了的凛,以及马上就要倒大霉了的真红。 第95章 败露 冷静点。 她告诉自己。 她现在也不能上去扒开糸师凛的领口检查他的脖子确认,那一角荆棘缠绕玫瑰的印痕和真红赋予的烙印有所相似或许只是巧合,还是先迂回地侧面问一下。 “洁之前有注意到凛的脖子上有纹身吗?” 和洁世一一起离开体能训练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努力回想的洁世一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吧?” 绘里世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错,糸师凛扯衣领的动作也明显是在试图遮掩什么,而看不到守护甜心的人是同样看不到真红的印迹的。 听到洁世一回答的她心顿时凉了半截,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样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洁世一偏头看了眼女孩神情略显恍惚的精致侧脸,莫名紧张起来:“……绘里世很在意凛吗?” 绘里世心想至少现在肯定是很在意的。 在基地的时候除了少部分特殊情况她很少带三小只出门,毕竟无论是被人看到守护甜心还是被人看到和空气自言自语都会伴随着接踵而来的麻烦,她没想到真红竟然会主动给她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被她从背包里抖落出来的时候真红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对上绘里世平静冷淡的神情时才意识到死到临头,顿时打了个激灵,睁大了那双瑰丽的异瞳梗着脖子和她对视:“怎么了?” “不要装傻。”绘里世捧起她,一字一句地问,“平安夜的那天晚上,你用形象改造对糸师凛做了什么?” 真红的表情变得更心虚了,挣扎着想飞起来,被绘里世一手按回了手里,发现挣脱不开后索性开始就地摆烂。 “我明明挑的是衣服能盖住的地方咬的。”她理不直气也壮,“你怎么会看到?” 绘里世被气笑了:“你如果不想被我知道,那一开始就不要做。真红,你不会不清楚这会给我和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那天因为脱力而陷入昏睡导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白夜这时候才从这几句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震惊地看了眼堪称全自动惹祸机的真红又看向在她的认知里不会任由真红胡来的夕染:“真红也就算了,夕染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不清楚。”真红头顶原本支棱着的小皇冠都歪向了一边,但还是倔头倔脑的,“我只知道那时候你的情况很不好,需要补充能量,其他人我才不关心。” 夕染摊开手掌:“这也是我的理由,白夜,我们是绘里世的守护甜心,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把绘里世放到第一位。” 绘里世感觉自己像在教育两个熊孩子,头痛欲裂。 “就算是这样,你们可以去找凪,他不会不帮我。”她勉强压抑住怒气,“而不是自作主张。” 真红往下撇了下嘴角:“因为糸师凛最强啊,他最好用。” “这个我倒是有劝过她。”夕染举手解释,“但是没有劝住……不过这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他身上的负面情绪太沉重了,任由发展下去会演变成诅咒也说不定,真红的印迹能保护他。” 真红跟着用力点头,小虎牙在灯下亮晶晶的:“从这个角度看,他难道不是该感谢我吗?” “这不是理由——” 现在再想糸师凛之前和她搭话的举动,一定就是在找那只潜藏在蓝色监狱里袭击了他的“吸血鬼”,还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他的三观和人生到底会造成多大程度的冲击,想想绘里世就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她想说什么叫“好用”,那是个大活人,不是嘬完就报废的血袋,事情总有一天可能会败露,你们有没有想过到时候要怎么收场,为什么要做这么任性的事,我已经很累了,不要再让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种尖刻怨怼的指责,她已经对她们说过一次了。 否认着她们,否认着自我,否认着她曾经以为偏爱眷顾着她的世界,像应激的刺猬一样炸开尖刺,对与她紧密相连的她们歇斯底里。 她深深地伤害了她们,甚至让琉璃陷入了沉睡,但她们依然包容并谅解了她的任性与偏执,甚至就连琉璃也没有离开她,从那场浑浑噩噩的梦魇中醒来看到她们凑上来的担忧的脸时,她就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给予她们对等的接纳。 ……可她那时候,到底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慢慢松开了抓着真红的手,用空出来的手扣紧了桌面边缘,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 脱离桎梏的真红先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扶正头顶的王冠,接着才注意到绘里世苍白至极的脸,立刻慌了神:“绘里世?绘里世你怎么了?!” 气定神闲的夕染也变了脸色:“很难受吗?” “……没事。” 绘里世摇头,声音里筋疲力竭的倦意藏都藏不住,吓得刚刚还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一样的真红绕着她团团转地飞来飞去,眼圈都红了:“是,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绘里世温和而疲惫地弯起唇角,抬手示意真红来自己手上,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但是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至少要和我商量。” “……” 真红把自己缩回到了蛋壳里,半晌后绘里世才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好。” 她吸了吸鼻子:“那我要去找糸师凛道歉吗?” “他应该看不到你。”绘里世叹气,“让我想一想。” 真红顶着半边蛋壳探出半边小脑袋,两手撑在裂缝边缘眨巴着眼睛看她,又耷拉下了头,反倒让绘里世本来浅淡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她让白夜和夕染也过来,把三小只一并圈进怀里,蹲下身低头蹭蹭她们,触感柔软而真切,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棉花一般暖烘烘的气息。 “我吓到你们了吧?”睫毛沾染上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后湿哒哒地垂落下去,她的声音低低的,很轻,带着微微的哑,“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说不上来,一时间有些茫然。 “没有哦。”夕染轻声说,从她怀里慢悠悠地飞起来,和她贴了一下额头,弯起如同融化的琥珀一般温暖明亮的眼睛,“是我和真红做错了事,绘里世当然可以生气。” “真红的做法的确太任性了。”白夜认真地说,“我以后会监督好她的。” “我才不用你管!”真红炸毛,看向绘里世的眼睛却黯淡下来,透出隐约的难过,“……但是也不可以生气太久,我们是绘里世理想中的自己嘛,哪有自己一直和自己闹别扭的。” 所以绘里世。 ……像原谅我们的冒失和过错一样,宽恕自己吧。 第96章 约战邀请 常识和理性都告诉绘里世,这件事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但说到要怎么解决,她就开始头疼起来,丝毫想不出该怎么开口,只觉进退两难。 咒术世界那边偶尔也会发生忘记放帐或者其他情况导致普通人被卷入,不过一般都是协会的辅助监督负责处理,好像通常是用催眠暗示之类的手段来淡化记忆……但是在咬了人家后又给他洗脑听起来更像屑反派了啊! 她心烦意乱,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把“十分钟速成催眠术”之类的页面一一划掉,抬头问身旁的凪诚士郎:“凪,如果我是吸血鬼的话……” 专心致志打游戏的凪诚士郎闻言歪了歪头,相当自觉地把脖子露了出来,视线根本没从屏幕上移开:“绘里轻点咬哦。” 绘里世:? 因为这段时间封闭训练晒不到太阳,少年的肤色又恢复成了原本的白皙,就这么把要害的颈动脉暴露在了她眼前,像只全然信任主人的猫。 见绘里世没有反应,凪诚士郎加快了手上的操作,三两下结束这局游戏,又问:“要脱衣服?” 也行,这样就不用洗衣服了,血渍好像不太好洗。 他把两只手举高过手臂,宽松的运动t恤随之卷上去一截,隐隐露出一小片小腹。 “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啦!”绘里世把他的手按下去,阻止了他这副任她予取予求的姿态,“也不用接受得这么快。” 凪诚士郎就势一倒枕到她的腿上,看她微微皱着眉头表情显得有些苦恼的脸,不甚熟练地做了个鬼脸想逗她笑:“绘里的设定再这么丰富下去,我会觉得我是轻小说的男主角了,看,作为普通dk被吸血鬼美少女捡到了。” “是普通jk捡到了某只电波系外星生物才对。” 虽然在绘里世看来他的表情变化度约等于0,但看帅哥心情确实会变好,她还是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脸,心想她早该知道问凪会是这个结果,他和糸师凛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嘛。 “绘心先生说第二关那边有事要处理,”她稍稍推开了他,“我过去一下。” “……嗯。” 他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但乖乖坐了起来,拿小指勾一勾她的:“等下陪我练习。” “好,知道了。” 绘心甚八说第二关有人互殴,给她的指示是“别出人命”,但她赶到现场时觉得比起“互殴”,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单方面的凌虐。 虽然在第二关的对战匹配区的人眼中与疯子无异,但士道龙圣的身体和头脑现在依然很冷静——只是这种小打小闹还远远不足够让他感到兴奋——被突如其来的大力从背后扯住时他反应迅速地曲肘向后捣去,但他身后的人躲开了这一下,紧接着在他的膝窝里踹了一脚,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女孩屈起膝盖,在仰面倒地的他胸口上暴力地撞了几下,直至他的挣扎因为剧痛导致的脱力而微弱了下来才停下动作,保持着半跪在他胸前的姿势低下头冷冷地问:“冷静下来了吗?” 胸口遭受重击让士道龙圣感觉自己的肺泡裂开了,浓重的铁锈味和被过滤出的空气一起从肺里漫了上来,眼前也跟着模糊,但他依然看得清那双居高临下俯瞰他的眼睛,像结冰的海。 “还不够。”他咧开了嘴角,“再来给我点个火吧。” “……” 虽然不想理他,但看他这副样子,绘里世毫不怀疑放开他后他会立刻反击,又加重了几分压着他的力道,垂落的发丝蹭过他的脸颊。 被士道龙圣以堪称随意的态度选中,虽然现在因为意外情况而沦落到了濒临淘汰区,但五十岚栗梦再清楚不过无论球技还是武力这人的水平都是堪称可怕的程度,如今看着他被绘里世这么轻松地压制住难免有些瞠目结舌,甚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后,他顿时发急起来。 他不是全无自知之明,如果士道龙圣因为违规而被禁赛或者受伤后无法参加比赛,靠他自己通过二次选拔完成组队的可能性约等于没有,所以就算嘴上整天说着士道龙圣是个可怕的暴力狂后悔和他组队,他还是决定要坚定不移地抱紧这条大腿。 “喂,快放开他!” 他上前想要推开绘里世,却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背后抓住了手。 昔日的队友国神炼介站在他身后,一手紧紧地钳制着他的手腕,看向他时满脸的不赞同:“你想做什么?” “阻止她啊——”五十岚栗梦现在没心情为队友重逢感到高兴,急得抓耳挠腮,“要是士道受伤了怎么办。” 御影玲王的目光从他脸上明显是新添的伤口上掠过,冷笑:“你看不出绘里世是在帮你吗?” 国神炼介环顾堪称哀鸿遍野的对战匹配区,只是被拒绝了对战邀约就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在他眼里无疑是过分的暴力行为。 他的神情愈发严肃:“你怎么会和这种人组队?” “……那我有什么办法!”五十岚栗梦突然激动起来,“因为根本没有人选我啊!” 一点都不想灰溜溜地回家继承寺庙,过上父辈一样庸碌又无趣的日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闯过第一关测试的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因此感到片刻的欣喜和放松,就因为在组队区长久徘徊期待却始终无人问津的压力而再次陷入了绝望。 天才也好,英雄也罢,他们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去,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既然这样,那他靠自己又有什么错,那个眼镜蘑菇头不是也说只有利己主义者才能在这蓝色监狱存活下去吗? 他恶狠狠地瞪向国神炼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你不是也没有选我吗?!” 猝不及防地收到了如此尖刻的质问的国神炼介有些错愕:“那时候我没有看到你……” “少为自己找借口了!”五十岚栗梦咬牙,“难道我当时在那里你就会选我吗?我才不信——你们都只会选择更强的人。” “那不然呢?” 在国神炼介来得及开口之前,御影玲王冷酷地反问:“你凭什么以为有人会理所当然地选择你?作为没有价值的选项,被舍弃不是很正常吗?” 国神炼介听到他这么说时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但没看到他的表情,因为说完这句话后他已经走向了绘里世,弯下腰来把手递给她。 “……玲王?” 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和凪诚士郎之间的问题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绘里世仰起脸,担忧地喊他。 御影玲王回给她一个笑脸,却轻轻回避了和她的视线交汇,只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士道龙圣身上拉了起来。 士道龙圣依然保持着仰躺在地上的姿势,偏头看了眼他,注意到他看自己时简直像在看蟑螂臭虫一般的眼神时嗤笑出声:“喂,大少爷,要来和我踢球吗?” “行啊。” 御影玲王平静地回答。 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没有被凪选择的事实了。 到了这样输了就会彻底结束的境地里,就算想要逃避也不会变得更强。 “……不行。” 但是绘里世突然说。 她提醒士道龙圣:“你受伤了,这会影响你的比赛状态。” 士道龙圣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张扬,大喇喇地抬起一只手示意她拉自己一把,绘里世犹豫了一下,正想伸手就被御影玲王牢牢抓住手又按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自己用另一只手拉起了士道龙圣。 后者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是谁拉的他,半弯下腰凑近绘里世的耳朵,暧昧地压低了嗓音:“这种程度可还不够,下一次,你尽可以在我身上展示你的全部手段,在那之前,我会一直期待着。” ……感觉把这人的嘴缝起来会对大家都好? 她再一次认真地考虑起了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第97章 忒修斯之船与阿里阿德涅之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只是一场2v2的足球赛竟然会爆发这么激烈的冲突,那种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把全身上下能用来进攻的所有部位都用上的凶悍暴力的对抗甚至会让人联想起彼此厮杀的野兽。 当然,不包括五十岚栗梦在内。 在这场夺敌决战终于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猛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跪倒在地上由衷地想,能和士道龙圣组队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姿态太过丑陋,就算会被侧目以待,这些他一概的都不在乎,不论如何,现在留下来的人是他。 但这样以为着的他,在看到国神炼介看向自己的眼神时,还是轻易地被刺痛了。 “别这么看着我……”他拼命摇头,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不知道是在对国神炼介说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我,我只是为了能留下来……” 士道龙圣用腿挡住了他,瞥了眼他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感到无趣地移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还没有从狂热中冷却下来,嘴里满是散不去的腥甜,但疼痛并不会摧垮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更加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下一场战斗。 “喂,你。”他指向御影玲王,向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吧。” “……” 对御影玲王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被以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随意挑选,这种滋味绝不好受,但本能地攥了下拳后,他还是忍耐下了翻涌的情绪,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士道龙圣身旁。 他没有和国神炼介说话,也没有再看他。 只要是比赛就有输赢,他也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一定会是胜者,但当御影玲王经过他走向对面时,国神炼介还是如同迎面遭受痛击,短暂地失去了对周遭的认知。 不甘心。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还没做好「自我」(「梦想」)就在这里戛然而止的准备,但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名为「命运」的恶意窃窃低语,仿佛漆黑粘稠的触肢,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直到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恍恍惚惚地转身,望进她自始至终清澈冷静的眼睛。 “……你有两个选择。” 绘里世对很多在第二轮选拔中被淘汰的人说过这句话,有人会因为无法再承担豪赌的代价而选择放弃,也有人在濒临绝望之际得到峰回路转的可能性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机会,但她目送着他们走入那条冗长而黑暗的通道时,却总有种他们其实是被它吞噬了的错觉。 “意思是,虽然是复活赛,”听完她的讲解后,国神炼介微微变色,“但只有一个名额吗?” 这样的赛制,简直是比先前的选拔还要淋漓尽致地贯彻了“踩着他人的尸体前进”这一理念,只是想象都让人觉得无比残酷。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动摇,未经太长时间的犹豫便做出了决断:“我要留下。” 虽然不知道前方在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么,也清楚自己不一定就能拿到那个唯一的名额,但只是因此便畏怯不前的话,那他就等于杀死了自己。 绘里世感到了遗憾。 她无从了解被设置在地下淘汰场的全貌,可只是从工作群中在那里工作的同事们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隐约猜到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像国神这样渴望着成为英雄的理想主义者,一定会在那里被撕碎、摧毁,乃至绞杀。 他会被彻底杀死一次,即使能够走到最后,归来的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正站在她面前,并不知晓自己的选择究竟要支付何种昂贵代价的国神炼介。 她喜欢人性和理想都坚定的人,如果他们因为被命运愚弄而变得面目全非的话,她会觉得很遗憾。 “国神,你看过希腊神话吗?” 她问。 尽管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国神炼介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只有一点点。” “除却神只的传说外,希腊神话里更多的是半神的英雄们的故事。”通往地下的通道口前光线昏暗,像蠢蠢欲动地要将新鲜的血肉吞吃入腹的怪物,可她挡在那里,皎洁的面容仿佛莹然生光,于是一切昏聩深黯都望而却步,“忒修斯是其中之一,从自克里特岛归还后,他所搭的30桨船被雅典人留下来做为了纪念,每当木头腐烂,人们就会用新的木头进行替换,直到有一天所有的木头都被换掉。” 她的眼眸亮得像是洒进了一把揉碎星光的海洋,盛大烂漫的星河于清澄的水色中粼粼闪烁:“这是一个有关身份替换的经典悖论,当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么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本的船?” 国神炼介先是不解其意,随后恍然大悟。 也许他会像故事里的这艘船一样被不断地打碎、重铸,再造出一个全新的国神炼介,但他得提醒自己,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 “这算是忠告吗?”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垂眼看她时神情柔和,“谢谢你。” 自认为轻飘飘的这几句话对他的帮助微乎其微,不值得如此郑重其事的谢意,绘里世有些不自在,把头扭向一边小声说:“不用这么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 “那就再多给我一句祝福吧。” 国神炼介轻声说:“这就足够了。” 她浓长的睫羽垂下去微微颤动着,像蝴蝶因受惊而震颤的翅膀,原来那是真的,蝴蝶振动翅膀,就可以掀起一场风暴。 在他的心上。 “那么……希望我们还能再在蓝色监狱见面。” 她说。 这就足够了。 国神炼介的确看过一点希腊神话,那个雅典的王子立誓要杀死残暴的怪物米诺陶诺斯,但后者盘踞在克里特迷宫深处,无人能够靠近它,好在国王的女儿阿里阿德涅向他伸出了援手,交给他指引他走出迷宫的线团和能够斩杀怪物的利剑。 通道的门在他面前敞开,指示牌和地上标明方向的箭头次第亮起,区别于普通安全出口的绿色,是一色刺目的红,像是昭示着某种危险的讯号。 辅助空气循环的排气扇悬叶缓缓转动,吹出燥热的暖风,将他的脚步声吞没,他拾级而下,循着箭头前行,通道冗长得看不到尽头,他无从得知它究竟会通往哪里,但心中已经再无怯懦与畏惧。 因为他已得到了她赠予的线,带着这句话,无论前方他即将踏入的是何等残酷的战场,他都不会再迷失方向。 他会赢下这场战斗,总有一天,他会再回到这里。 回到指引「忒修斯」(「他自己」)的阿里阿德涅身边。 -- 金城还没画完国神玲王和士道五十岚的2v2,所以这章我自由发挥了,之后和原作有出入别来打我() 第98章 你是谁 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国神被淘汰这件事还是让绘里世的心情有些低落,碍于保密要求又不能向人透露,再见到凪诚士郎时才变好了一些,在他低下头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捧住他的脸仰头和他贴脸蹭了蹭。 像小猫表达亲近一般凑近轻轻磨蹭又离开的触碰让凪诚士郎愣了愣,心想可爱到这种程度是怎么回事?要是她真的变成一只小猫能被他揣进口袋里就好了,虽然养动物会很麻烦,但绘里的话,一定可以打猎养活笨蛋主人。 他今天很少见的穿了件无袖背心,能看到手臂肌肉漂亮流畅的线条,绘里世顺手摸了两把,感叹:“凪真的变了很多啊,竟然都会主动复盘比赛自主练习了。” “是哦……”凪诚士郎点头,干脆收紧手臂真的像抱小猫一样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和自己视线平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满脸都是“再多夸我一点也可以”的表情,“像这样把绘里抱起来也没问题了。” 斩铁也说他变了,但是,是好的、帅气的变化,所以不讨厌。 “我又不是猫。”绘里世锤了他两下,“快把我放下来,不是说预约了训练室吗。” 训练室。 因为觉得柊零次的停球和射门都很帅气,所以也想尝试一下,但那是柊依靠自己的身体的运动方式,想要得到的话得做出适应性的改变才行。 进球被据说是基于世界顶级门将数据设计的ai全息投影门将、即那个眼镜蘑菇头所说的「蓝色监狱人」拦截下,禁区外的凪诚士郎皱起了眉头,活动不知为何有些滞涩的肩膀。 “加油哦——” 场边的绘里世远远地给他加油,她对绘心甚八这套斥巨资更新的训练设备很感兴趣,不过作为工作人员也不能和球员一起练习,只能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玩玩,绘心甚八还说要收她钱(#`n′)。 “好。” 足球再次从墙壁里弹出,他轻松地将其停住,回身射门。 渐渐找到了状态,他现在已经可以不依靠任何人战斗了,但如果想要继续走下去,只是这样也许还不够。 他想要获得作为自我的存在证明的,全新的武器。 黑白拼色的皮球坠落,在即将抵达落点前被人从斜刺里拦截,即使以凪诚士郎的反应速度也没来得及躲开,踉跄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 ……什么情况? 黑色泡面头的少年用后背停住了球,顺势向上轻轻一顶,散落的发丝间露出的眼睛清冽如刀锋:“——闪开,大白毛。” 这个小矮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凪诚士郎不喜欢这种奇怪的称呼,更讨厌他颐指气使的命令语气,但受限于天生不擅长表达情绪,十分生气从嘴里说出来也只能让人感觉到三分,听起来毫无威慑力:“明明是我先来自主练习的,你是要敲诈勒索抢球场的小混混吗?” 果然,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呆呆的。 清罗刃拇指倒转,指向脚下的球场,冷冰冰地再次强调:“这里,我的,你走开。” “什么啊,你这……” 凪诚士郎的表情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身体下压铲向半道被他夺走的足球:“——恐吓人的小矮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轻盈地躲开了他的进攻,用身体带着足球侧身回避跳开,身体的反应比起足球技巧,倒更像是某种炫技一般的舞蹈动作。 “battle吗?”的确学过霹雳舞的清罗刃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的也是斗舞时的惯用语,“行啊,输了就滚开。”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 坐在场边的绘里世暂时没关注场上的情况,正低头看手机,二子一挥说他的新队友也很擅长射击游戏,以后可以一起组队,并把他说的人推给了他。 顶着小羊头像的人给她发了个微笑的颜文字:【你好,我是冰织羊^ ^】 头像很可爱,打招呼的语气也相当温和礼貌,但和他一起进入游戏后绘里世就发现,他打游戏的风格和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如果要形容,那就是凶残的绞肉机和精密的刽子手的结合。 游戏屏幕里血花四溅,她心生不忍地滑动摇杆,不去看匹配对手的惨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他们今晚不会做被羊生吃的噩梦。 为了跟上他的节奏,她不得不也加快了操作,操纵屏幕里的人物追上他。 草丛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让他警觉地调转视角,呈现在屏幕里便是人物微微侧头,确认是队友后才稍稍放松了戒备的姿态,再次上膛瞄准,转身与她后背相抵。 队伍频道弹出一个系统默认的笑脸:【你很厉害。】 【elysium1226:谢谢。】 【elysium1226:你也很厉害,感觉已经是职业电竞选手的水平了。】 很久没有进行这么高强度的游戏操作,一局下来手指难免酸涩,她停下来活动掌指,抬头就看到场上凪诚士郎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另一个人起了冲突。 正巧看到凪诚士郎被过掉后重重地摔倒在了草皮上的那一幕,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匆匆拒绝掉了冰织羊新一局的组队邀请,向他说明自己这边有事要处理后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没想到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矮子身体机能竟然会这么强,凪诚士郎倒在地上,没有衣物阻隔的手臂重重摩擦过粗糙的草皮,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他低头看了眼被磨得通红的肘弯,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清罗刃回身射门,足球撞入球网,落地骨碌碌转动了几圈。 他冲凪诚士郎做了个挑衅的手势:“你,出局了。” 真是,莫名其妙。 “还没完呢。”凪诚士郎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你……” “凪,怎么回事?” 头顶响起的担忧询问让他浑身缭绕的低气压刹那间骤然消失,他眨了眨眼睛,里面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仰起脸来可怜兮兮地冲她哼哼唧唧:“……好痛。” 绘里世半蹲下来检查他的手臂,确认没有挫伤破皮后就明白他只是在对自己撒娇,但这间训练室的确是他事先预约的,他会觉得委屈也无可厚非。 本来想起身去和闯入者交涉,却被凪诚士郎抱住了腰埋进了颈窝里,她无奈,只好举手出声示意:“不好意思,没记错的话这间训练室是凪预约的,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吗?” 好烦—— 如同跳舞一般把足球灵巧轻快地在双脚间传递的清罗刃不耐烦了起来,抬脚踩住了它,心想这里哪来的女生。 他回头。 仿佛扑面遭遇强光,那张漂亮到可以摄人心魄一般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一瞬间让他忘记了所有言语,只觉跌入了一汪浩瀚深静的海洋里,想要避退却挣扎不得。 “你……” 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像是网络上本来张牙舞爪但在看到猫条后眼神瞬间变得清澈起来的猫咪,他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局促地问:“……你是谁?” 第99章 你长得好像我未来女朋友 绘里世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就又探进来了一个脑袋:“喂,清罗,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这边是别人预约的,我们的训练室在隔壁哟。” 日不见爱基走过来,弯腰揽住了清罗刃的肩膀,作势要把他带走,但清罗刃的肩膀顺着他的力道偏转了一下,双脚却依然纹丝不动,固执地站在原地等待绘里世的回答。 “相叶绘里世。”绘里世拍拍凪诚士郎,示意他放开自己,站起身来,“现在算是蓝色监狱的数据分析助理。” “这样啊,抱歉抱歉,我们清罗冒冒失失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日不见爱基笑得灿烂,弯腰捡起地上滚落的足球在手里颠了两下,“球还给你们——” 下一秒他就沉下了脸,把球抛起到半空中飞起一脚,快稳准地踢向了对面的绘里世和还没站起来的凪诚士郎:“——是骗人的。” 没预料到他的举动,但这种把戏也不至于会给绘里世造成麻烦,她仰面下腰,用丝毫不逊于日不见爱基的力道将球踢回,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饶有兴致地盯住了他探出唇齿外的分叉舌尖。 “凪,看到了吗。”觉得自己发现了蓝色监狱里真正的潮人,绘里世一边心想他大概会和蚁生十兵卫很有共同语言一边很没见识地偏头和凪诚士郎小声咬耳朵感叹,“分叉舌诶,看起来好疼的样子。” “嗯……” 从小到大都与时尚这件事没什么缘分的凪诚士郎点头。 看这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没有被他吓到,日不见爱基有点没劲儿地耸了耸肩,在心里琢磨着还能做点什么恶作剧,脑袋却和场外飞来的另一颗足球撞在了一起。 “只会去纠缠杂鱼。” 显然和他隶属于同一支队伍的两个人出现在了门边,出声的人有张池面得很有攻击性的脸,明晰锐利的五官轮廓第一眼会给人薄凉而难以接近的印象,但弯起带笑的眼尾和眼下的坠泪痣又柔和了这种感觉。 毫无疑问是大帅哥,如果能不张嘴就更好了:“是不成器的表现哦。” 凪诚士郎眯了眯眼睛。 另一个人则单手撑在门框上,精心凹了个如同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登场时的姿势,见绘里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又索性直接走到了她面前,毫无边界感地凑了上来。 女孩精致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找不出半点瑕疵,发丝上散发的香气也很让人着迷,乙夜影汰又一次体会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你看起来很眼熟。” “……” 绘里世突然产生了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话是:“我们一定是在梦里见过。” 绘里世陷入了沉思。 虽然从来不觉得异性的青睐是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勋章,但回想最近向她告白的人似乎都是这种轻浮的花花公子类型,她还是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忍不住想摸摸脸心想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像容易恋爱脑上头的傻白甜吗? 乙夜影汰还在深情款款地继续表演,情真意切道:“……你长得好像我未来女朋友。” 他未来女朋友长什么样子绘里世不清楚,但她确定他如果再往前凑的话,她绝对会让他变成未来受害人。 “啪”的一下,乙夜影汰伸出的想要挑起绘里世下颌的手被凪诚士郎拍开了,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冷淡:“离绘里远点。” 他对这帮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不良感的家伙本能地心生抗拒和排斥,把绘里世拉到自己身后侧身挡住了她。 乌旅人的目光从他紧紧扣着绘里世手腕的手上转过,因为本来看起来懒洋洋慢吞吞的他陡然展露出的强势姿态而感到有趣地勾起了唇角,笑意加深,再开口时换上了一副息事宁人的口吻:“生气了吗?那真不好意思啊,我的队友都是些奇怪的人,抱歉啦,白毛。” 咦,是生气了吗? 绘里世抬头看了眼凪诚士郎,果然从他那张缺乏表情变化的童颜上看到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阴沉,回手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摇了摇,这才又看向疑似不良少年的这几个人:“既然已经弄清了情况,能请你们离开了吗?” 乙夜影汰绝不会在命中注定的美少女面前这么轻易地放弃:“和我约会吧!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我会死掉的。” “走开!” 事实证明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凪诚士郎终于炸毛了:“来和我踢球,你们这群不良,输了的话就给我滚开。” 初中时有绘里世在,白宝又是优等生聚集的名校,他基本上没怎么和这种类型的人打过交道,即使生气也显得笨嘴拙舌的。 绘里世都对他心生怜爱了,对付不良少年果然还是得她亲自出马才行。 但乌旅人没有给她发挥的空间,及时微笑着半强迫地把乙夜影汰拽了回去:“好了,表达心意也要注意不要给人造成困扰啊。” 不同于先前和凪诚士郎说话时的轻慢佻达,他向绘里世致歉时的语气倒是颇为彬彬有礼:“抱歉,打扰你们了。要夺敌决战的话,我们随时恭候。” 被他半推半拖着带离训练室的乙夜影汰不情不愿,双脚扒在地上不住扑腾一步三回头地提出严正抗议:“你不能阻止我奔向幸福,每天在这鬼地方睁眼闭眼都是男人会让我的生命力消失的。” “那你的幸福未免也太多了。”作为给他的生命造成了重创的罪魁祸首的乌旅人吐槽,“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哈?” 有绘里世在根本没注意到凪诚士郎的乙夜影汰不可思议地问:“那个白毛除了个子高点之外有这么可怕吗?” “我说的可不是他。” 乌旅人摇头,心想如果乙夜真的是忍者的话那他的警觉性也太低了,嘛,不过他对好看女孩子抗性是比较低就是了,放在战国时代一定会被野外的美艳妖怪吃掉。 他想起绘里世笑眯眯的神情。 说起来真的是张完美契合男高中生对初恋幻想的脸,可在她垂落的睫羽眨动的间隙,他分明看到了她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冷意。 如同镶嵌在眼眶里的两汪皇家蓝宝石,切面尖锐深刻,逆光折射开冰冷凛冽的光彩。 她袖手而立,指尖纤长,莹润得近乎透明,但不知为何,乌旅人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能想象出这双手握紧刀剑的样子。 “清罗,你怎么了?” 日不见爱基这时候才注意到清罗刃一直没有说话。 “……没什么。” 清罗刃闷闷地摇了摇头,正忙着努力收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心脏一片片粘好。 因为他发现绘里世站起来比他高了快半头。 -- 原本兔兔在漫画里被不良少年众狠狠地美式霸凌了,但乌哥被投票说是很绅士的人所以感觉有妹在态度会更温和一些。 妹:什么不良少年?手快全打了。 第100章 sorry,but 观前说明:凪外传关于和乌队的4v4夺敌战也没更新完,虽然nagi表现得很担心千切的腿但结合后续剧情问题应该不大,所以按没有大碍写了。 -- 「……虽然很感谢你担心我,但这并不是你能输的理由。」 「如果总是抱着为别人着想的温柔,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面对球场上凪诚士郎因为担忧他的腿伤而露出的惶急神情,千切豹马对他说出了这样严厉的话,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对此早就做好了觉悟,旁人无需背负任何的心理负担。 ……可果然,还是会害怕。 他从惊悸中猝然惊醒,满身都是冷汗,下意识地弓身去碰右腿,感受到真真实实的触感才松了一口气,隔着衣物用指腹摩挲伤疤缝合的浮凸扭曲的痕迹。 疼痛并不剧烈,只是如小虫啃噬般略微难耐,隐隐有些发胀,情况应该还好。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医务室的床上,床边趴着一个栗金色的脑袋,睡得正熟。 在苍白的灯光映照下,绘里世的面容看起来也有一种光质化的虚幻感,像晨光里一捧莹洁的新雪,仿佛呵气即融。 她微微蹙着眉头,敛落的睫羽浓长如帘,在眼睑下方扫出两弯阴影,那里透出淡淡的青灰色来。 他怔了很久很久,轻轻掀开随起身的动作从身上滑落下去的毯子想要披到她身上,没想到刚一碰到她的肩膀,她的睫毛就颤了颤,跟着睁开了眼睛。 “……唔。” 趴着睡的姿势不太舒服,绘里世醒来只感觉肩颈一阵酸痛,按了两下后颈活动开僵硬的关节,这才看向千切豹马:“你醒啦?” 她睡眼惺忪,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揉掉眼角溢出的一点泪花:“医生说你的腿没什么大碍……” “——你在这里守了很久吗?” 千切豹马的声音和她的重叠在一起。 两个人都愣了愣,最后还是绘里世先笑了一下:“也没有很久,是医生去找绘心先生吵架了,放心不下你,让我在这里守一会儿。” “医生……?” “嗯,虽然无法左右病人的想法,但看到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作为医生还是会生气吧?又没法对你发脾气,所以嘴上说着‘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到底把球员当什么啊,在被家长举报倒闭之前至少把我的工资结算了’气冲冲地去找人了,应该等会儿就会回来。”她弯了弯眼睛,“凪也很担心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么大的表情呢。但他在这儿太占地方,我把他赶回去了。” 她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接过水杯喝了口水润泽发干的喉咙,掌纹贴紧冰凉的杯壁,千切豹马在向她道谢之后陷入了沉默,他感激于他人对自己的关心,但依然不准备对此道歉,同时又禁不住心生好奇,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吗?” “嗯?” 大概是困得厉害,她反应比平时要慢了一拍,第一时间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了不让凪担心你好歹也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呢。” “但是,这是你自己的身体吧。”她又打了个哈欠,语气也随意了许多,“怎么对待是你的自由——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决定,也只有自己能负责,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千切豹马垂下了秀丽的眉眼:“的确……是这样的。” “不过,我确实也不太赞成你对待自己的方式就是了。”总感觉眼前雾蒙蒙的,绘里世揉了两下眼睛,想揉掉眼里积蓄起的水汽,却把眼尾搓得更红了,“把自己当成工具也该有限度,不然会变得遍体鳞伤吧?绘心先生不是总把利己主义挂在嘴边吗,那在我看来,‘善待自己’就是最大的利己主义。” 这个动作莫名让千切豹马想起了他之前投喂过的那只小黑猫,每次它吃饱后或者犯困时就会像这样用爪子抹抹脸,模样乖巧讨喜,但如果靠近就会让它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跑远,想要摸摸抱抱更是可能会被它一爪子挠过来。 ……这么想想,这一点好像也很像。 “只是事急从权罢了,我又不是真的受虐狂。”他屈伸右腿以示自己没事,“不过听起来你似乎不太认同那个蘑菇头的理念,那为什么要来蓝色监狱工作?” “当然是因为缺钱啦。”她答得坦坦荡荡毫不避讳,换了个姿势一手支在床边撑住脸颊,脸颊上的软肉被掌心挤得嘟起来了一块,“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这个国家足球的未来吧。” 缺钱…… 捕捉到她话语中透露出的这一信息量,千切豹马有些意外,但出于礼貌并没有追问,只是淡淡笑道:“真是努力的好孩子啊,相叶。” 绘里世嗤嗤地笑出了声。 “千切是不是不太擅长夸人?”她说,“上次洁进球也是说的好孩子,嘛,但是批评人的时候倒是严厉又很有气场。” 千切豹马感到了些微的窘迫:“这算是指责吗?” “是认可,因为千切是那种更加严于律己的人嘛。对了,突然想起有首歌很适合千切,是《强风吹拂》的ed《reset》。” 她从口袋里摸出无线耳机来,分给他一只,跟着随意地哼了几句:“只要奔跑而出,瞧,就能抓在手中……” 单边耳机里的乐声和女孩宛转如风铃摇动的哼唱交叠,像奔跑时掀起的风拂过面颊,在耳边呢喃诉说。 「觉得不行的时候,就先停下来吧」 「重新审视一下,活成自己的样子」 她困得实在厉害,脑袋一点一点的,强撑着和他说话,但渐渐的已经开始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那句‘我愿意为了我的梦想跑断腿’的话……很了不起……” “……相叶?” 头顶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很辛苦吧……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千切豹马摘掉了她耳朵上挂着的那半边耳机。 好……就再眯,十分钟…… 她迷迷糊糊地想。 睡着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小一些,长发弯弯绕绕地散落在脸颊边,鬼使神差的,千切豹马没有把手收回去,想帮她把碎发拨到耳后。 感觉像拨弄过一帘柔滑的丝绸,从指缝间毫无滞涩地流泻而过,女孩子的头发原来是这么软的吗? 他有些怔愣地想。 他自己就是长发,发质也不差,但手感好像还是不太一样,可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区别,只是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按在了她的发顶上。 掌心被丰厚柔软的发丝填满,如果能摸到那只小黑猫的话,应该也是这种手感吧? 但就在这时候,不久前结束的夺敌决战中凪诚士郎因为担忧自己的腿伤而罕见地露出了惶急之色的脸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如果只是步上洁世一的后尘对他而言其实算不上困扰,大家各凭本事就是了,但现在的前提是凪诚士郎之前还那么担心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猛然停下了动作,触电般缩回了手,内心铺天盖地地涌上对凪诚士郎的愧疚来。 第101章 看你长得帅 绘里世是被医务室里说话的声音吵醒的——算起来也没过去多久——乌旅人和乙夜影汰过来探望千切豹马了。 乌旅人是担心千切豹马的腿伤,而乙夜影汰听说他要过来后死缠烂打地也要跟着,不用想都知道他是为了谁。 进门先是被女孩灯下恬静美好的睡颜实打实地惊艳了一下,乙夜影汰随后灵光一闪,义不容辞地决定肩负起吻醒睡美人的责任,好在被千切豹马和乌旅人合力死死地拦了下来。 一手拽住还在试图往前扑腾的队友的衣领,乌旅人礼貌地向千切豹马点头示意:“你的腿没有大碍吧?” “不是你们故意让我陷入只能过度消耗体力的境地里的吗?”不论如何,受伤的感觉还是不太好,所以千切豹马觉得自己的冷言冷语应该并不过分,“现在再来说这种话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乌旅人不甚在意地回以微笑,“用可以采取的一切手段夺得胜利是一回事,但如果真的要背负你的腿会从此废掉的道德枷锁的话还是会担心的,我们又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可以道歉。” “……算了。” 千切豹马眯起了眼睛,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就像你说的——用可以采取的一切手段夺取胜利,这也是我的态度。如果以后再在球场上遇到,那你们可要小心了。” “作为输家听到这种话,压力还真大啊。” 乌旅人说,也伸出手,轻轻和他击了下掌。 乙夜影汰冷不丁地出声问:“但你的腿真的没事吗?” 他有自己的推理方式:“那她怎么哭了?” 似乎是睡着前刚刚哭过,绘里世眼尾晕开的薄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他觉得哪怕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面对着她这样蹙眉含忧的情态都会心生怜爱。 “有没有可能,我这是困的?” 绘里世慢慢睁开了眼睛,把千切豹马先前搭在她肩膀上的毯子抱在怀里,连脸颊旁那缕总是神气活现地翘着的呆毛都耷拉了下去。 千切豹马柔和了声音:“你回去休息吧,我不要紧。” 这时候医生也折返了回来,刚和绘心甚八吵完一架情绪还不太稳定的他看到乌旅人和乙夜影汰时勃然大怒,嚷嚷着“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吗”毫不客气地把两个人丢了出去,又向绘里世连连道歉说麻烦她了。 绘里世摇头表示没事:“好,那我先回去了——关于之后的强化测试……” “没问题。” 千切豹马向她点了点头,露出的笑容漂亮到有些晃眼。 医生见绘里世脸色不太好,喊住了她塞给了她一瓶维c片,包装上的水果图案让她想起了什么,往瓶盖上倒了两粒递给千切豹马。 见千切豹马不明就里,她笑起来:“是谢礼。” 千切豹马一愣,也想起了那瓶草莓味的维c含片。 更像是糖果的含片在唇齿间被咬碎,舌尖尝到一点清淡的果香和甜味。 柑橘味的。 绘里世出门时被撵出去的乌旅人和乙夜影汰还在门口徘徊,她回头看了一眼医务室紧闭的门,提醒道:“你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待会儿医生会生气的哦。” 乙夜影汰摇头:“我是在等你。” 完全没有被这记直球撩到的绘里世挑眉:“我爸爸说要离染头的男人远一点。” 经常被交往的女孩子夸挑染的发色很酷很特别的乙夜影汰大为震惊,在个人审美和心动对象之间艰难拉锯了一会儿,忍痛问:“……那我把头染回去可以吗?” 绘里世恶劣地歪头:“也不喜欢没有主见的家伙。” 乌旅人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整以暇地补刀:“忍者,放弃吧,相叶小姐的意思大概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考虑你’。” 他看向绘里世:“虽然听千切说了,但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腿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选拔?” 绘里世和他对视了几秒后眨了眨眼睛,竖起食指封住嘴唇,笑眯眯道:“乌君不用想套我的话啦,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想知道之后的对手是谁的话,那就努力先完成组队吧。” 那双明朗若澄空碧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狡黠的神色。 果然,被看穿了啊。 的确抱着套话的心思想要了解之后绘心甚八口中强化训练的对手,乌旅人也知道这位眼镜监督不是会虚张声势的人,他说是世界级球员就一定会请来世界级球员,以他们现在的水平,即使知道了具体名单也不会让胜率提高多少。 只是出于习惯试探了一句的他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眼里漾开清浅的笑影:“会的。” 因为认为眼睛是情绪流露的窗口,所以有观察人类习惯的他习惯和人对视,很多人会表示他的眼神锐利到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讨厌被他看透的感觉,但绘里世和他们的反应都不同,不惊不惧,也不羞怯,坦坦荡荡地回望进他的眼底,瞳仁像两汪清透的镜子,映照出他的脸来。 乌旅人第一次发现,原来和人的视线交汇是一件会让人感觉如芒在背的事,一下一下,刺得他挺直了脊背。 他甚至感到了些微的窘迫,压抑下从心底泛上的古怪感,用更深的笑容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我只是想要套话而已,需要这么一直盯着我看吗?还是说,这是员工规章制度里的禁忌?” “那倒没有。”绘里世听出他的不自在,心想喜欢观察别人的人被盯着看时也会别扭啊,恶趣味发作地顺嘴道,“看你长得帅而已。” 她满脸无辜。 这是实话,虽然之前整天和凪诚士郎还有御影玲王这种级别的美少年朝夕相对,蓝色监狱里也不缺好看的人,但在她的审美里乌旅人依然算得上格外赏心悦目,属于本来就帅得很客观又有氛围感加成的类型。 “……咳。” 没想到会收到这么直白的对自己外貌的认可,乌旅人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多谢夸奖?” 面对她时好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游刃有余,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地回以称赞,但她已经脚步轻快地走掉了。 乙夜影汰幽怨地看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后,猛地伸出两只手作势要掐住他的脖颈:“我要给你喂毒苹果——” 他连忙后退躲开:“这种地方可不是适合谋杀的场所啊。” 第102章 hell模式 和绘里世预料的一样,在和世界明星队的对战中,蓝色监狱可谓全面惨败,但鉴于集训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都还和职业球员有不小的差距,没被踢崩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他队伍有的还没组队完成,外国球员只能暂时被拘在基地里,卢纳有事没事就来她面前转悠,让她自己和绘心甚八都烦不胜烦,后者干脆塞给了她一项新任务。 这对绘里世而言绝对是一项史诗级挑战,如果说蓝色监狱的日常工作是normal模式,进入二轮选拔后因为稍微繁重了一些能达到hard级别,那这项工作毫无疑问就是hell难度。 ——教蜂乐廻学英语。 不知道是她的教学方式有问题还是蜂乐廻天生和英语八字不合,总之两个人在教学过程中都很痛苦,本来以为是来躲清静的绘里世到最后已经心力交瘁,只能无奈叹息,把教材往桌上一推。 听到蜂乐廻又一次把基础单词张冠李戴发音不知道偏到了哪里,一旁把书翻得哗啦啦作响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烦躁的糸师凛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笔,冷冷道:“你到底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对不起……”心生愧疚的蜂乐廻把下巴抵到桌面上,眼珠像做错了事的小狗一般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在我眼里英文字母好像都长一个样子……” 确实感觉到了这一点的绘里世并没有责怪他的打算,如果她真的要找人算账的话那对象也一定是美其名曰“物尽其用”把她丢来当私教的绘心甚八。 ……感觉被充分挖掘利用价值了呢。 还有糸师凛——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有人在口语能和英语母语者无障碍交流的同时读写水平又烂到一塌糊涂? 学英语只是为了能听懂海外球赛的实时解说的糸师凛:“……因为那些没有用。” “真是功利至极的学习态度。” 绘里世评价道,痛定思痛之下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一脸深沉地口出暴言:“干脆直接学脏话好了……反正和外国球员也只有吵架的时候才会有交流嘛……” “也不是不行?”蜂乐廻就着趴着的姿势歪了歪脑袋,因为听不懂也不会说英语而在那帮外国球员面前毫无反驳之力至今还感到有些郁闷,“他们看不起人的样子的确很让人火大啊——” 想起在他面前提起糸师冴、还在赛前嬉皮笑脸地问如果这场比赛赢了能不能让可爱的相叶小姐和他约会、摆明了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那个金毛,糸师凛“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抬眼看了过来。 “用rap来怎么样,很潮吧?”蚁生十兵卫打了个响指,模仿起舞台上的摇滚歌手,“像这样。” 时光青志弱弱地摇头:“骂人不好……” 本来只是随口说了句烂话的绘里世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会认真考虑这个题意,赶紧敲了敲桌面阻止他们继续发散思维,毕竟英语水平已经很烂了,素质不可以再降低了:“快停下——别把洁带坏了啊。” 说是要练听力但其实没打开声音的洁世一听到她提起自己,摘下耳机来抬眼冲她笑了笑,把手边的水杯推给她:“辛苦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对哦。”蜂乐廻丢开了手边的sorryflydaywedonesday,如果不是桌子挡着现在已经扑到了绘里世身边,“绘里世和我们一起去踢球吧——我有看你们和鳄鱼兄弟的比赛,超厉害的!” 自从听到洁世一喊绘里世的名字后他就也开始跟着这么叫了,虽然很自来熟,但绘里世也并不讨厌。 洁世一眉眼微动。 回想起影像里呈现出的,和她平时展现的面貌截然不同的,冷酷而傲慢的姿态,他依然会感觉心脏像是被攫住了一样,由此生出的悸动鼓槌般敲打着胸腔,懵懵懂懂的好感和慕强心理杂糅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细密的蛛网,将他越来越紧地裹覆在其中,但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这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绘里世:“abandon。” 可惜几个体育生大概是都没怎么按部就班背过单词,没人接她这个梗,她只好说:“想踢球请好好去折腾蓝色监狱人系统好吗?毕竟是绘心先生花大价钱改装的,不用白不用。” 她开始收拾桌面上散落的教材:“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是别的队也需要英语教学吗?”洁世一状似无意地问。 “倒也没有,像玲王和凪英语都还不错,有他们就足够了,其他队也或多或少有水平还过得去的人。”绘里世实话实说,“我只用负责你们队。” 毕竟这队口语唯一过得去的糸师凛被一致认为根本没办法交流,又有蜂乐廻这种后进生。 一直看凪诚士郎都是懒懒散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洁世一听到她的话才意识到就算不踢球他也是白宝出身,算得上普世意义上“别人家的孩子”,扣着桌角的手忍不住悄悄紧了紧。 蜂乐廻奇道:“玲王也就算了,但是凪真的会教人吗?他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绘里世问凪诚士郎:“呐,凪会帮我的对吧?” 被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虽然感到了为难且心中陡生出不祥的预感,但凪诚士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就这么简单。 “放在战国时代大概是会在美人计前溃不成军的武将吧,凪。”看透一切的千切豹马事后凉凉地吐槽,“嘛,不过面对她也不奇怪。” 可惜当时的凪诚士郎正沉浸在“我教斩铁英语?真的假的?”的冲击中,并没有察觉到他话语透露出的不对劲儿。 “就当我有对凪诚士郎特攻宝具吧。”面对蜂乐廻的疑问,绘里世是这样回答的,“是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经纪人发消息说给她寄了点东西,填的是公寓的地址,怕一直不签收会丢,她打算回家一趟。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对了……你们平时看时尚杂志吗?” 第103章 有人急了 之前绘里世和黄濑凉太拍摄的杂志终于出版了,有人在社交平台上po了repo,凭借画报质量和摄影师的名气加成被疯转出了圈,只听电话里经纪人的亢奋语气绘里世都能猜到这姐姐昨晚至少开了三瓶香槟。 她不仅登录上了绘里世和黄濑凉太的工作账号以回馈和感谢粉丝的名义抽了波奖,还自掏腰包斥巨资一口气买了百八十本杂志寄给了他们,痛哭流涕地表示第一次去卢浮宫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独属于我的蒙娜丽莎我早已遇见,我家模特这么伟大的脸就应该被收藏进博物馆里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送,都可以送,让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能感受到盛世美颜的光芒普照。 很难让人不担心社畜的精神状态。 绘里世叹气:“姐姐你嗓子哑成这个样子就先别onest kiss了好吗?” 她不知道黄濑凉太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没有很感动,因为工作号一直都是经纪人负责运营,对自己在网络上飙升的热度也没有什么实感:“我可以挂二手平台卖掉吗?” “求你了,千万别——”醉醺醺的经纪人理智回笼,痛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还指望你以后还能和那个龟毛摄影师有合作的机会呢。” “……哦。” 不能卖掉,放家里又占地方,干脆都送出去好了。 杂志整本都是铜版彩印,入手颇为沉重,绘里世翻了几页,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摄影师的脾气很烂,但水平确实摆在那里,连她都有些画报里的自己了,朦胧流离的光影里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梦幻感。 凪诚士郎自认为没什么审美水平,看不出摄影师在色彩和构图上的巧思,选择性忽视了和绘里世同框的黄濑凉太,专心欣赏:“绮丽な……” 绸纱长裙的长裙摆流水般婉约地流淌在阶梯上,少女托腮眺望远方,姿态天真烂漫,神情中却透出隐约的哀伤和落寞来,即使知道只是画面表现,他依然感觉心上像是轻飘飘地落下了一片羽毛,忍不住把手指覆上纸页,想要抚平她眉宇间蹙起的浅浅痕迹。 然而翻过下一张,他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那个染成黑毛的黄毛亲了绘里世。 虽然只是额头,但她微微踮着脚尖,睫羽低垂,只是半边侧脸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羞怯和幸福,他还是第一次在绘里脸上看到这种羞涩的表情,简直就像他玩过的galgame里坠入爱河的女主角一样,是漂亮到会让人移不开眼没错,如果不是第三人称就更好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 绘里世并没有接收到他内心的风起云涌,和他一起头碰头地欣赏了一会儿,从观赏性的角度向他询问评价。 “嗯……”凪诚士郎点头又摇头,感觉嘴巴里像在嚼柠檬片,“但是,kiss?” “是借位啦。”绘里世不以为意,“而且只是额头而已……干嘛这个表情?模特为了画面表现做出的牺牲可比这夸张多了。” 她指的是反季节拍摄外景或者被迫穿奇形怪状的时尚衣服的体验,但凪诚士郎完全理解歪了。 天呐——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他的心里堪称惊涛骇浪,不可置信地这样想道——只是kiss还不够吗,他们还想让绘里做什么?职业球员的薪金够不够解约费的? 急的人绝不只有凪诚士郎一个。 御影玲王不是第一次见她穿这种夸张繁复的欧风蓬蓬裙,但学园祭毕竟和专业摄影师的镜头不能相提并论,盛装的少女看起来有种让人迷惘的美丽,她与对面的人掌心相抵,裙摆定格在旋开的瞬间,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白宝双子星思想同频,都很想把黄濑凉太的脸从画面里抠下来。 “绘里世跳舞还是我教的呢……” 他语带酸涩地小声呢喃了一句。 “是哦。”绘里世点头,“玲王是个好老师,多亏了你拍摄才能这么顺利。”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请你当我的舞伴吗?”他笑了,“就当让我验收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我是第一次当老师嘛。” “再说吧。”绘里世托住两颊,有点想象不出自己在什么场合下才能有机会和御影玲王当舞伴,“感觉玲王应该不会缺舞伴诶。” “——公主殿下?” 御影玲王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耳畔便插进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尽管这段时间和他组队以来对他的恶感稍有减退,但这也不代表他会喜欢看他往绘里世身边凑。 可惜士道龙圣从来都不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人,对御影玲王瞬间变得阴沉下去的脸色视若无睹,只是站在绘里世身后弯下腰低头看坐着的她,四目相对间挑眉露出佻达的笑脸。 他说话时习惯压低声音,尾音却又带着轻飘飘的上扬,让这个咬在唇齿间的称呼显得暧昧异常,仿佛亲昵的喁喁耳语:“非常美丽。” “谢谢。” 绘里世礼貌地回以微笑,随手抽了垫在底下的另一本递给他,士道龙圣有些意外,但还是收了下来,轻笑道:“我好像越来越中意你了。” 就像隔着玻璃展柜的宝石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进去都会有瑰丽莫测的华彩呈现,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碎那层冰冷坚硬的隔阂,将那份光彩据为己有。 “就算绘里世是公主,”御影玲王冷哼了一声,“和你这蟑螂须恶魔又有什么关系?” 士道龙圣以惊人的直觉直击要害地反唇相讥:“那你是觉得,作为王子的你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咯?” “你——” “你们,不许吵架。”绘里世摇头打断眼见就要掐起来的两个人,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 “别走啊!” 五十岚栗梦急不可耐地出声挽留她:“再待一会儿吧。” 因为绘里世的制止而暂时偃旗息鼓的两个人瞬间转移了目标,御影玲王冷冰冰的脸和士道龙圣似笑非笑的目光同时转向五十岚栗梦,让后者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天地可鉴——如果需要的话他很乐意当场赌咒发誓——他对绘里世没有也不敢有半点心思,他真的只是觉得有她在的话能让他在这只队伍里待的更舒服一些。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士道龙圣是只无法用常理来预测管束的疯狗,御影玲王则是血统优越教养良好的牧羊犬,两者无论如何都无法相容,被夹在其中的他就是只无辜受牵连的土狗,一不小心就会被战火波及,而只有绘里世能管住他们两个。 但就算是他也知道把这些话说出来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绘里世,希望她能心生恻隐之心。 可惜绘里世还是无视掉了他,士道龙圣的视线从她的背影上收回来,转回到五十岚栗梦的身上,亲切地拍了拍他手感的确很像栗子的脑袋。 五十岚栗梦决定自己今晚一定要睁着眼睡觉。 第104章 新的风暴 绘里世急匆匆离开是因为绘心甚八找她,对方破天荒地称赞了她的画报,但在她听来完全就是无事献殷勤,顿时心生警惕。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话是:“你在娱乐圈有人脉吗?” 绘里世:“怎么,你终于要转职当pd了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绘心甚八一边说话一边把速食拉面的酱料包搅开,声音里没有半点的情绪起伏,“是关系到蓝色监狱的后续计划。” 绘里世觉得在局势尚且不明朗的前提下考虑后续计划好像有点太着急了些,而且…… “商业直播?” 她不明白绘心甚八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方案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从来都不会考虑对足球无益的事的人呢。” “理论上是这样,可惜jfu那边尽是些愚昧又短视的家伙。他们迫切地需要蓝色监狱这个项目能够变现。”绘心甚八把一沓装订好的打印纸推给她,“不过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蓝色监狱,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绘里世谨慎地确认了他没有把泡面汤滴到纸页上后才拿起来翻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把拿在手上的笔顶在掌指间转了几圈。 “虽然看起来是相当美好的前景不错,但比起更广阔的舞台,现在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应该是怎么保住项目吧?”她耸了耸肩,“你就这么肯定他们能踢赢u-20国家队?” “无论结果如何,对蓝色监狱而言都是一个好的起点。”绘心甚八轻飘飘地予以反问,“何况一路走来,你不是也把他们的进步看在眼里了吗?” “我向来对风险投资项目敬谢不敏。”她用笔尾抵住了太阳穴,“就算训练很有效果,但他们提高的也只是作为前锋的能力啊。” “这就是第三轮选拔的内容,测评位置的适应性测试。” 三周的时间拉起一支能和u-20国青队——其中还多了糸师冴这样的天才中场——分庭抗礼的球队,绘里世心想之后绘心甚八安排的训练一定会非常恐怖。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我干嘛这么真情实感地担心啊……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只是签到一期结束吗,之后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了嘛。” “别这样。”绘心甚八露出一个标准假笑,“好歹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还在我手里。” “干什么,威胁我啊?”绘里世哼哼,“玲王又不用我担心,凪不踢球回去继续上学咯。” 绘心甚八淡定自若地递上了一张银行卡:“辛苦了。” 绘里世:行吧。 按照直播综艺节目的思路来运营蓝色监狱肯定是行不通的,梦想苦难兄弟情这些对于粉丝而言堪称氪金上头的催化剂的东西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相互吞噬彼此倾轧才是常态,如果卖着卖着真相暴露的话……绘心甚八会被寄花圈的吧? 她在办公室里对着企划案敲敲打打时,第二轮选拔也渐渐步入了尾声。 绘心甚八划动光幕,在no.2的位置上填上了士道龙圣的名字。 感到意外也好,无法接受也好,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最终突破二轮选拔的,是被他征召至中央大厅的七队三十五人。 “好了好了,现在都给我冷静下来,各位才能的原石们。” 他在大屏幕上出声制止了士道龙圣将要挑起的争端:“现在对你们来说,还是先收起去担心落败的人的余裕吧,因为啊——” 他的语气急转直下,透出分明的冷硬而严苛的意味来:“你们的足球生涯,很快就要和蓝色监狱一起变成毫无价值的垃圾被消灭殆尽了。” 听起来像是危言耸听的话语,但这绝非是在开玩笑。 “哦,差点忘了跟你们说句辛苦了。和世界明星队的对战,毫无疑问是惨痛的败北,但这其中的意义之后再讨论。”又往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以确保他们能从突破选拔的喜悦中彻底冷静下来,他用两指撑住下颌,“总而言之,足球界的那帮大人物无论如何都想立刻摧毁这个项目,所以我反过来向他们下达了挑战状。这么说你们差不多就能理解事态的严重性了吧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就给我听好了:三周后的下一轮选拔,将是关乎蓝色监狱生死存亡的一战。” “——u20国青队对战蓝色监狱11人的特别比赛,只要赢得这场战斗,你们就能取代他们。” 如同烧热的石子跌入冷水,本来有些冷却的氛围因为他的这句话而重新变得沸腾了起来,洁世一仰头看向绘心甚八,一时间因为他向自己展示出的那光辉宏大的未来而有些头晕目眩。 即使是糸师冴这种级别的对手也无法再让他心生恐惧,此时他心里跃动着的,只有想要通过这场比赛让自己的人生焕然一新的狂热的渴望。 “……至于有关球队的组建,则是围绕我接下来喊到名字的这六个人,他们是我经过综合考量之后选出的top6。考虑到时间紧迫,这样放手一搏是最合适的做法。” 丝毫不在乎他们对这一做法是否太过乱来的讨论,绘心甚八轻描淡写地开始点名:“那么,首先是no.1,糸师凛。” 并不关心所谓蓝色监狱的未来,糸师凛对这场比赛燃起热情的唯一理由只有对面的对手是糸师冴。 no.2士道龙圣,no.3乌旅人,no.4乙夜影汰,no.5雪宫剑优——埋头工作的绘里世拨冗抬头看了眼监控器,结合工作中获得的数据,她对这个排名并没有感到意外。 能在和世界明星队的对战中进球,糸师凛和士道龙圣的实力无需赘述,乌旅人在来蓝色监狱之前好像就已经是俱乐部的青训队成员,虽然满嘴奇怪的话行为也很……但乙夜影汰的球技确实很全面。 雪宫剑优算是她最不熟悉的人,但他后来被选进了乌旅人的队伍,她也算是和他说上了几句话,知道了他也是兼职平面模特并且还是摄影师的粉丝,所以把杂志也送了他一本……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温和礼貌,但她总感觉他的实际性格要更强硬一些。 以及最后的no.6,凪诚士郎。 人群中的白发少年对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人而感到了些微的意外,但也没有因此而受宠若惊,顶着齐刷刷向自己看来的视线平静地踏前一步越众而出:“哦。” 至此,「蓝色监狱」二轮选拔突破完毕。 毁灭的影子如同群鸦般在建筑的上空盘旋不去,但即将步入风暴的英雄们,不必因畏怯它的阴翳而裹足不前,因为在最深的黑暗过后,将是黎明的到来。 第105章 top6的取向狙击 “将no.6按照排名每两人一组,分为a、b、c三个等级,划分成三个队伍,余下的二十九人想要加入哪支队伍可以随意选择并提出申请,每次再随机选择三人加入队伍中,组成五人小队两两比赛。” ——为什么绘心甚八说完之后还要绘里世把赛制安排重复一遍?因为乙夜影汰说他听不懂,一定要绘里世讲给他听。 和绘心甚八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发言不同,绘里世完全就是在没有灵魂地念台词,不过区别于面对绘心甚八时的爱搭不理,乙夜影汰很给她面子,但他一直在锲而不舍地问她能不能穿拉拉队服在场外给他加油。 他努力睁大眼睛,一脸认真:“求你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绘里世拿笔记本隔到两人之间,皮笑肉不笑:“梦里什么都有呢,乙夜君。” 她真诚地给出建议:“喜欢拉拉队服的话,你可以自己穿。” “这样要踢好多场啊……”已经开始觉得麻烦的凪诚士郎歪头靠到绘里世身上,“好麻烦。”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如果被没能进top6的人听到可能会被打的哦。”绘里世捏捏他的脸颊肉,“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乙夜影汰凑到凪诚士郎身边,伸手戳戳他:“喂你小子,上辈子是作为奥特曼拯救了银河系吗?” “唔诶……?” “如果有这么漂亮的青梅的话,就算是花上这辈子全部的运气也值得啊!”乙夜影汰感叹,“有穿着拉拉队服的美少女加油,上演一万次帽子戏法肯定也会有余力吧。” “没有哦。” 凪诚士郎摇头:“绘里之前其实很少来看我和玲王踢球,她对足球不太感兴趣。” 至于拉拉队服什么的……嗯,大概就像她说的,只有在梦里才会有吧。 “你视线游移了,白毛小哥。”在某些方面格外敏锐的乙夜影汰捕捉到了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果然你也很想看吧——随着身体的律动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青春美好的身体线条超棒的诶,拉拉队服就是正义。” “你前几天还说冬天是很好的季节,因为女孩子们都把自己裹在毛茸茸的围巾外套里很可爱,真是轻浮的家伙啊。”抱臂而立的乌旅人轻笑,“总是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会让人忽视掉真心的。” “对女孩子,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乙夜影汰斩钉截铁,“嘛不过虽然冬天确实很好,但还是更喜欢夏天,因为泳装才是拉拉队服之上的最大正义。” “你的取向还真是浅薄。”乌旅人吐槽,“看人最重要的得是心灵吧——顺带一提,比起泳装我其实更喜欢浴衣。” 其实他没有特别的取向趋好,但是谈论这样的话题更容易拉近距离,为了之后的适应性测试,他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不过如果是她,大概是那种人们常说的披麻袋都好看的类型。 脑海中顺理成章地浮现出了这个念头,现在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某种危险的预兆。 “我也同样。”雪宫剑优点头附和,“那种古典美丽和烟火大会的氛围很相衬呢。” “烟火的光彩与着物的花纹交相辉映的确很美丽。” 乌旅人和雪宫剑优都以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对方,三秒钟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齐刷刷扭头看向士道龙圣。 擅长科目其实是美术、如果不踢球的理想职业是艺术家的士道龙圣看着两人略显怪异的神情挑起了眉梢:“怎么?” “出乎意料的选择啊。”乌旅人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彻头彻尾的肉食派。” 怎么说呢,听他说这种话有种点进r18漫画网站结果跳出来的弹窗是蒙娜丽莎的感觉。 “我只是从来不拒绝美丽。”士道龙圣耸了耸肩,“泳装能直观地让人感受到人体的生命力量,所以也不错……小凛你是泳装派吗?” 糸师凛觉得这个话题真是无聊透了:“再这么叫我我就把你的脖子拧断,蟑螂触角怪。” “反应过度很难不让人以为你是害羞了,no.1。”乌旅人一针见血,“原来你是谈论喜欢的类型会不好意思的人吗?” “……连你一起揍,刺头男。” 有人和他一起被不良少年包围让凪诚士郎略有点开心,但这并没有让他逃脱他们的魔爪。 “你有见过相叶小姐穿浴衣吗?” 乙夜影汰问。 ——其实算不上有。 绘里世和他都不是会热衷参加夏日祭这种活动的人,有时间宁可宅在家打游戏,不过她在杂志封面里有穿过,白藤色印染牵牛花纹样,长发盘起,在祭典的摊位间回头望向镜头,看起来就像恋爱游戏的cg一样,而且没有碍眼的人。 但要承认这件事的话,作为竹马身份不是会显得很失败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反问,“绝对不会给你看的。” “哇你这个表情是在炫耀吧?真让人火大!”乙夜影汰勾住他的脖子使劲儿把他往下压。 男生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拉近。 “好了好了。”雪宫剑优眼见自己的新队友已经被压出了米菲兔脸,笑着出声打圆场,指了指面前重新亮起的大屏,“看起来是要我们自己分配宿舍呢。” “两间三人房?看来只能三对三分了啊。” 糸师凛一点儿都不想和这帮人当室友,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我自己一间,你们五个住一间。” 不出意外地被剩下的五个人众口一词地驳回了。 凪诚士郎终于费劲儿把乙夜影汰从身上扒了下去,默默移动到在场看起来唯一比较像正常人的雪宫剑优身旁:“用石头剪刀布来分组好了。” “只是猜拳怎么够意思。”士道龙圣提出异议,“输了的人睡外面才对。” 凪诚士郎掉头往外走:“……我去绘里房间睡。” 乙夜影汰:“那我也去。” 凪诚士郎:? “你给我回来。”乌旅人上手把乙夜影汰给薅了回来,义正辞严地教育他,“白毛小哥也就算了,你去的话肯定会被打死的。” 雪宫剑优也拦住了凪诚士郎:“就算再熟,相叶小姐好歹也是女孩子吧。这样太失礼了,凪君。” 被挟制住了命运后脖颈的凪诚士郎迷茫地歪了歪脑袋。 “阿嚏——” 过来提醒余下的人不要忘记投票正巧碰到饭点于是顺便拼了个桌的绘里世侧过头,用手肘挡着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千切豹马担忧地问了一句,瞥了眼她餐盘里简单的员工餐,相当自然地把面前还没碰过的炸虾拨给了她。 “没有。”绘里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自信,皱皱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是有人在背后诋毁我——啊,谢谢。” “也许是想念也说不定?” 千切豹马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洁世一。 因为担心突然给她夹菜会不会有些冒昧而犹豫不决错失了先机的后者突然有种被看穿心思的感觉,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为了掩饰窘迫而小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一手撑着侧脸,千切豹马笑了一声,心情多少放晴了些:“秘密。” 第106章 不可分享的宝物 “这段时间我让你担心了吧?” 投票箱前,御影玲王长舒了一口气,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透着歉意的笑。 他倚墙而立,微微低头看向站在他对面的绘里世,后者眨了眨眼睛,颊边浮现出一弯浅浅的笑涡。 确认了心意之后,无论她怎么样的表情都觉得可爱到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更何况是现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样子,被五十岚栗梦形容为“靠近就会被割伤”的锋利气场柔和软化,变成像裹了一层棉花一般的轻柔和缓:“现在想想,一直以来我和凪的足球,大概是存在问题的——世界杯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到手的东西。” “是哦……”绘里世点头,“不然玲王也不会把这个当成目标嘛。” 他的唇角难以自抑地又上扬了几分,随即又落下去,语气中跟着添上了落寞:“只是接到我的传球再射门的话,凪这样的天才会觉得无趣吧。亏我当初还说过要带他过上比打游戏更有趣的人生。” 他顿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板起脸来佯装愠怒:“喂喂,露出了‘啊足球真的能比打游戏有意思吗’的表情哦,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多少也在我面前遮掩一下啊。” “啊,抱歉……” 御影玲王没忍住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手感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残余的一点点婴儿肥在他的指腹下被挤得嘟了起来,剔透的肌肤泛着仿佛敷过粉的浅淡粉晕,她初中时或者更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脸颊肉会比现在更明显一些吧? 想要多了解、想要再靠近,“喜欢”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绘里世自知理亏,过了几秒后才偏头躲开。 “凪应该是比我更早意识到了这件事,那时候才会选择洁。”他的手从她的脸颊旁滑落下去,拨弄过她鬓边的那缕发丝,“他眼中所看到的光景已经和我截然不同了,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他已经可以平静而坦然地承认这一事实——反正他更糟糕的样子她也都见过了。 “不是这样的。” 但是绘里世说。 她抬起头来看他,瞳仁明净如洗,即使从小到大他见过的所有足够被收藏进博物馆里的宝石的光华叠加起来,都不会比得上这双眼睛的光彩夺目,哪怕是身为这个国家最顶尖的商人的独生子,他也无法估量它的价值。 是星球之外的另一片海洋,倒映着星河的华彩,粼粼闪光。 “……凪眼中所注视的光景,一直都是玲王你给他描绘的未来。你们依然分享着同一个梦想。” 她的语气轻柔而笃定:“在还没有来到蓝色监狱前,他就很认真地考虑过要怎么才能拿到w杯,虽然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让你拿钱去贿赂裁判——”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声:“不过你应该也明白,照凪那种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的性格,关心那么遥远的未来对他而言已经很难得了。” 御影玲王一时有些怔愣:“但是……” “我差不多也理解你们之间的分歧了,凪觉得只要最后能在世界杯的赛场上并肩作战,即使短暂分开也没关系。但是玲王很在意这件事吧?” 她伸出一只手,点住了他的心口:“既然这样,那就好好说清楚啊,嘴长在身上得用来说话才行啊?不然的话凪还一直等着和你一起实现梦想呢。” “……” 御影玲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只是因为心事被戳中,还因为害怕被她发现突然变快的心跳,悄悄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绘里世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肢体动作,突然又叹了口气:“不过不张嘴这一点确实是凪问题更大啦……但他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关于这一点,我们俩应该都要负责任?” 御影玲王终于笑出了声:“因为是凪啊。” “……嗯。”她轻声应道,“我也就算了,毕竟当初答应了叔叔阿姨,但是玲王一直迁就着凪,偶尔会觉得辛苦吗?” “会有瓶盖那么多的一点点。”他认真地想了想,“相比起来,幸运和满足感有满满当当的饮料罐那么多。” 他垂下眼睛,睫羽掩映下眸光温柔:“——所谓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绘里世楞了几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掐住他的脸左右摇晃了几下:“这不是很会说话吗?跟我说有什么用,去找凪说清楚啊——我绝对不会做你们俩之间的传话筒的。” “不……男生之间说这种话会显得很奇怪吧?总感觉像在演动画一样。” 自认为热血漫中的人物那样慷慨激昂地用友情和羁绊来解决一切麻烦的方式放在现实里是行不通的,也受到难以直接剖白内心的东亚教育方式的影响,御影玲王小声反驳,但见女孩已经瞪起了漂亮的眼睛,只好紧急改口:“我知道啦……但是,要等适应性测试之后,毕竟这段日子里,我也不是毫无长进,给我个让你和凪大吃一惊的机会啊。” “我现在就已经很吃惊了。”她说,“玲王,你是在撒娇吗?” “……是。” 虽然很不擅长,但御影玲王还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眉眼一弯:“——偶尔也别对我这么严厉啊,稍微纵容我一次好不好,绘里世?” “……有吗?” 绘里世短暂地陷入了自我怀疑,换来御影玲王的点头:“特别是和对凪比起来。” “你和那只电波系外星生物比什么。”绘里世觉得今天他有点奇怪,“找点普通人类作为对照啦。” “是、是。” “那——之后要好好说清楚?” 他乖乖点头:“嗯。” ——依然分享着同样的梦想吗? 紫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漾开阴晦不明的深色,他端丽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笑意如水中丝丝缕缕晕散的墨迹般淡去,变得不真切起来。 如果是凪,再昂贵的事物与之分享也无妨,但就算是这样,某颗绝世稀有的宝石一定也绝无可能包含在其中。 他确信,凪诚士郎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第107章 谁问你了 如果负责适应性测试分组的人是绘里世,那她肯定不会把糸师凛和士道龙圣分到一组,事实也证明了,这本来就不是个好选择。 明明前一秒还是共同夺取了比赛胜利的队友,下一秒就一言不合地伴随着对彼此的垃圾话攻击大打出手——绘里世发现士道龙圣这人真的很喜欢跳起高抬腿下劈人的脑袋,这样搞不好真的会出人命的,她可不希望供职的项目出现凶杀事件,像她就很有分寸。 还有糸师凛,虽然长了张压迫力十足的脸,但打架水平以她的基准来看根本就只有幼儿园层次,菜成这样就不要学不良少年了。 “抬头。” 把两个刺头扭送到医务室后,为了防止他们再打起来,绘里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往旁边一坐。 又看到士道龙圣时医生字面意义上地怒发冲冠,气急败坏地嚷嚷怎么又是你,我给你办个月卡算了。 被点名批评的人一脸不以为意,被念叨得烦了还说医生你很啰嗦啊,把医生气得差点当场红温,绘里世心想医生真是个辛苦的职业,站起身来接过他手里的药油和棉签:“我来吧。” 她可没有什么医德可言,上手就掐住了他的下颌把他的脸强制扳向自己,面无表情地用棉签蘸了药油在他脸上的淤青上使劲儿涂抹开来。 不同于面对医生时的不配合,士道龙圣在她面前表现得格外乖顺,顺着她的力道轻轻侧过脸,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她脸上。 直白炽烈到仿佛能让人感受到灼热的温度的目光让绘里世产生了种自己被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盯上的错觉,虽然不至于害怕,但这也不代表她愿意被这样盯着,冷冷淡淡地问:“怎么,还想挨打吗?” “行啊。” 士道龙圣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和你打比对着凛凛有意思多了——那家伙根本就是小孩子啊。” 被他用这样轻佻的语气评价了的糸师凛本就阴云密布的脸这下更是黑得彻底,杀气腾腾地看向他:“你说什么,触角害虫?” “我说的不对吗?”士道龙圣回以挑衅的微笑,“不管是心智还是使用身体的方式都还停留在学龄前阶段呢。” 糸师凛瞬间炸毛,绘里世翻了个白眼,头都没回地接住了他从背后挥过来的拳头,反手把他摔回到座位上,公事公办地警告道:“你不要给我惹麻烦——虽然五河君说话不讨喜,但你的确应该把力气放在球场上。” 被那看似纤细的手腕拨转回原地,糸师凛先是摔得有些懵,回过神来后咬紧了牙关:“……你在命令谁?” “你啊。” 她随意地回答,回头看向像只被激怒后凶巴巴地呲牙哈气的猫一般神情阴鸷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糸师凛看到她的瞳孔是清澄透彻的蓝,没有半分殊色。 “喂,我的姓是士道哦,你可不能弄混了——” 不满她的注意力转到了糸师凛身上,士道龙圣“啧”了一声,仗着坐姿环住了她的腰把她带向自己——虽然下一秒就被她抬腿屈膝顶住了小腹狠狠一撞被迫卸了力——疼得轻轻吸了口气:“嘶……下手真狠。” “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绘里世平静地低头和他对视,从口袋里摸出了枚黑色的金属项圈。 士道龙圣微微变色:“这种东西可不适合在公共场合拿出来吧,小姐?” “……” 绘里世把项圈扣在了他的脖颈上,顺着摸索隐藏在内侧的暗扣,伴随着“咔哒”一声将其扣紧卡死:“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出去,防暴乱用的电击颈圈而已,虽然不想采用这种非常规手段,绘心先生认为这会让你更加可控一些。” “就凭这种玩意?”士道龙圣轻蔑地嗤笑,“不觉得你自己来会更有效吗?” 绘里世想我又不是皮卡丘。 士道龙圣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肤色和体型的差距让她的手看起来就像被他笼在手中的通透匀净的瓷胎。 ——看似美丽而脆弱,但如果想要捏碎摧毁它,也一定会被锋利的碎片割伤手。 在夕阳西下的黄昏,夕照经由散射与折射,会把天空和云层都晕染上一种艳丽的深粉色,那颜色和士道龙圣的瞳孔相近:“你是把自己打磨成刀剑的人啊,用你的兵锋来淬炼我吧——不管到什么程度,我都能忍受。” “不感兴趣。” 而绘里世看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是封冻的海,刀剑的寒光蛰藏于冰层之下,吝啬于向他展露真正的锋芒:“被电一下的滋味大概不会好受,这段时间你最好安分一些。” “真的吗——” 他拖长的声音显而易见地透出一股满不在乎来。 ……真是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 “呐,凪君,等会儿去医务室看看凛吧?毕竟是室友。” 雪宫剑优把洗好的球衣叠放好,问旁边床铺上的凪诚士郎,因为从实时监控里看士道龙圣和糸师凛打得还挺激烈的,他多少有些担心。 “不用吧……”凪诚士郎抖开被子铺到床上,就势往里头一扑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绘里不会让那个美黑火龙果把凛打死的。” 雪宫剑优发现自己的这两个新室友在给人取外号这件事上都颇为天赋异禀,而且虽然好像是关心,但这句话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这是肯定的吧——生命健康权都不能保证的话,蓝色监狱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啊?” 他无奈地说。 出乎他的意料,凪诚士郎的床竟然铺得不错,边边角角都展开得平平整整,之前看他黏在绘里世身边时的表现,他还以为他是那种自理能力欠奉的人呢,果然不能凭表面就对人下定论。 凪诚士郎察觉到他的视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阿雪那是什么表情啦……我自理能力没有问题。” “啊,抱歉……我之前的确觉得凪君是那种需要人照顾的人。” “所以把我和凛当成了问题儿童,才会选我们当室友?阿雪是好人诶。” 凪诚士郎说。 他慢慢坐了起来,头发乱蓬蓬地抱着怀里的枕头打了个哈欠:“但你不用费心照顾我的,绘里说,自己的人生就该由自己负责。”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雪宫剑优总感觉他的这个话题起得有些突兀。 果不其然,凪诚士郎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冲他露出了一个只是看着都会让人感觉到牙痛的微笑:“绘里说,我就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所以不会把我拜托给其他人哦。” 雪宫剑优:……谁问你了? 第108章 天使于地狱 蓝色监狱的气氛在高压的训练日程和日渐趋近的决胜日带来的压力下变得愈发压抑了起来,以至某天迷迷糊糊地醒来被告知适应性测试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了之后洁世一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才担心起自己能否出现在首发名单里。 对于首发队伍,绘心甚八自然有充分的考量。 “……首先是队伍核心,糸师凛。” 场均2.5球,毋庸置疑的超进攻型前锋,如若想在蓝色监狱的人员构成都是前锋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提高胜率,唯有「以破坏引导破坏」的理念来构筑队伍。 “门将,我牙丸吟。” 一场棋局在开始前就应该知道把棋子摆在哪里,这正是他现在做的事,他是绝对冷静的棋手,亦是独断专行的暴君。 “两名中后卫,二子一挥、蚁生十兵卫。” 没能拿到前锋的位置让二子一挥有些不甘心地抿紧了唇角,但他也清楚能在首发队伍中占据一席之地已经不易,这次一定要赢,不然以后可能就会永远失去证明自己的机会。 “右边后卫,千切豹马。左边后卫,蜂乐廻。” 两个z队昔日的队友对视一眼后互相笑了一下。 “中场,乌旅人。” 听到这个决定时洁世一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如释重负还是把悬着的心再提起来几分,按照其他人对他的评价,他的全局视野和空间认知能力都很适合中场,但他私心里果然还是更想当前锋,现在中场是乌旅人,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但绘心甚八会选择他吗? “之后是进攻阵容,两名边前锋由乙夜影汰和雪宫剑优担任。” top4和top5,意料之中的选择,每吐出一个名字就意味着他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分,洁世一悄悄抹掉手心湿腻的汗。 “以及最后构筑攻击中心的两人,凪诚士郎,和——” 绘心甚八顿了顿,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描淡写地公布出对战u-20国青队的首发队伍的最后一人:“糸师凛的最佳搭档,洁世一。” 尘埃落定,御影玲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预期,但当自己真的没有被选中时,止不住的苦涩还是漫了上来。 也有些意外进化出了「变色龙」这样厉害的拷贝武器的玲王竟然没有被选入首发队伍,经历过适应性测试后和他的关系终于转圜的凪诚士郎转头看了他一眼,出于对自己语言表达能力的自知之明没有选择在这时候出言安慰,只是喃喃:“……绘里去哪里了?” ——绘里世正在禁闭室看管士道龙圣。 该说求仁得仁,还是如愿以偿?总之这家伙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又挑衅了糸师凛,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通电后被送进了这里,以全身上下都被结结实实地束缚住、甚至还配备上了止咬器的姿态。 她屈指敲了敲止咬器冰硬的金属构件:“我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的。” “明明我和他是互殴吧?”黑暗与被缚让士道龙圣隐隐焦虑烦躁起来,想挣脱掉身上的束缚带却无济于事,“现在只有我在这里……那个眼镜混蛋是放弃我了吗?” “这么说倒也没错,你和其他人没有化学反应,他们也理解不了你的战斗方式,那支队伍里暂时没有你的容身之处。”绘里世从后面一脚踹到在他的挣扎下被带得“咯吱咯吱”摇晃起来的铁架上让其稳住,“本来绘心先生是打算让你作为蓝色监狱穷途末路时用来替换糸师凛的最终王牌,但他接到了jfu的一通电话,以取消比赛为威胁,要求你加入u-20代表队。” 士道龙圣在止咬器后咬紧了牙关,这下他是真的想要咬人了。 他怒极反笑:“眼镜混蛋是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吗?” “庆幸吧,至少你还有被转手的价值。”她对他的断言不置可否,“是糸师冴点名选择了你。” “那个天才?” 士道龙圣眯眼:“凛凛知道这件事后表情应该会很有趣吧?真遗憾我没有看到。” “我觉得你是不是要先关心一下你自己为好?” 士道龙圣疑心她是不是真的把原本的瞳孔取出、换了两枚被精心雕琢过的蓝宝石放进了眼眶里,不然在无光的深黯中,她的眼睛怎么能依然这么明亮美丽,雕刻镶嵌它们的匠人另外的作品应该是女王加冕礼上佩戴的冠冕。 “这是在担心我吗,公主殿下?” 因为被悬空绑在铁架上比她高出了一截,他低下头来靠近她,却被冰冷的止咬器阻隔,口笼抵在了她的侧脸上。 女孩柔软的面颊被顶得稍稍变了形,看起来真的就像童话里哪怕最轻微的风吹日晒都会让她受伤、所以必须要用玻璃罩子和轻柔的天鹅绒织物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的小公主,微微蹙起眉头歪头躲开的、显得有些娇气的样子也很像。 但他深知,这只是看起来。 她绝非是需要被保护拯救的人,如若放在幻想故事中,她的角色一定会是手持利剑的勇者,但作为被称呼为“恶魔”的家伙,他当然还是期待着她成为魔女的可能性。 “我看起来这么同情心泛滥?” “真残酷啊。”他如是评价道,“就算是真的在训狗,好歹也该偶尔给点甜头?” 沉默片刻后,绘里世幽幽道:“……我自始至终都是把你当人看的,真的。” 她摸出手机按亮看了眼时间:“啊,jfu那边差不多该来接人了。” 应和着她的话,禁闭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拧开,壁灯的光线倾洒进来,映亮了女孩皎洁莹然的面容。 糸师冴踢球的国家有一座声名显赫的教堂,去它所在的城市客场作战时他曾经参观过那里,他不信教,自然也不懂欣赏那些随处可见的宗教题材的雕像和壁画,只觉得天使们似乎都是一副沉默而悲悯的神情,心想人难道就指望这样的存在来守护他们吗? ——如若要和狞恶的魔鬼缠斗,他们不是应当更有力量一些吗? 而在这间囚禁着恶魔、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被称为“地狱”的黑暗房间里,他竟然看到了与他想象中的天使完全相符的人。 她背手而立,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在一旁被紧紧桎梏着的士道龙圣的映衬下看上去纤细又柔弱,神情却全然不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凌然锋利得仿佛凛冽的刀锋。 即使是无法以任何手段规则约束的恶魔,想必也会被这样的锋芒轻而易举地斩落,或者说,这个设想现在已经作为现实呈现在他眼前了。 站在被缚的猎物身旁,天使望向了他,轻轻笑开。 “你要的人现在全须全尾地在这里了,糸师君。” 第109章 你想要她? 并非被异性的美丽惊艳,而是被那乍见显露于眼前的锋利刺穿了心脏,四目相对的瞬间糸师冴短暂地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认知,回过神来时几乎感到了困惑。 作为一个习惯于掌控全局的中场,在他的认知里,出现这种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该如何反应的异状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局面已经陷入了无可转圜的绝境,但这里又不是球场。 “你就是糸师冴啊。”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是要让他去u-20吧?现在这副根本没看到他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因为感觉自己被无视——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而感到了不爽,但碍于他现在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能动,士道龙圣只能用声音来表达不满。 “……” 这人的性格真是和描述中一样恶劣,不过作为工具,只要足够好用就好了。 “我是来接你的。”糸师冴扫视过士道龙圣的全身,眼见为实地对他的身体素质做出了评判,还算满意,“这个笼子对你来说太狭窄了吧?那么把你的自我交给我。” “如果我拒绝呢?” 从未设想过会被这么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便也没有对此做出相应的解决预案,糸师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再开口时精准地切中了要害:“你想要她?” 他抬手指向绘里世:“那我追加一个条件,她也一起来。” 帝襟杏里愣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因为天才跳脱的脑回路和理所当然的发言惊呆了:“绘里世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我知道蓝色监狱没有女足项目。” 糸师冴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以为自己看不出这一点:“为野兽套上链子是有必要的,我认为对士道龙圣而言,她可以发挥出这样的作用。” 士道龙圣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对他的这一比喻提出质疑,而是低头凑近了绘里世:“怎么样,要和我去国家队大闹一场吗?” “没兴趣。” 绘里世抱住了手臂:“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问一下我的意见?” 慢了一拍的帝襟杏里气得涨红了脸,对天才中场的滤镜顷刻间碎了个:“你这是什么意思——先是挖走选手,现在又要我们的工作人员?你把蓝色监狱当成了什么,超市采购区吗?!” 女人的声音里是能让人轻易感觉到的愤怒,但糸师冴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如果每个人类在出厂时设置都要保持动态平衡,那么毫无疑问,他被关上的那扇窗就是人情世故。 绘里世觉得帝襟杏里这个超市采购区的比喻用得很好,作为被当成促销捆绑商品的当事人,她应该更有理由生气? 她开始慢条斯理地挽卫衣的袖子:“虽然我脾气好,但也是会打人的。”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让这句话听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但帝襟杏里和士道龙圣都知道这可以算得上蓝色监狱最可怕的警告了,甚至对一些人而言要胜过绘心甚八的“lock off”,毕竟后者总不至于损害到生命。 “等一下啊绘里世!”尽管也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天才,但如果绘里世真的揍了他到时候对jfu那边不好交代,帝襟杏里纠结过后还是出声阻止道,“足协到时候一定会刁难你的。” 她瞪了糸师冴一眼,走到绘里世身边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听出她的意有所指,糸师冴感到了莫名其妙,神情中甚至透出了几分困惑:“我没有让他们这么做。” 绘里世说:“但你的价值已经足够让他们做出选择了,在足协眼里,也许整个蓝色监狱打包加起来都够不上你的零头。” 士道龙圣饶有兴致地问:“生气了?” “是啊。”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喜欢被人打包捆绑销售,还是作为赠品。” “那算了。”冰凉的止咬器再次贴上她的面颊,隔着冷硬的金属,他真的像只温驯的大型犬一般轻轻蹭了蹭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在你对我感兴趣之前,我可不想做惹你生气的事——” 绘里世一怔,抬头看他,那双长久注视的话甚至会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的艳粉色瞳孔现在愉快地眯了起来:“所以说,你是不是可以把我解开了?” 她绷着脸,逐一解开固定他身上那些拘束带的卡扣,解到束缚四肢的那几根时再次重申:“到u-20那边后不要打架。” 被勒得太久,血液都似乎开始流通不畅了,士道龙圣活动着重获自由后隐隐出现了瘀痕的一边手腕:“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也会看那帮家伙不顺眼。” 绘里世吐黑泥:“因为如果你在那边捅出了什么篓子,被绘心先生派去收拾烂摊子的人一定会是我。” 士道龙圣被这句饱含社畜怨念的话噎了一下:“好吧……我尽量。” 双脚因为被绑了太长时间而有些发麻,他从铁架上跳下来时略微踉跄,被站起身来的绘里世托了一把才站稳了,就势往她面前一靠,示意她把止咬器也给他解下来:“这个,也帮我解一下。” “你自己应该有手。” 士道龙圣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手麻了,抬不起来。” 绘里世懒得和他说车轱辘话,双手绕到他脑后去摸索那里的暗扣。 ——自称手麻了抬不起来的人掐住了下颌,强迫她仰起了脸,伏低面孔压了下来。 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她毫不犹豫地脖颈后仰又前甩,给了他一记重重的头锤。 “嘶……” 这一下可比球场上的头球狠多了,士道龙圣怀疑自己的颅骨都有可能被撞裂了,眼冒金星龇牙咧嘴地捂住了额头。 之前都说了不会做让她不高兴的事,对他就这么不信任吗? “……真的不会出事吗?” 眼见士道龙圣跟随着糸师冴离开,帝襟杏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忧虑起来。 “糸师冴挑的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绘里世用先前和士道龙圣别无二致的姿势捂住了通红的额头,冷冷道,“他自己受着吧。” -- 冴哥对和妹在jfu的第一次见面一点印象都没有(见第18章),因为妹那时候裹得和粽子一样…… 感觉糸师兄弟的开局都不太好呢(x) 第110章 本是人生无意 比赛在即,绘里世和帝襟杏里去神社里拜了拜。 是绘里世提议的,因为看出帝襟杏里好像很紧张,对方听到她这么说后还有些惊讶:“原来绘里世信神吗?” “不信。”绘里世说,“但心理安慰会让人好受一些。” 帝襟杏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绘里世说她初中时在神社当过见习巫女,她兴致勃勃地提出不然就去那家神社好了,绘里世自认为那里也没有需要避忌的东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 神社在神奈川,供奉的是木开花耶姬,阔别快两年,这里和绘里世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变化,被密密匝匝的古木在闹市中隔出的一方幽静净土。 “虽然现在樱花还没有开,但天气转暖、万物生发,应该也算个好兆头。” 她领着帝襟杏里穿过鸟居,沿青石板铺就的参道拾级而上。 所谓“一步神域,一步人间”,穿过鸟居后就意味着步入了神明栖居的地域,帝襟杏里也不算是信仰虔诚的人,但古木长青,四面寂寂,竟然真的让她这段时间一直隐隐焦虑难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庭中洒扫的见习巫女迎了上来,引她去参殿参拜。绘里世没有什么要祈愿的,自己逛去了绘马架前。 因为在神奈川也算小有名气,会有很多外国游客来参拜或参观,木板上不同的笔迹写着不同的语言画着不同的愿景,但大致都是对未来的期许,她在神社的时候很喜欢来整理绘马架,因为做事时心情会很平静。 白夜她们从她的口袋里飞出来透气,真红绕着绘马架飞了一圈,发现竟然有人许愿成为吸血鬼,比比划划地指给同伴看。 夕染吐槽:“这种愿望就算本土神明看到也不会理睬的吧?” “绘里世?” 背后传来一声略显惊讶的问询。 她转过身:“前辈。” “真的是你啊。”和她相熟的本职巫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好久不见。” “……嗯。” 再见到这个性格沉静做事认真的后辈,本职巫女很高兴,特别是看到她似乎一切都好时,简单和她寒暄了几句后又随口问:“那孩子这次也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绘里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神情有些茫然。 “就是那个白头发、个子很高的男生。”她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他不是之前经常和你一起过来吗,你做事的时候他就乖乖地蹲在一边看你。” 她说的是凪诚士郎。 因为那张堪称可爱秀气的脸和每次看绘里世时都会变得亮晶晶的眼睛而对他印象深刻,作为神职人员,对鬼神妖怪一类的存在很感兴趣的她做比喻时也常常联想起它们:“长得很可爱,但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又很有人外感,所以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们很像漫画里的人物……山中修行的巫女和误入人世的妖怪少年相遇的故事很浪漫呢。” “他……在参加一个封闭集训项目。” 她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再继续吵架了?那就好。” 看到女孩明显错愕的表情,她解释道:“因为之前他是自己过来的,表情看起来湿漉漉的样子,所以有点担心你们之间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起风了,满架挤挤挨挨的绘马板被吹得摇晃起来,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绘里世的声音很轻:“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啊,之前还挺频繁的?”她回忆了一下,“开始会问我你有没有来神社,后来也不问了,只是在神社里打转,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因为和他不熟嘛,我们也不太好问他,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找你吧?” 绘里世愣在了原地。 年长的女性看她的目光很温和:“绘里世看过《未闻花名》吗?” “嗯。” “是个关于错过的、充满遗憾和悲伤的故事对吧?但是,换个角度想,既然连生死都无法阻隔相互思念的人,剩下所有的一切都不算阻碍了,对不对?”她笑了笑,“我还是喜欢好结局……有一次我看他实在太难过了,就和他说你要不要写个绘马,暂时没办法说出口的话,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心意。” 她的语调沉寂了下去:“——还好你来了,不然那匹绘马也马上就要被烧掉了,我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写了什么,你要找的话应该还能找到。” 按照神社的传统,每年的女儿节是焚烧绘马祈福的日子,如果她没有来,那他说的话连同这些事真的都会被付之一炬,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会对她说什么呢?乘着电车从东京到神奈川,独自走过冗长的参道,在一整天的徘徊中期待着能看到她出现在面前却最终落空,只有渐深的暮色吞没自己孤独的身影,尽管从时间的尺度上来看只有一年,但他是无从得知这件事的。 重逢也许在明天,也许永远不会。 就算是这样,也怀抱着期许等待着,一次次重复着希冀与失望的过程,那时候的他会想要和她说什么? 她俯身去查看绘马架。 家庭和睦学业顺利长长久久,形形色色的愿望在她眼前摇晃碰撞,或斑斓或褪色的线条伸展拉直,变成一条流淌的河,向她迎面冲刷而来。 她在河中看到熟悉的字迹。 “我会生气到……” 落笔的力道很重,好像已经深深渗进了木板的纹理里,几乎可以让她想象出他板着脸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时的样子,但是在书写的过程中犹豫了吗?笔画转折时能看出明显拖沓的痕迹,如果这个期限是永远不会原谅或者再也不想见到她的话,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在那团晕开的墨迹旁,他写道。 “……再见到你为止。” 单薄的木板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但她握惯了刀剑的手竟然像是无力承担它的重量一样,手指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随风哗啦啦作响的枝叶间隙间日光被筛碎摇落,绘马架上悬挂的铜铃叮叮当当,响在她耳边却变成了轰鸣的洪钟,从鼓膜到心脏都被震得生疼。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凪诚士郎的身影。 透过时间的罅隙与幻灭的光影,十七岁的绘里世看到十六岁的凪诚士郎。 ——她以为他们会各自向前走去,可他却固执地留在了原地。直到在白宝的教室里,他走向她,时间的针脚才开始随之拨转向前,荒芜的原野万物生长。 没想到能在社务所看到初中时穿着巫女服、就像商店橱窗里摆放的精美的陶瓷人偶一般的绘里世的照片,还求到了不错的好签,帝襟杏里的心情很好,面对见习巫女的推销通通照单全收,又稍稍犹豫后也给绘心甚八买了枚御守,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出于同事情谊,毕竟他的身体垮了蓝色监狱也要停摆,所以得让神明多多保佑他才行!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庭院里,正巧看到了站在神木下的绘里世,脸上满是笑容地出声喊她:“绘里世,你不去参拜吗?” 女孩转过头来看她,长发在风中流淌漫卷,她的神情却像是全然静止的空茫。 这样不同寻常的模样让帝襟杏里感到了担忧和不安,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犹疑着是不是该走近她,又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绘里世……?” “姐姐。” 那双隐约泛红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 她说:“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 本章标题出自自我感觉很好代凪和妹的两句歌词,对妹是“本是人生无意,只因流年犯你”;nagi是“本是毫不在意,为何遇着是你”。 “因缘总是费周折,没你就会太寂寞。” 【番外】不知道的事 非典型观影体,蓝锁原世界线的凪看有老婆的兔,建议和上章以及京紫剧场版中文宣传曲《预兆》一起食用,如果懒得听歌我把歌词放在本章讨论区了。 凪:唔诶,我竟然能有老婆oxo? -- 000. 班上新转来了漂亮又孤僻的转校生,她总是独来独往,连午休时都会避开人群,如果想要接近她,应该怎么做? --热情地和她搭话,和她一起分享午餐便当。 --在旁人议论她时超经意地挺身而出,博取她的好感。 --……抢她的饭吃。 ——按照凪诚士郎的经验,如果是在galgame里,想要打出happyending,第一种选择无疑是最稳妥的。 但「凪诚士郎」选择了最后一种。 这个开局是认真的吗? 他想。 001. 莫名其妙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虽然长相性格都没差,但凪诚士郎很确信自己初中时班上没有一个叫「相叶绘里世」的女孩。 仿佛轻小说里的桥段一样,被闪闪发光的美少女介入到了生命里,对阿宅而言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一般的事真实地发生在了另一个「凪诚士郎」的身上。 “为什么只是保持着维持身体正常生理活动最低限度的能量摄入都能长这么高啦?”一手拿着记录医嘱的病例,一手抓着钙片和维生素的药瓶,女孩百思不得其解地发问,“你其实是植物吧,只靠光合作用就能生长。” 因为青春期个子窜得太快、饮食又不规律导致营养跟不上,凪诚士郎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备受生长痛的困扰,尽管也去看过医生,但想想要遵照医嘱按时吃饭补钙就觉得好麻烦,好在他也乱七八糟地活下来了。 又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绝症,需要这么重视吗? 他扫过绘里世手中琳琅满目的药瓶,不可思议地想道。 而「凪诚士郎」眨了眨眼睛,露出笑脸:“嗯,是睡莲。” “为什么是睡莲?” “因为植物大战僵尸里睡莲不用打架。” “……但是向日葵也不用打架?” “啊,这个设定不适合我这种阴暗角色……” 002. 樱花。 因为供奉的神明,神社里除了长青的古木外,最多的树木就是樱木,樱线抵达时,整座神社都会被深深浅浅的樱瓣淹没,白衣绯袴的少女穿过朱漆玉垣环绕的回廊,走到蹲在檐下的「凪诚士郎」的身边,和他一起看向正在庭院中排演祭神巫舞的宫司。 「凪诚士郎」问:“绘里什么时候能跳神乐舞?”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正职巫女才能跳的。” 蝉鸣。 冰块在杯底喀拉喀拉地碰撞作响,沁凉的柠檬茶消弭了濡热的暑意,坐在电玩店的街机前,并未被室外的喧嚣影响发挥的「凪诚士郎」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接过店主给他的作为排名奖励的皮卡丘玩偶,转手将其递给了绘里世。 女孩捏捏软绵绵的玩偶肚子:“为什么要给我?” 他咬着吸管,含混不清地说:“因为绘里好像很喜欢。” “其实我更喜欢伊布诶……”被看穿喜好的绘里世有点不好意思。 “嗯,下次。” 落叶。 自行车轮碾过地面上失去水分后彻底干枯的落叶时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不冷也不热的天气坐在后座上很舒服,风把他敞开的校服外套吹得鼓起来,像张张满的帆。 昨晚打游戏到太晚导致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凪诚士郎」对突然的急刹车全无准备,一头撞在了绘里世的后背上。 捏紧手闸的绘里世一脸紧张:“快下去,被交警看到要罚款的!” “诶……” 十字路口执勤的交警严厉的目光从乖乖巧巧地冲他笑着的女孩转到一脸没睡醒样子的大只男生身上,碍于没有当场抓获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板起脸来警告了一句:“以后不许这样。” 深蓝。 隔着一层玻璃,五颜六色的鱼群尾鳍轻晃,从他们的头顶游弋而过,绘里世抬头仰望海底隧道,光影流离里神情略微恍惚。 于是「凪诚士郎」停下了脚步。 “绘里,看这里。” 她脚步微顿,循声回头,看到他伸手比了个取景框的手势。 “生日快乐。” 他说。 凪诚士郎觉得,一定是这个世界的自己把他的运气都抢走了。 003. 不过他很快就又对「自己」心生了同情。 神社。 夜幕吞没了最后的黄昏,「凪诚士郎」的头发和肩膀上已经积满了薄薄的一层落樱,在他眼里简直就像只惨遭抛弃的萨摩耶一样,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忠犬八公》,反正在他看来「他」和那条狗一模一样。 从东京乘电车到神奈川,独自走过冗长的参道,在一整天的徘徊中期待着能看到她出现在面前却最终落空,一次次重复这样的过程并不有趣吧?真是个笨蛋——这么说「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街机。 水伊布雷伊布仙子伊布的玩偶在家里堆了一堆,到最后小本经营的店主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恶狠狠地声明以后再也不会把宝可梦玩偶作为奖品了,把「凪诚士郎」从店里撵了出去。 “看,以后没有伊布了,也没有她了。” 橱窗里倒映出一张依然没有表情的脸,大概是出于因先前看到的画面而产生的微妙嫉妒心,凪诚士郎很想对「自己」这么说,但「他」也听不到,而且显得他好像很恶毒。 所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公寓。 生活迅速回到了原本得过且过的状态,打开冰箱后里面的格子被作为能量补充剂的果冻饮料塞得满满当当,钙片和维b已经空瓶很久了,但也懒得去补充。 也没有费心去布置这个落脚地的打算,导致的后果是比起人类的住所,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仿生人的维生舱,从初中时便开始过这种生活的凪诚士郎对这样的环境适应良好,但「凪诚士郎」好像不太习惯。 他认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由奢入俭难? 海底。 白鲸吐着泡泡向他冲过来,又在将要一头撞上玻璃的前一刻紧急刹车,仿佛好奇地凑近了玻璃外的人类,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惊叫着后退躲避。 水族馆里的白鲸有的很爱吓唬人类——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能从中得到乐趣——凪诚士郎想起之前绘里世遇到这种情况有时候会冲它们做鬼脸吓回去,很幼稚地弯起恶作剧得逞的笑脸。 「凪诚士郎」好像也想起了这件事,因为他看到「他」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据说白鲸能感知到人的情绪,所以可以辅助治疗孤独症谱系患者,凪诚士郎想这说不定是真的,因为它很明显地不安了起来,拍打着胸鳍在玻璃后游来游去,发出急切的呦鸣声。 被久违的、绵密而砭骨的生长痛贯穿,「他」一时间甚至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慢慢蹲到了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团,整个人剧烈地发起抖来。 是同位体之间的同频感应作祟吗?在这个瞬间,他突然也感觉到了有箭矢裹着风向他急掠而来,正中胸口。 果然是笨蛋。 痛的明明是心脏吧? 凪诚士郎莫名想到了已经不记得从哪里看到的育儿理论,说孩子哭闹的时候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放任不管,不只是因为如果得到了充分的安慰和爱抚会让他们反复地故技重施,也是考虑到如果他们日后猝然失去了这些的保护,过去微不足道的痛楚可能会呈几何倍数地放大,以至把他们击穿。 就像现在的「他自己」。 004. 可能因为是同位体?凪诚士郎大概能理解「他」疼痛的真正来源。 她依然习惯于独自承担一切、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他一起分担遇到的困难,干净利落地告别后销声匿迹,他再努力、去哪里也不找见她,像是攻略游戏打到一半才发现对象的好感度条只是一道锁死的黑框,甚至之前的存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那究竟是多久?因为期待着重逢而驻足在每一个路口旁、每一盏街灯下、每一个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回头张望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的时间,那究竟又要持续多久? 也许明天,也许永远。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凪诚士郎第一次知道的事。 也许也是这个世界的绘里世永远不会知道的事。 005. 时间的针脚终于向前拨转,荒芜的原野万物生长。 【风裹着落花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来,撩动了教室里的薄纱窗帘,像新海诚动画电影里用以表现怦然心动的空镜头,「凪诚士郎」在这样的氛围里低下头来和她对视。】 理论上他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但内心生出这种心情的同时,凪诚士郎又不可置信地想,好歹也多生气一会儿啊,至少得到让她以后不敢再一声不吭地跑掉的程度吧,这不完全就是白给吗? ……不过算了。 ——他相信就算是这个笨蛋化的「自己」,一定也可以打出he。 -- 叠个甲,现实中不支持商业水族馆和捕鲸活动,但是我有摩天轮电影院水族馆三大约会圣地的情怀滤镜() 第111章 听起来不妙的活动 回程的路上,绘里世一直很沉默,开车的帝襟杏里小心翼翼地斜睨她的脸色,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直到绘里世透过车窗看到路标时让她停车:“姐姐把我放在这里就好,我得去u20集训所一趟,之后我可以自己回基地。” 帝襟杏里面露不解:“为什么要去那里?” “绘心先生说需要更新士道君的身体数据,他走时没带有传感器的球衣。我过去做一下记录。” “诶……他不是被糸师冴选走了吗?” “实际上仍所属于蓝色监狱,绘心先生的意思是他的档案要一直保持更新。” “那我去吧,反正只是简单的数据记录。” 帝襟杏里还是有些担心。 “我去吧,结束之后正好随便走走。”尽管知道现在自己做出的表情大概都会很奇怪,但绘里世还是努力弯起了唇角,“不用担心我。” 帝襟杏里不确定这种时候让她一个人缓一下是不是真的更好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绘里世没有门禁卡,说明了情况后依然被拦到了集训所门外,需要等士道龙圣过来带她进去。 “咦,女孩子?” 趁午休溜出去买漫画期刊的闪堂秋人背着包打着哈欠往集训所里走,走出几步又倒退回来低头看她,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露出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你好可爱!你是u-20的球迷吗?” u-20的集训地点并不对外公开,能找到这里,肯定是狂热粉丝的等级,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喜欢,连踢球都觉得更有动力了! ……这是她遇到的第几个毫无边界感的人了?说真的,不要再让她增加对体育生的奇怪刻板印象了。 “不是,我等人。” “等我吗?” “没人告诉过你,对自己明显无法企及的存在,应该自觉地离远一点吗?蠢货前锋。”士道龙圣强势地挤开了闪堂秋人,把绘里世挡到自己身后,皮笑肉不笑,“——不管是世界第一,还是她。” “你是这家伙的女朋友?” 闪堂秋人不可置信地问,探头冲绘里世嚷嚷:“你眼光真差!他明明就是个蟑螂须暴力狂啊!” “你想打架?” 和士道龙圣一起过来接人的工作人员看着眼见又要掐成一团的两个人险些发出尖锐爆鸣,掏出手机来犹豫着是要找爱空还是糸师冴——但等一下,仔细想想,这两个人都是他指使不动的啊! “……够了。”绘里世冷着脸,“我说过的吧?” 已经上手薅住了闪堂秋人衣襟的士道龙圣动作一僵,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拖长了声音:“是——不要打架——” 冷脸的样子也好漂亮,像冰雕的人偶一样——闪堂秋人的理想型取向瞬间(不知道第多少次)动摇,但绘里世已经和士道龙圣一起离开了,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悲伤地意识到她刚才甚至好像都没正眼看自己。 测试身体数据需要借用u-20的体能训练室,鉴于这边上下都对蓝色监狱和士道龙圣不算太重视,所以工作人员象征性地检查了绘里世的电子设备,除此之外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和为难。 光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即使是被糸师冴选中的人,他在这里的处境也依然很边缘,这里是绝对不会关心他的训练情况的,如果蓝色监狱再不管他,他恐怕会又变成先前没有所属球队时那种无法无天的“野兽”状态,这是绘心甚八所担心的。 不过从他脸上倒是看不出他正面临这种被孤立漠视的窘境。 为了方便运动他脱了外衣,只穿着工字背心和运动短裤,发力时肌肉群的厚度和力量感相当可观,看来没有懈怠过训练。 绘里世记录下了和上次相比甚至略有上升的握力和卧推数值。 渗出的汗水沿脖颈滑落,流进肌肉收紧时凹下的沟壑里,士道龙圣感受到她的视线,顺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唇角,下一秒却又意识到她似乎只是在发呆。 他半躺在卧推架上,恰好能让他以仰视的角度看到她低下来的脸,从发丝到微微绷紧的精巧下颌都完美无瑕得像是被用刻刀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倘若一个艺术家能雕琢出这样传世的逸品,那世界都会因此传颂他的名。 但和雕像相比,她又是真实的、柔软的,一点水痕沾湿了她垂下的睫毛,让它们轻微地黏连在了一起,像被水浸透的两片羽毛。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这两片羽毛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是浸过水的缘故吗?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它们的重量,就压在他的心口上。 “你不开心?” 绘里世回过神来,听到士道龙圣这句问询时,她下意识地否认了:“没有……” 但他已经从卧推架上坐了起来,起身站起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往外走去:“跟我来。” 他拉着她在走廊外停下,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在这稍微等我一下。” “……” 他很快折返了回来,绘里世看到他换了一身衣服:不是训练服也不是球衣,很明显是他的私服,放在潮人扎堆的涩谷街头也会相当扎眼的all ck look。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糸师冴,他也是私服穿搭,不同于那次在蓝色监狱见面时的风衣长裤,这次偏向运动系,戴了顶棒球帽压低遮住眉眼。 士道龙圣往绘里世的头上也扣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帮她调整后面的松紧扣:“和你们出趟门可真不容易……天才球员和当红模特,被看到脸的话会立刻被狂热粉丝包围吧。” “出门?”绘里世想把帽子摘掉,“我不去,你没有正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调整心态怎么不能算正事?”士道龙圣理直气壮地按住了她的手,“再让我在这种无聊透顶的地方我就要发疯了哦,大家都不想看到这种事吧?所以你们得和我一起去充分感受生命力。” ……听起来似乎是非常不妙的活动,而且绘里世也没心情和兴致陪他一起胡来。 但士道龙圣微微抬起了棒球帽的帽檐来,低头和她对视:“你会喜欢的……作为交换,可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了?” 她一愣:“很明显吗?” 收到最紧也依然有些往下滑的帽子衬得她的脸更小了——士道龙圣比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盖住——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相比她的肌肤而言稍显粗砺的指腹碰到一点潮湿的水痕:“眼圈都红了。” 绘里世偏头躲开他的手,把帽檐往下压了压,闷闷道:“……你头好大。” -- 不确定u-20集训所是不是封闭式训练,不过应该也没人敢拦冴哥和士道这俩…… 但是知道这件事后的jfu视角:夭寿啦蓝色监狱的美少女把天才拐跑了——! 第112章 街头球场 本来就不抱什么期望的绘里世在看到士道龙圣口中“能充分感受生命力”的地方就是露天足球场时,她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心中反而生出了种“啊,果然如此”的诡异平静感。 对士道龙圣而言,比起正规比赛,反而是这种野球更有意思,没有规矩束缚也什么都不用考虑,只需要把挡在面前的一切都撞开碾碎。 现在球场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明显都认识他,看到这个曾经辗转于东京的街头球场凶名远扬的恶魔时瞬间脸色大变,有人差点两脚绊在一起一屁股摔倒在草皮上,满脸都是活见鬼的表情:“你不是去坐牢了吗?” 士道龙圣:。 “啊,”一出场便反客为主地将足球踩到了脚下,他让它贴着脚踝转了几圈,轻描淡写道,“我越狱了。” 确认和现在的u-20成员踢球不会让他有任何提高,相比之下,倒是和这家伙一起可能会稍微有趣一些,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才会应下他的邀约,只是他没想到他选的对手更加无趣。 在自幼便接受正统足球教育、崇尚通过精密的计算以最高效率击溃对手以至被称为“指挥官”的糸师冴眼里,野球这种方式显得太过野蛮粗暴,更何况现在对面的那几个人从体态上就能看出水平的拙劣。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我踢球的。” 他淡淡地说。 虽然职业球员和明星的曝光度不能真的相提并论,但这里毕竟是足球场,混迹在其中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新世代世界十一杰的名头,不过因为糸师冴戴着帽子看不到脸,他们谁都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日本至宝,只是因为这句话里不加掩饰的轻蔑倨傲而变了脸色。 会来踢这种野球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善茬,有人立刻捋起袖子来想要上手薅住他:“你什么意思?来找茬的吗?!” 知道士道龙圣应付得来,但在决赛前夕让他和这帮不良少年真的起了冲突,u-20和蓝色监狱面子上都不好看,更别说现在还有糸师冴——在心里快速置换了一番利害关系后,绘里世出手挡住了对面的人挥来的拳头。 那只手手指纤长、掌心柔软,却毫不费力地接下了他用尽全力挥出的拳头,感觉拳面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泞不堪的泥沼,想要收回都挣脱不得,男生微微色变:“你——” 用一只手便轻易地遏制住了他的动作的女孩把身后两个高出她一截的男生挡在身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托了下滑落的棒球帽,抬眼看他,心平气和地劝告道:“不要打架。” 先是被乍然显露于眼前的秀丽如画的眉眼晃到,回过神来后才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他又多看了她几眼,脸色瞬间从因为被看起来远远弱于他的女孩轻而易举地钳制住而恼羞成怒的涨红变成了惨白:“你……怎么是你?” 初中时的噩梦再度出现在了面前,他甚至油然心生了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嗯?” 女孩用一声透着疑问意味的单音回答了他,她看起来有些真的疑惑,以至歪了歪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你认识我?” 这个动作她做出来着实有几分可爱,似乎和球场边那些作为必不可少的陪衬注脚的拉拉队女生并无不同,但他再清楚不过,这副美丽的画皮下可是藏着比被她挡在身后的士道龙圣还要凶残的家伙,用“魔鬼”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被她一脚踹到操场边拉起的铁丝网上、整个人无力地摔落到地上、被迫把呛出来的鼻涕血水合着断牙一起咽下去的那种恐惧,和充分活动开筋骨后就会大发慈悲地放人的士道龙圣不同,被她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他会以为他真的会死掉。 现在又被那双冷彻如凝冰的瞳孔盯住,这种惊惧再度从颅脑深处涌出,沿脊柱一路流窜,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甚至不敢不回答她的问题,用几乎带上了哭腔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我……我之前是暇中的……” 听到了初中的名字,绘里世一愣,从这张差一点就要哭出来的脸上终于找到了一丝稀薄的熟悉感,没办法,她初中时打过的不良太多了,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脸。 略一思考后,她直接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通过他左边犬齿位置的突兀缺口找回了更多的记忆,微微点头:“啊,对,你这颗牙是我打掉的。” “是吗?”士道龙圣兴致勃勃地凑近观察,对他说,“那你运气挺好的。” 对他的仇恨也没有到再见面还要再把他打一顿的程度,绘里世放开了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来擦拭手指。 她感到不解,以至询问:“有钱来东京鬼混,为什么不去把牙镶上?” “……” 好歹也算叱咤东京不良圈的人已经快要自闭,半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灰溜溜地伙同同伴一起溜走了,士道龙圣举高双臂发出怪声:“今天——我们——包场——!” 那群人离开后糸师冴把棒球帽拿下来透气,他的额发被压得有些塌,看上去比平时的样子多了几分稚气,漂亮的松石绿瞳孔中印刻的依然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淡,让人想起冬日覆雪的松林。 “喂,我说,来和我们踢球吧。”士道龙圣指了指糸师冴,又看向绘里世,“足球是挥洒生命力的活动,可以让所有的坏情绪全都燃烧掉,你应该试一试。” 绘里世只觉得运动这种事会耗费她的生命力。 但她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踢球?” “因为你很强啊,我说过的吧?”老实说士道龙圣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在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或人时总有惊人的耐心,“你是把自己打磨成刀剑的人,而我希望通过你来充分地淬炼自己。” 感觉如果不答应他,他会继续以这样的毅力锲而不舍地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她摘掉帽子夹到胁下,解开略有些松散的马尾重新扎高,走到场边放下帽子和脱掉的卫衣外套,折回来站到了禁区外。 日光从她的背后照下来,把她的脸笼在一层朦胧流动的光晕里,但在士道龙圣眼中,恒星聚变坍缩释放的光热此时也不会比她的眼睛更耀眼。 那是无尽遥远星系寂静无光的黑暗天幕被裂变的超新星点燃,星尘与光焰的碎屑迸溅开来,不为人知地孤独灿烂着跨越亿万光年,跌进了岑寂的海洋深处,要再造出一个新的宇宙,他一直想要亲眼目睹的景色。 他笑起来。 “看仔细了啊——糸师冴——” 通过对她身体外形的观察对她的足球水平就已不抱任何希望,如果要想接住士道龙圣这暴烈至极的全力一球,照她的体型就算动用上全身也有可能落空,他想让他看什么?她失去平衡狼狈倒地的样子吗? 糸师冴因此而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他看到一个跃起的身影。 的确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想要接住这球,她必须得调动起全身,但结果却与他所设想的截然不同。 她不是面对风暴的小舟,而是跃出海面的长鲸,尾鳍拍岸,掀起滔天巨浪,呼啸着从他耳边席卷而过。 第113章 可能性之花 那颗球飞向的不是他,但出于本能,他还是下意识地在脑内计算起了如果换成是他站在那里应该如何应对。 结论是办不到。 无数的可能性瞬息之间在脑海中闪过又被一一否定,概率被统括为零,作为中场,他有自信在防线前拦截住以任何形式飞来的足球,但作为人类,他绝无可能独自面对海啸。 在这个瞬间,他的确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看到了开出的超越了人类认知乃至想象极限的可能性之花。 他甚至仿佛真切地感觉到了被浪头拍打的疼痛,一如已经被他丢弃在身后的记忆里为了冒险而卷起裤腿走入涨潮的海中时的感受,直至足球撞入球网,潮水尚未停歇。 “嘶……” 没能拦截住这记超长远射的士道龙圣回头看了眼草皮被砸出来的肉眼可见的凹陷,因为比心理预期还要夸张的结果而微微咋舌:“你真的是人类吗?” “怎么说话呢?” 胸口堆积的情绪似乎真的随这记射门而得到了宣泄,但又被质疑了生物学分类的绘里世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我只是力气大而已。” “那个进球,”这时糸师冴走到了她面前,不同于平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现在的神情几乎可以让人联想起“狂热”一类的字眼,“再让我看一次。” 绘里世和他对视了几秒后撇了撇嘴:“不要。” “……” 至少在足球上从来没被人拒绝过,糸师冴从来没考虑过之后的话术,以至愣了一下。 他感到了不解:“为什么?” 而绘里世已经转身走出了球场,在看台上坐了下来,很刻意地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示自己在生气的表情:“因为我现在不高兴哦——你是把情商都用来交换了球技所以根本没有点察言观色这项技能吗,指挥官阁下?” 至少士道龙圣眼里她姑且还能算是碳基生物体,但这家伙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台超高效发球机啊,谁被当成这种东西都不会有好脸色的吧! ……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的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后来这个进球在他的记忆里依然清晰,但每次回忆它时,他都会一并回想起她拒绝自己时这个气鼓鼓地瞪着他的表情,从眼睛开始,像一个循序渐进的填色游戏,一点一点地在脑海中鲜活生动起来,到最后对比足球的黑白显得过分烂漫的色彩再也无法被心脏承载,哗啦一下倾泻开来。 而那时候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他对她心动的开始,还是完成的瞬间。 “这个国家只会埋没你的天分和自我。”而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他现在只是冷静地陈述,“来re.al,俱乐部去年刚刚成立了女足部,或者来做我的陪练,我会让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绘里世,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份offer。 ……她该说谢谢他吗? “不感兴趣。”她讲了个冷笑话来表示自己坚定的拒绝之意,“但我可以和你联机打实况足球。” 她眼睛里跳荡的那股凶巴巴的、锐利又凌然的光突然消失了,像云销雨霁,海面重新恢复平静,只剩下空明的蓝,看不出一丝情绪,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 得知糸师冴离开了集训所后急匆匆一路找过来的经纪人基罗兰·塔巴蒂一头扎进球场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容貌清丽精致的少女坐在球场的看台上,仰起头来安静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风过拉扯过她的发丝和他外套的衣角,光照和氛围都柔和得不像话。 但这偶像剧一般的画面却看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心肺骤停。 原因无他,他知道绘里世是蓝色监狱的工作人员,而糸师冴现在是u-20的代表,如果被拍到牵涉进可能的串通假赛流言里,对职业球员的影响可是很坏的。 人眼里总有亲疏远近,他早已习惯并全盘接受了糸师冴对除足球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不关心不在意的生活态度,自然只能在心里埋怨绘里世,心想作为工作人员这个工作态度也太不专业了。 但大抵是因为那张脸实在太过好看,他盯了一会儿也没能酝酿出多少怒意来,只好悻悻然地把目光转向了士道龙圣:听集训所的人说就是这个人提议出门的,怎么想罪魁祸首都是他! 被瞪了的士道龙圣挑眉,挑衅一般地勾住糸师冴的脖颈把他往下压,与绘里世平齐,掏出手机来和两个人自拍:“为了纪念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出门,现在别把脸板得这么紧了?” 绘里世面无表情地比了个剪刀手,拿手肘捅了下士道龙圣的侧腰,指指糸师冴运动服上的logo:“照片不要发到sns上,他代言的这个牌子和杂志的固定合作品牌是竞品。” 糸师冴甩掉士道龙圣的胳膊,把棒球帽戴回到了头上,对绘里世说:“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复。” 他掉头就走,基罗兰因为愣在了原地而慢了一拍,回过神来后连忙跟上了他,剩下士道龙圣慢慢在绘里世面前蹲了下来,和她对视。 她两手抱着膝盖,瞳孔里因为漠无情绪更显得清澈,就像会让水草和游鱼的影迹都无所遁形的水面。 士道龙圣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没有,不喜欢运动。”她学的剑道是古流剑,和现代竞技剑术无论从理论还是实际上都不能算同种项目,绘里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吧……世界又不是围绕体育生的意志转的。” 她想了想,把下巴轻轻搁到被双臂环着的膝盖上,因为骨架纤细,这样收紧肩膀蜷缩起来时看起来只有很小一只:“或者说,比起运动,我喜欢的应该是他人在场上拼搏跑动的身影吧,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能从其中感受到生命力?” 听起来好像有些过分,就像她是什么需要汲取宿主的能量的寄生植物一样。 “那之后的比赛你可得看好了。”但士道龙圣只是说,“这种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和热量,只有我能带给你。” 被夕照燃点的霞色般绮丽的瞳孔深深望进她的眼中,如果长久对视,可能真的会让人产生会被其中的热意烧死的错觉,于是绘里世移开了视线,把那顶棒球帽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抹过发胶的头发因为这一下肯定会被压塌,换成是别人士道龙圣绝对会立刻和他翻脸,但女孩拿起搁在地上的外套甩开披在身上站起身来弯腰看他,终于露出了今天和他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你还是先想办法保证能让自己有出场名额吧。”她漫不经心地说。 ……算了。 他想。 第114章 上吧,英雄们 在与u-20的决赛真正到来的那一天,洁世一的心里出奇的平静。 忧惧、犹豫、患得患失只会影响到自己的比赛状态,不如先把这些东西抛到脑后,他不会再往后看,只会向前走,直到走上绘心甚八在赛前动员时所说的那个最棒的舞台。 ——对他尚且一无所知的这个世界。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他最后一次蹲下检查鞋带站起来,看到选手通道前等待的绘里世为止。 除了医疗团队外,蓝色监狱的工作人员只来了绘心甚八和帝襟杏里,他们都以为她不会来了。 但她现在就在那里,抱着花束,仿佛不是为了送他们上战场,而是已经在迎接英雄的凯旋。 而且穿了裙子。 学院风的掐腰衬衫和红黑格子的膝上裙,头发依然扎着,但从肩膀往下的部分卷出了一点流畅起伏的弧度,只是这样装束上的变化就显得好像整个人都不同了,像原本只能隔着屏幕仰望的少女偶像从上面走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绘里世挑起了眉梢:“有些人露出的像在看妖怪一样的表情能不能先收起来?” 乙夜影汰被钓得眼睛都不会转了,两眼放光地凑上前张开手臂想要讨要拥抱:“我就知道,忍者在踏入命运的风暴之前一定会有巫女出现指点迷津,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存在的!” “这是西幻的设定吧?” 绘里世依然微笑着,用手里那束用散尾葵叶和火焰般明媚的天堂鸟搭配的剑兰花束挡住了他,几缕细长的叶片差点戳进他的鼻孔里。 “是给我们准备的?” 乌旅人把乙夜影汰拖回去,看向她抱着的花束:“如果是作为奖励,恐怕只有mvp才有幸拿到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绘里世转手把花束暂时搁到了消防栓上,“当然如果输掉的话,我也有可能会用它来打人。” 走到凪诚士郎面前,她相当自然地轻轻抱了他一下。 从看到她时,像机器人被填入了唤醒智能的程序,凪诚士郎脸上原本那种类似于“啊,我吗?”的人机感表情终于活泛了一些,被她抱住后眼睫轻颤,更是彻底生动柔和了起来。 他抬手回抱住她,低下头蹭蹭她的耳廓,小声说:“绘里今天很漂亮。” 除了制服外,他也很少见绘里世见裙子,虽然平时也很好看,但乍然看到不同的一面展露在眼前,就像换了个角度看宝石一样,无论怎样都会有美丽的光彩呈现。 她甚至还化了妆,本来色泽浅淡的嘴唇看起来丰盈又润泽,在走廊的顶灯下闪着一点晶莹的光彩。 “为了表示我很重视嘛,你看绘心先生都没再穿他那双洞洞鞋了。说起来这条裙子还蛮像我小学时的校服的——” 说这句话时她愣了一下,脸上那副刻意做出的轻松表情因此淡了下去,被抬起头来的凪诚士郎发现了端倪。 他正想说话,却被乙夜影汰一屁股挤到了一边,后者一脸不平地嚷嚷起来:“赛前加油环节可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吧——我也要抱——!” 在他眼里女孩子怎样都可爱,所以就算绘里世基本上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不耐烦了甚至会直接上脚踹他,在他眼里也和小猫亮爪子无异,痛并快乐着,乐此不疲。 本来这次他都已经做好了又被她一巴掌拍开的准备,但没想到她看了他一眼后,竟然真的落落大方地抱住了他。 感受到女孩柔软的身体和发丝上缭绕的淡淡香气,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手臂收紧,很想让这个拥抱变得再温存而情意绵绵一些,可惜力气终究逊了绘里世一筹,被她硬生生地拗成了哥俩好似的加油鼓劲,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不死心:“那作为定番的拉拉队环节呢?求你了,如果中场休息的时候我能看到的话,我会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在场上奔跑的!” “快死了这条心。”绘里世一秒变回了铁面无私脸,“如果你输了要谢罪我倒是可以当介错人。” 蜂乐廻积极举手提问:“什么是介错人?” “蜂乐君不知道吗?”她顶着这副bulingbuling发光的美少女壳子恶魔低语,“切腹只是谢罪的仪式,为了减少痛苦加速死亡,切腹时是需要有人站在武士背后负责斩首的,这就是介错人。” “哇好可怕!” 蜂乐廻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扑过来把绘里世抱了个满怀,笑嘻嘻道:“所以我绝对不会输的。” 被身量相仿的少年结结实实地撞上,下盘稳定的绘里世淡定得都不需要后退卸力,抱都抱了,抱一个人也是抱,抱一群人也是抱,如果真的能起到加buff的作用倒也不错。 于是最后所有人都得到了她的抱抱拍拍。 从拥抱中似乎能感受到这帮dk的性格,比如雪宫、洁、二子都是比较礼貌克制的类型,感觉很绅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为模特雪宫剑优更习惯身体接触,后两者相比他似乎要更僵硬一些? 有人则比较像在抱木头,比如我牙丸吟——啊,是和大自然一起长大的孩子呢。 蚁生十兵卫和千切豹马则是称赞了她今天的搭配,后者格外轻声说了一句:“你很适合红色。” 最好笑的是糸师凛。 他肉眼可见的浑身写满抗拒,但似乎又不想在人前太弱气势,于是强撑着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看的绘里世难免生出了点“我偏要勉强”的恶趣味,很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超大声地说:“加油啊小凛!” 糸师凛瞬间炸毛,正要恶声恶气地说不许这么叫我时她已经飞快地松开手转向了乌旅人。 脸颊上晕着象征气色很好的淡粉色,恶作剧得逞后的神情也很明亮,但结束这个点到为止的拥抱后,乌旅人揽在她后背上的手并没有立刻移开,而是稍稍用上了一点力气。 “在紧张?不至于对我们这么没有信心吧?”他低声问,看到她一瞬间露出的错愕神情后弯起眼睛,“因为根本不像平时的你啊,乌鸦的眼睛可是很锐利的——还是说有心事?” 化妆的确是为了掩盖气色的绘里世沉默了一下,等到乌旅人放开她后轻轻退后了一步,扬起无懈可击的笑脸:“一直盯着女孩子看很失礼哦,乌君。” 她转身面向众人,把花束重新抱回到了怀里。 等候通道的门闸自动解锁。 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的体育场在少年们面前展露出了全貌,铺天盖地的摄像头与闪光灯都在向这个方向聚焦,广播里在逐一播报两队选手的姓名,经过共振与反射后显得有些失真的音节与观众席上沸腾的议论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汹涌的洋流。 “上吧,英雄们。”面对着这光与声的浪潮,女孩微微笑着,眉目被这个笑容点染得柔和到不可思议,“祝你们武运昌隆。” 但凪诚士郎落到了队伍最后。 逆着千万人的瞩目与欢呼,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被又留长的白色发丝挡住了一点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让绘里世想起了之前在网络上刷到的发现主人从狗咖归来的萨摩耶,就是这种“你在外面背着我有别的狗了”的哀怨表情。 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现在好像不是再深究的时候了。 她空出一只手来,踮起脚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 凪诚士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等你回来。”她说。 不管结果如何,这场比赛结束之后,蓝色监狱的第一阶段都将正式划下句点,之后和其他人可能也再也不会有交集,所谓「一期一会」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 但你是不同的。 我会等你回来,欣幸和沮丧都可以一起分担,结束之后能一起回家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样的心情,我有传达到吗? 第115章 梦是真的 凪诚士郎踩着梦游一般飘飘忽忽的步子回到了队列中。 好奇怪,明明现在还没有站到球场上,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已经赢了的感觉?这是不是不太好,绘里好像说过有个词叫“骄兵必败”来着? 但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如果绘里真的是会在决战之前现身指点迷津献上祝福的魔女,那他一定是被她选中的勇者,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现在我觉得,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他用仅自己能感知到的慷慨激昂的语气对身前的二子一挥说,“就算是神明我也可以打败。” “诶?” 莫名其妙出现的两仪式名台词让二子一挥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听声音完全就是在棒读,但这句话是毋庸置疑的高燃台词,所以他姑且将之理解为了面对决战一向懒散的凪君也燃起了干劲,对此置之不理是不是会显得有点冷漠? 他迟疑了一下,努力在回忆里翻找型月世界的其他名场面,想找出比较应景的台词回应:“我……我来承认、我来允许、我来背负整个世界。” 为了显得比较有气势,他还把第一人称换成了“ore”。 凪诚士郎:? 只是想要炫耀自己得到了超强力buff的他完全被会错了意,抬手摸摸脑袋才想起自己的额头是被头发挡得严严实实的状态。 “你少看点动画吧。”他说。 二子一挥:“……唯独不想被同为阿宅的你这么说,凪君。” “以拉拉队的水准来看,我们好像已经先输一着了?” 两支队伍在通道前相遇,奥利弗·爱空笑了一声,以这样随意的口吻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洁世一搭话。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惯例的赛前互放垃圾话环节,所以洁世一只是硬邦邦地回应道:“是,你们运气很差。” 作为对手,这种态度也不奇怪,爱空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在发现洁世一的视线在己方队伍中逡巡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后语气散漫地为他解答了疑惑:“那个叫士道的,之前是你们的同伴吧?很可惜,今天那家伙没有出场的机会。” 那双奇异的异瞳瞥了他一眼,明明是在笑着,但洁世一却有种被冰冷的蛇盯上了一般的感觉:“到比赛结束为止,你们都拿不到一分。请多指教了,‘蓝色监狱’。” 他心中警惕更深,但要说会被震慑住倒也不至于,相当冷淡地吐出了一个单音:“哦。” 这家伙是觉得他会被区区这种话吓到吗?开什么玩笑,他以为他是做出了怎样的觉悟、历经了什么、走了多久才站在这里的? 他可是怀抱着因世界对自己一无所知的饥饿、只有将u-20的荣光与梦想尽数吞噬殆尽才能填补这份野望的,蓝色监狱走出的利己主义前锋啊! 其实之前他心里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因为在蓝色监狱找到了成为世界第一前锋的梦想,还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这种好事竟然真的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但他确信,从今天起,在跨越面前的这扇门扉后,他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即使很想再多看一眼她带着笑意注视他的眼睛,他也依然没有回头,他绝不会止步于此,更绝不会满足于此。 于她是,于足球也是。 灯光无遮无拦地倾洒下来,把整个露天体育场映照得仿佛白昼,也让绿茵场显得像是春日苏生的原野,四面围拢的观众席上飘扬着应援旗帜与横幅,快门闪动的声音不绝于耳,种种画面与声音交叠在一起,让他一时间有些目眩,山呼海啸般的嘈杂环境音里,他闭上眼又睁开,而世界依然喧嚣于他眼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踏前一步,风吹过他的球衣衣角,少年的身形像是扎根在这片原野上蛮横恣意地生长着的树。 ——爱是真的。 ——所以梦也会成为真的。 落后他一步的糸师凛以为他在发呆,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削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白痴。”他冷冷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才没有。”洁世一的唇角上挑,露出了只会在球场上展现的狂气桀骜的笑容,“我这是在兴奋啊,凛。” 糸师凛破天荒地没有再给他泼冷水,他抬头,看向头顶显示比分的大屏,那里还是0-0:“要上了,洁。” “嗯,上吧!” 尖锐的哨声响彻全场。 绘里世回到了观赛席,坐到了绘心甚八和帝襟杏里后一排,四顾寻找先前随手搁在旁边座位上现在却不翼而飞的外套时感觉到肩上微微一沉。 后面替补席上的御影玲王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没什么表情地低头看她,轻声表达自己的不赞同:“穿得太少了。” “其实还好啦。”哨音仿佛在耳边久久不散敲打鼓膜,绘里世穿好外套扣上扣子,她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心跳也比平时快了几拍,血液加速流动下的确没感觉到冷,“不信你试试。” 她把自己温热的掌心往他的手背上贴了一下。 观察力过人的御影玲王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她嘴唇上晕开的那一点点色彩上。 垂下的手因为脑海中设想的画面而瞬间绷紧僵直,他面上却丝毫不显,被她覆着的那只手轻柔地反覆上来,把她的整只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又在她来得及察觉到异状之前及时松开。 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在试探她的体温,他面不改色地点头:“嗯,那就好。” 坐在前排的帝襟杏里难以自抑地坐立难安,一直在绞动手指,而不知道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还是单纯不习惯穿西装,绘心甚八则在不停地扯着自己的领带。 暂时没受到两个大人状态影响的绘里世把目光投向场上,只是甫一开场,气氛便迅速地灼热了起来,球权在两方球员的高速跑动中不断变化。 作为后卫,奥利弗·爱空的防守堪称滴水不漏,洁世一又产生了那种面对蟒蛇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他是被蛇紧紧缠绕住挣脱不得,又或者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已经落入了「警察」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凭借出众的全局视野扫视全场,他发现队友们也分别暂时陷入了不利的境地里,以凪诚士郎那样的体格于1on1盯防中竟然都没有占优。 ……这就是国家队的实力吗?堪称铁壁一般的防守阵容,在这短短的90分钟里,要想撕裂他们,得拿出何种程度的锋利才行? 更糟糕的是,这场上还有在他们之上的存在。 奥利弗·爱空出人意料地踢出了一记漂亮的长传。 捕捉到蓝色监狱因发动的攻势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而暴露出的破绽,他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攻守之势瞬间变换。 而抛物线的落点上,糸师冴已经站在了那里。 绘里世的手机轻轻一震,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了不起的中场。】 第116章 初次见面 所谓球场上的局势会瞬息万变,说的应该就是现在的情况。 开场7分钟,在众人眼中绝无可能射门的角度,以一记纵直下旋的进球,糸师冴率先得下一分。 这记射门让还在等待传中的u-20成员显得特别像一群小丑,也让蓝色监狱的防守沦落成了笑话。 但现场的很多观众不在乎这些东西,可以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是为糸师冴来的,想看的只有他的表现和炫技,现在看到了他们期待的一幕,观众席上的气氛立刻沸腾了起来。 足球诚然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但在这一刻,比赛的确成为了他的个人秀,其他所有人无论对手还是队友都只是他的陪衬,千万人众口一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而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他既无喜悦,亦不动容,神情淡漠如冰封。 面对围拢上来称赞他的射门的u20队友,他甩掉他们的手,面无表情地口出暴言:“猴子都能十拿九稳踢进的球这个垃圾却射偏了,我只是因此而感到火大而已。” 被“蠢货”、“猴子”、“垃圾”这类的用词接连丢到脸上的闪堂秋人眉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好了。”知道这位天才就是这种说话风格,更了解自家王牌的性情,爱空在闪堂秋人发作之前抢先开口打圆场,“因为对方的gk也很出色吧?” “啊?前锋可没有除了进球之外的任何价值。”得亏糸师冴不知道我牙丸吟是第一次在正式赛场上当门将,不然他会说的更难听,“比身为mf的我得分能力更低的人,我不承认他是前锋。” 爱空失笑。 “真严格啊,天才。”他说,“你要这么说,整个国家又能有几个够格的前锋呢。” 糸师冴如此回答:“这场比赛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 帝襟杏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尽管知道这样会显得太不稳重,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因为最终合宿时练习的战法并未起到预想中的效果而紧紧皱起了眉头:“……没关系吗,绘心先生?” 绘心甚八轻轻舒了一口气,在这种关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言冷语,平淡地陈述事实:“冷静点,杏里。练习和正式比赛终究是不同的。” 受到赛场环境和气氛的影响,相比练习时,在正式比赛中,球员的生理和精神势必都会产生波动,更何况他们还是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被如此多的眼睛注视着,感到负荷是肯定的。 要破除这种压力的枷锁,除了自我的「随性」外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而作为局外人,他们能做的只有静待那个觉醒的瞬间。 十指交错抵住下颌,他轻声说:“相信他们,保持安静吧。我们家的利己主义者,可是长于正式比赛的。” 盘带、过人、传球,蜂乐廻的身姿轻盈得仿佛在绿茵场上完成了一支舞蹈,却如尖刀般势不可挡地撕裂了u20的防线,与糸师凛和洁世一会合。 试图复刻糸师冴的进球却被对手的门将拦截下,一击不中的糸师凛神情阴沉,不满地“嘁”了一声。 但对蓝色监狱这整支队伍而言,他们的攻势还没有结束。 以糸师凛的即兴发挥为开端,串联起的接连波浪形进攻击被u20实力出众的后卫阵容逐一化解,但后者的阵型也因此出现了短暂的割裂。 凪诚士郎没有洁世一那样的开阔视野,但即便如此,在这个空档,他也嗅到了他曾经所说的那种进球的气味。 以假动作迷惑了盯防他的两人,然后瞬间停球扣地反弹,他起跳转身,一系列的动作完全出于大脑的本能反应,却又精密得如同机括逐一扣紧转动,把他变成了承担那颗致命的「子弹」(「足球」)的枪膛。 扳机扣下,他开枪,指向的正是u-20的球门。 他突然想起刚刚接触蓝色监狱这个项目时,绘心甚八在jfu说的那番让他们尽情想象在世界杯的决赛现场踢进决定性一球的场景的煽动性言论,那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来着?因为随随便便就能想到,所以不感兴趣。 现在甚至还不是在世界杯的赛场上,但这副光景,似乎真的比他想象中要更热血一些。 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他喘着气,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运动番里不是都这么演的吗? 于是他举高了手臂:“初次见面……” 是因为球场太大了吗?他的自我介绍好像没有传递到观众席上,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呐喊与欢呼声。 事实上是因为他的这记进球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不只是观众,连看台上的转播主持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慌忙抓起叠放在一旁的资料,找到7号球员的信息,声音因巨大的不可置信而略微颤抖:“凪……凪诚士郎的一记世界波,帮助蓝色监狱把比分扳成了1:1平!” “凪诚士郎?”解说的声音里也透露出明显的陌生来,“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选手啊。” 凪诚士郎听到了他的这句评价。 掌声这时候也慢了一拍地响了起来,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出了好似已经在庆祝胜利的振臂高呼的动作,不由得有些难为情,毕竟这时候连上半场都还没有结束。 但队友们向他冲了过来,有人压到了他身上,有人毫不客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行啊你!” “竟然是你进了第一球!真让人火大!” “不会输给你的!” 比分扳平无疑给帝襟杏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她握紧拳头,在空气里振奋地挥动了一下:“太好了!” 只是平分而已,这才过去了1\/3的时间,绘心甚八简直担心她之后会因为这种心情的大起大落而突发心脑血管疾病,只好用刻薄的语言给她降温:“别被区区进球扰乱了头脑,冷静点,打杂的杂役……嘶。” 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是绘里世站起了身来,反正这场比赛结束后她和蓝色监狱的合同就要结束了,没必要再看领导脸色。 “这种时候不可以再说扫兴的话。”她毫不客气地说,“明明自己也很高兴吧?” 说这话时,她依然在看着场上。 风吹过他的头发和脸颊,那枚浅色的唇印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凪诚士郎本来想给队友们展示自己得到的这个buff烙印,想起之前绘里世在走廊里挨个拥抱其他人的场景,还是默默地理了理散乱的额发,反而把它遮得更严实了些。 本来就应该是我啊。 他想。 因为给予英雄的勋章,我已经提前得到了—— 观众席上依然有人在疑惑这个名叫“凪诚士郎”的无名小卒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没关系,他还会创造下一次、很多次、无数次的瞬间让他们记住他。 记住这一句。 ——初次见面,日本。 ——我是凪诚士郎。 第117章 上半场结束 “喂,凛。”看出糸师凛的脸色不太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有脸色好的时候吗?——确信就是他为蓝色监狱打开了局面的洁世一看向他,“刚才的射门确实很可惜,不过你的表现很精彩……” “啊?啰嗦。” 他这句话听在糸师凛耳朵里不啻为嘲讽:“你是在激将吗?对前锋而言,除了进球,剩下的一切都没有价值。” 和冷酷强硬的外表不同,强烈的不甘正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内心,快把他整个人都烤干了,除了射门失败,更多是因为那个明明是兄长的人对自己的漠视,哪怕刻意模仿他的进球,他看他的眼神也依然和对陌生人无异——不,或者说根本就没看他。 忍无可忍的糸师凛在扭曲的怨怼中把后槽牙咬得轻微“咯吱”作响:“上半场已经过去30分钟了,这么久没见,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吗,混账老哥?” 糸师冴终于平静地看了眼这个弟弟,和他的记忆里相比,他变得更加高大健硕了,只是眼睛还是孩子。 ——和四年前一样,全无长进。 在这场比赛打响之前,在绝大多数媒体眼里,它的最大爆点就是糸师兄弟的对决,现在虽然凪诚士郎的率先进球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但他们也不会忽略正事。 不只是直接的身体对撞,糸师冴和糸师凛还在不断地往彼此身上丢言语刀子。 旁若无人、自带结界,把整个球场变成了兄弟吵架的家庭伦理剧。 “这不是属于你的比赛,这是我超越你的比赛。” 糸师冴用肩膀卡位,借糸师凛的阻挡顺势回旋,原地拉球转身,面对后者的穷追不舍依然从容,以穿裆牛尾巴过人突破封锁,将他甩在了身后:“只要你还是这样,一直以我的弟弟自居,你就永远不可能超越我。” 对于这个局面,蓝色监狱和u-20都感到了无语。 “兄弟俩在这种舞台上打起来了呢。” “在拿国家队的比赛当自己的表演秀吗。” 幸福了的人大概只有在场的媒体,记者们一边奋笔疾书地记录一边在心里构思诸如“兄弟阋墙?对决中窥看到的密辛一角!”这类耸人听闻的话题,在心里默默感激这对兄弟都不是会在乎旁人眼光的人真是太好了。 但爱空总不至于忘记自己此时身处何地,他在u-20管一群问题儿童已经够麻烦了,没空再去关心兄弟俩的纠纷。 异色双瞳如搜寻猎物的蛇般扫视过全场,一秒都不曾松懈的、奔跑着的蓝色球衣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心脏因无形的压力而抽动绞紧,他终于必须要承认,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太小看蓝色监狱了。 尽管对这个计划的疯狂程度有所了解,但起初在他眼里,这帮前锋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群只会乖乖听从教练部署的高中生,可呈现在他的事实告诉他,他所面对的,是被那个叫绘心甚八的疯子养蛊出来的一群野兽。 因为欲望尚且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会竭尽全力地撕咬住猎物的咽喉,在把渴求的胜利攫取到手中之前,宁可死也不愿停下追猎的脚步。 现在他为这个错误付出了代价。 糸师凛以一记刁钻的右脚外旋球射门为蓝色监狱再进一分,将局势逆转,哪怕u20在事实和糸师冴的冷讽下已经产生了危机意识也依然无济于事,到补时的倒计时归零时,明晃晃地杵在计分大屏上的依然是对他们而言无比碍眼的“2:1”。 观众席上渐渐开始有人呼喊蓝色监狱十一杰的名字,其中一个声音显得格外气壮山河:“廻,你在干什么呢?!加把劲再努力进球啊!” 但体育场太大,正和洁世一勾肩搭背地说话的蜂乐廻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倒是坐在她旁边的观众被影响到,纷纷纳闷地看向她。 接收到周围人的困惑目光,热血上头的蜂乐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啊,抱歉,因为我家儿子在场上,所以一时激动就……” “好巧,我儿子也在场上。”凑巧和她坐在一起的洁世一的父母洁一生和洁伊世闻言既意外又惊喜,转头和她握手后寒暄起来,“蓝色监狱的11号。” “我儿子是8号。” 而同样来到现场观赛的千切妈妈和姐姐因为是在看台上,位置更加显眼,成功让千切豹马注意到了她们。 “豹马,看这边~” 听到了妈妈和姐姐喊自己的名字,正咬着吸管补充水分的千切豹马差点被呛了一下,站在正在给他们分发运动饮料的绘里世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循声回头看去:“那边好像有人在喊千切的名字?” “是……是我妈妈和姐姐。” 被她接触到的脊背像被火苗撩到一样一下子变得滚烫起来,烧得他的耳根都红得快要滴血,他可以肯定这绝不只是因为被当众喊了小名。 “诶?” 如果不是听到他这样说,绘里世会以为两位红发美女都是千切豹马的姐姐。 她感叹道:“两位都是美人呢。” 千切豹马:“……你也是。” 可惜这时候凪诚士郎慢吞吞地蹭了过来,本来想和往常一样往绘里世身上挂,想起自己现在一身是汗还是止住了动作,只是哼哼唧唧地拖长了声音撒娇:“绘里,渴。” 绘里世的注意力就被他吸引走了,根本没听到千切豹马之后说了什么。 她把插好吸管的杯子递给凪诚士郎,注意到他被汗打湿后黏在一起的额发下隐隐约约的那抹红色,才想起自己今天涂了口红。 ……看着好像有点儿不太正经,她抽了张湿巾递过去示意他擦一擦,点点自己的额头给他示意位置:“凪,我口红蹭到你头上了。” 凪诚士郎吸着饮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嗯。” “……得擦掉啊。” 他用力撮了一口饮料,脸颊因为这个动作而鼓起来了一块,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绘里世没听清,但见他把湿巾接了过去就没再管。 心里还是很在意收到的消息,她往观众席上环视,却依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收回目光来垂下了眼睛。 像绘里世这样的女孩哪怕是在人群里擦肩而过都会让人禁不住回头多看几眼,更何况她现在还站在自家儿子身旁,两个人从长相到配色都万分和谐养眼,让举着手机录像的千切妈妈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和身旁的女儿窃窃私语地咬耳朵猜测两人的关系。 “豹马绝对是害羞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 千切姐姐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赞同,她又按了几下快门键抓拍弟弟脸红的瞬间,对取景框里呈现的构图不太满意:“唉呀,旁边的高个子7号球员有点太占画面了呢,之后修图的时候再裁掉吧……虽然很抱歉,但果然还是豹马更重要。” 第118章 空无一物 与蓝色监狱方高涨的士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弥漫在u20队伍里僵硬如死的气氛。 气急败坏的jfu会长不乱茑宏俊把主教练堵到了通道里,面目狰狞地要求他无论用什么方式都要把蓝色监狱干掉,后者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苦涩难言。 按照习惯冲完澡出来的糸师冴对更衣室里的沉寂视而不见,坐下后开始自顾自地往脸上拍打保湿水,面对积极询问是否要变换阵型调整战术的临时队友们,他用事不关己般的冷漠语气回答:“随你们便,反正之后也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什么意思……比赛还没结束啊?” 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说得心慌了起来。 他看也不看这帮在球场上的配合一塌糊涂、在球场下似乎也不怎么能听懂人话的家伙:“我要回去了。” 至于之后的下半场比赛,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眼见他们还要纠缠不休,他厌烦地偏过头,示意他们去和爱空说:“——我只是答应和你们这位队长赌一把而已。” 他们各取所需,爱空想让他给u20带来变化,而他希望通过这场比赛观察蓝色监狱的成色,现在事实告诉他,所谓的国青队只不过是一帮残次品,从眼界目标再到意志欲望,他们都远远被蓝色监狱甩到了身后。 确认了这一点后,对他而言这场比赛已经没有任何余下的意义了。 他竟然真的就打算这样走掉了。 甚至没穿上衣、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要走掉了。 ……这就是天才的余裕吗? 一时间爱空都有些无语凝噎,长叹一口气坦然地承认队伍如今的孱弱后,他喊住了糸师冴:“但是,我们这边还有一个「恶魔」,对吧。” 据说13号在宗教学中是代表着不祥的数字,因为耶稣正是被他的第十三位门徒犹大出卖,被钉上了处刑的十字。 但士道龙圣喜欢这个号码,既然他被称为恶魔,那么没有比它更适合他的数字了。 在观赛席上等待了太久的他蹲下身系紧鞋带,深深地呼吸,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场大闹一场。 渴望大闹一场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对绘心甚八的赛前动员或者说打压不置可否,糸师凛孤身一人离开更衣室,远离所有人,在球员通道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扣着膝盖的手一点点收紧至骨骼都泛起细微疼痛的程度,手背上筋节毕现。 一定要打败那个摧毁了他人生的「死敌」(「哥哥」),这个渴望依然在他的内心深处燃烧着,一刻都不曾熄灭,可不知为何,现在想象那副光景时,他却感到了一阵空虚。 “……凛?” 头顶响起的洁世一带着担忧的声音让他的脸庞因为陡然生出的烦躁而抽动了一下,正要冷声撵开他时就又听到了一个清越的女声:“洁让小凛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最好还是先让他冷静下来。” 她没有因为在“闹脾气的小孩子”面前就压低音量,糸师凛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神阴沉得像是要暴起杀人。 他这个表情其实是很吓人的——比如时光青志就一定会被吓得打哆嗦——但女孩只是微微弯下腰,和他短暂对视后伸出一只手来,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 被她用一根手指摁得跌坐回长凳上并且再起不能的糸师凛有些懵。 而她轻轻弯起了一个混不吝的笑脸:“我说的不对吗?——梦想和仇恨都是他人给的,一旦失去,就会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内心其实都空无一物,到那时候,小凛会哭鼻子的吧?” 她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带着一点笑意,但话语中包含的讥诮和残酷意味却让身为旁观者的洁世一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看向她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绘里世的心里其实也很无奈,她真的不是爱关心旁人心理状态的人,但现在糸师凛的状态实在有点不对劲儿。 ——她曾经好奇地问过理事长,如果坏蛋一直放着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子,对方的回答是“会碎掉”。 在长久痛苦的扭曲折磨中渐渐失去源自本心的那份力量,被刻上密密麻麻的裂纹,即使不施加任何外力,也会在裂痕蔓延到最深处的那一刻遽然崩溃,碎成永远无法复原的一片一片。 就如她眼前的糸师凛。 被打上“x”而又遍布裂纹的坏蛋的虚影静静地漂浮在他的身侧,并不像常见的坏蛋那样聒噪而充满攻击性,反而会让人联想起“伤痕累累”这个字眼。 与瞪视着她的它的主人那充满戾气的眼神不同,她只听到了它孱弱的哭泣声,以及细微的、像是薄雪落在枝头时窸窸窣窣的隐隐声响。 绘里世本来早该发现这件事的,在绘心甚八宣布蓝色监狱十一杰的名单、听到糸师冴选择了士道龙圣加入u20时,它就出现过一次,可惜那时候她正在禁闭室看管士道龙圣。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能猜到肯定和这对兄弟之间的冲突有关,这种场合她又不能变身拔刀把它砍掉,只好先暂时用形象改造压制。 糸师凛扯下脖颈里搭着的毛巾,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尖刻如刀的字眼:“无所谓,那些东西,我本来就不需要——我的自我,就只有摧毁糸师冴的梦想而已。” 坏蛋的虚影因为主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摇晃着凝实了几分,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壳而出,但最终还是被她指尖溢出的力量压制住,沉寂消散了形迹。 和他的兄长颜色相近却总是会让人想起炸毛哈气的猫的松石绿瞳孔中满是暴怒的抗拒,但在下一刻,似曾相识的、仿佛电流窜过的疼痛从他的颈侧泛起,让他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那里。 那是那枚明明早该愈合的咬痕覆盖的地方。 “——在和小凛说什么?赛前动员的话,我也是马上要上场的人哦。” 背后贴上来一具滚烫的男性躯体,士道龙圣撩开绘里世耳边散落的一缕碎发,亲亲热热地在她耳廓旁吹气。 虽然立刻就被绘里世拍开了手,同时洁世一也反应迅速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被他当成害虫瞪了的士道龙圣的心情却依然很愉快,特别是看到女孩转过来面向他的那张精致而冷淡的面孔时。 他吹了声口哨:“什么嘛,早知道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上半场我就该到这边的观赛席上来,反正都是坐冷板凳。” “但你现在是那边的人吧?”明确感觉到自己被他忽视得彻底的洁世一拧紧了眉头,“来蓝色监狱的球员通道是不是不太好?” “这么冷淡?好歹我们之前也在一个队里踢过球,而且我现在身上贴的标签可还是蓝色监狱的球员。” 他弯下腰,瞳孔中涌动着直白炽热的渴求,望进她清透澄澈的眼底,把渴望着打破这份不为所动的冷静的心情向她剖白:“到时候要好好地看着我啊,我说过的吧?我的生命的鼓动,会全部心甘情愿地敬献给你。” ……这绝对算是性骚扰吧?洁世一听不下去了,板着脸再次提出警告,已经说完自己想说的话的士道龙圣也不过多纠缠,潇洒地转身离开,并不回头地向她挥手告别,食指屈起,轻轻勾动了两下。 “那个,洁。”他肆无忌惮发散的荷尔蒙到绘里世这里只落了个被完全屏蔽了下场,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里,她伸手指了指洁世一依旧扣着她手腕的手提醒道,“可以松手了。” “……抱歉。” 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立刻变烫了的洁世一飞快地放开了手。 “没事。” 绘里世摇头表示他不用在意,又回头看了眼糸师凛。 她依然在微微笑着,扬起的唇角下露出一边似乎比一般人要稍尖一些的,虎牙晶莹洁白的一角。 第119章 邪恶米菲兔,袭来! 且不管jfu方面看到国青队的王牌前锋闪堂秋人在场边给蓝色监狱出身的士道龙圣游走驰援是何种心情,但这一幕现在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不乱茑宏俊也知道,如果利用他获得胜利,就意味着他们认可了绘心甚八的理念,这件事当然让他如坐针毡,但若要比起国青队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群名不见经传的高中生,他就觉得这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士道龙圣在蓝色监狱是无法与任何人产生化学反应的野兽,而到了对面,他身上暴力的破坏性更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更可怕的是,他还能和糸师冴产生配合。 明明能将他们所处的位置和战术意图看得一清二楚,也准确预判到了最危险的位置做出了应对,但因为闪堂秋人的干扰,导致二子一挥只能用犯规的方式来拦截士道龙圣。 脚踝好像扭到了,他顺着摸索那块肿起来的地方,把吃痛的吸气咽回去,面对队友的担忧轻轻摇了摇头:“请别在意这件事,我还能继续比赛。” 尽管没有被选作前锋这件事依然让他很不甘心,可他也不想虚掷掉这11\/35的出场机会,而且在刚才拼尽全力的拦截中,他也感受到了作为后卫击溃前锋的乐趣。 ——他想要继续比赛,并且一定要赢。 行事向来肆无忌惮的士道龙圣因为自己竟然被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蒙眼小鬼拦了下来感到了很不爽,正想以牙还牙时却被糸师冴拦了下来,只好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但很快他就又兴奋了起来,因为糸师冴说的话。 “现在这个瞬间,给我去想象你水准最高的进球,然后竭尽所能地把它从现实里复刻出来。” “小冴你真是说了些让我热血沸腾的话呢~”他仰头感叹,开始活动筋骨,“那可是超难的一招,你能跟上我吗?” “你以为我是谁?”天才中场的声音并没有因他激昂的语气而被感染上半分波澜,“尽情幻想吧,恶魔。我会给你施加魔法。” 于是天才与恶魔交错的狂宴,于斯上演。 第53分钟,在糸师冴的配合下,士道龙圣以一记凌厉的下旋球射门得分,将比分扳平至2:2。 冷汗因方才目睹到的刁钻配合而缓缓渗出洇湿了脊背,洁世一再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了糸师冴作为中场的可怕程度,纷乱的思绪如同拼图碎片般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碰撞又重组,导出如果不想办法打破他们的节奏、就一定会被像这样一口气逆转的结论。 而场外俯瞰全局的绘心甚八比他更早地认知到了这一点,因为糸师冴和士道龙圣的配合,眼下的u-20已经脱胎换骨,兼之中后卫二子一挥脚踝受伤、边后卫千切豹马体力耗尽,他认为现在已经到了启用替补队员的时机。 考虑到蓝色监狱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凝聚串联队伍的人,他选择的人是御影玲王和冰织羊。 哪怕之前在蓝色监狱曾经有过作为同伴的情谊,还因为先前的那发进球而沉浸在亢奋中的士道龙圣也不会对退场的两个人表现出任何的关切,至于被换上场的两个人在他眼里更只是需要击溃的对手。 他的目光从冰织羊和御影玲王的身上漫不经心地掠过,然后停在了正和御影玲王简单地打招呼的凪诚士郎身上。 一刹那,他本就不算强大的理性更是直接有了崩盘的迹象。 比赛再起,在冰织羊的配合下将糸师凛当做诱饵接下传球的凪诚士郎除了面对看穿他的意图上前盯防的仁王和真外,还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对手。 跑动中掀起的风撩开他额前的碎发,让士道龙圣将他额头上那枚色泽浅淡却明艳的绯红印迹看得更加分明,他几乎可以借此想象出那令人心旌摇曳的柔软和温度,因这种幻想而绷紧了身体和大脑。 失去了惯常流露出的那副轻佻而游刃有余的姿态,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她亲你了,是不是?” “嗯?” 面对两人的围堵,判定自己现在射门进球的可能性约等于0的凪诚士郎选择了传球给洁世一。 他不明白士道龙圣为什么会突然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嫉恨又恼火的扭曲表情,不免有些迷惑,听到他的问话时才恍然大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用手把散乱的发丝捋到脑后,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虽然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是哦——女孩子的化妆品很神奇呢,出了这么多汗都没有花掉……” 咦,他是不是听到了有人快把牙咬碎的声音?不过算了,好像不重要。 “……没关系。” 看出了这个顶着一张人畜无害无辜脸的小白脸这个举动中包含的挑衅之意,士道龙圣怒极反笑。 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正好我也比较喜欢抢。” 他转头,放大了音量冲糸师冴喊:“喂,你不是想要她吗——那如果我能上演帽子戏法,我们三个人一起同居怎么样,我会努力帮你说服她的——!” 虽然他没提名字,但不知为何,糸师冴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谁,冷淡地撇过了脸:“你先能做到再说吧。” 凪诚士郎则是瞬间冷下了脸。 讨厌他话语中对绘里昭然若揭的觊觎和企图,讨厌他提起她时那副黏黏糊糊暧昧不清的腔调,以至他本身的存在都让他心生出了难以遏止的抵触和厌恶,就算现在是在球场上,遇到害虫也得尽快消杀掉才对吧—— 但御影玲王从他眼前掠过的身影打断了他的这种冲动。 上场前绘心甚八交代给他的任务就是让他成为那个阻止士道龙圣的人,现在他姑且做到了,但他不会因此就心满意足。 御影玲王绝不允许自己就固守在后卫的位置上。 情绪失控只是短暂的电光火石间,他的注意力迅速重新被带回到了场上仍在不停滚动变幻的球权上,看到御影玲王截断了糸师冴给士道龙圣的传球,凪诚士郎松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向着他点了点头:“拦得漂亮,玲王。” 御影玲王和他交换了一个笑脸,但这个笑容在他的目光触及到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时却又淡了下去,他没有说什么,立刻投身回对士道龙圣的防守当中。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凪诚士郎的肩膀上锤了一下。 莫名其妙挨了打的凪诚士郎:oxo? 第120章 竞起来了 氯乙烷喷雾剂接触肿胀的肌腱时让千切豹马的右小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咬牙忍下了唇边将要溢出的一声痛呼,不幸中的万幸是骨头没受到损伤,替他检查完伤势的医生松了一口气,严肃地向他申明之后的比赛绝对不可以再继续了。 尽管很不甘心,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但想起他退场时绘心甚八严厉的话语,千切豹马还是紧咬下唇接受了这一事实,独自坐在座位上消化内心汹涌的情绪。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递到了他面前,上面躺着一块柑橘味的硬糖。 怎么每次她出现,都会伴随着这种清甜的果香?千切豹马抬起头来,勉强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糖果能补充能量,促进多巴胺的释放,虽然能起到的作用大概微乎其微,但只要有效果总是好的,向医生确认了这种糖果不在违禁品的行列里,绘里世给了千切豹马和二子一挥一人一颗。 “能帮我去跟我妈妈和姐姐说一声我没事吗?”舌尖弥漫开的甜意渐渐消弭了心头难以言喻的苦涩,千切豹马低声请求道,“我怕她们会担心。” “好。” 绘里世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我。”他又说,“之后的比赛,替我好好看着吧。” 他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 “那个,学姐。”二子一挥抬起头来,指了指远处的观众席,“我爸爸妈妈也来了哦,是那边的碇源堂和碇唯。”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开心:“因为他们想要模仿eva里的场景……” “真是让人羡慕的家庭关系。”绘里世笑,“放心吧,他们一定看到二子的表现了。” 她离开休息室,循着先前记忆中的方向穿过楼梯来到看台下,仰起脸来向千切的妈妈和姐姐简短地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又说明了他现在的情况。 因为担心儿子和弟弟的旧伤而揪心不已的妈妈和姐姐听到她说的话才放下心来,向她表达了谢意。 比赛仍在继续,看台上的视角似乎要比观赛席上要更开阔一些,绘里世转过身,恰巧将士道龙圣奔跑的身影收入眼底。 倘若竞技体育的本质是慕强,那么在这一刻,任何人都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在士道龙圣眼中,人类生而在世,目的便是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每个人对此都会有自己的践行方式,而对他而言,这个方式便是踢足球。 明明距离球门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却分明感受了将要进球的气息,并因此全身血液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渴望炸裂的激情。 这种狂热驱使着本来已经趋近极限状态的他再次加速,如腾空夭矫的龙迎头撞开沿路妨碍他的一切阻碍,带着足球势如破竹地长驱直入。 绘心甚八曾经在赛前动员时向蓝色监狱讲解过「心流」(「flow」)的概念,即沉浸于某件事物、乃至为其奉上全部身心的忘我时刻——如果那时绘里世也在,就会立刻想起剑道中也有类似的“明镜止水、心剑如一”的说法——现在在糸师冴的催化下,士道龙圣成为了在场第一个进入flow状态的人。 是呐喊,是宣告,亦是昭示,恶魔纵横于球场,整个世界都该战栗于他的觉醒。 火力全开的超长距离远射重重落网。 比分3:2。 国青队的反超让现场的气氛一片激昂,士道龙圣的这记进球深深震慑了观众们,以至忽略了他射门前那惊世骇俗的发言,看台上开始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并逐渐演变成了虽不甚整齐却声势浩大的应援。 天才亦或璞玉,精英亦或原石,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如同被恒星的引力捕获吞噬的陨石一般,只能被他散发的强光所掩盖,所有的镜头都自发自觉般地转向对准了他,快门闪烁的声音不绝于耳。 本来会让人体感到头晕目眩的高频闪光却让士道龙圣颇为受用,他仰头深深地吸气,让微凉的空气灌入自己炽热的肺部,然后睁开了眼睛。 即使恒星亦自有自己的旋转轨道,他的目光逡巡搜索过全场,凭借超空间感知的能力即使相距遥远也依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自己渴望的身影,因为她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而扬起了眉梢,笑容愈发张扬起来。 食中二指抵住嘴唇又移开,万众瞩目中,他肆无忌惮地向绘里世的方向发射了一记飞吻。 如恶魔承诺的那般,他的心、他的热情、他生命的鼓动,都将心甘情愿地悉数敬献给她。 作为全场关注的焦点,士道龙圣的一举一动当然都会受到媒体的高度关注,有几个摄像师反应极为迅速,飞快地调整镜头转向了看台。 按理说这么大的场地媒体们本不该这么准确地锁定目标,但奈何士道龙圣注视的方向实在太过明确,绘里世又实在太过显眼。 站在楼梯上的少女风过时长发漫卷裙裾飘扬,清丽无暇的面容即使无甚表情也依然完全衬得起她此时得到的这份拥簇,面对士道龙圣明晃晃射出的单箭头,她的反应是面无表情地偏头躲开,张开手掌又收起,把这个吻抓在手里揉成一团,毫不留情地将其丢到了空气里。 ——虽然被丢掉了自己火热滚烫的爱意,但只要她看到就算成功。士道龙圣对此心满意足。 他左右看了看,对现场近乎凝滞的气氛感到十分满意,某几个人露出的杀气腾腾的眼神于他看来更是与勋章无异,让他一阵神清气爽。 “诶呀,真不好意思。”他轻轻嗤笑,“不管是比赛还是她,赢的人都会是我哦?” ……天知道表面平静的绘里世只是面部神经崩坏了而已,在内心经历了一系列转圈尖叫抓挠的复杂运动后,她最终还是心平气和地按捺住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的心情,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太可惜了,不太可能突然天降正义制裁把这人给劈死。 彻底打破她这副表面平静的是她身后的千切姐姐。 同样经历过这个年纪,千切姐姐深知女孩子这时候的确很容易被这种类型的不良少年吸引蒙蔽,更何况方才的士道龙圣实在太过耀眼,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他旋转,而他只看向自己,大概没多少人能拒绝这个情景。 出于过来人对小妹妹的担忧,也多少带点为弟弟操心的心情,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她拍拍绘里世的肩膀,眼神和语气中都透出满满的痛心疾首来:“绘里世,这种轻浮的男人可不能考虑啊!” “……我不认识他。” 解释无果的绘里世最终选择了捂脸落荒而逃。 第121章 国王君临于绿茵场 害羞和羞耻绝对是有区别的,绘里世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感觉一定是后者,她手脚僵硬地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 幸亏碍于蓝色监狱比分落后的现状,暂时没有人有心情来调侃她,让她能够坐在原地在心里嘀嘀咕咕地一番诸如对在场的人通通施展一忘皆空这类其实根本实现不了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又疯狂地揉了会儿脸,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明确地意识到士道龙圣的破坏性又上了一个台阶,帝襟杏里急切地看向绘心甚八,希冀在她眼中无所不能——至少在足球上——的后者能够拿出应对方法。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绘心甚八只是勾起了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指示。”他轻描淡写道,“我没有更多的应对计划了。” 虽然语言风格刻薄至极,行事作风又与暴君无异,但绘心甚八在蓝色监狱的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现在听到他说出这种泄气的话,不只是替补球员们,就连场上离得稍近的洁世一都向他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面对依然执拗于这场比赛胜负的少年,绘心甚八推推眼镜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想要拿出冷硬粗暴的口吻,话出口时却还是软化了几分:“你们是白痴吗?「蓝色监狱」现在已经赢了啊。” 那些殚精竭虑辗转难眠的夜晚和稿纸上被反复划去又修改的未来规划被几乎要刺破皮肤突出的骨骼具象化,但他依然没有向他们提起这些的打算,只是按部就班地陈述着自己原本的设想:“如果输掉这场比赛,蓝色监狱的确会被铲除,我恐怕也会永久被驱逐出日本足球界,但是,你们不会消失。” 大放异彩的士道龙圣一定会成为日后的超级巨星,能与之分庭抗礼的蓝色监狱的王牌糸师凛也不会被他掩盖光彩,剩下的其他人在这场比赛中也会被知名大学和地方球队看中,他们都会拥有未来,而他当行的路也已然行尽。 一场棋局在开始前就应该知道棋子应在的位置,倘若必须以牺牲换取惨烈的胜利,他唯一选择的那枚棋子是他自己。 相当划算的交易。 把这句话说出口时,他甚至感到了如释重负,毕竟以人类的身躯背负沉重如斯的意志行走至今,即使是他也会感到负累。 但洁世一只感觉到了荒谬。 这种时候,他哪里有空去关心什么未来和以后,不管多么光辉远大,那不都是很久以后的事吗? 他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此时在这片赛场上,他的双眸所倒映出的,只有如果无法赢下这场战争,那他的自我一定会就此消亡殆尽的事实。 “……想办法让我们赢啊,四眼仔。”少年的面目近乎狰狞,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森严的质问,“除了世界第一外,其他任何都没有价值,这样的自我,不是你教给我们的吗?” 短暂的沉默后,绘心甚八向后靠到了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么,接下来就实施就连我都无法预计后果的前所未有的计划吧……马狼照英。” “哟,国王。”凪诚士郎懒洋洋地和因为在观赛席上忍耐了太久而浑身散发着不可忽视的气势的前队友打招呼,“欢迎来到战场。” 马狼照英是绝对不可能好声好气地回应他的:“你这麻烦精才进了一个球就泄气了吗?” “诶,虽然进球很重要。” 凪诚士郎用一种不同寻常的语气回答了他。 他歪歪脖子,让关节发出一声蓄势待发的轻响:“但是得在消灭了碍事的蟑螂之后。” 战术调整,这个决定并不完全是出于赌气,如果放任进入了flow状态的士道龙圣继续横冲直撞,无论进攻还是防守的节奏都会被他切得粉碎,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他,他就勉为其难,和玲王一起肩负起这个任务吧。 ——不管是进球还是在绘里面前上蹿下跳的机会,他都不会再有了。 御影玲王耸了耸肩:“嗯,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爱空知道自己理论上应当为蓝色监狱的难缠而感到困扰,即使比分暂时领先也不能说稳操胜券的局势也的确让他产生了火烧眉毛般的焦虑,但除此之外,正在他的心里充盈涌荡着的,是目睹呈现在他眼前的壮丽的可能性而生出的澎湃。 在只会按照既定的方式扼杀新芽、将他们全都修剪成千篇一律的模样的日本,他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帮挣扎着摆脱了这种束缚,蛮横地向上生长的家伙。 原来是这样吗?这就是天才糸师冴所期待看到的风景吗? 迄今为止积累的所有能力都发挥到了极致,球场的每一个边角在这双眼睛前都无所遁形,从未体会过的状态让他的心神激荡不已,甚至开始想象起了若是蓝色监狱计划早三年启动、那他可能迎来的另一种人生。 为那个无法成为前锋的自己而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和遗憾,怀抱着这份不甘,他下定了决心:如果这个国家足球新的未来将在这场比赛后诞生,那他会成为阻挡于前的最后一道高墙。 若他们已经做好了成为英雄的觉悟,那就上前来击溃他,传奇故事的铺展总该有反派角色作为注脚,但同时,哪怕他们在他面前暴露出了一丝一毫的破绽,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将他们绞杀殆尽。 策应、驰援、碰撞,即使事后通过摄像机慢放拖长也无法让旁观者尽数捕捉细节的交锋在两方球员身体与头脑的高频运转下瞬息变幻,拼尽全力奔跑到禁区前的洁世一被预判到他行动的糸师冴幽灵般浮现的身影拦下,想要直接射门却被后者极具技巧性的封堵阻碍。 糸师凛欺身上前,嘶吼出声,又被紧随其后的爱空紧紧黏住。洁世一失去平衡倒地,和糸师冴摔作一团,因剧烈运动后的充血而变得通红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足球的落点。 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完成这次射门,他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糸师凛身上,把最后一步交给了他来完成。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出现在那里的,居然是顶着两个人的拦截硬生生突破的马狼照英。 无论对手还是队友都理应只是他的陪衬和垫脚石,将这样的利己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国王君临于绿茵场。 3:3,比分再次拉平! 第122章 当属人间第一流 比分的再度扳平让球场上的气氛变得愈发紧绷,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几乎可以让人感受到空气里噼啪作响的火花。 糸师凛无心去关注旁人,眼神凶戾地瞪着糸师冴,好像两人并非血脉相连的兄弟,而是到死也要当仇人的死敌。 时至今日,只要回想起那个雪夜,糸师凛依然会感受到宛如被利刃贯穿的痛苦。 糸师冴摧毁了他的一切,作为回敬,他一定要以同样的方式撕碎他,跨越他留下的阴影,为此哪怕付出手中空无一物、粉身碎骨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要用这场比赛彻底地击溃兄长,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他能做到的事,他没有理由做不到。 视野在他面前变幻又开阔,他把自己代入进了糸师冴的视角,在脑内构筑起了他摧毁蓝色监狱的方式。 糸师冴的战斗哲学,是以最优最合理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敌人,计算出进球的最佳答案,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士道龙圣这个在常人看来难以驾驭的利己主义者,寻求庸人无法解出的解。 计算、预演,抓住脑海中稍纵即逝的灵光一闪,他成功拦下了糸师冴踢向士道龙圣的传中球,用自己的脸结结实实地接下了后者的一记高踢。 天旋地转里鼻血和生理性的眼泪一同落下,因为剧痛而短暂地失去了知觉,直至这阵空白寂静褪去,他才缓过神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闷声表示自己没事。 痛楚似乎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仍在固执于与兄长的对决,另一部分却在冷静地评估球场上的现状,令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紧在了一起的是,这两件事竟然都有人要妨碍他。 感到烦躁、感到恶心、感到每一寸神经都在因为扭曲的憎恶而抽搐颤抖,不管是宿敌、兄长还是所谓的蓝色监狱,所有这些束缚着他的东西都让他想要作呕。 正是因为想从自身以外的地方寻求答案,所以他才会被束缚至今。 「以后别再拿我当踢球的理由。」 「你的梦想和仇恨,都是他人给的。」 糸师冴那时冷酷的神情和绘里世仿佛讥诮又仿佛怜悯的笑意在眼前交叠闪光,事到如今,他终于明悟,原来他真正要击败、要粉碎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变化。 眉目清隽的少年在众人眼中宛然已经成为了面目狞厉的恶鬼,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破坏欲与攻击性,他的动作明明看起来只是毫无章法的胡来,偏偏没有一个人能拦下他。 在打碎重铸自我的过程中将他人的意志也毫不留情地碾为齑粉,从解说到观众都被他呈现出的疯狂姿态深深震慑,被卷入他掀起的毁灭性的飓风中。 但绘里世听到他的哭声,来自于那颗伤痕累累、遍布裂痕的心灵之蛋。 即使已经被刻上了偌大的白x,它看起来也依然在担心着他,一直在焦急地围绕着他飞来飞去,却被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的有如实质的戾气一次次掀飞,直到发现他颈侧氤出的红光能短暂压制那些它抵抗不了的汹涌负面情感,它才一个急刹转身,晃晃悠悠地冲绘里世飞了过来。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把它捧在了手心里。 蛋壳很凉,就像刚刚在雪地里滚过了一圈,看着蛋壳上又多出的几道裂痕,她有些担心稍一用力就会让它碎掉,又放轻了些力道。 “抱歉啊。”微微抿起唇角,她轻声向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道歉,“我帮不了你,他只能与自己和解。有真红的印迹在,至少他不会被诅咒吞噬。” 梦想不应该是会让人感到痛苦的东西,可看着场上的糸师凛,谁都无法说他现在是幸福的。 隔着蛋壳,它发出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声响,听得人心里也隐隐难过起来,绘里世把自己的掌心覆上去,用体温去焐暖它,耐心哄道:“乖乖待在这里好不好?再过去的话,你会受伤的。凛不会出事,我向你保证。” 一般来说坏蛋都不太能听人好好说话,但它可能是太累了。 久违的温暖让它困惑又犹疑,短暂的轻微挣扎过后,它贴着她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像笨拙地向人类表达信任的小猫。 三小只从她的口袋里探头出来,真红感叹道:“把自己的梦想折腾成这个样子的人也是很少见了,这家伙是受虐狂吗?” “不要这么说话。”秉性温柔的白夜难得严厉地制止了她,“这孩子在哭呢。” 被守护甜心们团团围住观察的坏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绘里世手心里翻了个面,到底还是挣脱开了她的手掌,一头扎进了她的口袋里,但还是担心糸师凛的状况,又悄悄探出半边来。 绘里世:……诶? 即使已经变成了坏蛋,但感觉也是和主人完全不同类型的孩子呢。 ……但为什么兄弟俩的冲突要让她来哄小家伙啦,她根本对他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啊。 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她若无其事地用手掌虚虚拢住了口袋聊作遮掩,讲道理,这应该不算她故意拐带别人家小孩……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产生半点松懈,即使知道心弦在绷紧到极致的那瞬间就会迎来断裂的命运,也不愿意错过眼前上演的盛宴。 精彩绝伦。 如果要形容这场比赛,经验丰富的解说夏目春太郎只能想到这个词,倘若要再具体一些,那他会说如果国家队在世界杯的决赛赛场上能有这个表现,那这个国家的所有球迷都可以死而无憾了。 颠簸滚动的球在糸师兄弟的交错对撞中高高飞起,全场人的目光都被它牵动,本应稍纵即逝的倒计时变得缓滞又漫长,当它落地,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一群前锋将被宣判命运。 一帮官员终于保住位置。 一个人会失去未来。 ——但它没有落地。 广袤的拼图上仍然存在着未被封锁的缺口,有人奋不顾身地奔向那里。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爱空近乎目眦欲裂,却终究慢了一步,那个身影跃起,飞身凌空抽射。 世界在这一刻为洁世一沸热。 ——须知少年凌云志,当属人间第一流。* -- *注:改自[清]吴庆坻《题三十计小象》,原句为“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123章 是色诱 “喂,天才。” 汗流浃背的士道龙圣把被浸湿后软趴趴塌下来的头发往后捋,对这个结果绝说不上满意:“为什么不立刻把球传给前锋?那样至少不会失球吧。” 糸师冴依然冷静,脸上殊无表情:“只剩最后一分钟,来回传几下时间就没了,在我看来最好的选择是由我直接把球传给你。” 看起来失控暴走的弟弟和他的针锋相对没有给他造成除丢失了最后那一球之外的任何困扰,他深呼吸调整状态,让运动后高热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只不过在你还没有赶到球门前时,凛就已经在那里了,就这样。” “这么论起来,刚才的失误是因为哥哥被弟弟拦下了?那是不是可以算我进球了?”士道龙圣也知道糸师冴绝对不会因为所谓的恻隐之心和兄弟情义就在球场上放水,语气重新变得荡漾起来,“所以按照约定,你该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一定会很幸福的。” “……” 糸师冴不想理他:“我要去冲澡。” 蓝色监狱那边已经闹作了一团,绘里世一脸如临大敌,一手横在胸前做防御状一手冲着要向她扑过来的几个人比出短枪的手势挨个击毙。 “不许过来!”她怒喝,“我穿了裙子!” 首当其冲的凪诚士郎和蜂乐廻只好乖乖地停了下来,她又把指尖转向蠢蠢欲动的士道龙圣,凶巴巴地警告:“你也一样。” 刚踢完球一身臭汗的男生很自觉地止步举高双手,弯起唇角来冲她露出一个灼热的笑脸,浅金色的睫毛下目光专注,除她以外再无旁人:“作为进球王,我难道不该得到奖励吗?” 在场不只有一个人觉得他像对外凶神恶煞转头看向饲主就开始猛摇尾巴的恶狗。 绘里世心想你是对面的进球王和我们蓝色监狱有什么关系。 得亏她脾气好,如果他真的成功上演了帽子戏法,换成个心胸狭隘的诅咒师,这时候他背上都该爬满十好几个咒灵了。 “你过来。” 她向士道龙圣勾了勾手指。 正在心里疯狂蛐蛐这种疯狗就该抓去绝育的几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心想原来她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早知道我也—— 但作为一个从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比划小木剑的剑道天才、能和成年公野猪搏斗并把它追得落荒而逃的女孩子,绘里世显然是不能用常理来揣测预估的。 她当场暴起发难,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冲着凑过来的士道龙圣面门就踹了过去。 尽管对此有所预料,但亲眼见过她踢进球门里的球把地面砸出的凹陷后,面对这一下士道龙圣依然不敢托大,习惯战斗的身体在瞬息之间做出本能反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这个动作绝非蓄意,但掌中女孩骨肉匀停的脚踝只手可握,抵在掌心的踝骨往上是一截即使在发力绷紧的状态下也依然看不出运动员那样的肌肉块的纤秀小腿,他难免有些好奇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手下稍稍加重了力道。 “喂。”但一击不中暂时受制的绘里世微微挣动了一下脚踝,再次提醒道,“我穿的是裙子哦。” 士道龙圣起初还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觉隔着一层保暖的裤袜,她的体温依然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温凉,让他想起夏日祭摊位上尾鳍款摆,从他的指缝间溜走的金鱼。 然后他才慢了一拍地注意到她身上的短裙,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糟糕,以至她的脸上也难得显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恼火地微微睁圆了眼睛瞪着他。 被她这一眼瞪得不知所措,在大脑来得及思考出应对方式之前,他仓皇地放开了手,从脸庞到耳廓都开始迅速变烫,即使偏深的肤色也无法掩盖显眼的酡红。 但下一秒一股巨力击中了他的胸口——不是用来表达怦然心动的比喻,而是物理意义上的——把他踹飞了出去,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断线风筝的感觉,重创之下险些闭过气去,过了半分钟才缓过神,眼前影影绰绰的闪动着的依然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哪里有什么羞恼,那双眼睛里闪过的明明只有诡计得逞的狡黠笑意。 “不妙啊……” 柔软的草皮没让他落地之后遭受二次创伤,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肺部大概是受伤了,呼吸间喉咙里弥漫开浓郁的腥甜,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鼻腔里同样存在的铁锈味。 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惨状,所有人都觉得他活该。 御影玲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抓起座位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裹到绘里世身上,慌慌张张地教育她:“穿裙子的时候不要做这种动作!” “没事的。”羽绒服是长款,男女之间身量又有差异,报了社死之仇的绘里世被他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只扬起一张白净乖巧的脸弯起眼睛冲他笑,“我穿了安全裤。” “……那也不行!” 御影玲王的语气更严厉了。 玲王的衣服就不用担心会被汗弄脏了——凪诚士郎终于找到了时机从背后把她抱了个满怀,理直气壮地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冲士道龙圣指指点点,用最死气沉沉的声调说着最耸人听闻的威胁:“呐,玲王,把他杀掉之后分尸吧,蓝色监狱的每栋楼都要分到一块。” 御影玲王轻咳了一声劝阻:“别当着摄像头说这种话。” 士道龙圣抹了把鼻子里淌出来的血沫,喃喃自语道:“她还对其他人这样笑过吗?……这根本就是色诱吧?” 只有冲过澡后一身清爽地回来的糸师冴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也看到他被绘里世踹过来的那一幕的他冷淡地眄了他一眼,发现这家伙脸上的表情比起痛楚,更多的是醉酒一般畅快又舒爽的飘飘然,就算他是全场进球最多的球员,以这副表情出现在电视上时也一定会因为会让画面变得像奇怪的色情片而遭受毫不留情的打码。 “你其实是变态吧?”就算是他也感到了无语,面无表情地抬脚从他身边走过,只丢下一句冷冷的吐槽,“只有你会把这当成色诱。” 他走到了因脱力而跌坐于地的糸师凛面前:“凛。” 瞳孔微微震颤,少年慢慢抬起了头,神情中因兄长久违的呼唤而生出了微薄的希冀,黯淡的眼睛里似乎也有光亮重新浮现。 “哥……” ——但这抹光就像长夜中稍纵即逝的一点火星一样,只是闪烁了一下,就因为糸师冴接下来的话语而彻底熄灭了下去。 “我原以为这个国家不可能培养出优秀的前锋,是我看错了。”看向被五十岚栗梦拖去接受媒体采访的那个身影,他平静地承认了自己过去的偏见,“洁世一或许就是那个能够唤起你的本能、改变日本足球的利己主义者。” 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提起的竟然是另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目光都不曾落在自己身上,怨憎与愤恨的涡旋再度支配了糸师凛的意识,面庞抽动着扭曲狰狞了表情。 但他的声带好像没能及时地反应过来,翕动间茫然地续上了一个近似于哽咽的单音:“……哥?” 而糸师冴已经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绘里世。 他的神情冷肃而郑重:“我之前的提议,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无论是球员还是陪练的邀约,到我退役之前都永远有效。” “……感谢你的承诺但是,”几经努力终于把凪诚士郎从身上扒拉了下去的绘里世嘴角抽动,艰难建议,“你要不要先回头看一下你弟弟?他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 “诸位贡献了一场让人惊心动魄的比赛啊。” 从观众席上由远及近传来的爽朗男声让人联想起夏日的晴空碧海,逆着已经开始陆续离开体育场的人潮,茶褐乱发的男生几步跨过剩余的楼梯来到场边,环顾四周后露出明亮笑脸。 第124章 阳光开朗大哥哥 虽然暂时依然没有收拾好心情面对曾经的友人,但他之前给她发消息说在现场,绘里世对他的出现多少还是稍做了下心理建设,仰起脸来和他打招呼:“空海。” 御影玲王神情微妙地和凪诚士郎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认识吗? 凪诚士郎摇了摇头。 他和绘里世的交际圈不重合的部分是初中前和她去高专的那一年,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哪一边的,不过直觉他应该是前者。 “嗯。”但骑士大人似乎天生就交涉技能点满,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中透着自然而然的亲近,让绘里世的些微不自在稍稍减退了些,“叙旧的话先暂时放到一边——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用眼神示意后面挤挤挨挨的记者。 “诶——?” 蓝色监狱出身却在u-20的队伍里成为了王牌射手,又在进球后公然对蓝色监狱方的工作人员做出了疑似示爱的举动,在媒体眼里这件事的话题性绝对不亚于糸师兄弟的冲突,作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士道龙圣已经被团团围住,看表情好像是在跃跃欲试地想给那些价值不菲的摄像器材来上一脚。 但瞥了眼在和朋友说话的绘里世,他还是打消了甩掉他们的打算,长腿一跨挡在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吊儿郎当地抱臂而立不耐烦道:“我的时间可是有限的。” 记者们很快发现了采访这家伙的难度并不亚于糸师冴,他属于另一种方面的难搞。 对他和绘里世关系的询问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带过,他们得到的只有一些即使润色后也很难放进稿子里的胡言乱语,比如面对他为什么会被绘里世一脚踹飞出来,他是一脸荡漾地这样回答的:“爱的证明。” 空海也听到了他的话,神情便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真的不制止他吗?” “……不用。”绘里世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松手时合金框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形,她把帽子拉起来遮脸,情绪稳定地咬牙微笑,“反正出报道的时候他的胡说八道都会被删掉的。” 看出士道龙圣不好惹,记者们本打算另辟蹊径把另一位比较好说话的当事人作为突破口——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一个能把比她高出半头还多的男生踹倒的女孩产生这种印象——却又被迎上来的蓝色监狱方球员拦住。 为首的紫发少年仿佛极其适应这种场合,面对几乎要怼到脸上的长枪短炮笑容依然滴水不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众的容貌和高挑的身材天然带来的疏离感,明明态度和语气都很温和,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了一种不容违抗的强势意味:“采访的话在这里就好。” 本来还想赖在绘里世身旁的凪诚士郎也被御影玲王拖了过来,他有些不情愿,被后者恨铁不成钢拍了一下。 “这种时候要留给绘里世和朋友说话的空间啊。”御影玲王示意他看士道龙圣,“你总不能还不如那家伙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一愣,心头陡然生出了一点异样感,感觉好像三人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进入蓝色监狱前那种有些奇怪但又让人安心的诡异平衡状态。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到底是不同了。 他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点点难过,但眼睛又很亮,所以说,是很久没见过面但又很重要的朋友吗? 他想。 凪诚士郎垂下眼睛,睫毛掩映下显得格外黑沉的瞳孔盯住了面前的记者,顿时让他们感觉头顶一凉。 ……怎么感觉这一个更可怕呢? 见记者们暂时被拖住,松了口气的绘里世用手指比划着将不远处的他们框入其中,笑着问空海:“他们,很了不起吧?” “让人根本无法移开眼睛。”回忆起绘心甚八的那番暴论,相马空海依然无法完全地认同他,却依然坦然地承认了在他以自身为薪柴燃点起的火焰下绽放在球场上的光芒的确相当耀眼,“没想到他们——还有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如果那时候你没有离开,一定也会是其中之一。”绘里世知道他说的是谁,歪了歪头问了一句,“所以会觉得遗憾吗?” “说的什么话。” 空海听出女孩语气中的玩笑之意,顿时失笑,佯装愠怒地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在你眼里我就是小气的人吗?我可是有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全程都有在为他们认真鼓掌哦。” 风吹动他乱蓬蓬的额发,他趴在栏杆上低头和她对视,神情坦荡认真:“更何况能够亲眼见证这个国家的足球破茧重生的瞬间,对我而言,即使只是作为观众也已经足够荣幸了。” ——出现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和蓝色监狱的阴暗爬行住宿生们格格不入的阳角气场的阳光开朗大哥哥! 一时间连对帅哥抗性极强的绘里世都有些被晃到了眼。 “不过,他们的征程只是暂时告了一段落吧,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他又感叹,“成为英雄的试炼可不是那么好闯过的。” 绘里世本来以为他说的是之后的世青赛和更遥远的世界杯,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这时她才意识到比赛结束后观众们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渐次有序离场,偌大的观众席很快空了下来,但空海就一直这么大剌剌地杵在内场边缘和她说话,并没有人来管他。 她对此感到了疑惑:“说起来,空海为什么能进内场?” “这个啊?”他挑眉,“因为我有人脉。” 伴随着他的话,身着异国服饰的少年走下台阶,相比记忆中更加英俊也更加成熟的面容映入绘里世的眼帘,让她霎时瞳孔地震,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笑眯眯地配合着空海讲烂话:“我是空海的人脉。” 采访时限截止后并没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的媒体们也只能各自悻悻然地散去,急不可耐折返的蓝色监狱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绘里世的身旁又多出了一个人。 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异国少年打量了他们一番,从其中几个人的脸上看出了分明的如临大敌的表情,稍加思索后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几分。 “你们好。”他伸手揽过绘里世的肩膀将她揽向自己,开口是熟稔的日语,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平地抛下一记惊雷,“我叫修莱亚,是绘里世的初恋。” 因突如其来的故人重逢而受到了冲击的绘里世反应慢了一拍,没能及时阻止他说出这句可怕的话,更可怕的是,他身后那个戴细框眼镜西装革履助理模样的青年推了推眼镜,微微躬身行礼后用一种“我完全理解了一切”的语气接了口。 他更加语不惊人死不休:“王妃。” 刹那间,死寂因为他的这句话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第125章 先来后到 接收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饱含复杂意味的视线,用“如芒在背”来形容绘里世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为过。 考虑到这家伙的身份,当众杀人灭口不止会留刑事案底,还有可能上升成国际冲突,她几次深呼吸才放开攥紧的拳头,转而面无表情地甩掉他的手,语气冷酷至极:“你管小学时单方面的告白被拒叫初恋?那你对这个身份的定义还挺特别的。” 阔别许久,修莱亚脸皮厚度大大见涨,被当众拆穿也依然笑容满面:“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大家不用这么紧张。只是很小时就认识的朋友而已,不过那时候的绘里世的确很可爱,所以才会印象深刻嘛。” ……这个语气和发言和绘里世记忆中的他就很不一样,讲道理,她还是觉得刚认识他时那种能和形象改造后的唯世分庭抗礼的嚣张模样更正常一些。 他说着缓和气氛的话,在一些人看来却依然和挑衅无异,但还是因此而眼神飘忽了一下:那可是凪诚士郎都没见过的、绘里世珍贵的幼崽时期诶。 绘里世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我好好说话。” 她顺便冷冷地瞪了一眼修莱亚身后的那个青年。 作为故友,对修莱亚的玩笑她姑且可以当耳边风,但这家伙刚才接口的那个称呼的确让她感到了被冒犯,他该不会真的以为一个男人能娶四个老婆的国家的王妃身份会让人受宠若惊吧? 西装眼镜青年、在芭露留学离开后便接替她跟随在他身边,从贸易谈判到起居管理无一不精,堪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万能赛巴斯,必要时当然也会自觉给王子殿下充当捧哏的修莱亚的首席特助贾法尔挑起了眉梢。 只顾着哄修莱亚高兴,没有考虑到身为当事人的她的意愿,他自觉被瞪这一眼也不算冤枉,不过“王妃”这个称呼确实并不是他信口开河。 按照修莱亚国家的传统,男性普遍早婚,身为国王独子的修莱亚本该早就与正妃完婚,但他却将这件事一拖再拖,问就是在短暂的异国留学生涯中邂逅了一位有着如樱花般秀雅而刀剑般凛然的美丽、动静间似乎有光华流动铺泻、符合他对那个远东古国一切美妙幻想的少女,此生都对她难以忘怀。 ……以他的情商和对修莱亚的了解当然听得出这完全就是他的托辞,反正山长水远也没人能千里迢迢来求证,但抛却一些过分夸张的形容和其实并不存在的深沉爱意,他知道这个少女并不是被他虚构出来的,今天他终于见到了她。 作为一个只在书面上了解过而从未踏上过这个国家的土地的异国人,其实他并不能从修莱亚的描述中想象出她的模样,但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就意识到他的形容没有半分虚言和夸大。 ——樱花般秀雅而又刀剑般凛然,她的确拥有着这样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丽。 “戏份只有三分钟的路人角色就不要企图男主角的位置了。” 用围巾帽子墨镜严严实实挡住了脸的女孩伴随着这句毫不客气的吐槽登场,环顾四下确认媒体记者都已经离开后,她摘掉了帽檐压得低低的贝雷帽,失去束缚后一头仿佛阳光纺成的金发顷刻间倾泻而下。 她又摘掉了墨镜,把围巾也拉了下来,浸在水中的水晶般清透明净的紫眸和一张如果不做掩盖不小心被摄像机拍到的话会瞬间分走这场本来万众瞩目的球赛大半热度的脸顿时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等不及拾级而下,她直接把用来伪装的装备一股脑地塞进了空海手里,利落地翻过围栏,一把抱住了绘里世的手臂,冷冰冰地问道:“怎么,见到我很意外吗?” “没,没有……” 绘里世的回答微弱得几不可察。 “歌歌歌歌歌歌歌呗??!”资深偶像宅五十岚栗梦当场化身尖叫鸡,“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才偶像、被誉为神明赠予日本歌坛的天使、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次世巡的现役歌手星名歌呗皱起眉头瞥了眼这个栗子头,冷哼了一声:“看球赛,不行?” 好不容易逮到绘里世,她不想浪费时间理会不相干的人,把浑身僵硬的她又往自己身旁拽了拽,几乎压不住再见到她时瞬间从心头冒出的火气:“我们之间可有很多账要算。” 她气场太强,这句话在凪诚士郎听来堪称咄咄逼人,又看出绘里世脸色苍白,上手就想把她抢回来,却被空海抬手拦下。 “现在是女孩子们的叙旧时间哦。”任劳任怨帮女朋友拿帽子围巾墨镜的空海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语气却疏淡,“作为绘里世的新朋友,请稍微读一下气氛吧?” 凪诚士郎眯起了眼睛,抓着绘里世手腕的手紧了紧,执拗地不肯放开。 “凪,没关系,是朋友。”两手都被牢牢桎梏住,绘里世只能晃晃手腕安抚眼见就要应激炸毛的凪诚士郎,“……我和歌呗有话要说,稍等一下。” “稍等一下可不够。”歌呗拖着她往后退,“叙旧当然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促膝长谈才对,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跑掉了。” 一边是久别重逢而且的确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昔日友人,另一边是赢下了这场艰难的战斗后蓝色监狱今晚的庆功宴,绘里世感到了一点为难,歌呗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而凪诚士郎在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后默默放开了手。 他扁扁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道:“……等你回来。” 绘里世心底一软,踮脚揉揉他的头发:“嗯。” “去吧。”御影玲王上前,把自己的外套拿了回来,语气柔和,“我——们等你,要回蓝色监狱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点了点头。 洁世一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目光在比赛胜利后的兴奋稍稍减退后变得有些微黯然。 “没想到她竟然会和大明星是朋友诶。”乙夜影汰感叹,“两个人都太漂亮了,不花钱就能看到同框是我赚到了~” “但是凪,”埋头于搜索引擎的雪宫剑优抬起头来,扬了扬手机向众人展示屏幕里国际新闻的页面,神色有些古怪,“因为似乎在新闻上听到过这个名字,所以去搜索了一下,修莱亚好像真的是王子……” 一般来说,普通人家的小孩是接触不到这种身份的人的吧? 本来以为修莱亚只是个沉迷于角色扮演的超龄中二病的众人纷纷看向不普通人家的小孩。 “……我真不认识他。” 御影集团的产业和能源业牵涉不大,修莱亚又几乎没有在日本活动过,御影玲王当然无从和他接触。 他心里也在疑惑这个问题。 于是雪宫剑优深吸了一口气:“相叶小姐真的不是什么隐世贵族世家的大小姐吗?” 凪诚士郎还沉浸在恍惚中。 绘里走掉了。 绘里和她以前的朋友们走掉了。 打扮得很漂亮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还被那个金发的女孩子摁住补了妆、和她手挽手的绘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啊……”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到雪宫剑优的问话后又陷入了沉思。 据他所知家里没出事之前绘里的妈妈是芭蕾舞演员,爸爸是医生,算是中产家庭,应该是和什么隐世贵族世家不沾边的。 ……但现在他也不确定了起来。 第126章 命运的馈赠 修莱亚是狗大户,不宰他宰谁?余下三人默契地意见一致,他逆来顺受,带他们来到了一家装潢雅致环境清幽的俱乐部。 绘里世看看包厢桌面上堆放的琳琅满目的酒瓶。 在场年纪最小的她叹了口气,不得不提醒她的朋友们现行的禁酒令:“这是犯法的。” “我也不能喝酒,放心吧,有无酒精的品类可以选。” 修莱亚淡定自若地启开了一瓶本国特产的无酒精啤酒,金属瓶盖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够年纪了。” 压力大的时候歌呗也会喝一点且酒量不错,但出于保护嗓子的需要还是选择了酒精度比较低的果酒。 “可别小看了家里有四个哥哥的男人啊。”同样还处在禁酒令的年龄限制下的空海捋起袖子,“绘里世要果汁吗?” “而且你妈妈不是混血吗?所以你应该按3\/4来算。”修莱亚又说,“15岁就可以喝酒了。” ……道理是这么算的吗?这是不是在带坏小孩?靠谱的大哥哥空海打算阻止修莱亚,四处看了看,递给绘里世一罐相当安全的乳酸菌饮料。 但她摇了摇头。 来这种地方还乖乖喝可尔必思显得有点呆,她不太想和修莱亚坐一桌,而且酒精对现在的她说不定真的有用。 她以前从来没碰过酒,对自己的酒量和酒品都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仔细观察了面前五颜六色且看起来都价值不菲的各种洋酒,谨慎地挑了一瓶标签上的酒精度看起来比较安全的低度酒。 她有些笨拙地启开瓶盖,往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口气灌了下去。 这不是第一次喝酒的正确方式,所以歌呗和空海都有些慌张地想要拦她,但还是慢了一步。 酒精没有那么快就发挥作用,落进胃里只是让她觉得火辣辣的,但这种热意并没有让她的身体也温暖起来,恰恰相反,她甚至感到了一点深切的寒冷。 “升初中的那个春假,我爸爸去世了。车祸,全尸都没有留下。” 她知道这不是适合故友重逢的开场白,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像吐出经久积压在心头的一口淤血。 包厢里本来朋友聚会的轻松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而正握着她的手的歌呗一下子收紧了手。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可掌心依然很热,从那里传递出的一丝力量支撑住了绘里世,让她能够对着她笑一笑。 但歌呗却突然因为这个笑难过极了。 “你们都知道的,我爸爸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空海和歌呗都知道这句话绝非虚言,任谁在熟识相叶透之后都说不出他的半点不好,他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但笑起来时神情宛然如少年,不带半点阴霾,像青空,像太阳,也像他的名字。 透。 “……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很难过。”他的亲邻、师长、友朋,病人,“尤其是爷爷奶奶和妈妈。” 晚年失独的两个老人哀痛欲绝的面容,和妈妈宛如失偶的天鹅般凄厉的悲鸣,宛如实质化一般沉重的悲伤铺天盖地地压在跪在葬礼上墓碑前的她身上,她浑身颤抖地想。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她从小就是个很难带的高需求小孩,又麻烦又任性,因为不想让自己的生日显得像圣诞节的附属品所以硬要晚一天过,连翻书时不小心被纸页划破这样的小伤都要又哭又闹地向全家人展示,和爸爸相比,怎么想都是她死掉对这个世界的损失更小一些吧?反正他和妈妈还年轻,他们总能再生一个更乖更可爱的小孩来代替她。 就是在快被这样痛苦的自毁欲压垮的那时候,她看到了盘旋流淌在这个世界之间的,沉重而黏稠的漆黑雾气。 在那些来参加葬礼的人们身上,在那些林立如刀簇的墓碑之间,也在她紧紧扣在墓园的青石板上、沾染上泥泞与水渍的指尖。 “……当时我只是以为我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仿佛连日光都会畏避退让的阴暗小巷里,追着那个在楼道里张贴广告的男人身后跟出来的她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喉咙因为极度的惊悸和恐慌甚至无法发出尖叫。 她看到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男人倒在地上,那条形如毒蛇却遍生眼睛的阴影正伏在他的身上享用他余温尚存的血肉,空气里充斥着扑鼻的、腥热的血气。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定是被天命选中的救世主,总有一天会觉醒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但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命运的馈赠总有价码,在向她索要了代价之后,这个世界的确选中了她,向她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 以诅咒的形式。 “我感到了恐惧,所以那时候我逃掉了,甚至没有去确认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活着。”酒意伴着冗长的诉说渐渐浮了上来,让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轻飘,但她的每一个字在现场的听众们听来都没有半点轻松的意味,“我觉得力量从来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我宁可将之通通还回去,来交换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因为这种恐惧,我失去了内心的光芒,失去了琉璃,所以也没有办法再面对你们。” 她又灌下了一杯酒,眼神迷蒙起来,修莱亚怕她喝这么急这么快会伤胃,起身默默地拆了盒点心放到了她面前。 “傻子。”其实只见过影视剧里喝酒的场面的她说,“哪有拿马卡龙当下酒菜的。” “不用担心我,”她的口齿依然清晰,语气也依然温和,既然最痛苦的时候她都可以自己一个人消化,那当事情都已经过去时就更没必要再给旁人增加负担,“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之前琉璃还和我说话了,虽然暂时还回不来,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别笑了!” 但这一次,不只是手指,歌呗的全身都发起了抖来,她瞪着她,神情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哀伤,眼眶泛红:“我说你不许笑了!” 绘里世看着她,脸上挂着的那副表示自己一切都好的笑容只能让她感觉到刻意,她咬紧了牙关,没有让只是作为听众的自己在亲身遭受了这些事的她之间落下泪来,伸手用力地把她揉进怀里:“……明明都已经这么累了,在我面前还不能哭出来吗?” 绘里世愣住了。 其实几年没见,她已经比歌呗要高了,但这个拥抱像是一个时间倒流的魔法,让她变回了六年前那个面对人生里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知所措的小孩,而那时缺席的友人跨越时间的河流,轻轻捞起了她湿透的灵魂。 “就算是这样,至少也要告诉我们你的消息啊,学日剧女主人间蒸发很有趣吗?”歌呗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如果不是今天,你还要一个人躲多久?这不是太辛苦了吗?” 这句略带哽咽的关切像利剑一样刺穿了绘里世,让她陡然从梦一样轻柔缥缈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回忆起了让她感到冰冷痛苦的现实。 “……我没办法。” 她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茫,嗓音艰涩。 “——我不能因为那个世界太痛苦,就让你们分担这种不幸。” 第127章 过往与新生 不管其他的咒术师怎么想,至少在绘里世眼里咒术世界从来都不是会让她心生向往的存在。 在没有被高专征召之前她其实已经能看到咒灵,但出于从内心深处生出的深刻的厌恶与恐惧,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遇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会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从它们身边走过去。 但她还是被那一边的人发现了端倪,金发的男人收刀归鞘,严肃而郑重地询问她:“你看得到这些东西,对不对?”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一步步地退到便利店玻璃门后散发出的灯光能笼罩的范围里,她知道自己剧烈收缩的瞳孔和咯咯打颤的牙齿一定会让他察觉到异样,却无法控制自己。 但男人没有再走近,他停在安全距离之外,对她说:“如果你不打算走上这条路,那就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看到它们。” 那时候的她尚不能完全理解这句忠告意味着什么,直到站在评定咒力等级的场地里看向那些道貌岸然的面孔时,她才明白这种悲悯在这个世界究竟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诅咒只能由诅咒来袚除,而拥有能疗愈他人的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少之又少。”陷入回忆中的绘里世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冷硬的剑柄,并因此而心生了些许安全感,“所以他们看到了我,以为倘若亲历绝望便能蒙召这份恩赐,那未必不能再制造出更多。” 歌呗花了几秒钟才接收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义,胃部抽搐,因她口中的那个世界而生出想要作呕的冲动。 空海感到了匪夷所思:“现在的日本是个现代化的法治社会吧?” “当然,甚至就算是咒术世界,也有维持它正常运行的一套规则和秩序,就算是最强也不能肆意妄为。”绘里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但是,对塔尖上的一些人而言,非术师是不能被划归进‘人’的范畴里的,自然也不会受到这套规则的庇佑。” 咒术师的损耗率太高了,每死一个对咒术世界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何况有些人死去的时候还这么年轻,如果能多出一些有治愈能力的术师,牺牲几个宛如沧海中的沙砾般的普通人又算得了什么,这也是为了保护更多人免受诅咒的伤害——他们笃信着这套逻辑,并用它说服了自己。 但她是永远不会被说服的。 她绝不允许他们把这种设想付诸实践。 “我对他们说,我可以照他们说的做,但他们永远别想靠近我的朋友。” 她把白夜的剑抵在老人的脖颈上,看剑刃破开脆弱的皮肤和血肉,到致命的喉管前方止,看那一张张在透过纸糊的窗格后变得稀薄又孱弱的日光下恼火的、畏怯的、愤怒的面孔,然后看向站在人群外围远离所有人的白发青年高远澄明却殊无感情的苍天之瞳。 他和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同,这当然毋庸置疑,可看他的眼睛她就明白,他不会理解她的愤怒和恐惧。 “……我在保护你们,在高专的那一年里,我必须反复地这样自我提醒,让自己沉浸在这种孤独的殉道者和救世主一般的情怀里,才能心生出些微的勇气,否则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她又倒满了一杯酒,澄清的酒液在灯下漾开流光溢彩的颜色,斑斓倒映于她的眼底。 她笑了,可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沾在纤长的睫毛上,让它们看起来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绒羽:“可不久前,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那些在我看来很可怕的家伙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行动,但我的消失却实实在在地,伤害到了很多人。” 绘马在回环往复的风里碰撞作响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其实那帮人都是群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老不死了,他们总会被年轻人取代,到那时候会变得更好一些吧?大家在一起,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我总还能握紧我的刀。”她轻声说,“所以我不会再逃开了,不论这一次、下一次,还是以后。” “你已经爽约过一次了吧,我可不会再这么轻易地相信你了。” 歌呗的这句话让绘里世有些不知所措,正想斟酌言词再发誓表决心,但下一秒,她就被歌呗又一次拽进了怀里。 她想了想,抬手拍拍她的脊背,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语调轻柔:“这几年我让你们担心了。” 她垂下眼睛,像只做错了事的猫:“对不起啊。” “……不许道歉。”歌呗眼眶红红地抬起头来,近乎咬牙切齿,“虽然的确很生气,但就算是把你说的那个咒术界的人都数一遍,要道歉的人你也该排到最后一个。” 她伸手捧住她的脸,很想使劲把这张一点都没有记忆中的聪明劲儿的神情恍惚的脸揉成包子,也确实打算这么做了 但真的下手时还是放轻了力道:“你以前不是很聪明吗,啊?!怎么到现在才想通这个道理啊,告诉你,下次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地打算什么都一个人扛的话,我可是绝对会生气的,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她说着这么严厉的话,眼睛里却有那么多的温柔和悲伤,像叮当作响的河流一样,向绘里世潺潺流淌过来,融化了包裹在她心脏外的那层坚硬的冰壳。 当它“哗啦”一声崩塌的那一刻,那些失去了防御的旧伤口猝然争先恐后地裂开,堆积的淤血汩汩涌出,在她的胸膛里四处冲撞。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感到痛楚,只有久违的温暖和类似于伤口愈合时的麻痒从那个正不断收缩跳动的器官处泛起,仿佛新生。 空海笑了起来,翠色的瞳孔里漾开柔和的光影。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该说,好久不见?”他说,“还有,欢迎回来。” 绘里世抬起头,从友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怔忡流泪的脸。 因为主人们觉得当着小孩的面喝酒不太好所以被关进了包里的守护甜心们挨个探出头来,仿佛排排坐吃果果,大地如释重负,白夜眼神专注沉静,总是在吵吵嚷嚷的真红和依琉也难得安静,本就多愁善感的绘琉用手帕抹起了眼泪。 只有夕染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那颗似乎动了一下的琉璃色守护蛋。 她把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一丝暖意从那里传递过来。 她轻轻弯起了眼睛。 第128章 你更需要爱 绘里世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当启开第二瓶酒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并且让她的朋友们找回了一些以前那个总是在守护者中担当冷静吐槽役的人的影子。 她的话实在太有冲击力,尽管努力消化,她的朋友们还是不免有些恍神,导致的后果是一个没看住她就把整瓶酒又吨吨吨地灌了下去。 歌呗和空海都没有想到她于此道竟然算得上天赋异禀,一瓶酒下肚后除了脸颊上浮现出了浅浅红晕后依然目光清明呼吸平稳,看起来还能再喝点。 ……能喝也不能再喝了。修莱亚按住她的手想把酒瓶夺下来:“你别喝了,我让贾法尔进来给你调杯无酒精的鸡尾酒。” “我不喜欢他。”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酒意还是有些上头,绘里世嘟囔了一句,用握刀的手势握住了细长的瓶颈,拿瓶底对着他,“芭露小姐怎么不在你身边了?” 见过她的剑道水平后,修莱亚只要看到她手里拿着任何能充当武器的物品后都会后颈一凉,时隔多年也没能治好这种ptsd,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按下去。 “她现在在德国读书。” 绘里世愣了一下:“你舍得放她走?我还以为没有她你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呢。” “其实也差不多?”修莱亚抿了抿唇,“一开始我的确难以习惯没有她的日子,但就像你说的,就算是王妃,女性在我的国家又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在我身边,她只会是一朵被罩袍遮蔽起来的玫瑰。”他声音很轻,“但她是心甘情愿被我驯养的狐狸,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心安理得地剥夺她的自由。” “所以你把她送去德国留学了?”绘里世问,“你其实是和她有仇吧?” 想到德国大学那声名远扬的宽进严出标准,修莱亚抬手扶住了额头,语气有些底气不足:“芭露一直很努力,她一定没,没问题的。” “没想到你这家伙也会有为别人考虑的一天。”绘里世眨了下水分流失太多后有些干涩的眼睛,开始感觉头有些晕晕乎乎了起来。 “……你对我的印象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啦?” 修莱亚屈指敲敲桌面提出抗议。 “也没有,”毕竟是久别重逢,绘里世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就是觉得你长大了嘛……嗯,是这个意思。比以前可靠多了。” “人都是会长大的吧?”他淡淡地说,“拉米亚也不在了……我总要帮父亲分担一些。” 空海也知道那边的局势一直不太好,修莱亚要面对的烦恼大概和他这种普通dk根本不在同一种层面:“很辛苦?” “其实也还好。”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总还有喘口气的余地……就像这次我来日本就是为了考察俱乐部和蓝色监狱的合作项目顺便散心。” 听到他提起自己供职的项目,绘里世迷迷糊糊地看了过来。 “送芭露去德国的时候顺便投资了拜塔慕尼黑。”修莱亚说这话的语气让她感觉这件事比她在超市买打折蔬菜还要轻松,“虽然没有到能左右俱乐部决策的程度,但作为股东来看看被监事会寄予厚望的合作项目还是可以的。” 她张了张嘴,有种冲动很想问他投了多少钱。 ……但那大概是一个数零都要花上好几秒钟、她这辈子都赚不到所以失去了意义的数字。 她抬起头,装作在空气中嗅了嗅:“金钱的味道真让人心动啊。” “是哦,所以来当我的王妃吧?——嘶。”修莱亚笑眯眯地说,但下一秒就被歌呗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一脚,顿时吃痛地皱起了脸,“我开玩笑的、就算真的有这个心思,我也根本不在绘里世的择偶考虑范围里吧?” 歌呗冷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修莱亚说:“绘里世在我眼里是那种公主类型的人哦。” “为什么这么说?”空海挠了挠脑后乱糟糟的发丝,“童话里的公主不都是要等着王子拯救的吗?白雪公主、睡美人、莴苣姑娘,绘里世和她们一点都不一样吧?” “不是指这个啦,我是说,绘里世像公主一样,对「爱」这件事很挑剔。” 修莱亚晃了晃杯底晶莹剔透的冰块,让它们折射出一点虹霓般的美丽光晕:“要干净、要赤诚、要像水晶般剔透而不掺任何杂质,不能有半点昏聩污浊的东西。虽然傲慢,但的确只有这样的爱才配得上你。” 可他不行。 他的爱天生就要放在天平两端与利益相互平衡,总要牵扯上和“爱”本身无关的更复杂的很多东西。 所以异国枝头的樱花和故国宫殿的狐狸,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因为这个模模糊糊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而短暂地恍了下神。 总是在和他唱反调的歌呗难得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她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撑住酒意上涌后发烫起来的脸颊,点了点头:“嗯,你和亚梦不一样。” “亚梦是一直在向外发散爱的,大家只要在她身边就能感觉到温暖。”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纤细温软,轻轻摸了摸绘里世的脸,“而你虽然看上去习惯冷静擅长兜底,但其实是更需要被爱的人……要形容的话,亚梦是姐姐,你更像妹妹。” “嗯,我比她要自私得多。”绘里世歪了歪头,把脸颊贴上她的掌心,眼睛里一片雾蒙蒙的笑,“……亚梦要是也能自私一点就好了,谁天生就是姐姐呢?” 面目扭曲地揉了一会儿被歌呗踹得生疼的小腿的修莱亚重新加入了对话:“你这一点和澪夫人很像,所以她选择了透先生,那你呢,你考虑好选谁了吗?” “我?” 本来已经给她成长为了温和可靠的大人的修莱亚这时突然露出了一脸八卦的表情,看得绘里世有些发愣。 “你不会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吧?”他啧啧感叹,“我说我是你初恋的时候,某几个人可是连杀人的眼神都露出来了哦,说实话,被一群体格彪悍的运动员瞪着还挺吓人的。” “……这不是你活该吗?” 她说。 修莱亚冲她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就算是在我的国家,全都要也是不允许的。”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全都要啊。”她惊怵地露出了一个“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的表情,这种感情观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太超前了,连结婚都还没影呢,怎么就快进到重婚了,“我爸爸说至少要等上完大学才能考虑恋爱的事。” 修莱亚终于忍不住嗤嗤地笑出了声:“对,没关系,慢慢来。” 道阻且长。 他只想到了这个词。 她是需要爱但并不乞求爱的公主,无论原本爱人的方式如何,想要得到她的青睐,都必须把自己拆条去框,雕琢成她会心仪的模样。 也许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也许有人会心生抵触,但他知道,他们总会这么做的。 ——毕竟她可是绘里世啊。 他发誓自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只是搂下肩膀都能让他们变脸,好像随时都要冲上来砍掉他的胳膊,气度明显还有得锻炼……所以为他们未来的坎坷情路而心生一点点的幸灾乐祸,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第129章 喝酒了? 尽管仍是在役的魔法少女(魔法少女是项职业!),但这并不代表空海没有普通人类的常识。 所以他觉得,让喝了酒的绘里世回一帮男高争奇斗艳(?)的蓝色监狱不太合适,但拗不过她坚持。 “我还是回去吧。”她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很不像样子,所以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毕竟是庆功宴,我答应了的。” 空海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擤鼻子的歌呗,如果她听到绘里世这么说,肯定会不由分说地拦下她并且把那群在她看来各怀鬼胎的家伙激烈地挨个批判一遍——闺蜜是这样的,平等地看朋友身旁的一切雄性生物不顺眼,像绘里世之前也对几斗很有意见。 ……但歌呗自己现在都喝得晕晕乎乎的,看起来接收外界信息的功率已经趋近于零了。 他叹了口气:“真的没问题?” “嗯,他们都打不过我。” 意识清醒的绘里世听出他在担心什么,立刻乖巧点头,颊边陷出半边笑涡,用最直接的方法说服了他。 “别担心,我会把绘里世安全送到目的地的。”修莱亚风度翩翩地站起身来,“顺便帮我和星名小姐说一句,酒量差成这个样子就不要硬装酒豪了。” 两个人的梁子从歌呗潜进他的卧室放置迷之宝石时就结下,虽然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但再相遇还是合不来,时不时就要互相刺上两句。 “不劳你费心。”男生之间的友情总是伴随着互损,空海对他一点都不客气,“呵呵”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就对你很放心吗?” “没关系。”绘里世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修莱亚,从容道,“他也打不过我。” 修莱亚:。 但她又想到什么,赶紧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那个特助没有在西装外套下藏热武器……没有吧?” 贾法尔是文职人员,虽然也学过防身术,但要他和绘里世近身战的话……修莱亚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雇主,还是算了。 夜幕渐深,侧面悬挂国旗的玛莎拉蒂低调驶入晚高峰末尾的车流——与蓝色监狱的合作并非只是纯粹的商业项目,更有政治上的考量:倘若这个计划真的能让一个足球弱国的这项运动脱胎换骨,那他未必不能依样复刻——修莱亚屈指轻轻敲击着防窥玻璃,陷入了沉思。 ——但他们仍需要一场更有价值的胜利,比如世青杯。 “有香水吗?” 绘里世看着窗外朦胧透过的车灯的河流发了会儿呆,突然问他。 他回过神来,向身旁的贾法尔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变魔术一般地递上了一只精巧的香水瓶。 终于想起自己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的绘里世亡羊补牢地往脖颈和手腕上喷了几下。 她对香水没什么品味和研究,只是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因为酒意而变得迟钝的嗅觉也分辨不出什么前调中调后调,但隐约感觉其中的一点檀木琥珀香和玲王以前用的香水还挺像的,这难道就是有钱人的香气吗? ……可修莱亚的笑容怎么又变得奇怪起来了?就跟搂着她的肩膀说他是她初恋的时候一样,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天上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下车时贾法尔撑开了伞送她到门口,修莱亚倚着车门,自己撑一把伞,昏黄的车灯从他背后打过来,映亮了丝丝缕缕的雨幕,他看着她,眼神静而深远,仿佛专注,又仿佛只是在出神。 蓝色监狱的基地里也亮着灯,从玻璃门里照出来,将绘里世笼罩在其中,她停下脚步,隔着几级台阶回头,莫名在这样的氛围里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寥落。 “想什么呢?”但四目相对间,他又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潇洒地冲她挥挥手,“朝前走啊。” 她微微一怔,然后也笑起来,转过身,脊背挺拔,再不回顾。 温暖馥郁的木质香调裹着存在感强烈的酒气飘飘荡荡地迎面而来,明亮的灯影里少女渐行渐近,像只收拢翅膀的白鸟般闯入出来透气的乌旅人的眼帘。 她也看到了他,向他点了点头权作打招呼,和他擦肩而过,径直走进了盥洗室。 第一次喝酒就这么没轻没重,加上车里密闭性太好,兼之香水味太呛鼻,种种debuff让绘里世胃里很不舒服,在盥洗室里吐出来后才好受了些,只觉妆粉像层干掉的胶水一样黏黏糊糊地裹在脸上,干脆顺手卸了妆。 她没想到路上遇到的乌旅人还等在门口,看到他时有些茫然,直到他伸手递过来一瓶未拧开的纯净水时才反应过来,接过水瓶道了声谢。 她漱过了口,嘴里的苦涩才消退了些,听见他的声音淡淡地在头顶响起:“你喝酒了?” “……还能闻到吗?”绘里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嗯,你像刚从酒缸里爬出来又在香水里打了个滚。”他毫不客气地说,“你还记得你今年几岁吗?” 她卸了妆,嘴里含着水时柔软的脸颊鼓起来一块,素面无妆的干净面孔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她不是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的吗?其中一个还是公众人物,就这么带着她胡闹? “我妈妈是混血,所以我应该按3\/4来算。”认为哪有这么夸张的她不服气地嘟嘟囔囔,“十五岁就能喝酒了。” “这根本就是歪理吧?” 他顺着她的话吐槽,话出口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讲道理,他们又不熟,递瓶水给她漱口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她喝了多少酒难受不难受有的是人着急忧心,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些甚至让他感到了一点烦躁的想法并没有在他心里持续多久,因为她抬头看向了他,眼睛不像从前那样神气过头,看人时总是带着仿佛能径自刺穿人瞳孔的凌人锐利,迷迷蒙蒙的氤着水汽,但依然很好看,像被夜幕与缭绕的薄雾温柔地侵吞包围的海面,几点星子依然倒映于其中,闪烁着明亮却不灼人的光彩,那是她比虹膜的颜色要稍深一些的瞳仁。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她整个人似乎都松弛了下来——他对人的气场变化总是很敏锐,面对她时好像尤甚,就像赛前他也看出了她的疲惫一样——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旅行,虽然疲惫,但是因为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所以由衷感到了安心。 于是他再开口时还是软化了语气,轻声问:“很开心吗?” 这本来应该只是句随口的问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几个字在舌尖转过一遍,便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的“要认真回答我”的请求意味,以至绘里世都愣了一下。 他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吧?”他垂下眼睛,眼下的泪痣仿佛在灯下盈盈生辉,声音恢复成原本带着笑意的轻扬,“分不清餐厅的门往哪边开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你过去。” ……看不起谁呢,谁分不清餐厅的门往哪开啊? 她抬脚就想走,没走几步倒退回来,迷迷糊糊地左看右看:“风口在哪边?” “我散散酒味。”她耷拉下脑袋,“不然会被玲王骂的。” 还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乌旅人想——看来确实没有喝醉。 第130章 月亮扰动潮汐 蓝色监狱内部当然不存在风口这种东西,但通往地下的通道口有个巨大的排气扇,不过绘里世也不可能跑去那里吹风——太傻了——所以兜兜转转又走到了外面。 雨更大了,敲打在屋檐上又坠下,在她的脚尖前溅开的透明水花被灯光镀上一层朦胧的浅金色光晕,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外世界一片静寂,身旁少女神情疏冷的侧脸在如丝如缕的雨幕中娟好若画纸上勾勒出的人像,堪比传世的名画,仿佛只适合被收藏进博物馆展柜的玻璃后,让人只是驻足远观就已经应当感觉荣幸。 这个念头让他心生了一点怅然,但感受到他的目光的下一刻她就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满脸都写着“你怎么还不走”。 于是名画顿时在他眼前柔软生动起来,颤动的眼睫丰厚浓长如飞鸟藏在翅膀下蓬软的绒羽,颊边一束没有扎起的发丝在风里轻轻晃动着,弯成纤巧的一弧。 “……把喝醉的女生一个人丢在外面这种事就算是那个坏脾气下睫毛都做不出来吧?”乌旅人说,“被白毛小哥和少爷知道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的——冷吗?” ——那他们如果知道他和他们喝醉酒的心上人在外面一起听雨后会不会同样起杀心呢? ……这个问题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蓝色监狱的人都很爱给人起外号这一点很不好,至少对现在的绘里世来说是这样的,乌旅人口中的三个人她一个都没能对上号,也懒得思考。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目光越来越亮。 被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盯着是件让人压力很大的事,特别是虽然现在她的眼里不再有那种仿佛能刺穿人心的锐利清光,但这种近似于孩子看到心仪的玩具般亮晶晶的眼神却让乌旅人感觉更加怪异了,就像那两片羽毛随风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在了他的心头上,在这片静水中撩开细微的涟漪。 正当他被她看得越来越紧张、准备说些什么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时,她终于说话了。 “从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想说了……” 她缓缓道。 乌旅人的呼吸突然一滞,心脏跟着跳得急促了几拍,从醉鬼的话当不得真到要怎么从和白宝双子星的搏斗中全身而退,总之充分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前摇结束。 但她说:“你头发的这个角,好像毛利兰!”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锐角,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我要是管蓝色监狱,一定要把发胶从洗浴用品的开支里扣出来。” 她对乌旅人这张脸的唯一不满就是发型。 乌旅人:? ……听起来她对他的发型不太满意。按理说他不会喜欢这种对他面貌的品头论足,但面对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时又生不起气,只好无奈地笑笑:“对发胶的怨念就这么大吗?” “显老。”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说话格外直白。 其实绘里世也没有醉到神志不清说胡话的程度,但她心情确实轻快许多,说话便也跟着随意起来……而且应该没有人会和喝了酒的人一般见识吧? 不过她又自省了一下,觉得这话直白得有点没礼貌了,赶紧又找补了一句:“其实你和马狼还好,我有个老师,用发胶比你们俩狠多了,他还是白毛,大部分时间都跟个羽毛球成精似的。” 乌旅人最熟悉的白毛是凪诚士郎,自然而然地在脑内把她描述的这个发型挪到了他的脑袋上,然后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给逗笑了:“老师留这种发型会显得不太可靠吧?” 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后,他就因为想起凪诚士郎而收起了笑容。 “是吧?”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着一些诸如“早晚把他的发胶全给他砸了”这类的话,并没有注意到他变深的眸光。 乌旅人从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他是个平凡的人。 从他自己到环绕在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很普通,像会感到开心的瞬间到乏善可陈的初恋故事都是如此。 可她不同。 她是即使刻意低调也依然光芒万丈的那类人,哪怕是在人群中也像是落入砂砾的宝石,能轻而易举地攫取所有人的目光,他对这样非凡的存在抱有敬意,却又因自我保护的本能想要对她敬而远之。 她有一双太过明亮的眼睛,而他恰恰讨厌被人看穿,便强迫自己对她抵触远离,一次次地转开目光。 ——要喜欢这样的女孩本身就已经很麻烦了,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不下一头巨龙环抱拱卫,作为被蓝色监狱选中的利己主义者,他不会做这么自讨苦吃的事。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就像行星会无可抵御地被恒星散发的光热吸引捕获。 她在他面前展露的每一个表情都能牵动他的心情,一如月亮扰动潮汐。 当然也包括现在。 她站在他面前,一个人嘟嘟哝哝地自说自话的样子好像让那些笼罩在她身上的皎洁的、孤高的、冰冷夺目的光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得有点孩子气,需要付出一点格外的耐心去理解她那些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的想法。 但这依然让他很喜欢。 他想起以前学古文时老师说俳句是传递微光和战栗的诗,现在他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她的眼睛也很贴切。 他因她眼中的光而心生战栗,潮水不息。 “很开心吗?” 忍不住想再次确认她的心情,他问道,低低轻轻的声音比这场春夜的雨更加温柔。 绘里世愣了愣,有些纳闷地屈指刮刮脸颊:“这句话你刚才是不是问过?” “嗯,那我换个说法。”他笑了,“——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你更开心了一点?” 他的确长了张在绘里世看来赏心悦目的脸,多看两眼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她本来是想顺嘴认证一句的。 但乌旅人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只看到她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我的心意对她而言这么可怕吗? 他先是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随即才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 ……玻璃门后,御影玲王正快步朝这个方向走——或者说冲过来。 ……看气势,一点都不比他在场上拦防士道龙圣时弱。 ……而且身后还缀着一个凪诚士郎。 第131章 什么党争? 两个人的脸上都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心虚。 绘里世心虚当然是因为喝了酒,而乌旅人……乌旅人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心虚。 但当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稍稍退后了半步和下意识往后退的绘里世并肩站在一起。 推门而出的御影玲王先是看了眼不算小的雨势,转过视线确认她身上没有淋湿后才稍稍放下心,但神情还是晦暗不明,薄唇紧抿。 酒气浓到连满身的香水味都盖不住,作为初次尝试喝酒的人未免也太过头了些,而且他很确认这支香是男香,来自于在绘里世身边那个花枝招展的异国王子。 过了一段时间又被风一吹,留香只剩下了一点悠远的尾调,但因为绘里世喷的远超过正常用量,尖锐的存在感依然变成了某种彰显危险的讯号,让他如被入侵领地的狮子般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其实他不讨厌这个香型,如果是在社交场上遇到,他说不定还会称赞对方的品位并因此心生“可以成为朋友”层次上的好感。 ……但这个味道出现在喜欢的女孩子身上,他就觉得讨厌极了。 ……太讨厌了。 “绘里喝酒了?”凪诚士郎的不高兴表现得比御影玲王要更明显一些,他弯下腰想凑近她的面颊仔细嗅嗅,“——今天是叛逆不良少女的人设吗?” 差一点就要贴上她泛着浅浅红晕的脸颊的高挺鼻尖被乌旅人从旁边伸出的手掌挡住,少年浅灰色的瞳仁微微眯了起来,掀起眼睑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他看到对方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乌旅人不是故意要笑场的,也绝不是在挑衅,他只是又想起了羽毛球成精版的凪诚士郎,一时没有忍住而已。 由弯腰驼背变为直起身来,凪诚士郎干脆绕到了绘里世身后,他洗过澡又换了衣服,一身清爽的沐浴露香气,两手锁在她腰间,低头贴着她的耳廓懒洋洋道:“不乖乖回家还和奇怪的人呆在外面,所以绘里现在被我逮捕了哦。” 绘里世穿得不算厚,即使有酒精的作用,吹了冷风后还是感觉有些凉,相比之下,背后贴上来的这具身体烫得跟火炉一样,被这种热度密密匝匝地包裹住的她很不舒服,想也没想地曲肘捣在了他的小腹上。 “……” 平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自家青梅武力值的凪诚士郎捂着短时间内二次受创的侧腹失语了片刻。 “凪?”绘里世回头,被他苍白扭曲的神情吓了一跳,“我,我力气太大了吗?对不起啊,可能是我现在控制不好手劲儿。” “……没有。” 只是这一下倒还不至于让凪诚士郎站立不能,但问题是他不久前刚刚打完一场群架。 赢下u-20保住了蓝色监狱的未来让除极少数特别不合群的家伙外的所有人状态都有些癫狂,出于少年人的不服输一边嚷嚷着“换成是我一定也能射门”一边把几个在场上成功进球的射手团团包围住。 是半开玩笑的性质,也没人会真的下死手,但很多人累加起来还是让他吃到了一点苦头,何况他挨打的理由还要更复杂一些。 换成是平时,他早就贴着绘里世哼哼唧唧地撒娇告状了,但这次不行。 因为绘里世一定会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他们嫉妒我得到了绘里的kiss。” 如果把这句话说出来,不就等于让绘里知道了都有谁喜欢她了吗?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那现在可以去吃东西了吗?”并没有参与进男高们幼稚的群架游戏的乌旅人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地看了凪诚士郎一眼,旁若无人地低头和绘里世说话,眉眼含笑,“你刚吐过,胃会不太舒服——就算要教训人,某些‘操心过度’的‘朋友’肯定也不会挑这个时候的。” 他将几个词语咬着刻意的重音,让明确感觉到自己被挑衅了的御影玲王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谢谢你照顾绘里世。”他十分客气又生疏地说,“让你费心了。” “虽然出于礼貌,我应该回答‘不客气’。”乌旅人微笑,“——但是小少爷,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向我表达谢意?” 年上的余裕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本来就不算融洽的氛围顿时变得更加剑拔弩张起来。 可惜绘里世现在的cpu已经降级到了单核版本,一点都没感觉到空气里浓烈的火药味,还在冥思苦想乌旅人的上一个提议。 她抬眼看御影玲王,小心翼翼地问:“玲王,你训完话我能去吃饭了吗?” 蓄力槽本来已经快满了的御影玲王因为她这句话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般一下子泄了气。 他依然板着脸,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情绪:“出门一趟连饭都吃不上吗?” “吃不惯中东菜。”她老实地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强撑出来的冷硬面具终于土崩瓦解,变成了一声带着认命意味的轻叹。 他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一点很多人都看不出来,但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隐藏在完美无缺的校园王子的皮囊下的大概是个偏执又容易过激的控制狂,酒精和香水把他理智的弦变成引线,乌旅人的话将其点燃,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脑内噼里啪啦迸开的火星,却又在面对她眸子里漾开的清水一样的光时偃旗息鼓。 她和朋友们在一起很开心,是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来的样子。他只是因为这个事实而又宽慰又酸楚,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发顶上:“下次再这样我真的会罚你不许吃饭。” 还以为自己要挨个脑瓜崩并已经对此做好了准备的绘里世:“……诶?” 被轻拿轻放的她有些纳闷:“没有训话环节吗?” “先记在账上。”御影玲王说,“还有,香水和酒精没法发生中和反应,以后不要想着能盖过去了——这个味道呛死了。” “有吗?”绘里世眨了眨眼睛,“玲王用的香水不也是这个香调吗?我觉得还挺好闻的。” ——毕竟是有钱人的味道。 啊,他被哄好了——乌旅人看着御影玲王瞬间多云转晴的脸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天然撩吗? 他慢悠悠地看向凪诚士郎,果然发现对方的神情有些阴沉莫测。 “诶,你知道吗?”他拖着散漫的关西腔继续放嘲讽技能,他可不认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她点头之前大家机会都平等,“竹马这种身份设定,在绝大多数党争作品里都是败犬位呢。” 这句话在凪诚士郎听来被自动转化成了“我想挨一顿毒打”。 但不知道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的绘里世突然一个激灵。 “党争?什么党争?”不仅反应慢一拍还被动打开了选择性屏蔽模式的她激烈地表达了自己对这类作品的意见,“党争漫就是恶趣味的作者为了激起读者的争执才画出来的,我再也不买股了!” 三个还在明里暗里较劲的男生都因为她的已读乱回沉默了一下,凪诚士郎摇了摇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脸颊将其扳向自己,幽幽道:“绘里是麻烦鬼。” 第132章 掰手腕 乌旅人越来越好奇绘里世究竟有没有喝醉了。 虽然听起来是在胡言乱语,但她明显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口齿清晰逻辑自洽,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忽略了那些会让她陷入被动境地的话题,简直像狐狸一样滑不溜手。 其实他真的误会绘里世了,她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用自己的逻辑和思考来构筑起一个只有她自己的世界,沉浸在其中的时候对旁人的话从来都是东耳朵进西耳朵出,只挑自己喜欢的听。 ——如果修莱亚在这里,一定会说她这一点也很像公主。 这和酒精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只是她找回了一点本性。 就像现在偶像宅五十岚栗梦凑过来打听她为什么会认识大明星星那歌呗这个问题她就很不喜欢,所以在她听来他只是嘴巴张合发出了一点噪音。 她洗过了澡,头发扎成一束,裹了件宽松的棒球服外套,侧脸看上去安静又乖巧,御影玲王三两句打发走五十岚栗梦,低声嘱咐她在这里乖乖坐好,他去后厨看粥熬好了没有,只剩下凪诚士郎坐在她身旁低头打游戏,隐约听得到子弹倾泻的激烈声响。 一群人在吵吵嚷嚷地玩狼人杀,在她进餐厅前就被洁世一敏捷地从餐桌上薅下去并强制套上了上衣的蜂乐廻抽到了狼人牌,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正不分敌我地追着人一边发出怪声一边一通乱咬,在一片此起彼伏的“你是狼人,不是疯狗!”的怒斥声里硬生生把益智游戏变成了真人快打。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笨蛋了,所以绘里世坚决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不管是动脑子还是追逐战,她都不太想参与。 “但我们可以来掰手腕。”她说。 按理说,在英雄赢下艰苦卓绝的决战之后,理所应当该迎来的是和女主角的happyending,相当王道的展开方式。 所以脑补了一大堆温柔浪漫真挚缱绻的告白场景的许多人都因为女主角与众不同的脑回路而有些发愣。 ……而且要掰手腕的话,她说不定真的能赢过在场的绝大部分人。这实在是件很伤男性自尊心的事。 只有同样被迫衣着整齐的乙夜影汰兴致勃勃地凑了上来:“是十指相扣的那种吗,我可以啊——” 乌旅人拎着他的后衣领想把他拉开。 但忍者少年身形灵活,略一扭身便蛇一样挣开他的桎梏,继续锲而不舍地往绘里世面前贴:“你喝酒了?” 他咂了咂嘴,默默地把这条新的信息加到有关她的攻略手册里,手指灵巧翻飞,变魔术一般摸出一盒开封的薄荷糖:“要不要薄荷糖~” 少年的眸色要比糸师兄弟浅一些,没有那么冰冷而拒人千里之外,像被晶莹晨露洗过的青翠草叶,细长眉眼弯出一抹意态风流的笑。 他呼吸间溢出清冽的草木凉意:“——或者,我也很乐意用其他方式来帮你解酒。” 他再一次被背后袭来的大力拖走,顶着后脑勺上新鲜出炉的正义制裁回头看了眼乌旅人,敏锐地从对方不同寻常的神情中发现了端倪,顿时讥诮地勾起唇角:“呵,怂包。” 畏手畏脚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他很看不起明明喜欢却只会在背后装腔作势的人:“有些人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就已经自诩姬君的护卫了吗?” “总比你这轻浮忍者强。”乌旅人很不客气,“姬君可不会青睐二手货色。” “你的感情观也太沉重了吧,乌鸦君。”乙夜影汰牙尖嘴利地反唇相讥,“公主殿下当然可以多尝试一些类型啊,反正我又不打算和她结婚——啧。”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乌旅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不会还想和她结婚吧?” “……” 乌旅人走开了。 难得见他恼羞成怒,乙夜影汰来了兴致,抬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凪诚士郎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点点,他嘴唇抿成一线,默不作声地退出战绩一塌糊涂的游戏界面,空出一只手来在桌子下捞起了她的手。 因为骨架和身量的差异,女孩的手比他要小一圈,手指仿佛莹洁秀美的玉雕,甲色光润如珠贝,但指腹和掌心又结着薄薄的茧,摩挲过时带起细微痒意,与交叠的掌纹一起,让他心生出了她是真实存在着的实感,并因此感到了安心。 但绘里世完全会错了意。 “你要掰手腕吗?”她怜悯地看着他,“还是算了,你赢不了我的。” 凪诚士郎轻轻收紧了手指。 餐厅里的灯没有全部打开,室内有些昏暗,但她的眼睛却因此显得更亮了,让他想起刚刚来蓝色监狱时那个在餐厅里向她告白的家伙说的话。 “笑起来很好看,不笑也很好看,眼睛像盛满星星的大海一样——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被人喜欢一点都不奇怪吧。” 虽然是个讨人厌的轻浮男,但只就这句话他没办法不认同他,他没有见过盛满星星的大海是什么样子,但也并不好奇,因为只要看着绘里的眼睛就可以感受到这种美丽,可环绕在绘里身旁的人没有一个瞎子,他一点都不奇怪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好麻烦,又不能把绘里藏起来,也没办法控制他们的目光和想法,要怎么办呢? 眉头因陷入了这样的苦恼中而紧紧蹙起,以至连与身高并不相符的可爱娃娃脸都皱了起来,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一个比一个凶残,倘若说出来一定会让他显得像cult片里的大反派。 御影玲王停下了脚步。 他脊背挺拔,手上的粥碗端得纹丝不动,滚得软烂开花的米粒已经被放凉至刚好适合入口的温度,残余的些微热气氤氲出一点蜂蜜的甜香。 扣紧碗沿的指节苍白到几乎与白瓷的色泽无异,暴露出了他真实的心境,他的目光从两个人交叠的双手上掠过,垂落的稍长鬓角被灯光投下的阴影将他的脸藏进一片晦暗里。 在他的注视下,那只手动了动,由包覆着女孩手掌的姿势舒展开来,将自己的手指逐一嵌入她的指缝再扣紧,掌心贴合无隙。 凪诚士郎慢吞吞地问:“掰手腕,是这样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轻轻抬起了眼睛,无机质的灰色瞳仁在灯下仿佛晕染开了一圈黑沉的黯色。 短暂的对视之后,御影玲王神情如常地走过来,在绘里世另一边坐下,把粥碗放到了面前的桌面上,用勺子轻轻搅动表面结起的粥衣。 “先喝点粥好不好?”他弯起云淡风轻的笑脸,“一只手是不是不太方便?” 第133章 有男鬼 绘里世面露沉思之色,举起被凪诚士郎紧紧扣着的左手,带着他的手臂一起撑在桌面上找到着力点,手臂发力,“啪”的一下把凪诚士郎的手压了下去,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 “是。”她平静地说,“但现在你输了。” “……” 光速落败的凪诚士郎揉着泛红的指节垂下了眼睛。 两个男高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锻炼得宜的健硕大腿紧紧贴着她的,她稍一动弹膝盖就会碰上绷紧的肌肉,散发出的热度即使隔着衣服也难以忽略,她咬着勺子思考了一会儿,用力撞开了两个人的腿,对同时响起的两声吃痛的闷哼充耳不闻地低头喝粥。 暗潮汹涌的氛围微露冰消雪融的迹象,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无可奈何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甚至看到了一点感动。 毕竟他们现在真的可以确认,绘里世以前对他们某些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行为的容忍的确算得上纵容了。 绘里世并非全然意识不到因自己而起的竞争,但在头脑尚不清醒的状态下,她秉持着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了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的方式,至于他们的感受想法,她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要不她怎么能有真红这么我行我素的守护甜心呢。 “再吃点?”御影玲王看她喝完了粥,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胃口的绘里世摇了摇头:“那个,好像忘了说恭喜你们……现在说应该也不算晚?”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彩带和亮片散落在桌面和地板上,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明明是一副狂欢将尽的景象,但因为仍在欢呼庆祝的人们依然喧繁热闹,让人油然心生“一切应该都来得及”的感觉。 这让她有些出神,恍惚间看到了很久以前在皇室花园里相聚欢笑的身影,她当然也在其中,侧着脸微微笑着,身后沿雕花栏杆攀缘而上的蔷薇藤蔓吐出欣欣向荣的花苞。 她眨了眨眼,略去眼睛里泛起的些微水汽。 并没有蔷薇,桌面上只静静摆放着一束用散尾葵叶和天堂鸟装饰的剑兰,黑头发的少年正伸手拨弄花瓣,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这束花是洁世一被五十岚栗梦拖去接受记者采访时被她匆匆塞进他怀里的,作为在最后关头逆转局势的射手,他当然有资格拿到它——关于这件事,就连凪诚士郎都仅仅只是不满地盯了他一会儿,并没有提出异议。 可他在足球之外似乎总是欠缺一点勇气,在盥洗室里抱着花对着镜子把想说的话反复预演许多次,开口时却还是磕磕绊绊,更不用想能在她面前顺利地说出来。 他因此感到了挫败,显露在镜子里的人脸上,让他看起来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甚至连向她表达谢意的机会他都错失了——和她四目相对时他本来想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下一秒就被突然起身的御影玲王挡住了视线。 洁世一:…… 御影玲王存心刻意,弯腰把她挡得严严实实,轻轻帮她把鬓边散开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那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凪诚士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绘里刚才在想什么?” “啊……”功率降至单线程待机的绘里世顿时把和洁世一的对视抛到了脑后,思考过后回答了凪诚士郎的问题,“我就是在想,这种氛围真好啊,肯定不会有咒……鬼怪冒出来。” 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迷惑。 ……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蓝色监狱这种地方,就算是在欢庆胜利的时刻,也不可能少得了阴湿男鬼。 这是蓝色监狱一期计划的最后一晚,平日总是将整座建筑内部都映照得宛如白昼的通明灯火熄灭了大半,只剩下走廊里一溜昏黄的壁灯照明,影影绰绰的影子被投在墙壁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从昏暗的走廊尽头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怨气冲天鬼气森森的身影多少有点太吓人了。 绘里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幸亏御影玲王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才没有让她犯下在项目结束前无故袭击球员这种可能会导致她被扣工资的错误。 走过来的糸师凛直愣愣地拦在了绘里世面前。 他先前在球场上直接用脸去接球,青肿和细小擦伤都没有被妥善处理,让原本清隽的面容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模样,也对绘里世身旁的两个人视而不见,目光越过他们的封锁,偏执而饱含戾气地径直落在她身上。 无法理解。 糸师冴到底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怎样的价值? 怨愤与不甘让他几欲呕血,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咬紧牙关时嘴边拉扯出锋利线条,牵动伤口抻出细密疼痛。 “他,为什么,会选你?” 绘里世真的不是很想理他,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理了他:“可能是他想和我一起打实况足球?” 她眼珠转来转去,神情和语气都满不在乎,就算察言观色差劲如糸师凛都能看出她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他再清楚不过以糸师冴的自律,他是从来不会碰电子游戏的。 他险些当场黑化,但还是克制了下来,球衣下肌肉线条清瘦漂亮的胸膛起伏。 “……陪练?” 在唇齿间呢喃出这个字眼,他用在球场上看待对手的苛刻眼光审视她,几乎感到了困惑。 可即使是在与他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的当下,在他的潜意识里,哥哥在足球这一领域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来做我的。” 言简意赅,近似命令,对这句话的傲慢全无认知:“他只会一次次地输给我,再也没有梦想和未来可言。” 深刻的恨意浸透在他的每一个字里,仿佛他口中的这个人并非他血脉相连的兄长,而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其摧毁殆尽的死敌,可绘里世看着这双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着的松石绿瞳孔,没有从其中感受到半点因那样的未来而产生的报复的快意。 怎么有人能把自己的梦想折腾成这个样子呢——匪夷所思的她终于要发火了。 “难怪你哥哥说你全无长进,脑袋空空的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现在都全凭一腔激愤横冲直撞地行事。”烦不胜烦的她丝毫不留情面,“——真正被困住被摧毁的,其实是你啊。” “绘……” 御影玲王微微抬手,犹豫着是要劝说她还是做好打架的准备,主要是喝酒后又生气很伤身体。 但他很快因为自己没有及时阻止她而后悔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迎上糸师凛露出的杀人一般的眼神,绘里世冷笑,“对你哥的选择这么耿耿于怀,要么抢到要么毁掉,这和一门心思想要搞出点破坏来吸引大人注意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她饱含恶意,咄咄逼人:“你哥要什么你就抢什么?那他以后要娶老婆你也抢?” 楔子 空から降ってきた少女 凯撒pov视角,建议搭配同名bgm食用。 -- 人们说,世界上最无条件的爱,就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对年幼的米歇尔凯撒而言,这句话的正确性显然有待商榷,毕竟如果一个母亲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必然不可能把他丢给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而男人每次殴打他时夹杂的那些对她的辱骂更是足以作为否认这句话的最佳佐证。 但又一次因为没有偷到足够的食物而被男人毒打了一顿后,因为疼痛而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只能躺在满地狼藉中蜷缩起身体来抵御尖利如刀的痛楚和饥饿时,在满室黑暗寂静中,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找她。 那时候为什么会对她抱有期望?很久之后的他回想时已经说不上来,也许是孩子对母亲的孺慕天性在作祟,也许是他饿昏了头,又或者是电视上偶尔闪过的影像里那个眉目间依稀能看出与他相似的轮廓的女人实在美丽到让人目眩神迷,除却“母亲”这一身份外更代表着另一种与总有一天不是他被男人活活打死就是他把男人杀掉然后被送进监狱的未来截然不同的人生, 就算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光鲜亮丽,但无论如何都比现在强。 总之第二天趁男人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他逃掉了,多亏在偷窃中练就的眼力和身手,一路上他既没有被拐卖、也没有被警察注意到扭送回家,甚至还从广场上喂鸽子的老妇人那里偷到了一块面包,多亏了这点宝贵的碳水,他才得以撑到了目的地。 新闻里说,女人将作为所在剧团的代表出席与日本的文化交流活动——男人深深地憎恨着她,却又不自觉地从自己能接触到的一切渠道搜寻她的信息,看到这条报道时爆发出了一声咒骂,恶狠狠地把酒瓶掷在了本就千疮百孔的电视上。 在它彻底息屏之前,凯撒默默地记住了报道中提到的地址。 因为不是严肃的外交场合,安保并不算严密,但他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翻进花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进枞树的阴影里。 这是圣诞节后的第一天,城市还沉浸在节日的余韵里,街头巷尾依然飘荡着轻快的圣诞歌,可他不喜欢这种氛围,因为在这一天时,无论是生日礼物还是圣诞礼物他都没有得到过。 可透过明净的落地窗,他看到了一个迥异于他每天睁开眼后所能看到的一切的世界:散发出温暖的壁炉旁那株被精心装饰过的圣诞树下竟然堆满了精美的礼物盒子,长桌上的餐点琳琅满目,他一眼就看到了中间那个插着蜡烛的三层蛋糕。 啊,他们在为某个人庆祝生日。 他想。 通过蛋糕上蜡烛的数量,他很快确定了谁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一些的女孩,栗金色的头发编成漂亮的辫子又在脑后盘起,穿着一身有羽毛和纱花装饰的白裙子,就像他曾经在商店橱窗里见过的那些娃娃,干净漂亮,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遥远又昂贵的气息。 那个理论上应该是他母亲的女人低头和她说话,轻轻把一顶闪闪发光的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细心帮她整理好乱掉的发丝,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无法想象这样的温柔,因为他根本没有见过。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地上的积雪被他踩得化开,浸湿了鞋底,单薄的衣着根本起不到半点御寒作用,寒冬雪夜的寒意畅通无阻地渗进他的骨缝,让他全身止不住地打着颤。 但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死死地盯着女人的面孔。 在你为另一个和你一看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亚洲女孩庆祝生日的时候——他快冻成浆糊的脑袋这样混乱地想着——你有想起过很多年前的圣诞节,你生下了一个男孩吗? 然后他几乎要因为自己的自取其辱而笑出声来,因为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一定哪怕一秒都没有。 疏于打理又被融化的雪花打湿的金发乱糟糟地垂落下来,如同被男人重重擂中腹部,胃袋在剧烈的抽痛中绞紧,让他陡然生出了想要作呕的冲动,可只有泛酸的胃液反上来,灼烧着她的口腔。 尖刻的恨意像带刺的藤蔓一样在他的胸口扎根生长,心脏每跳动一次都牵动起鲜血淋漓的痛楚,原来连生下他的人都对他的降生全无期盼与希冀,可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这么轻易地得到他就算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她看起来甚至对这一切有些厌烦,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其实那时候绘里世只是因为在初具审美意识的她眼里这个热情过头的德国阿姨给她挑选的这条公主裙让她看上去很像妈妈主演的舞剧《天鹅湖》里的四小天鹅,并因此不太高兴。但就算凯撒知道,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可遏制的嫉恨和恶心,同时又茫然地困惑于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着这样的女孩:明明是和他一样的人类,可他们的差距好像比人和野狗还要大。 他的眼睛里盛满落地窗后壁炉温暖的火光,吊灯明亮的灯光以及从女孩身上流泻出来的、他全然陌生的无形光彩,这些光芒与扎根在他胸口的藤蔓纠缠在一起,把他拖入如坠梦境的恍惚中,即使怀抱着心脏被刺穿的痛楚,也执拗地不愿回到属于他的阴暗肮脏的淤泥里。 直到突然往窗边走了几步,指着窗户仰头和身旁与她眉目相仿的女人说话,他才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境地,猛地转身落荒而逃。 他慌不择路地撞上了警报器,被循声赶来的警卫扭送到了警察局,而这个小小的意外甚至没有惊动宴会厅里的宾客们,只有作为寿星的女孩又疑惑地看了眼窗外,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妈妈,德国有很多流浪动物吗?” 从亮处看暗处并不太分明,她不确定地比划着:“窗户外面好像跑过去了一只金毛,脏兮兮的。” 而凯撒在警局待了一夜后,姗姗来迟的男人才终于来领走了他。 他猜出他这一次离家出走的缘由,破天荒地没有打他,而是嘿嘿地笑了起来,好像终于找到了能更有效的摧毁他的方式,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满是恶意。 “看见了吧,她就是个——”他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用尽世界上最恶毒最污秽的字眼来辱骂她,“你竟然指望她会爱你吗?没可能的,她只爱她自己!” 似乎从诋毁她这件事中得到了短暂的快乐,他手舞足蹈,却又痛哭流涕。 凯撒平静地看了眼面前这个比起人类,更像是个会说话的畜生的东西。 他不会再指望有什么人能爱他了,包括「爱」本身他都不再需要了。 “——还有哪里需要修改吗?” 纹身师把起好的底稿展示给他看,他伸出手,拂过藤蔓上林立如刀簇的尖刺。 “这些,”他淡淡地说,“改成羽毛吧。” “……诶?” “怎么,有问题?” “不是。”对方起身去找颜料和画笔准备修改图案,“就是觉得玫瑰的刺不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吗?换成羽毛的话会有点违和吧——这种轻飘飘又柔软的东西也能伤人吗?” 他一瞬间有些恍惚,想起被男人精心地放置在一尘不染的玻璃罩后的玫瑰,女人为他取的“米歇尔”这个名字,以及那个女孩用那双清澈见底、仿佛生来就没有接触过任何阴暗昏聩的眼睛从另一个世界向他轻轻投注过来的一瞥。 “能的。” 他轻声说。 每朵玫瑰生来都生有荆棘,尽管她全无所知,可他还是被深深地刺痛,心脏被刺穿的伤口经久无法愈合,伴随血肉搏动滋生恨意。 他本以为这种恨意会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但隔着漫长的时间和命运的翻覆,当他再一次和那双眼睛对视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悸于它们的美丽。 -- 我觉得凯撒应该是有去找过妈妈的,毕竟在他眼里应该去哪儿都比在他爹身边强,只是没成功而已。 真·青梅竹马if线大概会是妹追出来的展开,但是男嘉宾们不要整天只想着让妹捞捞啊,追老婆还是要靠自己努力x 因为妹所以凯撒的纹身图案略有些变化,手臂部位变成了羽毛与藤蔓交缠的样子,大家自行想象吧。 第134章 不要死掉 糸师凛是个很不擅长说话的人,这件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虽然攻击性看似在蓝色监狱首屈一指,但细细一数就只有稀松垃圾杀了你这翻来覆去的三板斧,就这种水平,怎么可能是绘里世的对手。 “你……” 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他的脸因为羞恼而涨得通红,睫毛抖得厉害,几次张嘴都没能找出杀伤力能和这句话比肩的反击,险些当场红温。 打架?打架绘里世就更不怕他了,毕竟他连士道龙圣都打不过(。)。 她跃跃欲试,被情急的御影玲王从背后抱住,虽然挨了好几下,但姑且还是控制住了她。 ……也不是为了糸师凛,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不想让绘里世和他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 “她喝醉了。”他说的话透着息事宁人的意味,语气却冷,端丽的面容在没有表情时显出尖锐而疏冷的攻击性,“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糸师凛咬紧了牙,视线扫过绘里世确实泛着薄红的脸,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掉头就走。 “我没醉,我就是吓唬吓唬他。”绘里世不满地说,“不然我可以给你口算微分方程。” 她伸手拉拉御影玲王的袖子:“你给我出题。” “好好好。”御影玲王好脾气地应着,顺着她随口出了道题,见她果真陷入了冥思苦想后松了口气。 一手插在口袋里,凪诚士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用空着的手去捞绘里世的手,彼此漂亮的手指交错勾连,又在她流露出不耐烦的试图甩开他的意图时放开,攀附向上,把她的手腕虚虚扣在手心里,拿拇指指腹一下一下摩挲她凸起的腕骨。 御影玲王从绘里世口袋里拿出员工门禁卡刷卡开门,让她在床边坐下,自然而然地半跪下来给她脱鞋。 她仿佛因此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被他先一步抓住脚踝。 纤长手指插入鞋带的活结,将其轻轻勾开,他若无其事,仿佛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抬头向她微笑。 “……通解是x2=y(y?3+c)?” 她说。 “答对了。”他好看的眼睛便轻轻弯了起来,“好好休息,晚安。” 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突然出声:“凪?” 磨磨蹭蹭和御影玲王走到门口准备离开的凪诚士郎反应迅速,一把扣上门反锁住,把好友的惊呼关在门外,自己折回到了她身边。 “绘里?” 身形高大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湿漉漉的灰眼睛里透着股困倦的小动物般的懵懂懒散,略带婴儿肥的娃娃脸看起来和初中时没有区别,但当她伸手触碰他的脸颊时,掌心却又能感受到少年已经长成的、瘦削挺拔的骨骼轮廓。 “……诚士郎?” 她再次喃喃地出声确认他的存在。 绘里世很少喊他的名字,大部分情况下这件事都像是只有他表现很好时才能得到的奖励或者要让他乖乖听话的命令,脸颊被她轻轻捧起托住的凪诚士郎从她的语气中判断出这一次是前者。 这让他有些开心,乖乖摇摇尾巴:“我在哦。” 可看到她的眼睛时,他却愣住了,因为这片落满星星的海洋里仿佛涨潮一般慢慢积蓄起了潮湿的难过,像是随时会变成眼泪,随着眼睫的颤动而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他有多久没见过绘里哭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一面在脑海中混乱地想着,一面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但绘里世禁锢着他的脸,制止了他手忙脚乱的努力,轻声问:“我看到你画的那只绘马了……诚士郎,你等了我多久?” 凪诚士郎一时间有一些怔忡。 他想起在神社的参道、海边的长堤、电玩店的橱窗前驻足徘徊等待的日子,天边的云缓缓游移流动,遮蔽了太阳再被风吹走,树影缩短了又被拖曳拉长,到最后被夜幕完全倾吞覆没,他孤零零地背着书包坐末班电车回公寓,满室寂静里伊布们睁着圆溜溜的黑豆眼看他。 ——虽然这些时光因为寂寞而显得无比漫长,但从现实的尺度来计算,其实只有短短一年而已。 “没有很久。”所以他说,“绘里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他仰着头看她,慢慢伸出手来,指尖碰到她脸上的一点湿凉,声音很轻。 “那我要是一直不回来呢?” 听到她这么轻易地说出这个他曾经恐惧到连设想都不敢的可能,凪诚士郎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应激的反应,手上力道失控,在她白净的下颌上印出一道红痕,又慌张地放开。 他平静地说:“那就一直一直等。” 并非预见不到这个决定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是不知道要背负的代价,但只要一想到这种等待的尽头会是可能的重逢,就足够能让他咬牙咽下所有的惶惑和苦楚,在下一次再见到你时,他依然会向她露出笑脸。 “……笨蛋。” 绘里世低下头,和他额头相抵,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她的眼睛里带着沉甸甸的悲伤,像海水一样将凪诚士郎包裹起来,让他感觉喘不过气,耳边近似泡沫破碎的声响是她唇齿间溢出的细微哽咽:“诚士郎,不要死掉。” 他有些茫然又困惑地想,我为什么会死掉? ——足球不是这么危险的运动吧? 他习惯了顺杆爬,张嘴就想说“那你不要走”,话将要出口时却又沉默咽下。 脑海中浮现出古早狗血日剧的桥段,女主角死缠烂打地不肯和决心离开的男友分手,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只不过在高楼上大喊“你不爱我我就去死”的女演员是他。 这个画面实在有些好笑,可他却没有笑出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这么做了,绘里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他再清楚不过,会让绘里世难过心软的,是那个会像小狗一样徘徊在每一个和她一起留下过记忆的地方等待她的凪诚士郎,而不是这个毫不在意地拿自己当筹码交换她的停留的凪诚士郎。 他不可以惹绘里生气,要乖、要听话、要一直都是绘里喜欢的样子,这样才能让绘里继续把他视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即使分开也不会割舍,总有一天会再回来。 于是他闭一闭眼睛又睁开,用额头蹭蹭她的,在御影玲王已经近乎狂暴的挠门声中轻声回答:“好。” 第135章 发光乌鸦 翌日。 从宿醉中醒来的绘里世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只记得自己昨晚似乎对一些人说了一些不太礼貌的话,具体说了什么却要想一想才能回忆起来。 ……但为什么要回忆?——她很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了一边,理直气壮地想她昨天喝醉了诶,谁会和喝醉的人计较呢? 她掀开包盖,那颗坏蛋滴溜溜地滚了出来,蹭了蹭她的食指。 “你还不回去吗?”她问。 它发出了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在她手掌里滚来滚去。 她叹了口气:“好吧。” 其实昨晚就应该询问歌呗是否有净化的办法,但那时候她忘记了,之后再见到亚梦的时候问问她吧,如果她也没办法,那就必须得把这孩子还回去才行。 帝襟杏里被紧急召集去jfu开会,她收拾好行李后找出先前的物品登记单,帮忙去归还物品,这是她在蓝色监狱一期的最后一项工作。 “给……这是洁之前寄存的私人物品。” 通道出口前,绘里世对照登记单核对之后打钩,洁世一把手机抓在手里,尽管看她脸色还好,但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开口问道:“没有不舒服吗?” 头发清爽利落地拢在脑后扎起的女孩因为这句关切而微微一愣,随即弯起明朗的笑眼:“嗯,没问题。” “那就好。” 洁世一的个人物品不多,让他得以空出一只手来把花束抱在怀里。 他的笑容略显羞怯:“我很喜欢……花。谢谢。” “剑兰是很有生命力的花,喜欢的话可以插进水里,大约还能养两个星期。” 洁世一连忙点头记了下来:“好。” 按理说已经表达了谢意,后边还有人在排队,他现在应该自觉走开才对,但他只是做出了一个转身的动作,眼睛依然紧盯着她。 绘里世终于迟钝地接收到他眼神中散发的强烈渴望,主动亮出手机屏幕:“要加好友吗?” 洁世一身体比大脑反应快,回过神来时一个动画人物的头像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 他心跳突然快了几拍,内心中生出一点希冀,但这时候蹲在绘里世身边玩手机的凪诚士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这是第几个了?” “第五个。” 眼下青黑明显,神情阴沉堪比二次选拔开始时的御影玲王站在绘里世另一边,抱臂倚在墙上,和凪诚士郎一左一右仿佛两尊门神,闻言冷笑了一声。 昨晚虽然凪诚士郎很快就从绘里世宿舍里出来了,他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发生,可还是辗转反侧大半夜没能睡着,以至今天在面对各路终于拿到通讯工具后或旁敲侧击或直截了当地向绘里世提出加好友请求的家伙时都提不起战斗欲来。 ……他都已经有这么强的竞争对手了,还怕再多几个吗。 ……而且加上好友又能怎么样,绘里世这么忙,平时不是上学就是打工,别说被约出去,可能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洁世一觉得在他前面加到绘里世好友的那四个人真讨厌,当然,眼前的这两个人更讨厌。 “哇好帅!” 不过绘里世并没有发现三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被走过来的乌旅人吸引了注意,脱口而出一声惊呼。 舍弃了发胶后顶着一头清爽顺毛的乌旅人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因为发型的改变而显出了几分和年龄相符的少年感,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凪诚士郎站了起来,御影玲王直起了身,洁世一抱花的手紧了紧,三个人对着他这张脸左看右看,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匪夷所思。 ——和他们一样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到底帅在哪里? 乌旅人顶着情敌们的杀人凝视面不改色,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半点,闻言弯弯眼睛,眼里泛起一点笑意:“多谢夸奖。” 他落落大方地提出加好友的要求,又顺势邀请绘里世之后去大阪玩:“我听冰织说你喜欢哈利波特,既然这样,环球影城肯定不能错过吧——我很乐意给你当导游,只要你来,我随时有空。” 真可怕,明明只比他大两岁,但段位简直不是一个层级。回想自己方才的表现,两相对比之下,洁世一不由心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啊,我没空。”但绘里世飞快地一口拒绝了他,“我要打工。” “那也没关系。”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快,乌旅人抿抿唇,笑容在一瞬间的僵硬过后重新变得温和从容,“只要对重逢充满期待,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对吧?” 御影玲王听说乌鸦会把亮晶晶的东西叼回去用以装饰巢穴,但在他看来这只乌鸦是把他能得到的所有亮晶晶的东西都披挂到了自己身上,在他因睡眠不足而困倦至极的眼睛看来就特别刺眼。 凪诚士郎弯下腰往绘里世的头顶上一趴,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只看那双缺乏情绪波动的灰眼睛绝对让人感觉不到他是在有意炫耀:“是哦,就跟我和绘里一样。” 乌旅人这下真的要绷不住笑容,匆匆结束对话,不给他任何发散的机会。 绘里世往后伸手,手指陷入他蓬软的白色发丝里,揉揉他的脑袋:“回家吧?” “嗯。” 而与此同时,jfu总部。 “那么帝襟小姐,很高兴能与蓝色监狱合作。”聆听完蓝色监狱的二期计划,戴细框眼镜的青年合上手中的项目书,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来与帝襟杏里握手,含笑道,“我相信这个项目一定能让世界都为之瞩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将代表修莱亚留驻日本,考察后续的合作事宜。 “谢……谢谢。” 不仅有堪称演艺界龙头企业的复活社主动向她提出了可以负责直播运营事宜的合作意向,还得到了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的投资,帝襟杏里在和贾法尔握完手后还沉浸在飘飘然的恍惚中:虽说赢下了和u-20的对战后,蓝色监狱的热度一定会迎来井喷式的爆发,一定不会再陷入随时可能会被腰斩的岌岌可危的境地里,但谁会嫌钱多呢? “王子殿下和星名小姐选择和蓝色监狱合作,当然是看到了他的价值。”贾法尔说,“不过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希望我能转达给您。” “——因为相叶小姐信任你们,所以他们也愿意付诸同等程度的信任。” 帝襟杏里恍然大悟。 第136章 「我出发了」 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都能感觉到,绘里世有哪里不一样了。 像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某种冰冷而遥远的隔阂褪去,于其下朦胧闪烁的华彩显示出更加真实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触碰,会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一点都不奇怪。 陪绘里世拍摄的经纪人也看出她心情很好,忧心忡忡地问她该不会是真的在谈恋爱,被笑容迅速消失的女孩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士道龙圣进球后向她飞吻的画面被制作成剪辑和动图配上“足球恶魔公然示爱模特新秀”的标题在各种社交平台上遭到疯转,让她的工作账号再度疯涨了一波粉,好在模特不比演员偶像,暂时的热度转化成的线下狂热粉有限,还没对她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但好不容易躲过了经纪人好奇心的她没想到远在华夏的小姨竟然也会刷到,东亚家长对此心急如焚,立刻打来电话询问。 小姨其实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而是相叶澪之前舞团的同事,绘里世五年级时选择了回国发展,但即使远在异国也给了她很多帮助,当然,有时候不免有些操心过头。 “宝宝,你是说这三个月你都和一群高中男生住在一起?” 诚然,这种剧情听起来很像少女漫画里的展开,但没有母亲会放心女儿待在这样的境地里。 ……哪怕她知道绘里世的武力值远超一般男性也一样。 绘里世只跟她说自己寒假在一个报酬可观的封闭式项目工作,她也没深究,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剪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眼前一黑。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匆忙戴上耳机的绘里世略显心虚地应了一声:“嗯……” 小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也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但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你现在正是高三关键的时候,还是未来要紧。” 尽管知道日本和华夏国情不同,但不论长得再帅球踢得再好士道龙圣这种类型都太超过了些,她只感觉自己现在像是看到夏雪把狂热男孩带回家的刘梅,焦虑感火烧眉毛,只差没把“你可千万不要被外面的鬼火黄毛给骗了啊”说出口,又怕她产生逆反心理,耐心得斟酌语言。 绘里世尴尬到无以复加,手指疯狂抠弄针织外套的缝隙,被路过的经纪人拍了一下手背后连忙放开已经被她扯松了的外套下摆,只能再三保证大学毕业前绝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才哄得电话那头团团乱转的家长放下心来。 绘里世:“还有,小姨,我都这么大了,不要再叫我宝宝了。” 她长相随相叶澪,从小就被人说长得像洋娃娃,每次父母的同事见到她都会爱不释手地疯狂揉脸喊宝宝,对此上小学时她就已经严正声明过,没想到现在还要纠正。 “你再大在我眼里也是宝宝啊。”小姨被她逗乐了,声音里掩不住笑意,换上了一种轻柔又和缓的语调,“宝宝,最近有好起来吗?” “妈妈吗?……还好。” “我说的是你哦。以前我给你打电话,你总是说一切都好,其实只是不想让我担心吧?”女人轻轻叹息,“现在都会注意到我的称呼了,我们宝宝找回了自己的一点小性子呢,真好。” 绘里世愣住了。 这次的拍摄地点是埼玉县某家相当出名的咖啡厅书店,店里收养了许多流浪猫狗,一只尾巴断了一截的重点色英短灵巧地跳上桌面,再从桌上跳到她的腿上,仰起头来无辜地冲她轻轻“咪”了一声。 怕它的爪子勾到杂志方提供的服装,她抱起这只温暖柔软的小动物来颠了颠,轻声回答:“嗯,我现在开始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女人温柔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怀念和促狭地说,“说起来,那时候脸圆圆的绘里世一脸严肃地说‘我长大了,所以大家以后不可以再叫我宝宝’的样子确实太可爱了,真怀念啊。” “……小姨。” “哇哦。” 趁拍摄间隙去点了咖啡的经纪人折回来,看到自家模特抱着小猫低头微笑的样子,顿觉眼球和心灵都瞬间被净化,果断举起手机抓拍,一气呵成地登录进绘里世的工作账号发布营业博。 【@aibaerice:雨天和猫。】 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假期而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洁世一在屏幕上划动的手指触电般一弹,一下子坐了起来。 照片里的女孩柔软的长发铺泻在浅色系的纱质长裙上,低头时轮廓秀致的侧脸恬静含笑,圆滚滚的小猫在她怀里待得安逸,直接翻身露出肚皮,伸出爪子去钩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 评论前排很快被各种舔屏表白刷屏,他的指尖停在点赞键上,又怕用自己已经被各路神通广大的媒体扒出的个人账号会给她添麻烦,犹豫之际不小心按到刷新页面,首页随即刷出一条转推。 大数据精准无比地把风头正劲的足坛新秀推送到了他面前,完全不在乎他到底想不想看——士道龙圣附带一连串爱心的转发和他本人一样混不吝,热评第一有吃瓜路人发出灵魂质问:【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 他回以飞吻emoji:【过激单推,同担据否——怎么,你们都不追星的吗?】 ……虽然某种程度上算是澄清了最近沸反盈天的传闻,但洁世一还是感到了不爽。 有这种感觉的人绝非他一个,bluelock小群里叮叮当当地不断弹出消息,中心思想都是在痛斥士道龙圣的不要脸行径,他却没有加入其中,目光落在照片上离家并不算太远的咖啡厅定位标签,心头狂跳起来,匆匆起床抓起外套趿上鞋子冲出了家门。 门口悬挂的铜铃在他的身后叮当碰撞不休。 ——「我出发了」。 这次的拍摄比较简单,很快就已经完成,工作人员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摄影器材,店员们也忙着把小动物模特们抱走,经纪人点开备忘录的日程事项,把屏幕转向已经换过衣服的绘里世,笑容谄媚:“绘里世,上次合作后那位老师对你赞不绝口呢,所以这次也给你预留了试镜机会,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想到那个龟毛摄影师绘里世就觉得自己的脚开始幻痛起来:“……我看起来很像受虐狂吗?” “对他认可的模特他态度还是挺好的嘛!”经纪人锲而不舍,“这次的拍摄主题还是沿用了‘枯荣’,取材于《平家物语》里大姬和义高的故事……我觉得绘里世穿十二单衣一定会很好看!” “其实平家物语里我喜欢的女性角色是巴御前……”绘里世把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手疾眼快地弯腰抱起从她脚边窜过去的一只暹罗猫,出于对摄影师的糟糕印象本想一口回绝,却又想起了什么,“大姬的父亲源赖朝是不是被称为‘镰仓殿’来着?” “诶?” 毕业多年无论是历史还是国文知识基本上都还给了老师的经纪人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好像是吧,毕竟说是要去镰仓取景。” “好吧。” 绘里世记得糸师凛就是出身于镰仓,去那里时顺便把他的心灵之蛋还回去吧——她这样想道。 说起来,海里的老家好像也是在镰仓? 经纪人顿时眉开眼笑:“那好,我马上去对接行程——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再待一会儿。工作结束后的下雨天对我而言是安逸的幸福时刻呢。” 绘里世把暹罗猫递给连连道谢的店员,似有所觉,转头向门口看去。 搬运器材的工作人员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地穿梭经过,头顶补光用的顶灯渐次熄灭下去,让她的身影隐没入因阴雨而黯淡的室内光线里,可在洁世一的眼中她仍然光华流溢,月亮般皎洁明洁地闪烁在那里。 裤腿被沿路溅起的水花打湿,怀抱着想要见到她的期盼又害怕与她擦肩而过,直到看到她时心脏才终于落回实处,在胸腔里碰撞不休,隔着光可鉴人的玻璃门,他扶着门框平复呼吸,在四目相对间缓缓向她露出一个笑脸。 第137章 秘密基地 “洁?” 看着形容略显狼狈的少年,绘里世面露疑惑。 头发也湿了一小半的洁世一进门把还在滴水的雨伞挂在门后的花架上,接过店员递上来的干毛巾道谢后低头擦头发,早春的雨不算温润,他却能感觉到自己藏在垂落的柔软织物下的脸在发烫。 心底萌生的勇气似乎随着戛然而止的狂奔而骤然松懈了下去,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在那个瞬间我很想见你,所以我来了”这样的心情用语言的方式表达出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后只憋出一句:“我……我路过。正好看到了你。” 我都在说什么啊…… 他在心里抓狂地想。 绘里世顺着看了一眼门外阴沉的天色,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没有工作却要冒着大雨出门的精神:行吧。 大概是受氛围影响,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慵倦的猫,懒得深究洁世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走回座位上捧起经纪人给她留下的那杯卡布奇诺:“避会儿雨再走吧?” “嗯……嗯。” 雨下得确实不小,洁世一点了杯热饮,在绘里世对面坐下。 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表现得很没有阅读品味,他咬牙选了本看封面就知道平时的他碰都不会碰的哲学类书籍,结果没翻几页就因满纸艰深晦涩的专业术语而眼前一黑,毕恭毕敬地合上书将其放到一边,偷偷抬眼看绘里世。 她也在翻一本书,素白的手指与纸页的色泽并无界限,洁世一看不到内容,下意识地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孩看的书大概都是《追忆似水年华》这种类型的……但这个部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然后他才发现绘里世其实只是在看一本轻小说。 很多人都会因为绘里世的外表对她产生奇怪的刻板印象,以为她是内心敏感纤细的文学少女,但她其实对各种艺术形式都没有什么品味和追求——虽然也会看并能理解欣赏其中的魅力,但就是兴趣不大——加上在这种天气下就更不想耗费心力了。 “那个……”巧手的咖啡师在奶咖表面拉出了线条流畅漂亮的拉花,自作多情的时候甚至会害怕围绕波浪形花边的爱心会暴露出自己的心境,他慌慌张张地拿搅拌棒搅乱拉花的形状,把“这样好像在约会”的念头摒弃出脑海,没话找话,“现在转生异世界的轻小说确实很流行呢。” “嗯,因为现在日本的社会压力很大吧。”只是随手抽了本书打发时间的绘里世翻过一页,看着插图里肩背相抵的龙傲天男主和萌系美少女平淡道,“大家都想过更轻松的生活。” 洁世一不禁想起了蜂乐廻和高中校队的队友多田友也,如果他也有他们那样热络的性子,现在肯定就不会冷场了。 “啊,抱歉。好像不小心发散到了沉重的话题。”还是绘里世先一步反应了过来,眨眨眼睛笑起来,“——会显得像突然开始大聊键政的中年大叔一样吧。” “绝对没有!——”洁世一慌乱地拔高声音反驳,抬头时眼睛里不偏不倚地撞进她睫羽翩跹翻飞的模样,一霎怔愣后红透了脸,掩饰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结果被还没放凉的咖啡结结实实地烫了一下。 这时候绘里世正好看向了窗外:“雨下得小些了诶。” 她转回头来时洁世一已经碍于面子包袱努力舒展开了皱成一团的脸,只是笑容还有些勉强,声音也略显含混:“是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吧。” “不用了。”绘里世笑,“我很喜欢下雨天,所以想在附近随便走走,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也说不定逛够了就突然想回家了。” 想说“无论怎样我都陪你”,可自觉以自己的身份立场还不足够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又听出她话语中不需要人陪伴的潜台词,洁世一的嘴巴里像是被塞进了一颗蜂蜜渍过的梅干,在酸涩中竟然也能咀嚼出甜意来,这就是所谓的恋心吗? 他还是鼓起了勇气:“但是,附近有条河景色很好,你想去看看吗?” 绘里世说:“好啊。” 早樱已经在枝头吐露出颜色浅淡的花苞,一簇簇一丛丛繁繁攘攘地挤在一起,又被风簌簌卷过,霎时零落如雨,身旁女孩撑起的伞也像盛开的花,花瓣上晃动的雨水伴随她的手腕轻转而溅开几滴,让洁世一想起京都动画笔触细腻的作画场景。 “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因为输掉球而心烦意乱的时候,我会在河边走走,心情总能平静下来。”飘着落花的河水潺潺流淌,他撑着伞和绘里世并肩走在堤岸上,轻声说,“就像眼泪和不甘能随河水一起流淌走一样。” ——所以,想把这种平静也分享给你。 “诶……”绘里世发出了一声表示意外的感叹,“原来洁也是会因为输掉比赛而哭鼻子的人吗?” “啊,因为输掉确实很让人难过啊。” 洁世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时候还把路过的小学生吓到了。” 其实那时比起难过,能够更准确地用来形容他的心情的词语应该是“憾恨”:不惜舍弃了自我却依然和梦寐以求的机会失之交臂,这种滋味无法言喻,以至他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停下来痛哭失声。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好像已经是遥远的梦境一般的事情了。 “还是有点想象不出。”只剩淅淅沥沥的几点雨滴还在间续滴落,绘里世干脆收起雨伞,只把外套的帽子拉了起来,“洁在蓝色监狱里从来没有哭过呢。” 因为在蓝色监狱那种不进就等于倒退的地方,停下来哭泣的话,会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是我对蓝色监狱的自主适应性调整。 他本来想轻松地这样回应。 但女孩转过头来看他,帽檐投下的阴影半掩住她被微凉的雨丝沾湿的眉眼,却无法妨碍她目光的明亮:“——你的内心其实要比大家看到的、甚至你自己以为的要强硬得多。” 洁世一愣在了原地。 记忆里,曾经也有人这么评价过他。 是喜欢过他的女生,总是会站在球场边安静专注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在不经意的视线交错间露出羞怯的微笑,每当这时候队友们总会对他挤眉弄眼推推搡搡,明示暗示他作为男生应该主动一点。 可他们之间并没有顺理成章地展开青涩的校园恋爱。 “每当我想要再靠近洁君一些,总会被那温和外表下的冷硬所阻隔,一次又一次更深地认知到,我无法在这颗心脏上留下任何痕迹。”女生站在不知所措的他面前红着眼圈微笑,“喜欢是我单方面的心情,我不会因此而责怪怨恨洁君。 “——我只是,没有力气再继续喜欢你了。” 不只是她,这份强烈的自我还在他有意无意的情况下伤害到了更多的人,他理应对此感到歉疚,可内心深处却全无真正的动容。 他因此感到了茫然,眼睫微微颤动。 可她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能和蓝色监狱相互成就的类型。” ——可是,她不同。 她目睹并理解了他充斥私欲的自我,不会因其感到受伤或恐惧。他无法自拔地被这份强大吸引,并深深地沉迷沦陷其中。 想说的话快要随剧烈的心跳涌至嘴边,洁世一抓紧了伞柄,嘴唇翕动:“我……” “小世?” 背后有无比熟悉的声音惊讶地喊他。 第138章 见家长? 告白未半而中道崩阻,但打断自己的人是亲妈。洁世一被迫一点脾气都没有,从采购归来的洁伊世手中接过满满当当的购物袋,眼神死地盯着脚尖磕磕绊绊地给母亲介绍:“虽然是蓝色监狱的工作人员,但和我是同龄人……” “我知道我知道。”洁伊世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么漂亮的孩子,只要见过一面就忘不掉的。” “阿姨好。”绘里世把帽子掀下去,鬓边被压得有些塌的那缕呆毛弹了一下后又翘起来,礼貌地问好,“叫我绘里世就好。” 洁伊世嗔怪地拍拍儿子的手:“下着雨你带人家在外面逛什么,一点都不会照顾人。” 还没等洁世一张口为自己辩解,洁伊世已经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绘里世身上:“来都来了,天也不好,去家里吃顿便饭嘛——小世你也是,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先带绘里世回家,我再去买点菜!” 洁世一羞窘地想要阻止热情过头的母亲,被后者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胳膊。 大概是过早地仓促跌进成年人的世界,绘里世总是不擅长拒绝以长辈的身份对作为孩子的他流露出的善意,面对洁伊世的邀请最后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轻声说:“给您添麻烦了。” 家庭主妇的威慑力恐怖如斯,洁世一和绘里世两个人都没能拗过她,只能目送她兴冲冲地又掉头去了超市。 洁世一尴尬到脚趾抓地,被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浸湿的掌心差点抓不住伞柄:“我妈妈……她就是觉得,下雨了……” “嗯,是温柔的人。”绘里世收回目光,颊边凹下一弧笑涡。 洁家是一栋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独栋小楼,室内被布置得很温馨,洁世一满脑子都被吊诡的“见家长”念头塞满,进家门时僵硬到了同手同脚,从鞋柜里拿出干净的拖鞋。 绘里世弯腰换鞋,直起身来时看到玄关上方悬挂的一家人,看起来年纪还很小的洁世一抱着足球笑得开朗。 ——有点可爱。 洁伊世提着一大包新鲜食材和零食匆匆赶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拦下两个想要进厨房帮她打下手的孩子,把装零食的袋子塞进洁世一手里让他带绘里世去玩。 知道母亲是在给他制造和绘里世独处的机会,洁世一又是无奈又是窘迫,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可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了起来。 脑后一撮稍长的发丝蹭着脖颈,撩得那里的皮肤微微发痒,他想伸手去抓,但还是忍了下来。 “呃……你吃得了辣吗?妈妈炖的咖喱很好,我和爸爸都很喜欢。” 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双手按在膝盖上,脊背挺得比钢板还直,半点没靠到柔软的靠背,干巴巴地找话题。 “我都可以。”绘里世把一包独立包装的饼干递给洁世一,“我应该算是蛮能吃辣的类型?日式咖喱对我而言算是甜口。” 小姨经常给她寄华夏的各种特产,相比和食烹饪和调味方式的寡淡,华夏的饮食文化丰富到了会让她觉得神奇的程度。 “洁喜欢吃辣的话,可以尝试一下华夏的麻辣火锅,是很奇妙的口味——”她顿住,注意到洁世一的坐姿,轻笑出声,“洁这样好像新闻里的内阁大臣。” 她轻松调侃的语气终于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的洁世一稍稍放松了下来,绷得笔直的腰背随之悄悄塌了一点。 他撕开饼干的包装袋:“其实之前有和家人一起吃过,虽然很美味,但辣度还是好像有点太超过了些。” “那试试鸳鸯锅?” “好啊,你有推荐的店吗?”洁世一总算对自己的表现满意了些,悄悄握紧空出来的那只手给自己鼓劲,“听起来你对华夏菜很了解,能给些建议就太好了。” “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没办法推荐店家,不过有个app学做菜很好用……” 洁一生下班回家,看到客厅里和儿子坐在一起的绘里世先是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向站起身和他打招呼的她点了点头,换过家居服后进厨房给洁伊世打下手。 他一边洗手一边压低声音问妻子:“什么情况?” “路上碰到了小世和绘里世。”洁伊世尝了一口咖喱的汤汁,盖上锅盖转身帮他系围裙,“你儿子也是,下雨天带着人家女孩子在河边乱逛,真是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懂浪漫——你那时候还知道带我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呢。” “难道他不是你儿子吗?”洁一生不服气地直呼冤枉,“再说河边哪里不浪漫了?这时候早樱也开了,明明很有氛围感嘛。” 洁伊世瞪了他一眼:“所以说小世真是你儿子啊。” 招待客人的料理隆重丰盛地摆满了一桌子,主食是咖喱牛肉饭,经过充分炖煮后软烂入味的牛肉浸在色泽诱人的汤汁里,连米饭都浸润上了浓郁的色泽,只是看起来就已经让人很有食欲。 这本该是宾主尽欢的一顿晚餐,但扫了一眼手机弹出的分别来自歌呗和空海内容却相同的两条消息后,绘里世一瞬间绷直了脊背,遽然变色。 “失礼了——” 她霍然起身,气息有些不稳:“我突然有急事,先告辞了。” 正在厨房里洗碗的洁伊世连手都顾不得擦干,急忙迎了出来,本来还想试图挽留她,但见她脸色不好,张了张嘴还是改了话音:“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小世你去送送绘里世!” 外套的拉链拉到半截卡住,绘里世粗暴地将其往上一拽,让链牙和拉头摩擦出“咔嚓”一声轻响。 正把胳膊努力地伸进外套袖子里的洁世一急急忙忙地跟了出来:“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 事态紧急,绘里世需要采取非常规的交通方式,肯定不能让洁世一看到。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以至显露在了语气里,其中透露出的冰冷疏离让洁世一有些怔愣,随即更加担心起来:“是很严重的事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少年清亮的眼睛里盈满担忧,与他对视间绘里世意识到自己态度的生硬,轻轻垂下眼帘掩盖眼底迅速积聚冻结的冷意,再开口时语调已经恢复平稳:“不,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解决。” “……好。” 洁世一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拐过路口转角后才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到家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洁伊世又从厨房里探头出来,“我看绘里世脸色不太好,她没关系吗?” “……应该吧。” 见洁世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头:“都怪我。早知道是绘里世,那时候我就不喊你了。” 所以为了补救才硬要邀请人来家里吃饭吗…… 母亲的确会偶发这样的天然呆,洁世一到底还是无奈地弯了下唇角,但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本就勉强的笑容迅速消失在了脸上。 “从后面看她和你差不多高嘛,她又戴着帽子,我就以为她是你同学来着……” “……” 洁世一帮忙把碗筷收进橱柜,迈着恍惚的步子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牛奶。 洁伊世忍俊不禁地捂嘴笑出了声:“对,小世你现在还是长个子的年纪。” 第139章 交错辉映的光芒 当亚梦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电影赏析选修课老师布置的假期作业里指定的影片放映结束后,放映厅里的灯光渐次亮起,本应明亮干净的光线不知为何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昏聩黯淡的阴翳,在头顶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因长时间聚精会神而感到了些微疲惫的她活动了一下脖颈,在同样选修了这门课所以和她结伴前来的同学“影院的灯出故障了吗”的嘀咕声里抬头看了一眼,同样心生疑惑,却也没多想。 但顺着通道走出了几步,她猛地停下了脚步,惊骇地转头四顾,确信就在刚才的那个瞬间,某种砭骨的、瘆人的阴冷突然顺着她的脊背攀升了上来,似乎在脚下的黑暗里正有什么危险的、邪恶的、污秽的东西在窸窸窣窣地爬动,试图顺着她的脚踝攀附上她的身体。 她并非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那些无法净化的坏蛋上就缠绕着相似的气息——只是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强烈。 出口近在咫尺,已经走出去的同学不解回头,向她挥了挥手:“日奈森同学,怎么了?” “不……没什么。” 她回过神来,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们走吧。” 守护甜心们都从腰包里飞了出来,神情不约而同的凝重至极,方块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空气里纠缠流动的气场,眉头蹙起:“没有坏蛋的气息。” 自然更不可能是守护甜心的力量,那么,是由空海转述的绘里世口中的“诅咒”吗? 夜幕降临,对东京这座繁华的城市而言甚至还不到夜生活真正开始的时候,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街头闪烁的霓灯却无法让亚梦产生任何安全感,脚下明明是坚实的地面,可她却感觉自己像是在软烂泥沼中行走,每一步都仿佛要陷入其中。 她摸出手机,看到无线网络和信号格都显示断开的状态,点进聊天软件飞快地编辑好自己遭遇的异常事态点击发送,反手拨通了空海告诉自己的那个应急号码。 “无法接通”的机械化女声提醒结束后是急促空洞的忙音。 手脚冰凉的她落后几步,走在前面的同学也发现了手机没有信号,不死心地戳了几下屏幕,开始抱怨起了不靠谱的运营商。 而在她的视角里,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定格,而后迅速褪色,霓灯闪烁的夜幕街景如同被猝然推倒的立体积木般坍塌溃碎,穿行其中的人群亦被不可视的力量扭曲异化,化作流淌的沥青一样漆黑沉重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漫上,宛如将要合拢的幕布。 它合拢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得多,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被彻底笼罩在其间绝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但帷幕真正合拢之前总会存在缺口,虽然还相隔一段距离,不过凭借和小兰形象改造的速度完全来得及—— 可同学还迷迷糊糊地站在原地,举高手机试图寻找信号。 “跑!——” 亚梦想这么提醒她,张嘴时却发现被巨大的惊悸锁住的喉咙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电光石火的最后关头,头上的十字发夹变成桃心形状的她加速起跑,在她的后背上用力推了一把,把她推出了「帷幕」笼罩的范围。 最后一线缝隙在她眼前合拢,无光的深黯铺天盖地地压下,她看不见其中到底蛰藏着什么东西,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仿佛实质的冰冷恶意。 胸口的humptylock自动散发出温暖的微光,驱散了她身上的冷意,也照亮了她身旁的一小片黑暗,她转过身,背后空无一人。 “我可从来不擅长应对灵异事件啊……” 拨冗看了眼手机,信息旁果然显示出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在绝对的寂静中呢喃出声,粉发少女的声音略显颤抖,但在自嘲了一句后,苍白着脸的她已经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小兰,拜托你了!” “是!” 拉拉队服打扮、总是以热情活泼的形象示人的粉色系甜心这一次在回归心灵之蛋形态前的回应格外肃然。 耀眼的粉色光芒在帷帐内亮起,一瞬间,连粘稠的黑暗似乎都被这样的强光所灼伤,畏怯地蜷了下蠢蠢欲动的触肢。 “——我的心,unlock!” “——我的心,unlock。” 「亚梦好像遇到了意外。」 最先发现亚梦联系不上的人其实是璃茉,她迅速联系守护者和歌呗,向他们确认了情况,随后大家各自出动,而有绘里世联系方式的空海和歌呗都想起了她说的话,额外通知了她。 亚梦遭遇咒灵的可能性或许只有百分之一,但一旦遇上就是百分之百的危险,绘里世不敢抱有半点侥幸心理,拨通伊地知洁高的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向他索要了今天东京范围内预先申请过的「帐」的分布图。 隶属于结界术的「帐」不同于寻常咒力流动方式的波动丝丝缕缕地向她的眼中汇聚而来,织成一张微微震颤着的繁密的黑色蛛网,其中一个突兀的节点并不属于伊地知给出的范畴。 “我们也观察到了异常情况,正在调遣最近的咒术师赶去……” “麻烦你了。” 通过dreamtraveler的能力锁定了目标的绘里世干净利落地截断话头挂掉电话,与白夜交换变身。 像被卷入一场诡异的逃生游戏中,而她甚至看不见她要应对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好事,毕竟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不是美型的类型—— 连亚梦都惊讶自己这时候竟然还有这么多漫无边际的想法,或许是大脑自我保护的本能在发挥作用,让她不至于被恐惧压垮。 那些她看不见的东西像是在观察她、又或者是忌惮着什么,迟迟没有趋近,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状态,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 两端有心型晶石装饰的heartrod在手中漾开强光,她将其狠狠挥出,砸在终于按捺不住地扑上来的某团东西上。 她大概是砸中了,因为她听到了一声类似于类似于在化学实验课上听到的硫酸腐蚀有机物的“滋滋”声,可除此之外全无实感,只有heartrod缭绕的光芒更盛,几乎在烫着她的掌心。 可她的心里却止不住地生出寒冷来,因为它们好像被激怒了。 追逐中胸口被剧烈跳动的心脏撞得仿佛要炸开,几次她都感觉到自己被击中,只是在小兰的力量保护下没有受伤,但那切肤的疼痛却无比清晰真实。 和过去面对的坏蛋截然不同——他们都只是些因梦想的动摇而产生迷茫的孩子,尽管会制造一些麻烦,但在被净化后都会或开朗或羞怯地向她表达谢意,哪怕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破坏,她感觉到的也只有纯粹的悲伤——这些东西似乎完全是由混乱而污秽的恶意组成的,全无被净化的可能。 ……会死吗? 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接踵而来的是因此而本能生出的恐惧。 内心的动摇让humptylock的光芒出现一瞬的黯淡,随即小兰焦急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响了起来。 “亚梦,不要害怕它们——我有种感觉,只要你坚信着自己的光芒,它们就无法真正地伤害到你!” “……嗯!” 亚梦深呼吸,重新握紧了heartrod。 “——嗯,没错。” 遥远的声音被毫无征兆掀起的风送抵耳畔,亚梦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境地,不敢置信地抬头仰望。 如同热刀切开蜡油,那层沉重的帷幕被撕裂,洒落的清寂月光里,她看到印染流云卷浪纹的羽织大袖在风中翻飞漫卷。nightronin(夜游神)  只身裁断黑暗的少女乘风从天而降,以刀尖在她身前划开半弧,于是所有环绕围拢着她的阴冷气息都无法再寸进分毫,被仿佛月光铸就的雪亮剑刃尽数隔绝。 “别分神。”她淡淡地提醒道。 ——刃身抵上heartrod,暌违许久,amuletheart与nightronin的光芒终于再度交错辉映。 第140章 来者可追 与绘里世背靠背站立着,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更多的力量和勇气从亚梦心底喷薄而出,拂过面颊的风依然阴冷,但她已经不再害怕。 “我在你身边,亚梦。” 她的话语平淡而有力:“抬头直面它们——它们是因人类的负面情感而诞生的扭曲存在,你的恐惧,就是他们的食粮。” “是,我明白了!” 然而在亚梦看不到的地方,绘里世的神情却并不像她的话语一样镇定自若,目光中透出惊疑不定。 她握紧手中的长刀,紧绷的青白指节下浮凸出骨骼清晰的轮廓。 这是个专门针对亚梦设下的牢笼,她可以确认这一点——因为她并未从帐中察觉到其他生人的气息,只是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诅咒师的手笔,那手段未免显得太过温和——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群体在对目标下手之前还会提前疏散无关群众——她隐约能感觉到,那些蛰藏在缭绕涌动的黑雾中的咒灵像是正沉浸于一场猫和老鼠的追捕游戏中,并不急于将陷入缚网中的猎物撕碎吞吃,而是在静观其会做出怎样的反抗。 ……不管是何方神圣,它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永远不要落到她手里。 无形的帷帐被从内部撕裂摧毁,那仿佛无孔不入的污浊气息也如潮水般顷刻褪去,亚梦终于得以松了口气,几步从立身的屋檐上跳回平地,鞋跟后的小翅膀随之消散。 东京实在不算是座空气质量优越的城市,但深呼吸让略显浑浊的空气涌入肺泡,劫后余生的她第一次感觉这如此令人惬意。 稳定下心神的她抬头环顾四周,不由怔住。 并非被关进帷帐前她所看到的店铺鳞次栉比的商业区,眼前是一条阴暗逼仄的死胡同,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换的位置? 危机看似已经解除,但神情依然冷肃沉凝的绘里世并未立刻退出变身状态,同时提醒亚梦也不要:“附近依然有残秽遗留,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会催生出咒灵——亚梦,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亚梦点头,“我该怎么做?” 绘里世用没有握刀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以两个人为中心,边缘洇着粉色光晕的青空色涡旋凭空而起,纯粹洁净的祝福力量经由绘里世中转,裹挟上了无坚不摧的锐利,席卷过周遭依然盘旋不去的残留阴翳,将其彻底绞碎清除。 “……好了。” 闭目仔细感受了一番附近的气息,确认不再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残留后,绘里世向亚梦点了点头。 身体从紧绷过度的状态中骤然放松下来的后果是不受控制的脱力,陡觉头晕目眩的亚梦无法再维持和小兰的变身,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所幸依然被绘里世握着手才稳住了身形没有栽倒在地。 “我……”她咬着牙喘气,“我没事,让我缓一下、一会儿就好。” 慢慢蹲到地上,她把脸埋进双膝间平复呼吸,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快要爆炸的胸腔好受了一些。 认为有必要继续保持警戒的绘里世仍是nightronin的模样,在她面前也慢慢蹲了下来,用指尖溢出的微光梳理她身上沾染的残秽,以确保它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然后收回手,安静而耐心地等待她缓过神。 过了一会儿,亚梦抬起了头。 她眼眸的色泽和从前一样温暖明亮,不曾沾染上一丝污浊,宛如盛满日光的琥珀,却有清晰深刻的痛楚和哀伤从其中渐次涌起,渐渐蓄成晶莹的水光,让绘里世一下子慌了神:“你受伤了吗?……哪里痛?” 疼痛的来源是亚梦的心脏。 “绘里世过去的这几年……”她的声音颤抖,整张面孔都在因难以自抑的难过而抽动着,“……一直都是在,和这些东西战斗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是你遭遇这些,你在面对它们的时候,有人站在你身旁告诉你不要害怕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觉得喘不过气,窒闷感像浸满了水的棉花一样哽在她的心头喉间,让她甚至无法吐出连贯的字句,直到绘里世轻轻把掌心按在了她的发顶上。 “没事哦。”她说,“虽然那的确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但其实也有很好很好的人,我受到了他们的很多照顾,而且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往事不谏,来者可追。 ——所以啊,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你好歹也对我发下脾气嘛。”她弯起眼睛,“我那时候可是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别那么轻易地原谅我啊,为了道歉的仪式感——要不打我一下?” “……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亚梦破涕而笑,用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闷声闷气地反驳。 她终于从近乎颠覆世界观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冷静下来后的第一反应是面露惶急:“我是和伊藤同学一起出来看电影的,她会不会也——” “没有血腥味。”真红摇了摇头,和绘里世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直到你被笼罩进「帐」前她都一直和你在一起的话,她应该就在附近,所以应该没问题。” “你先给家里人和歌呗他们报个平安。”变身状态下没办法拿出手机来的绘里世提醒亚梦,“然后我们一起去找你同学。” 亚梦点头,解锁信号已经恢复的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听到女儿的声音,在警局急得团团乱转的日奈森夫妇终于放下心来,日奈森翠一下子跌坐到了座位上,一手死死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在公共场合哭出声来,一手紧紧地握住了身旁同样眼圈泛红的亚实的手。 日奈森纺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问她现在在哪里,他马上过来接她,她想起方才的情况,怕家人会遇到危险,下意识地看向绘里世,见她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才发送了自己的定位。 点进聊天软件,飞快地扫了一眼已经爆炸的消息列表,直接点进所有人都在的群聊说明自己现在一切都好:“我现在和绘里世在一起,不用担心我。已经很晚了,大家不用来找我。具体情况等明天见面的时候再说。” 附带一个轻松的笑脸。 她按熄手机抬起头,看到绘里世已经先一步站起了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来等待她去握紧,明净的月光从她背后照下,让深黯的夜幕无法沾染她分毫。 一肩伶仃,两袖清白。 但这时候风把极轻微的一丝仿佛是人的鞋尖踢上易拉罐的异响送到了绘里世耳边。 “什么人?” 她警觉地回头,沉声质问,握着刀柄的手筋节毕露。 近乎凝滞的氛围里,清瘦的身影慢慢从墙后转出,面容渐渐在月光下明晰起来。 “学,学姐……” 他一手牢牢地拽着一个身量本来比他要高一些、但因为耷拉着脑袋弓腰驼背而显得有些畏缩的男生,另一只手里还拎着装动漫周边的纸袋,有些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声音里不知是惊吓还是惊喜更多。 -- 只有一个锁男会这么喊妹捏。 第141章 魔法少女降临在我身边 时间稍微向前拨转。 阿宅通常伴随有作息不规律和拖延综合征,二子一挥有时也会深受困扰。 昨晚又攻克一部在蓝色监狱封闭集训期间发售的游戏,他今早从被窝里爬起来时便格外艰难,吃过早午饭后又磨磨蹭蹭地看了几集动画、玩了会儿手机,明明感觉没过多久,但再看时间时下午已经过了大半,他哀叹了一声,不得不把自己塞进了出门的衣服里。 他们全家都很喜欢的一部动画最近发售了bd,其中一款是东京地区限定,父母出门上班前把这件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了他,今天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拖延了。 假期开始后就开始过上了米虫生活的他抱着“难得出门一趟,来都来了”的心态在店里逗留闲逛了一会儿,买了一堆可有可无的计划外周边,随手把消费满额的赠品一并塞进袋子后一边低头按手机一边用身体顶开门走出了店。 那个女生就是在这时候失魂落魄地冲出来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路口的红灯,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和从摇下来的车窗里探头出来的司机的呼喊才恍恍惚惚地停下了脚步,热心的路人连忙把她拉到路边,又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终于回过神来,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日奈森同学……被吃掉了!” 女生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比起顺着她的话发散她真的遇到了吃人的怪物的思路,很多人都只是以为她是精神疾病发作,有人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但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的她已经软软地昏厥了过去。 有人惊呼,有人反应迅速地拨通了急救电话,更多人则是事不关己地忙不迭退开,时常被社会学家批判的冷漠国民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就是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观察力过人的二子一挥一眼注意到了吉野顺平。 比起其他人脸上的或茫然或惊慌或冷漠,只有他的神情是与女生如出一辙的深切恐惧。 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你……”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惊怵地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看到!” 嘈杂的环境音盖住了这一句因为激动而破音的否认,没有人注意这边,而二子一挥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藏在厚重刘海下的清透绿眸一瞬间寒光乍现,压低声音质问:“你看到了什么?” 身形瘦高的男生试图挣脱他的手,但他平时大概是相当缺乏锻炼的类型,所以即使他在蓝色监狱里并不算体格健壮的球员,也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他。 吉野顺平的心里已经被深刻的悔意填满。 他是在电影院的出口前注意到那两个女生的,如同被烂泥捏塑出的相貌狰狞的怪物在她们的脚下蠕动、翻涌,作为观众欣赏恐怖电影和亲身经历的感受到底不同,他本能地想要出声喊住她们,整个人却因为惊悸而被钉死在了原地,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 她们的背影渐渐没入昏暗的巷道,而在他的视野里,数不清的怪物正在巷口集结盘踞,只等新鲜的血食彻底落入网中的那一刻。 他应该做些什么、应该报警、应该向大人求助,可因目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而感到了深深的恐怖,无需亲身尝试就知道他绝无对抗它们的可能,何况她们和他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他用这些怯懦的念头说服了自己,选择了转身逃走。 因为遭受到了残酷的校园霸凌而对他人和整个社会都抱着消极抗拒的态度,即使面对旁人的死亡也可以漠不关心地作壁上观,他早就认可了自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烂人。 可现在,女生的尖叫声像一把尖利的刀子一样刺穿了他的鼓膜,让他的颅脑深处都抽痛了起来。 他魂不守舍,以至根本没注意到从他的背后靠近的二子一挥,被肩膀上毫无征兆传来的压迫感吓了一跳,在本能的反应下惊叫出声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有多蠢。 少年身形与他相仿,力气却大得惊人,抓着他手腕的手几乎要嵌进他的骨骼,明明留着将眼睛彻底盖住、让人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楚的长刘海,可他却能感觉到他清明锐利的眼神。 他把问题又重复了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吉野顺平的嘴唇翕张,吐出孱弱的音节:“……怪物。” 二子一挥顿觉眼前一黑。 女生的登场仿佛柯南剧集里触发案情的npc,但现在内容又跳频到了《东京喰种》或者《寄生兽》——他熟悉各种acg作品里意外发生的情节,可当亲身面临这种境况时,时至今日也没有觉醒出什么超能力的他还是难免心生了叶公好龙的心态,只觉手中的纸袋抽绳都变得烫手了起来。 ……这特典好像也不是非要不可。 猝不及防被卷入异常事态的他在心里由衷地想。 他用力拽了一把吉野顺平:“在哪里?” 后者在怔忡恍惚下被他的力道拽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内心油然生出几分希冀:“你,你有办法对付那些东西吗?——超能力者?” “不是。”二子一挥飞快地否认了这个猜测,手上力道丝毫不松,“但总要确认情况,也许她的同学还有救!” “你疯了?!” 听到他是和自己同样的普通人,感到荒谬与愤懑的吉野顺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们都会死的!这明明和你没有关系吧!” “不至于糟糕到这种程度,既然那个女生能跑出来,就说明能有周璇的余地——我们两个男生总不至于跑不过惊吓过度后腿软的女孩子。”二子一挥冷静地陈述事实,他当然不会热血上头地冲上去和怪物赤手空拳搏斗打出白白牺牲的破灭结局,但眼见为实,就算是要报警,对现场逻辑清晰内容详实的描述也更容易让人信服,“走,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能耽误。” “……谁和你是我们啊!”感觉自己简直被他身上散发的圣光晃到了眼,吉野顺平把嘴唇咬得泛了白,“你要当滥好人就去当好了,不要拖着我一起。” 眼睛能表现出人真实的内心,这是二子一挥一直信奉的理念,所以他把自己的眼睛遮了起来,并且会在与人的相处中留意观察他们的眼睛。 所以他没有错过吉野顺平藏在惊惧和畏怯后眼底闪烁的挣扎。 “我不是滥好人,恰恰相反,以前有很多人都指责过我过于冷漠、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可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自己自在。”他说,“但我总分得清什么更重要。” 见吉野顺平依然迟疑,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声音转冷:“白痴。 “这也是在救我们自己——你以为背负着见死不救的包袱,往后还能继续活得没心没肺吗?” 正是这句话说服了吉野顺平。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回到那条两个女生消失的巷道前时,那些怪物已经像被水清洗过的污渍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而在深处,氤着粉晕的天青色光旋散作漫天微渺的光点,与倾洒下的月光交相辉映,涤荡尽黑暗与污秽。 在目睹极致的丑恶后乍见如此美丽的光景,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震慑,仿佛经久跋涉的旅人在永夜中得见极光,又或者是朝圣者获赐神明显圣的奇迹,在怔然出神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同样陷入了怔忡的二子一挥已经放松了抓着他的手。 ——微微俯下身体将手伸向蹲在地上的粉发女孩,白底青纹的羽织袖口随这个动作柔软垂落,在皎洁的月色下,身着与这个时代并不相容的衣饰的少年剑士凛然高洁的身影让二子一挥想起了fsn里saber被士郎召唤的经典cg,同样透着恍如隔世的宿命感。 而流淌不息的微风轻轻拂开以青蓝发绳系结的栗金色长发,让他得以看清了那半边轮廓秀致明晰的侧脸,是他熟悉的模样。 在这一刻,二子一挥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哪路神明,那祂一定看到了他今天萌生的勇气和善意,所以慷慨地给予了好孩子奖励。 在被冰冷的现实最终磋磨成无趣的大人、对幻想故事里天马行空的桥段和相信着它们的自己否认地嗤之以鼻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等到了魔法少女降临在身边。 “……二子?” 她出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第142章 吉野顺平 很明显,现在双方都需要冷静一下。 二子一挥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亢奋,而且怎么说呢,她感觉不是“学姐竟然是魔法少女”的惊讶,而是“学姐果然是魔法少女!”的激动……虽然她确实是,但她过去做了什么才让这孩子产生了这种认知?还有他旁边的人又是谁,看模样怎么不太像朋友,反而像是被二子劫持了。 事已至此,敷衍搪塞的编瞎话肯定已经无济于事——她总不能说自己在cosy,这没法解释她手里明显开过刃的长刀——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他们的世界观到底受到了何种程度的冲击。 “你们……看到了多少?” 她的语气很平和,神情也并不算咄咄逼人,但看着她紧握着的明显已经超出管制刀具范畴的长刀,吉野顺平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下一步就会遭到杀人灭口的威慑力。 他有点想逃走,毕竟既然危机已经解除,那他这种路人角色的戏份不该就到此为止了吗,正常人遇到这种麻烦事第一反应应该都是远离吧—— 但二子一挥已经眼疾手快地在他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对学姐抱着盲目信任的他就不像吉野顺平想的那么多,一脸乖巧地对绘里世知无不言:“那一位——” 他指一指亚梦:“——的同学跑到路上求救,顺便请放心,她已经被送到医院了。我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所以和他一起过来了。沿路上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胆子真大。”绘里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束起的长发顷刻间散落而下,身上的装束也随之变回了先前的日常装,“总之,先离开吧。” 二子一挥先是因这不科学的一幕而眼睛发亮,随即又因为没能多看一会儿而深感失落……之后要求合影的话会有些失礼吧,又不是在漫展上和coser集邮。 麦当劳。 坐在窗几明净的快餐店里,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亚梦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僵冷的手脚慢慢放松回暖。 正是晚餐高峰期,嘈杂繁忙的环境音恰好可以把几个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完美盖过,让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不至于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所以说,是你能看到那些东西?”绘里世再次向吉野顺平确认,在对方点头承认后,她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手给我。” 这是吉野顺平生平第一次被同龄的女孩子握住手,虽然只是手腕,但她指腹温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仿佛一直传递到了血肉深处,这种陌生的感觉还是让他不自在地绷紧了身体,轻轻咬住了下唇。 ……二子一挥突然感到了不爽。 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但自己却并非被选中之人已经让他有些心生郁郁,盯着吉野顺平被绘里世握着的手腕时心里更是像被塞进了一只愤愤不平的小动物,如鲠在喉。 他一边忍受着这只小动物的上蹿下跳,一边默默把手里的可乐杯攥得变了形。 ……吉野顺平后颈一凉。 的确从吉野顺平的体内感受到了稀薄但确实存在的咒力,垂眸凝神的绘里世放开了手:“你是从什么时候能看到它们的?” “今天……是第一次。” 吉野顺平收回手,悄悄塌下了僵硬挺直的脊背,闻言嗫嚅着回答。 不知何方神圣设下的帐,亚梦受到的认知上的混淆影响,以及刚刚觉醒的野生术师,这些线索在绘里世的脑海中纠缠成了一团死结,她隐约觉得它们有所关联,却像面对一道棘手的数学题,因为缺乏了最为关键的信息而无法得出解答。 二子一挥乖乖把放薯条的托盘推到她手边,因为体力和精神力都消耗巨大而感到了些许疲惫的她拿起一根来沾上番茄酱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下去后才又开了口:“你的确有成为咒术师的潜能,如果你有这个意向,我会帮你联系高专——那是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术式,但我想那边一定有办法。” 好像听到了一些很厉害的名词,二子一挥迅速支楞起了耳朵。 “我……” 吉野顺平的脸上显出了一点挣扎犹豫的痕迹。 “算了,你也不用急着回答。”绘里世注意到吉野顺平的神情,又改了口,“——毕竟如果接纳了这份力量,你的未来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吉野顺平低声说:“……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当然。”他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在愣了一下后弯起了眼睛,“那现在就和你妈妈报平安,然后今晚回去后好好睡一觉,睡前喝杯牛奶会比较有效。” 本来以为他们会因自己的怯懦而对他感到失望的他一时怔住,有些茫然地扫过他们的面容。 “如果是我亲身经历的话,估计也会害怕吧。”已经调整好心态的二子一挥平静地把杯子放回桌上,“作为观众看角色和怪物战斗当然会激素飙升,但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会因为害怕受伤乃至死亡而心生畏惧。” “而且家人也会担心你吧。”亚梦低声说,向吉野顺平笑了笑,“比起救世主,感觉大多数父母都会更希望孩子过平凡幸福的生活。” 嗤笑着如果不欺侮他人就无法彰显自身价值的恶意,却在面对对自己展露的善意时无所适从,吉野顺平想起不久前落荒而逃而任由她步入绝境中的自己,突然感到了无地自容。 “……我没有勇气。”他断断续续道,“那些怪物,让我很害怕。所以那个时候,明明看到了它们,但我还是选择了逃走。” 亚梦看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惭愧,微微一愣,轻声说:“有时候直面自己的怯懦,也是一种勇气。” 吉野顺平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下定了决心,撩开了遮挡额角的发丝,烟头烫伤的疤痕在那里清晰可见。 “升入高中后,我被霸凌了。”他低声说,“他们盯上了我们电影社团的活动室,因为我没有完全顺着他们的意思来,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于是嘲笑,推搡,殴打,乃至把红热的烟头按在他的额角,皮肉在烧灼的疼痛中烂掉。 他整个人好像也要烂掉。 “我时常会想,如果世界上存在一个按钮可以杀死所有我讨厌的人,我不会去按;但如果有一个按钮可以杀死所有讨厌我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怕丑陋的疤痕会让他们产生不适,他把头发放了下去:“对我而言,这份力量就像是把这个按钮摆到了我面前,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那些家伙,把他们对我做过的一切都在他们身上复现一遍……明明有了拯救他人的力量,却只想着报复。 ……在意识到了这件事的瞬间,我因为自己可能会变成这样和他们一样的人,而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第143章 拯救的方式 “你能这么想,这很好。”绘里世温和地说,“你要时刻秉持着这份警惕,不要把自己看作可以任意伤害或拯救他人的强者。” 吉野顺平面露茫然:“……我不太明白。” 从学校到社会,大家对「人」的期望不都是成为强者吗,弱小的人只会被欺凌、孤立,被自诩强大的人当成彰显自我存在感的工具,而且他当然知道不应该去伤害他人,可拯救他人为什么也不可以? 她似乎有些出神,面颊在顶灯的映照下透出一种恍若透明的不真实感。 “因为拯救世人是只有神明达成的伟业,作为凡人,我们唯一要拯救的人只有我们自己,也只能救我们自己。”她轻声说,“倘若你把自己视为超脱他人之上的存在,以为自己能够背负他们的命运和人生,总有一天,仅仅只是凡人的灵魂强度最终会被这份重量拖垮,最后人间失格*。” 对于她的这番话,吉野顺平依然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沉默了下来,捧着杯子认真思考。 “暂时想不通也没关系,”但她又笑起来,“你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清楚——现在想再吃点东西吗?” “学姐的话,我也不能完全理解。”这时候二子一挥开了口,“但是,我也觉得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 他提起了自己初中时同样遭受过校园霸凌的经历。 因为珍藏的游戏王卡组被人恶意撕毁破坏,所以下定决心对施暴者施加同样的报复,在得知他们最得意的运动是足球后,他在100天内拉起了一支球队,仰仗出众的运动天赋和头脑,彻底击溃了领头的伊木利田的自尊心,让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反省。 “这个故事我听着有些耳熟。”绘里世小声说,亚梦起初不明就里,但随即又听到她说,“以一己之力捣毁了樱小足球部的传奇小学生……” 亚梦:“……快停下啊!” “就算是他眼中的弱者,在珍视之物被毁坏时,也会愤怒地亮出爪牙锋芒,我想从那天起,那家伙就深深地记住了这一点。”他淡淡地说,又上下打量吉野顺平,微微皱起眉头,毫不留情地直白道,“不过这个方法对你而言好像不太可行,你看起来很不擅长运动。” ……吉野顺平很想说你比我看上去更不擅长运动,但想起之前他一只手就能牢牢地遏制住他,嘴巴张开又闭上,还是没能吐出任何对自己运动能力的辩解,只是闷闷道:“而且那些人全都是群脑袋空空又人性无可救药的家伙,既没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当然更不会因为其被遭到破坏而感到痛苦。” 尽管竭力掩饰,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深刻的憎恨和怨毒,余下三个人都听出来,但并未作声,任由他发泄情绪。 “正因为他们是这种人,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二子一挥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需要帮忙吗?虽然没怎么打过架,但我有从漫画里学到一些格斗技巧。” 这句话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因为他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也许是因为在吉野顺平说那帮人抢占了电影社团的活动室还把他珍惜的碟片踩踏毁坏时,他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过去那个绝望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亚梦注意到了绘里世的神情:“绘里世想到了什么?” “啊。”她回过神,转过头看向友人,神情中透露出了几分恍惚和感动,“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蓝色监狱出身的孩子,有一天竟然也能成为别人的心灵导师。” ……虽然从空海口中听说过这个项目的理念并不太符合大众对体育运动积极阳光的刻板印象,但听到她的话,亚梦还是产生了深深的迷惑:能让绘里世说出这种话,蓝色监狱的氛围到底是糟糕到什么程度啦? 不过说到蓝色监狱……凪、还有玲王! 绘里世突然脸色一变。 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按亮,果然看到未接来电和信息已经爆炸。 迅速划掉来电提示,她点进聊天软件,甚至不敢细看两个人发来的消息内容,直接在群聊里表示自己一切都好顺便报备坐标,又顺手向伊地知洁高说明了现状后迅速按熄手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将其反扣到了桌面上。 “……学姐。” 也听到了绘里世感叹的二子一挥很不好意思,耳朵泛红。 “啊抱歉抱歉,没有嘲笑二子的意思。”她站起身来,一手一个分别按住吉野顺平和二子一挥,让两个人的脑袋轻轻碰了一下,“打架的事还是交给前辈来吧,吉野君好像也是神奈川出身?” 鉴于不良少年的高流动性,说不定他们也可能听说过她的名字呢。 “不……不用了。”吉野顺平摇了摇头,“现在是春假,我暂时不会和他们碰面,但是,等到开学后再见到他们,我想要试着自己反抗。” 尽管眼睫还在因不安而颤动着,但他已经不再回避她的目光:“曾经的我,深深地觉得人性本恶,对他人的存在不抱有任何期待,对他人的死亡也并不会心生触动……但是,现在我开始觉得,人类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看起来阴郁落拓的少年在这一刻展露出的笑容,是足以让人晃神的明朗干净:“——请不要担心我,如果真的需要帮助的话,我是不会逞强的。” “亚梦!” 日奈森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环顾店内一圈后准确无误地锁定女儿显眼的粉发,冲过来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眼泪汪汪地问她有没有事。 感受到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视线,社恐当场发作的亚梦一瞬间浑身僵硬,但听到爸爸带着哭腔的关切后还心软了下来,没有推开他,而是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嗯,嗯,我没事。好,现在就回家。” 她示意日奈森纺放开自己,站起身来,向绘里世挥了挥手:“那我和爸爸就回家了,明天如果你有空,我们再约见面。” “好。” 而绘里世跟着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门口,伊地知洁高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那里向她点了点头,七海建人却径直走了进来,点了一份套餐。 绘里世:“……今天又没空做饭吗,七海先生?” “嗯。”金发男人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和绘里世待在一起,那么一定是这次异常事态的当事人或目击者,按照惯例,一定需要经过问询和调查才行,他的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要拦住迎面走来的那对父女:“请……” 亚梦本能地抓紧了日奈森纺的手臂。 她听见绘里世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亚梦,朝前走。” 那双色泽深远湛静如渊海的蓝眼睛在门后平静地注视着他,伊地知洁高能感觉到粉发女孩的身上并无半点残秽的遗留,和周身流转咒力的咒术师相比堪称纤尘不染。 ……普通人多多少少都会被负面情感影响,更何况她亲身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咒灵暴动,能没有沾染上残秽,一定是相叶小姐通过自己特殊的手段抹除了。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睛,默默为他们让出了路来。 -- *注:人间失格这里取太宰治日文书名的本意,指“丧失作为人的资格”。 第144章 看起来和他像吗 绘里世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 她想起如果爸爸现在还在,即使不会像日奈森纺这样把丰沛的情绪直白地显露出来,但也肯定会担心得团团乱转。 虽然她不是没有会担心她的朋友,可这到底是不同的。 但当伊地知洁高走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这个柔软又孱弱的念头轻飘飘地抛到了脑后,礼貌地向他颔首致意:“伊地知先生,这次的报告应该还是你负责吧?” 苦涩一直从伊地知洁高的心头蔓延到嘴巴里。 尽管已经是协会相当老资历的辅助监督,并且专门负责对接咒术高专,在尚未习惯任务现场的学生眼里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引导者般的角色,但他其实不是很擅长应对他们。 ……是每一届的每一个学生,都不是很擅长。 ……不过绘里世依然让他格外苦手。 ……因为比起理论上可以视为被五条悟抚养长大、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学但已经开始跟随前辈们熟悉任务的伏黑惠,他总觉得绘里世才更像被五条悟养大的小孩。 “这次的动静太大。”他叹了口气,“已经不是我能轻易盖过去的了。” “啊,没关系。”她眨眨眼睛,“你只需要把我做了什么如实记录就好,我想这应该已经足够了。” “这……你没问题吗?” “差不多吧。” 因为距离比较近而被征调来进行收尾工作的七海建人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和那时候相比,她依然背负着很多东西,但它们似乎已经无法再困扰到她。 这很不寻常,因为身处咒术世界的人,总会或多或少地被它吞噬,从人性,到生命,而那时候的那个孩子让他感觉,就算他无法拉她一把,也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她施加任何压力。 可看着现在的她,他突然想,也许他永远不用再担心她会被那个世界吃掉了。 ——她走回来,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联名套餐的纸袋,眼睛亮了亮,很自然地伸出手来:“谢谢七海先生,我要乔巴。” 七海建人向来不是会为了塑料玩具掉入商家消费陷阱的人,会选择onepiece的联名套餐当然是为了他们几个小孩,所以她伸手伸得理直气壮。 七海建人把小小的驯鹿吉祥物轻轻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啊,我喜欢索隆。”二子一挥也因为得到了喜欢的角色的周边而对他心生好感,从善如流地表达了感激,“谢谢。” 吉野顺平呆呆地把剩下的路飞拿在了手上。 “顺便,七海先生和伊地知先生能把吉野君和二子送回家吗?” 两个人的家都离得比较远,尤其吉野顺平又是刚刚觉醒咒力,她怕路上会再发生意外,亚梦的话,因为就在东京,就算真的有事,她也可以随时赶去。 两位靠谱的成年人都点了点头,七海建人着意看了眼连忙站起身来向他道谢的吉野顺平,对他的状态有所明悟后才又看向她:“那你呢?” “我啊——” 她让七海建人不用担心,和他们一起走出了麦当劳,额发被夜间的凉风一吹,晃荡起来,稍长而有些刺眼睛的一束被她拨到了一边。 “那个、学姐——!” 已经跟着伊地知洁高走到他的车子旁的二子一挥突然折返了回来,匆匆向她鞠了一躬。 他的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颜色近似阳光晴好的天气里澄清湖泊的眼睛在其下若隐若现,眸光格外明亮:“——我今天,真的很幸福。” 想起之前提及的那些沉重的话题,他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太好,又慌忙找补了一句:“但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是因为,学姐让我知道了,我憧憬着的光芒,原来真的是真实存在的。” 情绪澎湃到极致,反而无法准确地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感受,他因此而窘迫地抓住了衣角,看到她弯起了眼睛。 “说不定「我们」(「魔法少女」)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哦。” 她说。 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在麦当劳面前甩尾漂移停下,惹得路人忙不迭地纷纷躲避。 凪诚士郎穿得很休闲,御影玲王穿得很商务,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在听到二子一挥和绘里世的对话之后。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是在讨论魔法少女,所以在他们听来,这和告白根本没有区别。 “虽然没有玻璃鞋,但是王子殿下驾着南瓜马车降临了?” 绘里世笑道。 匆匆抛下商务酒会赶来的御影玲王因为她这句打趣神色稍有缓和,却还是故意绷着脸,语调生硬:“——王子谈不上,只不过是任劳任怨的骑士在为参加舞会忘了时间的公主殿下心急如焚罢了。” 而凪诚士郎径直走到她面前,张开手臂把她抱了个满怀,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直到感受到真真实实的触感和温度才如释重负地喟叹出声,好半天才平复因慌乱而急促的呼吸。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呢,不会突然消失不见的。”绘里世知道竹马多少有些ptsd,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凪诚士郎没有作声,只是收紧手臂,因恐慌而生出的偏执并没有因为她就在自己怀中而消退分毫,好在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们,”他慢慢地说,“回家吧。” 楼厦投下的阴影掩盖住倚墙而立的人的身形,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空气中涌动的力场,撇了撇嘴:“……抹得真干净啊。” “我早就说过,你不应该招惹她。” 伏在他脚边正自顾自地舔舐爪子的黑影抬起了头来。 它看起来有着近似于狮子的外形,但背上没有皮肉覆盖,只有生着嶙峋尖刺的脊骨如森然的蛇般沿着后背延伸,每一个骨刺的尖端都仿佛闪烁着危险而淬毒的冰冷光芒。 但他却对此毫不在意,而是蹲下身来,像人类揉搓猫咪一样揉了揉它的头颅,本来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又轻扬了起来:“因为太无聊了啊,真想亲身试验一下那种力量——肯定会很有趣吧?” 随着姿势的变化,他的半张脸暴露在了皎洁的月光下,被狰狞的缝合线绷紧的面容开始蠕动、变形,下颌线削出清峭锋利的弧度,面上撑起柔软的脸颊肉,并随之拖长了慢吞吞的尾音:“——这样看起来,和那个人类像吗?” 他兴致勃勃地问。 狮子慢吞吞地抬起头,看了眼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冷冰冰道:“然后你会死。” 它自始至终没有张口,却依然发出了清润的青年音,只是无论遣词造句乃至咬字的方式都透出一股仿佛久居上位习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般傲慢冷漠的味道。 “诶,总不至于一眼就被看穿吧?” “会,因为灵魂的底色根本不一样。”它说,“所以别去试探她的底线,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是,是——看你就能猜到。”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你总得让我找点乐子吧?总是这么闲下去会发霉的。” “你会发霉一定是因为在下水道里待得太久。” “真失礼,那可是我的秘密基地——东西拿到了吗?” 狮子甩了下尾巴,站起身来。 它张开嘴,一根裹着写满奇异繁复咒文的经卷的手指从里面跌落了出来,掉在了他的手心里。 第145章 共识 劳斯莱斯的车内空间相当宽敞,但绘里世还是被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紧紧地夹在了中间,场面似曾相识,但她自知理亏,屈指蹭了蹭鼻尖,没有说话。 “绘里,为什么不穿外套?” 在御影玲王帮她系上安全带之前,凪诚士郎开口问道。 他用手背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垂下眼睛。 “……出来的急,把拉链拽坏了。”她有些郁闷,拎着坏掉的拉链展示给他看,“回家再看看能不能修吧。” 凪诚士郎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卫衣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她身上,她把胳膊伸进袖子里,因为两人的身量差距,只露出一点纤纤细细的指头尖。 “好像企鹅。”她说。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指尖,见她没有表现出抗拒,得寸进尺地舒展开手掌,将她的整只手都握进掌心。 “我又不是真的灰姑娘,不会在12点前跳车跑掉的。”绘里世无可奈何,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 御影玲王的舌尖泛起了一丝涩意,仿佛是先前酒会上喝过的无酒精起泡酒的味道仍残留在口腔里挥之不去。 不想让绘里世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凪诚士郎身上,他若无其事地出声询问:“我听洁说你有急事,已经解决了吗?” “嗯……算是吧。” 经他提醒绘里世才想起洁世一,滑动了一下未接通话,果然发现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电话轰炸里夹杂着几条来自洁世一的通话,她又打开聊天软件,两条消息静静地躺在和他的聊天框里。 【isagi:看到之后请回复我好吗?拜托。】 【isagi:我很担心你。】 【elysium:已经解决了。】 对方的回复很是迅速,像是一直在守着手机等待:【那就好。】 ……失策了。 御影玲王想。 洁世一真是个相当可怕的对手,各种意义上——他全然不信他说的什么路上偶遇邀请绘里世去家里吃饭的鬼话,在内心断言这绝对是蓄意为之,同时腹诽倘若他早一点展示这种程度的行动力,大概早就已经在高中足球界崭露头角了。 如果御影集团的竞争对手看到他此时因新仇旧恨交叠而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定会觉得无比熟悉:当现任御影集团的当家在盘算如何将竞争者敲骨吸髓淘汰出局时,就是这副神情。 “等会儿再看手机?在车上容易头晕。”但和阴郁的脸色不同,他放柔声音,语气轻缓,“今天酒会上的柠檬挞味道很好,我让管家婆婆打包了几份,等会儿你带回家。” “……啊,好。” 绘里世也意识到自顾自地低头玩手机显得有些没心没肺,将其收了起来乖乖听他说话。 汽车慢吞吞地跟着拥堵车流往前挪动,就算是顶级豪车加车技过人的管家婆婆的强强组合,在东京都堪称沉疴痼疾的交通堵塞面前也莫可奈何。 “和二子也是碰巧遇到的吗?” 听到他这么问时,她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带着被凪诚士郎握住的手都抖了一下,被后者敏锐地察觉到,加重了一点力道抓紧。 实在没办法在御影玲王这种究极现充面前承认自己是魔法少女——感觉一定会对彼此都造成莫大的冲击——她露出一个假笑:“玲王最近应酬很多吗?” 何其生硬又昭然若揭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御影玲王垂眼叹气,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嗯,虽然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场合,但总有些推不开……你和凪想去玩吗?” 绘里世想了想:“还是踢足球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轻轻笑了笑,柔声说,“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喊你。” “好。” 变身的确很消耗体力,看起来还得再堵上一段时间,她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明亮的车灯的河流在窗外缓缓流动,真的睡着了的绘里世的头慢慢地歪向一边,靠到了御影玲王的肩膀上。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安静的凪诚士郎动了动。 在他抬手将她揽向自己之前,御影玲王抢先开了口:“有安全带挡着,她靠在这边会比较舒服。” “……” 她把他的卫衣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遮光,面容被掩在宽大帽檐投下的浅浅阴影里,呼吸匀净,垂落的睫羽浓长如帘,历历可数。 凪诚士郎收回手,另一只手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因为掌心相抵,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那里的纹路。 命理学上说,从纹路的走向可以推断出一个人的寿命、姻缘、运势,诸如此类的这些东西统合起来,可以被概括为人的人生与命运。 他和绘里的人生与命运彼此交叠。 “我要和绘里去填婚姻届。”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御影玲王听来不啻为平地一声惊雷,让他下意识惊怵地挺直了倚靠着座椅的脊背,又在女孩因为失去了支撑而软软地歪下去之前慌忙调整姿势,让她靠回自己身上。 确认她没有惊醒后,他才放下心来,提醒凪诚士郎一个致命的常识:“你年龄不够。” “嗯,很快了。” 虽然凪诚士郎会经常口出惊人的电波系结论,但御影玲王从他的表情就可以肯定,这句话并不是他心血来潮的决定。 收到宣战布告的他几乎被气笑:“那你知道区役所的门往哪开吗?” 凪诚士郎被问住了,沉默一会儿很不服气地反驳:“……我可以用gps导航。” 驾驶室被隔音的挡板阻隔,宽敞而私密的后座空间里,压抑的气氛静悄悄地弥漫开来,如同凝滞的岩浆,在喷发前间或鼓起细小的气泡。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 “绘里不会拒绝我。” “是吗?”御影玲王一哂,笑容里添上了几分讥诮,“凪,如果你能这么说服自己,你就不会只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了。” “来打个赌吧。” 他摊开手,语气近乎怜悯:“如果你想用诸如婚约之类的东西来束缚她,那你就会永远失去她。” 就在话音落下的这个瞬间,他错觉凪诚士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被安全带束缚在座位上的怪物,暴戾而阴沉的气息从那双深灰色的瞳孔中汹涌翻腾,周身炸开的芒刺狰狞凶恶。 但那个懒洋洋的朋友最后还是回来了,他向后仰靠到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要。” 他的声音隐隐发闷:“我没有能和绘里相称的赌注。玲王,你也一样。” 换成绝大多数日本人听到这句话,大概都会诧异于他的无知,毕竟顶着“御影”这个姓氏,御影玲王可以说生来就拥有一切,如果他想,买条小行星带分别用绘里世的罗马音首字母来给它们命名也不是难事。 但作为当事人,御影玲王却只是沉默了下来。 他想起博尔赫斯的诗句,《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也许喜欢绘里世,就注定要遍历这种患得患失的痛苦,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就是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的人。 沉默,沉默,窗外经过的车灯将两个少年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被绘里世抱在怀里的外套口袋悄悄拱起来了一块。 “这个,是不是就是影视剧里说的修罗场?”白夜小声说,“要告诉绘里世吗?” “说这个干嘛?”真红不以为意,“人类自以为是的感情泛滥罢了,喜欢是他们自己的事,和绘里世有什么关系。” 夕染点点头:“这两个人已经达成共识了。” “什么?” “就算是要竞争,也不能让绘里世感到困扰。”她冷静地给还有些迷糊的白夜剖析情况,“虽然很多时候我都很不爱听真红说话,但她刚才说的没错,喜欢就应该抱着这样的觉悟才对吧?” 本来很安静的那颗坏蛋突然不安地动了一下。 第146章 玻璃花房 翌日。 绘里世推掉了兼职,和朋友们短暂地见了一面。 圣夜学园的高中部也有一间与过去的皇室花园类似的玻璃花房,郁郁青青高低错落的绿植间花藤沿木质的花架缠绕而上,仿佛流漾的虹彩。 大家都长大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遗憾的是凪彦仍在国外修行;真红和奇迹凑在一起后麻烦等级呈几何倍数上升,从见面起就开始互掐——其间还夹杂着皮皮和嘻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然后双双被忍无可忍的绘里世出手如电地制裁。 “你这庶民根本就没变嘛!”奇迹连忙扶正头上有些滑落的王冠,气得七窍生烟,“和以前一样没礼貌!” “奇迹。”已经成长为清俊少年的唯世温和地制止了他,“能和以前一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绘里世愣了愣,随即以手支颐,轻轻笑开:“是啊。” 沉重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唯世给她斟上红茶,素净的白瓷杯里深红的茶汤氤氲开的热气里隐约带着一缕馥郁的玫瑰香气,和记忆中凪彦冲泡的很像。 曾经只会泡日本茶的唯世笑道:“我有向凪彦取经。” “虽然味道只有八分相似。”依然披散着蕊黄色的波浪卷发、面容精致身量娇小如洋娃娃般的璃茉端着茶杯,往水面上轻轻吹了口气,“但对唯世而言已经算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在座的人都因为她这句话笑了起来。 “对了,亚梦能看一下这孩子吗?”绘里世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糸师凛的心灵之蛋,将其捧在手心里,“希望humptylock的力量能对他有用。” 守护甜心们都是第一次见遍布这么多裂纹的坏蛋,齐齐凑近观察,后者大概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同类团团围住,尽管躲在蛋壳后也能让人看出已经陷入僵硬,像只炸毛哈气的猫。 “……好像不行。”亚梦简直害怕最轻微的触碰都会让他“咔嚓”一声碎掉,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他一下,因为强烈的隔阂感而蹙紧了眉头,“失去了梦想这么久,他的主人的精神状态一定很糟糕吧?” 锁的力量并非无所不能,在作为joker独当一面的这些年里,她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总有人梦想破灭的理由无法被她承托起,虽然对此仍会感到遗憾,但她已经学会了接受。 ……其实糸师凛大多数时间担任的都是让别人失去梦想的角色,但想起在和糸师冴的对战中缭绕在他身上的负面情绪,绘里世还是把这句吐槽咽了下去。 “是不是那个糸师凛的?”在现场观看了比赛的空海也想起了那一幕——当时他还担心坏蛋暴动会引起骚乱,看到他晃晃悠悠地飞到了绘里世身边后才放下心来沉浸回比赛中——在看到绘里世点头肯定后不由咋舌,“他那样的天才原来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吗?” “——谁知道呢?”绘里世隐约能猜到这件事大概和糸师冴有关,但她一点都不想去深究这兄弟俩的过往,“干嘛用这种感慨的语气,空海也是天才啊。” 空海不会纠结于比较糸师凛和他的足球天分高低,但他觉得,自己在踢球时一定比他要开心得多。 绘里世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听到亚梦的回答后点了点头:“那只好尽快把他还回去了,让他一直待在我这里也不是办法。” 亚梦叹气:“嗯……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皮皮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小孩子心性,好奇于有这么多裂纹,蛋壳后的坏甜心是不是也会感到痛,眨巴着眼睛凑近去看,全然猝不及防后者会突然发难,被狠狠撞在脑门上在半空中飞出了一道抛物线,被弥耶接住后晕头转向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本来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但姑且还算安分地待在绘里世手上的坏蛋在这波突然的凶猛爆发后违反重力地沿着她的手臂一路从她的掌心滚到了肩膀上,把自己藏进了她肩头散落的丰厚发丝里,只露出半边圆润的底部。 ……总感觉不像是怕生,就是明显的讨厌。 守护者们面面相觑:“……这孩子是不是在拿屁股对着我们?” “没有吧?”绘里世把小家伙从肩膀上拿下来,捧在手里看了看,他有些蔫蔫的,发出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有点像小狗崽——“可能就是不喜欢陌生人?凛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和凛比起来他还是挺乖的。” 怕他再次应激,她把他放回了口袋里。 其他人对此持保留意见,但见他在绘里世手里乖巧的模样,还是没再提出质疑。 “稍等,我接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绘里世起身走出花房。 五条悟给绘里世发来消息,有关昨晚的帐暂时还没有调查出眉目,但考虑到盘星教的残党在夏油杰宣告死亡后并未被完全剿灭且始终有在暗处活动的迹象,有可能是他们的手笔。 “不过可能性不大。”他说,“根据帐的覆盖范围和聚拢来的咒灵数量,他们中已经没有能做到的诅咒师了,但我还是希望最好能是他们。” 绘里世没有说话。 她明白五条悟话语中的未竟之意:不是盘星教,就会是新的敌人。 “我会让伊地知努力加班的。”他在电话那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还有,不管是不是盘星教,你都要小心他们——我记得你那个紫头发的同学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吧?” “玲王?”绘里世有些纳闷,“御影家和咒术界牵涉不是不算深吗?” 虽然这种顶尖财阀世家肯定不会对这个国家的阴暗面一无所知,但就绘里世的了解,双方的关系大致上可以用“相看两厌”来形容:以御三家为首的协会对普通人一贯抱着傲慢俯瞰的态度,至于资本家们,除了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外,面对一群癫公,他们的想法大概只剩下了“如果可以,最好一辈子不要打交道”。 ……因为除了必要的社交场合,如果财阀政要们要和咒术界打交道,就说明咒灵招惹上他们了,而且诅咒这种东西,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吉利。 “是因为有英明神武无所不知的五条老师在,所以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动脑子吗?这可不好。”五条悟沉痛地批评道,“一个邪教,一个陷入困境濒临四分五裂的邪教,想要维系下去,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 绘里世:“……骗迷信钱多的傻帽?” “——bingo!”五条悟对自家学生一听就是和自己一脉相承的遣词造句的方式很满意,“所以现在明白了?” 绘里世回到花房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亚梦站起身,递给她一本装帧精美的相册:“里面是大家以前的照片,因为是珍贵的回忆,所以想好好保留下来,这本是绘里世的。” 她弯起眼睛:“这一次可不许再弄丢了哦?” 第147章 需要保镖吗 凪诚士郎是和绘里世一起出的门,绘里世去见朋友,他就窝在秋叶原的街机店里打了一天的游戏,直到绘里世给他发消息才来圣夜学园门口等她。 因为是春假期间,学校门口很冷清,他微微弓着腰,两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没精打采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对季节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对课本上诗人们称颂的春日景致视若无睹,但因为等待的人是绘里世,所以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天里,他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但他很快发现,这一天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平平无奇。 当看到和绘里世结伴走出校门口的一群人身边漂浮的色彩各异的小精灵——绘里说他们叫“守护甜心”时——他瞬间瞳孔地震,露出了一个可能在旁人看来并不是很明显、但对他而言幅度已经算是相当大的惊骇表情。 尽管他的惊讶很难让人看出来,但细心的美琪和方块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附耳和亚梦说了几句话,后者吃了一惊,小声问绘里世:“凪君能看到守护甜心吗?” “嗯。”绘里世点了点头,“他之前见过白夜他们。” 她走到凪诚士郎身边,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愣的神情呆呆的,显得有点可爱,让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捏捏他的脸,明知故问:“想什么呢?” “他们,”凪诚士郎回过神,握住她的手将其拉下去,把音量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里,罕见的有些磕巴,“他们也都是魔法少女吗?” “是哦。”绘里世笑眯眯的,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很神奇吧?” 凪诚士郎的确需要冷静一下,甚至忘了冲同样来接人的御影玲王摆脸色。 今天御影玲王没有应酬,穿了身清爽的休闲服,彬彬有礼地向守护者们打招呼,更是凭借绘里世带到茶会上的柠檬挞刷足了弥耶的好感度。 面对结着红色发绳的活泼少女对甜点真诚热切的赞美,他颔首微笑,报出西点师工作的餐厅:“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去,最近会有季节限定的甜品。” “诶,可、可以吗?” “嗯,因为结木小姐是绘里世的朋友。” 寡言的璃茉从这句话中体会到某种隐晦的强势,眼里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两个相貌不相上下的男生,忽然了悟。 身陷修罗场是joker的被动技能吗?她看看身旁已经被弥耶拖进甜点口味话题的亚梦,在心里这样想道。 天气很好,御影玲王让司机先开车离开,自己和绘里世与凪诚士郎慢慢往车站走。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绘里世问:“玲王最近应酬很多吗?” 这个问题她昨天明明问过,御影玲王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应道:“嗯。不过倒也还好,因为比起商务场合,其实同龄人间的聚会更多些——大家都很好奇我在蓝色监狱的经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个选择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小孩看来堪称离经叛道,哪怕初中时就已经以“奇迹的世代”扬名的赤司征十郎,也从未有一刻产生过成为职业球员的想法。 他们本应是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为了胜利而大汗淋漓拼命奔跑、乃至把自我都敲碎摧毁的模样未免不够体面。 但他们的这些看法,御影玲王是不在乎的。连父母都没有办法控制他的想法,何况不相干的人? 他把这些事当成笑话说给绘里世听,又说:“还有人向我推荐最近流行的草扎人,说是可以让我毫不费力地拿到w杯,我问他要怎么做,他说只要对手都死掉就可以了……真是混乱邪恶的计划。” “嗯、嗯。”但绘里世没有笑,她胡乱点头应了一声,犹犹豫豫地问,“玲王对这些东西是怎么看的?” “我从前学汉文时读到过一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御影玲王没有多想,淡淡道,“我想要的,从来不会向冥冥之中的鬼神祈求。” ……真是意料之中的唯物主义的回答!御影社长真的从来没有给儿子透露过半点咒术界的事吗,万一到时候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产生什么不可控的结果怎么办。 御影玲王觉得今天的绘里世很奇怪,因为她又问:“玲王,你缺保镖吗?” 她转过脸来看他,神情严肃:“你看我怎么样?” 御影玲王:“……啊?” 他被这两个问题搞得有些懵,思索了一会儿才隐隐感觉到她似乎是在担心自己,顿时失笑。 虽然他知道绘里世也有点轻微的隐藏电波系属性,但他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产生他会在聚会上遇到危险这么可爱的想法,难道她以为宾客们都是荆棘公主*,随时随地都能在礼服下抽出两把军刺来吗。 “婆婆会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管家婆婆的确身手不凡,疑似有黑道打手背景,但绘里世很确信自己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咒力的存在,她鼓了鼓脸,思考怎么才能说服他,但这时候御影玲王的眉眼又柔和下来,轻轻弯出笑意。 “不过还缺一个舞伴。”他说,“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吗?” 反正她打架要变身,穿礼服也不影响,绘里世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我也去。”凪诚士郎冷不丁地开了口。 “你去什么,你不许去。”绘里世不假思索地驳回,见他锲而不舍地继续纠缠,只好放出杀手锏,加重了语气中的命令之意,“听话,诚士郎。” 凪诚士郎租住的公寓里有她布设的符咒,他又宅,只要乖乖待在公寓里,通常情况下不会遇到危险。 「对凪诚士郎宝具」的特攻效果立竿见影,他扁扁嘴,没再坚持,把注意力转到绘里世怀里抱着的相册上:“这是什么?” “啊,是亚梦整理的小学时的照片。”她摩挲了一下相册封面上精美的缠枝花纹,“你们要看吗?” 凪诚士郎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点了点。 因为绘里世应下了自己的单独邀约、转头又看到凪诚士郎自然而然地歪靠到她身上的御影玲王本来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但听到绘里世的话后立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脑后,毫不犹豫地应道:“嗯。” 圣夜学院是东京都相当知名的私立学府,囊括小学到大学学部,奉行学生自治原则,御影玲王模模糊糊地记得小学入学时父母正是因此对其颇有微词,私下里说“让小学生来管理学校未免也太儿戏了些”,所以那时候才没有选择这所学校。 他是始终昂首向上、从不回顾的人,很少会因过去的事而心生遗憾后悔的情绪,但当相册轻轻翻开后看到照片里的绘里世时,他确实有点遗憾没有入学圣夜学院。 是他想象过却一直不曾得见的,绘里世在还没有遇到凪诚士郎之前,更小时候的样子,穿着西装式的校服外套和红黑格子的制服裙,外面披着一件同格的斗篷,镜头里的脸和现在一样没什么表情,但脸颊肉的确要更明显一些。 可爱到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御影玲王很确信如果是小学时他看到绘里世,以那时候他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脾性,绝对会想尽办法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闪闪发光的珍宝抢回家。 他舍不得移开目光,耳根染上通红。 凪诚士郎微微睁大了眼睛。 今天绘里世穿的是蓝色监狱和u-20比赛那天的衣服,风过时与照片中的制服裙款式配色相近的膝上裙裙摆扬起,于是时光仿佛在此刻交错重叠。 过去的,现在的,以及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未来的绘里,每一个,所有的,都让他很喜欢。 哥特式教学楼的塔楼上,金发男人静静收回了目光。 修长的手指将桌面上那副已经被收进盒子里的扑克牌推到了一边,他轻轻翻开了面前的两张塔罗牌。 魔术师回归正位,而世界倒悬。 -- *注:指《间谍过家家》约尔,按本文的时间线已经快要动画化了。 第148章 你的眼睛 既然是舞伴,绘里世当然不能穿着管家婆婆同款黑西装站在御影玲王身旁充当太岁神,但她的衣柜里是绝对不会有礼服裙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的。 所以御影玲王对这件事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一大早就上门来接她。 他兴冲冲地下了车,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已经站在绘里世身边的凪诚士郎时瞬间消失:“凪,你今天起得还挺早的?” “昨晚打游戏太晚,所以直接在绘里家住下了。” 神情恹恹的凪诚士郎哈欠连天,单人沙发相较他的个头显得太过逼仄,他睡得不是很舒服,今早睁眼时便痛苦无比。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坚强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御影玲王的好涵养在这句话前险些破功。 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牙齿咬出的轻微“咯吱”声:“那我顺路送你回公寓吧,绘里世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待着吗?” “诶——”凪诚士郎无辜地睁大眼睛,伸手抓住绘里世的衣角晃晃,拖长了尾音撒娇,“但我想看绘里穿公主裙的样子。” 一打造型师已经在御影玲王的房间——指御影大厦的53层整层——严阵以待,他们都长期受雇于御影家,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面面相觑间都从同伴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好奇。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有人灵光一闪:“难道说,是少爷要订婚了!”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这么大的事,媒体上肯定会有消息吧?” “可能少爷只是不想声张呢,从他会去蓝色监狱踢球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会按规矩来的人吧。”但提出这个大胆想法来的人更快地小声反驳了他,“不然又不过年不过节的,还有什么事能让少爷这么重视。” 她指指面前长达六七米挂满各种款式颜色长短礼服的活动衣架和密密匝匝垒在一起的珠宝盒子,向同伴们摊了摊手。 这番推理实在太过有理有据,大家纷纷战术后仰以示赞同,本就敬业的工作态度更是提振到了十二万分的严阵以待。 所以绘里世进门时,看到的是一群目光坚毅地手握各种造型工具好似手握钢枪的社畜战士,场面之严肃怪异让她都有些心生敬畏,顶着他们齐刷刷望过来的视线小声问身旁的御影玲王:“这是什么情况?” “骑士有义务为公主殿下准备好舞裙和王冠吧?”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闻言笑眯眯道,轻轻推了她一把,“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准备,慢慢来,整个世界都会心甘情愿地等待你的。” 小时候幻想过的数不清的色泽绮丽烂漫如云霞的漂亮裙子任她挑选的场面在她面前真实地呈现,有些像芭比公主动画电影里的场景,绘里世一时看花了眼,好半天才挑出一条设计比较简约的短款小礼服——她不敢挑长裙,怕半吊子舞技的自己转圈时会和裙摆绊在一起。 裙子大致是露肩吊带的款式,色泽是由蓝到紫的浅淡渐变,逆光流淌细闪,仿佛由从夜幕中裁剪下来的一段星河织就,纱质的裙摆层层叠叠,下缘漾起婉约柔和的弧度,形状像一朵倒扣的盛开的花,与裙身上缀点的细巧纱花互为呼应。 御影玲王预先问了绘里世的尺码,所有的礼服都已经按照她的身形修改过,她到更衣室试穿,果然像另一层皮肤一样紧密地贴合着她的身体。 见她挑好了礼服,负责妆发的造型师立刻殷切地迎上前开始为她设计配套的发型和妆面,御影玲王也去挑选与礼服颜色相配的领带,剩下凪诚士郎抱着咖啡坐在客厅里,竖起耳朵听余下暂时无事可做的人在一旁嘀嘀咕咕。 ……其实他很少对陌生人的谈话感兴趣,但他们的话题没法让他不在意。 “肯定是要订婚嘛,我都看到少爷的眼睛里在冒幸福的粉红泡泡了……两个人看起来还蛮般配的。” “饶了我吧,我一点都不想磕雇主的cp。” “你看少爷连伴郎都找好了——”有人冲凪诚士郎的方向努了努嘴,“看来少爷真的很重视在蓝色监狱认识的朋友啊,我还以为他的伴郎会是赤司少爷的,毕竟家境相仿嘛。” 她自以为把音量控制的很好,但这时候,一直低着头状似神游天外的白发少年突然抬起了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一股比他眼下的黑眼圈还要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让头碰头说得起劲儿的八卦党们纷纷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讪讪地作鸟兽散开。 绘里世平时懒得化妆,但因为有平面模特的工作,对这类流程也并不生疏,但被在宽大舒适的化妆椅上禁锢了三个小时后,她终于意识到,由受雇于御影家的造型师操刀的化妆好像和她以为的并不是一回事。 繁琐冗长的全套美容过程到最后已经让她有些昏昏欲睡,被人轻轻摇醒时仍然迷迷瞪瞪,她本来想抬手揉眼睛,感受到脸上妆粉的触感后又放下了手,使劲儿眨了眨眼略去里面的水汽后才怔着惺忪的睡眼看向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的人看起来有点陌生,像被笼罩在一层朦胧流动的光雾里,她歪歪头,于是镜子里的人也歪歪头,两股发丝结成松散的鱼骨辫后又在脑后盘起,余下的长发依然自然披下,随这个动作从肩头流泻下去。 当她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对着一堆打开的珠宝盒子挑挑拣拣的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都回头看她。 两个人都愣住,并且愣了很久很久,直到绘里世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往他们头上一人敲了一记:“回神。” 如梦初醒的凪诚士郎揉揉泛红的额头,明明会理直气壮地在绘里世家登堂入室,却在面对她肩带下仿佛象牙般笼着一层莹润无瑕光泽的肩颈时支支吾吾地红了脸,眼睫不住颤动。 反倒是御影玲王定力更强些。 为了配合礼服的款式,他挑选的珠宝也都是相对简单的设计——绘里世的美丽本身也无需饰缀衬托装点——纤细的铂金链条垂下一枚小小四瓣花扣紧的清透蓝钻,切面尖锐的棱角折射开瑰丽火彩。 “我想挑一枚和你的颜色相衬的主石,但凪说我找不到。” 他微笑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将项链戴在她的脖颈上,修长手指轻轻撩开她颈后散落的长发,摸索着扣紧隐藏的暗扣。 光彩耀目的蓝钻垂坠在她的锁骨中间,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秒,认真对比它和她眼睛的颜色,不无遗憾地叹气:“——现在看来,他是对的。” 他抬起头,含笑的紫眸望进她的眼睛:“好在穷尽御影家的馆藏,至少不会辱没你。” 第149章 赤司征十郎 聚会地点是一艘停泊在东京湾里的游轮“玉响”号。 绘里世:“嗯……” 起初御影玲王并没有从她这声若有所思的回应中听出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头挑眉看她:“你是不是在想,这种地方很适合杀人抛尸?” ……其实绘里世脑补的画面比这还要凶残得多,但见御影玲王已经隐晦地流露出“你是不是有点被害妄想倾向”的眼神,斟酌了一下还是把脑海里乱七八糟但都很不吉利的想法压了下去,笑眯眯道:“毕竟游轮是推理作品里时常出现的场景嘛——不过有这么多有钱人家的小孩在,安保等级肯定很高。” 御影玲王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目光扫过她手里拎着的那只看起来轻飘飘的手袋,略略犹豫后问:“……里面该不会藏着把匕首吧?” “玲王想多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飞快否认道,“我哪有门路接触到管制刀具啦,连我们道馆的真剑都是不开刃的。” 手袋里塞的其实是白夜她们,作为一个身上总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要带所以日常的衣服上会有很多口袋、起码也要背个大容量双肩包的人,这条轻薄美丽但很不实用的裙子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忍不住问造型师她能不能背着包去。 后者睁着一双水润且迷茫的大眼睛看看她,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看她那只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还挂着芙芙钥匙扣的帆布双肩包,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神情也变得惊恐了起来。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礼服裙,也意识到两者似乎不太搭,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到地方就把包拿下来……也不行吗?” 对方坚定地摇头拒绝了她,并往她手里塞了这只在她看来比起实用品更像装饰品的迷你手袋。 她偷偷摸摸地努力调整了堆放方式大半天,也没能把守护蛋全都塞进去,只好把琉璃和糸师凛的心灵之蛋交给了凪诚士郎保管。 “这个,是凛的。你也看得出来,比较脆弱。”她严肃地说,“所以要小心。” “坏掉了?” 凪诚士郎捏捏它,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明显的对抗力道后还想继续用力,但被绘里世轻轻拍了一下手背,只好乖乖放开。 太过投入比赛,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时糸师凛的异状。 “嗯。” “我为什么没有这个?”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又问,“那时候那个矮子也有,我看到了。” 他说的是成早朝日被淘汰时,算起来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所以绘里世在听到他这么说时愣了愣才回忆起来。 她伸手摸摸他的胸口:“因为通常情况下都是藏在人的心里嘛,不跑出来就说明没有出问题。凪也不可以迷失自己哦,否则我会很担心的。” 被她隔着衣襟和血肉触碰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等坐上御影家的司机送自己回公寓的车后凪诚士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她当成了小孩子哄,抿了抿唇角捏捏手中这颗打着白叉的黑黢黢的心灵之蛋。 ……没捏碎,再捏一下。 糸师凛的蛋和他一样坏脾气,被他捏了两下“腾”的一下挣脱了他的手,跳起来直奔他的面门撞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捉住。 被他托在另一只手里的琉璃色守护蛋这时候有了动静,轻轻拱了拱他的掌心,见他装作没反应,又拱了两下。 “……” 相看两厌的一人一蛋都安静了下来,坏蛋滴溜溜地滚进了他旁边的座椅里,拿底部对着他。 “玉响”在日语里指的是玉石摇动碰撞的那瞬间发出的响动,形容稍纵即逝的短暂时间,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是远远观望那艘静静停泊在夜色掩映下变成静谧的深蓝色的东京湾的那艘游轮玉响般的一瞬,已经足够被它的美丽深深折服。 从岸上看过去,它是灯火通明的,就像坠落在海面上的一颗燃烧着的星辰,又仿佛缀点在海洋女神裙摆上莹莹的明珠。 御影玲王先一步下了车,在车门前向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轻轻握住了绘里世伸出的手。 甲板上衣着精致的年轻人们在三三两两地漫步、交流、欣赏海上的夜景,其中有的人显然认识御影玲王,在他经过的时候纷纷向他点头或招手致意,他一一回以微笑,同时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那些向绘里世投来的探究视线。 玻璃顶棚笼罩的吧台旁坐着一个穿白西服的红发少年,明明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场合,但他坐在那里,身上好像自带一层与世隔绝的疏离气场,无端显出几分寥落。 他摇晃着杯中澄清的琥珀色酒液,沉在杯底的冰球在灯下折射开斑斓华彩,幽幽浮动于他与发色相近的眼底。 “赤司,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因为他从来不是热衷这种场合的人——御影玲王有些吃惊,“没想到你也在——绘里世,这是赤司征十郎,我很小时就认识的朋友。” “你好。” 赤司征十郎颔首回应了御影玲王,目光在他身旁任谁看了都会眼前一亮的女孩身上打了个转后便礼貌地移开,和她打了个招呼。 毕竟是日本的三大财阀之一,绘里世当然对“赤司”这个姓氏不算陌生,但除此之外,她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也在哪里听过,冥思苦想一阵后突然眼前一亮:“是不是那个,‘奇迹的世代’?” 听到这个名字时,赤司征十郎冷淡而透出十足的疏离感来的神情有些许软化:“是初中时的事了。” “啊,因为黄濑前辈之前有提起过。”绘里世解释道,“我和他是同一个经纪人手下的签约模特。” 赤司征十郎平时不怎么关注时尚界,但听她这么说,顿时想起了在黄濑凉太的口中高频出现的从“优秀努力的后辈”升级到了“喜欢的女孩子”的那个女生,现在仔细看看,她的眉眼的确和他分享到群聊里的那组照片里的「琉克勒茜」有些相似。 ……但她为什么会作为玲王的女伴出席这种场合? 御影玲王给绘里世点了杯无酒精的鸡尾酒,色泽绚丽的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中闪烁如流丽霓虹,但绘里世接过酒杯,借这个动作悄悄和他咬耳朵:“体育运动是你们御曹司最近流行的时尚单品吗?” 说这话时,她的脑子里还闪过了包括且不限于迹部■吾、牛岛■利、藤■愁等一系列运动番里的贵公子角色。 还没等御影玲王回答,她一鼓作气:“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赤司君的声音和绘心先生很像?差不多就是绘心先生年轻二十岁的感觉。” 御影玲王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件事,但绘心甚八那个人,就算知道他做的是好事,也很难让人对他生出什么正面感情。 ……所以在绘里世的提醒下也发现了这一点的他再看赤司征十郎时,突然恨屋及乌地觉得这位幼驯染也有些面目可憎了起来。 赤司征十郎:? 绘里世说完,轻轻放下了踮起的脚尖,鸡尾酒尝起来和汽水类似,带着点甜甜的果香。 她坐在御影玲王身旁,眼睛漫不经心地转过甲板,在注意到泳池旁熟悉的三个身影时稍有凝滞,神情微微一变。 “玲王。”她伸手拽拽他的袖子,“我看到了之前学校的学弟学妹,过去打个招呼。” 低下头听她说话的御影玲王嗅到她呼吸时逸散出一点清淡的甜香,脸颊便像被她呼出的热气熏红了一般微微一烫,为了掩饰这一点而略显慌张地转开了头:“嗯……好,如果遇到其他人和你搭话,不用理就好。” “好,我不会给玲王添麻烦的。” 绘里世握了握拳。 “我……” 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是怕她被人刁难的御影玲王张了张嘴,但她已经跳下了高脚椅,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泳池那边。 见御影玲王的视线始终恋恋不舍地追逐着那片渐渐远去的烂漫星河般的裙角,赤司征十郎有所明悟,“八卦”这种心情与平时的他堪称绝缘,但事关曾经的队友,想起黄濑凉太的暗恋心事,他还是难得主动地开口问道:“她是?” 之前的话只是说笑,御影玲王当然不会真的幼稚到因为声音相似就迁怒发小,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探询之意后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是喜欢的人。” 第150章 高专三人组 在很多人眼里,赤司征十郎和御影玲王是很像的。 同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父亲事业有成母亲温柔美丽,继承了双亲的优点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长大,半点没沾染上圈子里常见的纨绔习气,从头到脚都是再标准不过的“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们的性格里其实存在着大相径庭的部分。 两人的差别从小时候起就能看出端倪:在一起玩闹的时候,赤司征十郎总是在安静地摆弄心爱的篮球,御影玲王则热衷于各种各样他从没尝试过的游戏,然后又在熟练之后兴趣缺缺地随手将其丢到一旁。 ——说句题外话,后来帝光时期的赤司征十郎有段时间一度有些后悔让御影玲王太早接触到了篮球并迅速对其失去了兴趣,否则的话,说不定他也可以成为帝光篮球部的一员。 赤司征十郎更压抑,更内倾,而御影玲王则恰恰相反,面对压力时这种差异会尤为明显地表现出来。 赤司征十郎把自己变成了一棵沉默的树,根系与深埋地下的嶙峋土石相互缠绕,被磨得血肉模糊,地上能让人看到的部分却依然参天蓊郁。 至于御影玲王,很长一段时间里,赤司都以为他是从来不会感到压力的那种人,直到他在京都都听说他因为踢足球的事和家里人闹得很僵,自顾自轰轰烈烈地拉起一支球队,渐渐在高中足球界闯出声名,受邀进入蓝色监狱,又作为代表与国青队对战,他才意识到,这个幼时的友人其实只是不会因压力而陷入内耗状态。 他更像弹簧,被施加的力越大,反弹的力便也越大,哪怕撞到天顶、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但甲板上的风微凉,晃晃悠悠地吹过脸颊,赤司征十郎不想在这种时候聊起沉重的话题,于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她很漂亮。” 这句赞美听起来很真诚——即使是在必须虚与委蛇的社交场合,赤司征十郎也从来不是会说违心之言的人——又不含任何凝视或狎呢的意味,所以御影玲王很高兴,回头看了一眼绘里世。 “不止漂亮。”他说。 ……赤司征十郎突然感觉有点牙酸。 绘里世特意绕着泳池转了个大圈,轻手轻脚地从背后靠近正百无聊赖地头碰头靠在一起聊天的高专三人组。 以她的身高当然不用穿高跟鞋来配合御影玲王,所以逃过了那些看起来简直可以锋利得可以用来杀人的尖利鞋跟,只配了双系带低跟鞋,纤细的水色缎带绕着脚踝,在刻意放轻脚步的前提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一手一个拍在伏黑惠和禅院真希的后脑勺上——只听声音就是好头——两个人齐齐惊呼一声,捂着脑袋转头看她,表情从愠怒迅速转为错愕:“……前辈?” “是我。”其实高二从高专退学的绘里世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当过禅院真希的前辈,但经过百鬼夜行事件后多少也熟悉了些,至于伏黑惠,因为五条悟和津美纪的关系,她反而要更熟一些,“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你们——惠惠,津美纪情况怎么样?” “已经彻底摆脱诅咒的影响了。”顶着一头一看就让人觉得扎手的毫不驯服的海胆头的少年眼神却很柔软,“多亏了前辈。” “没事就好。” 那时被五条悟薅到津美纪的病床前时她可是被伏黑惠吓了一跳,总感觉比起被诅咒的津美纪,这孩子反而更像快崩溃了一样,好在发现及时,津美纪的大脑受诅咒侵蚀的程度不深,她的能力才能发挥作用。 她又看向禅院真希:”怎么,这艘船上有咒灵活动的迹象吗?” 按理说这是保密任务——说起来,高专也没几个非保密任务——但他们穿着高专制服杵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危险预告了。 再说绘里世又是五条悟钦定的“不是外人”,禅院真希稍作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暂时还不能确定,只是听说最近——” 她抬手指指不远处衣着光鲜、和黑黢黢的他们看起来简直不在一个图层里的人群:“那帮人的圈子里流行起了一种符咒,能通过诅咒他人的扭曲形式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次主要是调查任务,顺便防止发生意外。” “这样啊~” 绘里世应了一声,不久前御影玲王也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听禅院真希这么一说,她又发现这原来已经流行过不算短的时间,只是她和御影玲王都正在蓝色监狱里坐牢。 现在看来,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她知道乙骨已经出国修行,左右看看:“那熊猫怎么不在?” 禅院真希:“他不能来。” 她面无表情地解释:“如果他出现在甲板上,会被人以为是少爷小姐们玩够了常规娱乐项目,开始对保护动物下手了。” 熊猫为此在宿舍里踱步、打滚、大哭,中心思想可以概括为“你们出去玩不带我”,好半天才平复悲怆的心情,抽抽噎噎地向他们挥手告别,还嘱咐一定要记得拍照片——他听说海边晚上会有烟花表演。 绘里世:“……也对。” 因为她只有两只手所以侥幸逃过一劫的狗卷棘注意到她身上的衣着,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比比划划地用饭团语提出严正抗议:“金枪鱼!” “啊?没错。”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学,但也跟随二年级出了一段时间任务的伏黑惠已经能初步理解狗卷前辈独特的表达方式,“前辈为什么能穿得这么漂亮?” “……对啊!”禅院真希上下打量她身上那条bulingbuling的裙子,模模糊糊地想这大概会是真依喜欢的风格,然后迅速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反正职责都一样。”绘里世始终对自己的保镖定位认知明确,拎起裙摆一角,“或者我们俩换换。” “那算了。”禅院真希又看看这条一看就很不方便行动的裙子,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到时候打起来跑步都不方便,我又不像你能变身换装。” 绘里世:“是哦,魔法少女很方便吧?” 虽然已是春日,但海上夜间的风还是透着凉意,伏黑惠看看她裸露的肩颈,脱掉身上的制服外套递给她。 “其实还好。”绘里世身体好,并没有感觉冷,抬手拒绝了他,“反正一会儿就进船舱了。” 御影玲王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归(赤司征十郎:并没有很久),还是起身追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伏黑惠给她递外套的这一幕。 他脚步顿时加快,抢先把搭在臂弯里的西装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又微笑着看向高专三人组:“你们好,我叫御影玲王,是绘里世的……朋友。” 绘里世给他介绍,说到伏黑惠时略显不自在地停顿了一下,没好意思接连玩声优梗,只含含混混地一句带过。 正是这点停顿让御影玲王危机感陡升,目光狐疑地在慢条斯理地扣制服扣子的伏黑惠身上扫来扫去,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也有点被害妄想倾向,到底还是持住了脸上的笑,温和道:“那我带你们逛逛吧。” 五条悟带出来的学生是不懂得“客气”一词的,禅院真希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行啊!” 第151章 高专迷惑行为 御影玲王切实感到了迷惑。 这三个人看起来对游轮上的娱乐项目也不是很感兴趣,但同时遇到任何带盖的设施都想摸摸敲敲,有时候还想打开往里看——如果不是绘里世及时阻止,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甚至可以不拧螺丝就把沉重的合金板硬生生地扳下来,绘里世的朋友们的武力值都和她是一个等级的么!——这导致他们并不像是来观光的,倒像是来维修的。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问绘里世:“你们那个高专……是电气专门学校吗?” 绘里世想了想,觉得电工是处理出问题的电路的,咒术师是处理出问题的咒灵的,大概都是事前防范事后补救的工作,于是说:“差不多吧!” “行啦,别在这里扮马里奥了。”她拍拍禅院真希,顺势勾住她的脖颈压低声音,“那帮搞邪教的纨绔子弟要藏也不会藏在通风管道里吧?要做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也是。” 咒灵大多喜欢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盘踞,禅院真希出于职业习惯,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场合,拍拍手上蹭的灰,去盥洗室洗了手。 因为只是年轻人们私下里的聚会,所以游轮上并没有筹备正式的宴席,晚餐以自助形式提供,她再折回来时,狗卷棘和伏黑惠手中端着的小银碟里已经被色泽诱人的龙虾蟹籽生鱼片堆得满满当当,她也摸起了只碟子,迅速加入了其中。 御影玲王记得她不喜欢腥味太重的食物,挑了些熟制的料理放在碟子里递给她。 绘里世也没有和他客气,挑了块煎鳕鱼塞进嘴里嚼嚼,毕竟待会儿可能有场硬仗要打,得提前补充好能量才行。 她吃的心无旁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问御影玲王:“玲王不吃吗?” “我不太饿。” 他专心看她吃东西,闻言摇摇头,见她转手把空掉的碟子放回到桌上,眉头微蹙。 看出他眼神中透出的不赞成之意,绘里世默默地拽拽腰间紧绷的布料:“再吃下去就撑出褶子来了。” 所以说太贴身的礼服就是很反人类,像那边还在埋头苦吃的高专三人组就不会有这种困扰。 “没关系的,又不准备跳舞,待会儿坐下就没人会注意到了。”御影玲王体贴地说,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问:“真的不准备跳舞吗?” 见他略微怔愣,她笑起来,在流淌开的轻快小步舞曲中伸手向他做了个邀舞的手势:“——至少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她这句话说的很奇怪,照御影玲王的敏锐本该有所察觉,但被喜欢的人潋滟含笑的眸子这样注视着,他只觉呼吸一滞,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邀请这种事……”一种满足又不满足的情绪从少年心底漫出,提琴曼妙的弦音盖住了他略带失落的自言自语,“——下次好歹让我来做啊。” 女孩把手掌搭在紫发少年的掌心里,踩出轻盈漂亮的旋转,禅院真希有些晃神,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底渐渐浮起一层稀薄的雾气。 伏黑惠注意到她的异样:“禅院前辈也想跳舞吗?” 那层薄薄的雾迅速结成了冰,她拧紧眉头,冷声纠正:“说了不要用姓氏喊我。” 她看看伏黑惠,又瞥了眼已经在攻克第三盘食物的狗卷棘,整张脸都嫌弃地皱了起来,斩钉截铁道:“我宁可和熊猫跳。” 狗卷棘:? 被同期嫌弃了的他和伏黑惠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一点迷茫。 “那和我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面前响起,禅院真希退后一步,恰好对上绘里世弯起的眼。 她愣了愣,伸手握住她伸向自己的手步入舞池,很自然地迈开了男步。 “我只会跳男步。”她说,“之前……有学过。” 是因为禅院真依。 还在禅院家的时候,她总是希望有王子殿下从天而降把她们从这个地方救出去,而她每次都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会拯救人的王子,到最后已经烦不胜烦,只好很大声地说如果你真的想要王子来救你的话,那我来当你的王子好了,我一定会把你从这个地方救出去的! 明明和她同胞而生血脉相连却那么柔软的女孩终于停止了啜泣,睁着还蒙着水汽的眼睛抽抽噎噎地问:“那,那到时候你会邀请我跳舞吗?我听说王子们都会邀请公主跳舞的。” 但其实在禅院家,她们也接触不到这种上流的东西,所以她真正学会跳舞是在离开那里之后,在咒术高专的宿舍里,对着镜子抬高手臂,想像镜子中的倒影是另一个人,正在她的牵引下哼着歌轻轻旋转。 其实都只是些过去的事了,所以她不准备和绘里世提起,只轻描淡写地这么解释了一句。 何况她再清楚不过绘里世邀请她当然不是为了和她跳舞。 在位置的移动变换中,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刻意放轻的喁喁低语。 “总监会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们?” “基本上是这样的,因为流行的群体相对特殊,连「窗」都很难接触到他们。”禅院真希磨了磨牙,“他们觉得我们年纪相仿所以会比较容易接近——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在这帮人眼里我们和混入人群里的大猩猩差不多。” 她朝舞池外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时不时向穿着制服的她和狗卷棘伏黑惠投来异样的眼神、还一猜就知道没有在说什么好话的二世祖们翻了个隐晦的白眼。 “不用担心!”绘里世说,“我已经向玲王打听到了他们圈子里最纨绔玩得最花最上不得台面的家伙,我们只需要以他为圆心展开调查就可以了。” 禅院真希对她这一连串精准到位的形容词叹为观止,沉默片刻后转头看御影玲王,点头对他做出了肯定评价:“他人还挺不错的……至少会用眼睛而不是鼻孔看人。” 在交换舞伴环节便自觉退出了舞池给绘里世留出空间来的御影玲王神情抱臂和赤司征十郎并肩而立,后者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会死死抓在手里的控制狂。” “——你难道不是吗?” 御影玲王毫不客气地反诘。 “……其实我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顿了顿,带着点无奈和苦恼地耸了耸肩,他又说,眼睛里倒映着她在追光里隐隐流动细闪、旋转中漾开的弧度像星河泛起的浪花般的裙摆,神情依然柔和专注,“但没办法,这对她而言是行不通的。” 作为相熟的友人,他们当然清楚开玩笑的限度要到哪里为止,但很明显有人没有这种眼力见。 “玲王,你的眼光真不错。”这个讨人厌的声音从背后趋近,让御影玲王和赤司征十郎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这种货色可不多见。” -- 禅院姐妹的回忆是私设,一点温情补丁。 第152章 这个还是算了! 叠甲:文中游戏仅为剧情需要,不涉及金钱往来,无不良导向。 -- 赤司征十郎感到了好奇。 在这艘游轮上的大多数人眼中,御影玲王和绘里世的组合会让他们自动脑补出一幕流星花园式的剧情——她当然很漂亮,可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孩——但受母亲的影响,赤司征十郎从来不会用常见的傲慢目光来看待女性,当抛却第一印象、剥离掉皮相和衣饰赋予她的那层耀眼的无形光环后,他轻易地意识到了御影玲王口中所说的她身上那些“不止漂亮”的东西,并由此发现了更多。 她在观察在场的所有人,眼神中没有好奇或忐忑,只有冷淡的审视,像一面镜子,冷静地倒映出周遭纸醉金迷的一切而全无动容,一如冰水中淬出的刀锋。 他确信如果谁要把她当成御影玲王身旁的美丽装饰品,那一定会吃大苦头。 所以在做出这样的判断后,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个对此一无所知、还挂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家伙,他的内心多少生出了些许同情。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绘里世的反应不仅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甚至还不科学。 被领进船上的博彩区前时,御影玲王停下了脚步,侧身把绘里世挡在身后,抬手揉揉太阳穴,冷言冷语地提醒道:“这里还不是公海。” “随便玩玩而已。”对方言辞轻佻,随手拈起桌面上的一枚筹码在手里抛接了两下,“玲王,你从前可不是这么畏手畏脚的人。” 他揽着身边穿短旗袍的女伴,视线却始终在绘里世的身上扫来扫去,眼神中透出的意味昭然若揭:“如果你们输了,和我喝一杯怎么样?” 御影玲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以绘里世的性格,听到这种话,一脚把他踢到船舱墙壁上让他嵌进里面拔都拔不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固然觉得这家伙死有余辜,但他是国内某轻纺龙头企业家的私生子,他不想让绘里世之后牵涉上可能的麻烦,这些事他来解决就好。 但绘里世的应对却让他始料未及。 “那可不行。”她侧过脸,因为眼睑上描摹着带珠光的妆彩,于是眨眼间睫羽仿佛也抖落开盈盈流光,“我现在是玲王少爷的人哦。” 她踮起脚尖,在灯下显得色如薄樱的嘴唇贴近他的侧脸,又转向耳廓,亲昵地在他耳边呢喃了两句什么。 御影玲王闭一闭眼,叹息里带着几分认命意味,从善如流地揽住了她的腰,摆出了十足十纨绔子弟带美貌花瓶出街的架势。 他冷着脸将一沓纸牌扔到了桌面上:“下次你可以选一些更符合你智商的游戏方式。” 绘里世很有花瓶的素养,尽职尽责地帮御影玲王洗牌,纸牌在她纤长白皙的手指间翻飞出扑簌簌的声响,如同翩跹的群蝶。 “德州扑克,会玩吗?”御影玲王低声问道。 “不会。”她摇头,“我只会洗牌——小学时的理事长喜欢玩扑克牌,跟他学的。”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数学游戏再加一点心理博弈,”御影玲王笑,“你想试试吗?”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面的人,在绘里世的提醒下也注意到了他那张因纵情酒色而苍白疲倦的脸上浮凸的血管。 它们从他的脸上一直延伸到未被衣领遮掩的脖颈,迥异于正常人的淡青色,而是呈现出诡异的青黑,因为异常凸起而扭曲着,像活物一般盘踞在惨白的皮肤下。 虽然模模糊糊地有了点猜想,但他并不是正义感过剩的人,如果他真的沾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那也该交给警视厅去解决—— 这个念头并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持续太久,因为绘里世屈指勾住了他的下颌让他低下头靠近自己。 她睫毛很长,翕动时如羽扇摇曳,因此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那之下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冷酷:“如果想赢的话,靠我这种初学者是不行的吧——玲王,你要赢他,并且不留余地。” 见他发怔,她抿抿唇,放下手,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腕,言之凿凿地保证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御影玲王:…… 他无可奈何,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如果你要这场胜利。”他说,“那我就把它带给你。” 绘里世其实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再怎么是数学游戏,其中也会有不可控的概率影响,但御影玲王还是平静地答应了她。 他看起来也并不勉强,从容地解开袖扣活动手腕,下颌微收,侧脸轮廓因此显得愈发流畅挺拔,唇角抿出锋利的线条。 绘里世见过很多面的御影玲王。 回头时隔着一张后桌瞥见的校园王子、熟络起来后温和有时候又操心过头的友人、甚至是蓝色监狱里罕见的哭脸。 但这时候的御影玲王,才最接近她记忆中站在她面前眼神明亮地说要拿到大力神杯时的那个少年。 ——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坚定自信,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她放下心来,继续捡起了自己壁花的职责,在他身边拗了个小鸟依人弱不禁风的倚靠姿势——鉴于她的身高,想做到这样确实有点不容易——又看看对面已经快把整个人蜷缩进纨绔怀里的短旗袍女孩,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很敬业地问:“我也要坐你腿上吗?” 御影玲王差点被自己呛到,下意识地摸摸隐隐发热的鼻子。 他艰难地说:“……这个真的算了。” 虽然对自己的数学水平有信心,但他毕竟还是正常男人,自认为还没有达到坐怀不乱的境界,而且她的礼服还这么轻薄……他完全没自信还能心无旁骛地运筹计算。 perflop,他努力摒弃杂念,随手翻开自己面前的两张底牌,然后把筹码堆往前推了推示意跟注。 “啊,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还在意她。”对方咬着后槽牙笑起来,“这很好,本来女人是不够格作为赌注出现在我们的牌桌上里的,我其实想要些更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让你给我下跪什么的。” 他声音上扬,眼底同样氤着异常的深黑,裹挟浑浊的恶意:“反正你在蓝色监狱不是也做过了吗、费尽心机才博到一个替补的位置,我们御影少爷的脊梁是被打断了吗?既然这样,再表演给我看也没什么吧。” “你的挑衅技巧和你这个人一样烂。”御影玲王等待牌桌旁围坐的人依次跟注或者弃牌,如他所说这是数学与心理的游戏,谁先落入对手的言语陷阱谁就会陷入被动,“不是你像狗一样凑在我身边摇着尾巴套近乎的时候了,怎么,你从另外的主人那里借来了勇气吗?” -- 可能会有人介意这章剧情所以多啰嗦一句,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肯定需要点非常手段,妹开始不能表现得太有攻击性让目标心生警惕,没关系这位连名字都没混上的反派npc下一章就要被开瓢了…… 第153章 图什么啊(掉san预警!) 这个人不对劲儿。 这是绘里世先前在御影玲王的耳边对他说的话。 而现在她要更正自己的判断:这个人很不对劲儿。 她感觉得到他身上有咒力侵蚀的痕迹,但这些若有若无的黑气就像一层密不透光的纱幕,遮住了其下更让她觉得违和的一些东西,只是她还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他看起来甚至对咒术界一无所知,这一点从他对咒术高专三人组的态度便能可见一斑——纯粹的轻蔑,所以他们只能等在船舱外——他是隐藏在幕后的人抛出来的诱饵,还是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 荷官继续发牌,御影玲王依然跟注,而赤司征十郎这一轮选择了弃牌。 他倚着沙发靠背,仍是一副让人看不出情感波动的扑克脸,曲起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桌面,抬眼和御影玲王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方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面庞微微抽动,扯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的,好比跑团游戏剧情推进到关键阶段,npc开始暴露信息,绘里世精神一振,警惕地支棱起了耳朵。 御影玲王嘴唇紧抿,神情冷凝,显而易见仍处于聚精会神的计算中,赤司征十郎把一张明牌竖起来,指尖施力让它转了几圈,语调是惯常不疾不徐的冷淡:“你身上有什么能让人看得起的地方吗?” 大多数情况下赤司征十郎并不是个说话难听的人,换成平常,在这种场合里遇到讨厌的人,他的反应会是视而不见,但现在御影玲王需要专注,挑衅的任务就只好由他来做。 赤司征十郎讨厌对婚姻不忠的家伙,但毕竟事不关己,这种好恶倾向并不至于强烈到作为私生子的他身上,他对他的厌恶完全是因为他本身。 憎恨着那些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目下无尘的存在,却又变本加厉地去摧残他眼中比他低等的人,无论向上还是向下,都只能在他人身上得到自我的价值—— 比起人类,更像是寄生虫一样的东西。 “……哈。”对方怒极反笑,推开怀里的女伴或者说美丽的装饰品,看都不看一眼失去支撑后跌坐在地上的她,翻开了自己面前反扣着的两张暗牌,“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在乎你们了。” 他在这个时候选择了showhand,把堆积的筹码也“哗啦”一声尽数推倒,但如御影玲王计算的一样,他的牌面算不上大,让这个行为看上去像是被戳中痛点破防后的孤注一掷。 浅薄、易怒,只要稍不称意就会撕破体面的表皮歇斯底里,这就是御影玲王对他稀薄的全部印象。 他依然从他脸上看到了这种狰狞的狂怒,但除此之外,又另外有种轻飘飘的、仿佛如在云端的陶醉与诡秘,就像他猛然低下去的声音一样:“牌桌上没有永远的赢家,哪怕是庄家,要做手脚也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而我非常讨厌这一点。” 太阳穴仿佛被一根尖利的针刺了一下,因惊悸而一瞬间炸开的疼痛让御影玲王微微色变。 因为他发现,在这种情绪起伏剧烈的状态下,对方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气血上涌的模样,青黑的血管在惨白的皮肤下暴突,已经蔓延到整张脸尽是,像缠绕环抱在一起的蛇群。 “而我——我们,”他断断续续地笑着,“会成为制定规则的,新的「人类」。” 他脸上的异状实在太过明显,有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颤抖着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绘里世的指尖有些发凉。 这不对,非常不对—— 牌桌旁坐着的人大都家境优渥,倘若这是盘星教残党的手笔,想要把他们发展为信众,合理的做法是像曾经的夏油杰一样,在展现自己伟力的同时在外面镀上一层神明般普度众生的光环,这样才能让他们心生敬畏,而不是纯粹的恐惧。 所以在她本来的设想里,像这样一个人,先让他输到破防,再稍微用上一点武力手段,就很容易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她坐直了身体,仅仅只是姿势的稍微变换,那种伪装出来的鹿一样柔弱、纯净又无害的气息便已经顷刻间荡然无存,变成了如同刀剑铿然出鞘瞬间般乍露的锐利。 对方的话语里当然还有令她在意的部分,比如「我们」到底是谁,比如何为「新的人类」,可她确信,她再也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她抄起手边尚未开封的一瓶洋酒,毫不犹豫地掼碎在了他的脑袋上。 但他身上出现的异变蔓延的速度甚至比她的反应更快。 当沉重的玻璃酒瓶砸到他的颅骨上时,他正扭过头去看着那个刚刚喊了他名字的人,皮肤、血肉、骨骼,所有这些撑起人类头颅的组织都在不断地坍塌下去,在融化和燃烧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油脂般黏腻漆黑的液体顺着他的身体淌落。 在面对超出自身认知的匪夷所思的景象时,人会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以至大脑会试图将其合理化。 “这,这是什么coc*的沉浸式场景设计吗……”死寂般的沉默里,有人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但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还,还挺逼真的……” 没有人有心情理会这位疑似资深跑团爱好者不合时宜的冷幽默。 众目睽睽之下,那颗大概已经无法再被称为“头颅”的圆形物体被狠狠砸了一下,骨碌碌地滚落在地,那些黑色的液体随之在地毯上流淌开来。 绘里世丢开手中仅余断茬瓶口的酒瓶,只来得及单手把仍跌坐在地上的短旗袍女孩拎了起来,把她扔向了靠近门口的另一边。 “愣着干什么!”她心力交瘁,“跑啊!” 这一声催促像是什么信号,瞬间引爆开了一片惊恐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在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往门口逃去,只有绘里世背对着他们,看那些从她面前的这具躯壳里流下来的液体表面的气泡破裂重聚的速度越来越快。 它们不断翻涌着,仿佛正在慢慢沸腾,又像是在孕育着什么东西。 其实她也有点懵,不只是因为这副景象委实有些掉san,还因为她想不通。 ……不是诱饵,也够不上边缘人物,这家伙就是个已经濒临爆炸的定时炸弹,被藏在幕后的人“啪叽”一声丢了出来。 ……问题是图什么啊,就为了冷不丁吓这帮少爷小姐一跳吗?神经病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当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神色惶急的御影玲王拉着跑出了一段路。 他的西服袖子被溅上了几滴液体,腐蚀的痕迹清晰可见。绘里世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去,迎上他流露出忧虑不解的眼神,露出了一个笑容。 “玲王,别怕。”她说,“我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御影玲王看到她身后牌桌上的纸牌在凭空而起的狂风中翻飞如苍白的蝶群,看到无数形貌狞厉的怪物从地上涌动的泥沼中爬出,看到她在他面前扣死了船舱的门,把她和它们关在了一起。 他看到她背对着这仿佛末日或者地狱般的景象,向他露出不同以往的笑容,傲慢冷冽,凛然如神明。 “刚才的玲王很帅。”他听到她这样说,“我相信那样的玲王,所以玲王现在也该相信我。” 他最后看到的是玻璃门后亮起的刺目血光,彻底遮挡住了她的身影。 -- *注:coc,全名《克苏鲁的呼唤》,文中指克系跑团桌游。 第154章 crimsonduke 这绝对是御影玲王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夜。 不止船舱里,甲板上也到处都是肆虐爬行的怪物,眼镜女生挥舞着手中的薙刀,刀锋每落下一次都会溅开大片的血花;一直沉默不语的银发少年拉下了遮挡下半张脸的高衣领,露出嘴角奇异的纹路,伴随着他的言语,怪物的肢体被无形的力量切割斩断,无力地跌落进海中;而黑发刺猬头的少年以手结印,灯火投下的影子于他身后具象而出,落地与它们扑咬作一团。 可是仍不足够,那些东西仿佛源源不断,不会疲倦,亦不会死亡,哪怕被贯穿致命的颅脑或心脏,伤口也会在下一秒愈合,重新蠕动着涌上;御影玲王看到有人被扑倒在了地上,小腿上被咬穿的伤口深可见骨。 “我*……”禅院真希深吸一口气,骂了句脏话,虎口被反作用的斥力震得隐隐作痛,“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淌下来,让那副特制的眼镜微微滑脱了下去,但她眼中所映出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变化。 伏黑惠蹲下身查看伤者的伤势,眉头紧蹙,直接用咒力裁下一截制服布料绑缚在他的膝盖处,暂时遏止住了溃烂往上蔓延的趋势。 的确是诅咒的表现形式:一旦沾染上,如若不采取措施,就会如附骨之疽般扩散蔓延,直至将生命体彻底摧毁扼杀——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同。 “喂,你。”禅院真希转腕甩掉薙刀刀尖上滴落下去的浓稠血浆,冷冷地命令在场看起来比较镇定的赤司征十郎,“看好他们,就呆在这里,哪里都别去,否则我可没空给你们收尸。” 本来她交代的对象还可以有一个御影玲王,但瞥过对方的神情时,却微微愣了一下。 御影玲王的思绪的确混乱至极。 一方面,他在竭力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慌乱只是徒增负担;另一方面,他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禅院真希没空顾及他的心情,最初的异变来源被绘里世关进了船舱里,她现在要去其他舱室逐一检查,确认里面是否还有被困住的人。 但有人死死抓住了她的裙角。 “把救生艇放下去啊!”他神情狂乱扭曲,语无伦次地命令道,“再待在这艘船上我会死的!” 救生艇? 禅院真希垂眸打量这张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细皮嫩肉的天真脸孔。 “你看不到吗?”她冷冷地说,示意他抬头看向天空,“哪怕到了救生艇上,你也逃不出去——谁都逃不出去。” 深蓝的天幕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油漆,黑沉而压抑,隐隐涌动着某种邪异污秽的恶意,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幕后窥探这场游轮上的逃生游戏。 这种感觉让禅院真希在遍体生寒的同时,又心生了强烈的杀意。 “如果一副更狭窄的棺材能让你更有安全感的话,那你尽管去吧 ”她全无慈悲地说,转身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如果你能靠自己穿过甲板走到上面去的话。” 但对方在莫大的恐惧支配下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死死地抓着她不肯放手。 “就算是这样……”他咬牙,苍白惊惶的脸因为她眼神和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冷淡轻蔑而又增添了一分愤怒,“你,你也不能走,你们得留在这里保护我——” 禅院真希其实并不意外他理所当然的态度。 这一边的人和咒术世界其实没什么两样,总有人以为自己的命比其他人更金贵,这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俯下身来想让他搞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处境。 但有人先她一步做出了行动。 御影玲王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回去——多亏了在蓝色监狱的强化训练,他只需要单手就能拎住他——对方的身体在他的手中瘫软得就像一滩烂泥。 ——这么一个东西,也配让绘里世冒着风险保护吗? 他眼神冰冷,从齿关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命令:“你哪里都不能去。现在,安静。”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不值得。”禅院真希看出他的想法,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恢复成了原本的平静冷淡,“但你也不用太在意,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不是保护你们,而是消灭这些东西。” ……想起自己先前对“高专”教学内容的疑问,御影玲王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放空。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很想知道绘里世口中的“差不多”难道和“南辕北辙”是同一个意思吗。 与此同时,船舱内部。 绘里世开始其实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倒不是船舱里挤挤挨挨的怪物让她感到了棘手,而是就在她要“我的心,unlock”的时候,真红突然冷不丁地爆发了。 “你老是和她们变身,这次也该轮到我了吧!”她超大声地嚷嚷了起来,“这种场面明明就很适合我,绘里世是不是已经把和我变身的感觉忘光了?” ……根本拿她没办法,白夜和夕染也都让着她。 “没忘没忘。” 她敷衍地哄着麻烦的吸血鬼女王,同时迅速地扫过舱内,确认没有漏下的人后才稍稍安心。 那些从黑液中冒出来的东西看上去有着近似于豹子与狼的外形,身上却遍布它们在自然界中的同类绝不会拥有的部分——豹子的斑纹是一张张透明的美艳人脸;而狼的皮毛近乎透明,紧紧包裹着瘦骨嶙峋的躯干,顾盼间流露的凶戾让人想起扼守冥府门户的刻耳柏洛斯。 真红回归守护蛋形态,没入她的胸口,酒红色的环状光带层层圈圈漫成巨大光茧,将绘里世裹覆缠绕。 原本半披半挽的长发乍然散开散落,发尾染上渐变的绯色,发间缀点含苞蔷薇造型的王冠装饰,黑红主色调的哥特风洋装裙裙摆至膝上,下缘是呈倒v型由两侧向中间由低到高的弧度,身后又有繁复的纱制拖尾,荆棘蔷薇的纹路于其上缠绕盘旋,与周身饰缀呼应。 “——变身,「crimsonduke(红女爵)」。”crimsonduke(仅供参考想象~)  她脚尖点地,生着尖利倒刺的荆棘随之腾空而起,准确无误地刺穿向自己围拢上来的豹与狼,抖开漫天的血雨。 她站在这场雨中,裙摆漫漫,仿佛血渊里生长出、又在它的滋养下开得愈发烂漫繁盛的花。 第155章 公主抱,但是 御影玲王整个人在逐渐加剧的忧虑中愈发紧绷,失去信号的手机只剩下了看时间的功能,度过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令他在煎熬中坐立难安,如果不是岌岌可危的理智还在勉强拉扯着他,他大概早就把脑子里冲动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这让他一点都不像顶着“御影”这个姓氏的人,他们天生擅长权衡利弊,热血上头的冒险从来不在精明冷静唯利是图的商人的人生清单里,这是桩绝不会划算的生意,可能只是白白送死。 可还是想去找她,绘里世,她在哪里。 赤司征十郎让所有人聚拢在一起,把伤者安置在内圈里,又四处搜集方便趁手的物件用作防御用的武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眼见虽然御影玲王人还在和他一起统筹调度,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变换中已经可以看出一整部生死离别的盛大悲剧,自认为不擅长安慰人的他略一踌躇,还是斟酌着言辞开了口:“她会没事的。” “……我知道。”御影玲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沙哑,他侧过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再跟我说会儿话吧,否则我没办法冷静下来。” 赤司征十郎明白,关心则乱,大抵就是如此。 他想了想,试图起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挑战,玲王。” 他不是那种会要求妻子安分守己惟夫命是从的狭隘男人,但对婚姻和家庭的憧憬仍然以平淡稳定为主,就这个要求而言,像绘里世这样的女孩实在太超过了些……说起来黄濑凉太知道这件事吗? 虽然听起来被肯定了眼光,但御影玲王也没有很高兴。 他言辞苍白地解释:“我不知道!……我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的……” 赤司征十郎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诚恳道:“嗯,我都明白——” 他的尾音因为御影玲王陡然惊怵的神情而卡在了喉咙里。 得益于出众的身体反应能力,在御影玲王的提醒下,赤司征十郎迅速矮身倒地翻滚躲开了身后趋近的阴影,冷汗浸透了脊背。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的狼与豹隔开了他和御影玲王,狼幽绿的瞳仁中闪烁着强烈的饥饿的贪欲;而豹好整以暇地甩动着长尾,斑点上每一张透明的人脸都在向他们投注妩媚的凝视。 落单的御影玲王的心往下猛的一沉。 他与赤司征十郎都绝非会坐以待毙的人,游轮上也有很多东西能充当武器,虽然杀不死这些不能和寻常野兽同日而语的东西,但好歹能稍作拖延,只要撑到高专的人或者绘里世赶回来就好…… ——绘里世。 在心底喃念着这个名字,御影玲王抄起手边的折凳扼住猛地向他扑过来的狼型怪物张开的嘴,腰背在僵持中被不断地压向地面,眼见那双如同磷火般幽幽闪动的眼瞳已经近在咫尺,他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它的腹部,把它踹飞了出去。 狼在半空中以一种诡谲的姿态翻了个身便已经稳住了身形,再次欺身扑上,这时他刚刚丢开手中支离破碎的折凳,又把身上被它口中滴落的涎水迅速腐蚀的西服外套扯落了下去——好在因为外套束缚行动,他预先解开了扣子——那团残破的布料落地变成了一滩黑水,从中又爬出新的怪物。 大张的吻部已经近到连口腔里蠕动的暗红血肉都清晰可见,又在张至极致时如同捕猎的蟒蛇般再度猝然张开一截,几乎可以把他的整个头颅咬进去。 然后莫名其妙的,它——或者说它们的身形诡异地停滞住,又在下一秒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御影玲王因劫后余生的惊悸而收缩又颤抖着的瞳孔中,无数遍生荆棘的藤蔓毫无预兆地破空而出,深深地扎入豹与狼的身体,将其高擎举起,血沿着蔓身蜿蜒淌落,催开其上错落待绽的花苞。 这些花蔓在甲板上恣肆张扬地蔓延开来,铺开满地的绯红;其中有一抹红得让他格外惊心动魄,像是藏进了玫瑰盛开前最烂漫的色泽。 那是一角翻飞漫卷的红裙。 ——穿越荆棘丛,完全换了一身装束的绘里世从天而降,直接一手托住他的后背、一手抄在他的膝弯里,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再度腾空跃起。 他,被绘里世,打横,公主抱了起来。 御影少爷自幼便接触多国语言,但猝不及防遭遇这种事大脑宕机的他发了半天的楞,竟然硬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来准确地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而且抱着他的绘里世还低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玲王公主,”她的声音里甚至透着一点与这个紧张刺激的夜晚格格不入的轻快,“我来救你了!” 不止是外在形象,变身时,甜心持有者的性格也会受守护甜心的影响发生些许改变,比如她这点突发的恶趣味。 她讲这个烂笑话的本意其实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毕竟骤然遭遇这种冲击,肯定会对精神造成巨大的负担,而且穿着这么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出现在御影玲王面前还是让她觉得有点羞耻……所以还是大家一起尴尬好了。 ……从语言系统到物理常识都被摧残得七零八落的御影玲王已经接近于眼神死。 他的呆滞却让绘里世会错了意,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就说御影社长应该提前多少给玲王透露点信息的! “玲王,玲王?”她担忧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把他往上托了托,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御影玲王放空的视线终于在她的呼唤中慢慢地重新聚焦,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条之前被他亲手扣上去的蓝钻项链已经不见了踪影,被黑纱打底缀以繁复暗纹与绯红蔷薇的颈饰取代,蔷薇的花蕊中央缀点着殷红如血的红宝石,于无光的高空中依然隐隐流动光芒,在白皙的颈项映衬下显得愈发瑰色幽深。 再怎么样,绘里世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把衣服连同全套首饰从头到脚换一遍——他接近停转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我没事。”他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问,“不管怎么样,能先把我放下去吗?” “哦哦好的。” 绘里世连忙照做。 第156章 星花的骤雨 绘里世抱着御影玲王落地,不过怕他因为腿软而站立不稳,并没有立刻放下他,而是谨慎地再次确认:“玲王能自己站稳吗?” 御影玲王斩钉截铁:“我没问题!” 绘里世这才把他放到地上,示意他退后几步,回到她用荆棘藤蔓围拢起的巨大笼槛之后,和其他人在一起。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太多东西,牵涉太深对彼此都不算是好事。 但御影玲王却紧紧抿起了嘴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接收到她眼中流露的催促之意后更是主动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缠绕着纯黑蕾丝编织的手腕花,细碎的宝石与金属装饰硌着他的手心,带起的轻微疼痛却让他的心落到了实处。 “怎么,”他平静地和绘里世对视,轻声问道,“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 僵持一会儿,绘里世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握着手,抬起空着的手张开手掌,在空气里虚虚做了个抓握的手势。 以她为圆心,一层泛着红光的透明气流无声地扩张开来,沿路将甲板上散落的残骸碎片卷入其中,它们被域场中的力量绞碎重组,拼凑出一柄修长的镰刀,刃尖弯起的优雅弧度婉约如新月。 “crescentsickle(新月之镰)。” 它仅镰柄就长达数米,世界上本不该存在能挥动它的人类,但在她的手指轻描淡写地牵引之下,它缓慢地旋转了起来,升空而起,狠狠撞上了高天之上那层黑沉的隔膜。 两股力量彼此相撞,瞬间爆发开的斥力掀起的风撩起她裙摆的黑纱拖尾,御影玲王终于静下心来看清了她身上的装束。 今夜没有月亮,她就是唯一的月亮。 ——明明就在眼前,却依然让他感觉相隔千万里之遥,被不可思议的奇异与神秘光芒镀上了一层绮丽色彩的绯红之月。 海上有薄雾缭绕,因为水汽充沛与温差,夜间常见这种气象,但当藤蔓散去、看到这平平无奇的景象时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有人踉跄着退后,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捂住脸痛哭失声。 没有人嘲笑他,无论是养尊处优的财阀政要家的小孩还是漂泊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船员,面对生死时的反应都一样。 而摇曳的轻纱裙摆垂落回原地,溃碎成暗红色的光点,被沁凉的海风轻轻一吹便四下消散,回归成御影玲王熟悉的蓝紫色。 少女发辫间编进的水色缎带已经不见了踪影,散落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有一点狼狈,但眼睛依然亮晶晶的,那条蓝钻项链垂在她的锁骨间粼粼闪着光:“玲王?” “……嗯。” 见他只是应声,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绘里世又看了一眼依然被他紧紧握着的手腕。 御影玲王在身体接触这件事上向来温和守礼,就连拥抱都只是虚虚揽住,并不会直接碰到她的身体,这一次的力道却明显失了轻重,以至她手腕间的皮肤都被攥出了深深的红痕。 他的手指冰凉,青白指节色如冷玉。 她没有再催促他放开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好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同时轻柔地问:“你还好吗?” ……即使是二轮选拔他和凪分道扬镳时,御影玲王都没有听过绘里世这样温柔到滴出水来的声音。 他陡然回神,对上她担忧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她大概还是以为他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这么担心他。 “我真的没事。” 只是怕眨眨眼、怕松开手你就会消失不见,所以才不想放手——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慢慢松开了手指,目光在触及到她腕间红痕时凝滞一瞬后又变得慌乱。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慌张张地道歉,捧起她的手腕查看,“很,很疼吗?” “没事的。”绘里世因为他如临大敌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等会儿就自己下去了……” 但御影玲王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她不以为意的安慰而轻松起来,他捧着她的手,把自己的面孔埋入她的掌心,静默了良久之后,才发出了一声低微模糊的哽咽。 玲王当然不是美人鱼公主,落下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但温热的液体坠入她的手心渗进掌纹里,却让绘里世感觉比珍珠还要沉重。 睫羽微颤,她垂眸看向御影玲王,静静问:“我让玲王担心了吗?” 虽然就算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把御影玲王关在船舱外,但这种情况下怎么想都不能说这种不看气氛的话,于是她开了个玩笑:“——但是我可是魔法少女诶。” 御影玲王抬起脸来,有些发愣地看着绘里世。 他想,这大抵就是现世报。 在见到高专三人组后,他的脑海里其实模模糊糊的有想要今晚告白的想法。 夜海游轮的氛围很好,他和绘里世的朋友正好可以作为见证,心理学上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告白的那一方很容易受到热闹气氛的影响冲动地答应——他承认这样有算计绘里世的嫌疑,但如果她生气的话,他可以立刻道歉。 可他没想过他的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在登上这艘游轮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夜竟然会这么跌宕起伏,就算是发现那家伙不对劲儿时,他也以为顶多就是非法博彩或者违禁药物这种级别的事态,他哪里想到会是这样! “咳。”虽然不太好意思这时候打扰御影玲王,但赤司征十郎怕再耽搁下去又生事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神情严肃地问绘里世,“现在可以开船回岸边了吗?” “嗯。”绘里世抬眼看了眼夜幕,点了点头。 赤司征十郎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和他们——” 他指的是高专三人组:“没问题吗?要不要休息一下,船开起来可能会不舒服。” “没问题,其实消耗没有这么大。”绘里世笑了一下,“再抱个赤司同学也完全可以,就是……”那个场景可能会显得有些搞笑。 赤司征十郎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飞快地一口拒绝了她:“不,不用了。” 他走开了。 御影玲王还在发呆,一边稍长的鬓角凌乱地贴着他的侧脸,那里沾着一点点的水痕,世界观被颠覆的冲击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能缓过去的,绘里世叹了口气,拨开黏在他脸上的紫发,把他的脸轻轻扳向自己。 夜风缠绵地流淌过她的长发和裙角,那张仿佛盛满月光般明净皎洁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她的眼神温和而明亮,瞳眸如海。 风起雾散,远处的海边有一道道逆飞的流星笔直地射向天空,在升至绝高处的那一刻恣意地盛放成大簇大簇的花,把夜幕映照得恍如白昼。 世界在这一刻喧嚣又静寂,人们着急忙乱地从他们身边跑过,禅院真希在大声催促着狗卷棘别忘了给熊猫拍照,有人还愿,有人拥抱,有人哭泣,而在这场稍纵即逝的星花的骤雨中,她向他眨眨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我还是我,什么都没有变过哦。” 御影玲王听到她这样说。 第157章 不怪我吗 日本是个岛国,放大到整个国家的范围,每天发生在海上的意外不计其数,但可喜可贺,从他上任至今,也没有遇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变故。 ——今天的海上保安厅长官也是怀抱着这样的幸福安然入睡的,被下属的夺命连环call震醒时,他整个人还有些懵。 “游轮失联?”他脑子不甚清醒,睡眼惺忪地用一贯的油滑懒洋洋道,“让警备救难部去解决嘛,我们等着明天鞠躬道歉就好……你说什么???” 但当他接收并理解了下属话语中的信息后,这种懒散闲适顷刻间荡然无存,莫大的惊怵让他一下子挺直了脊背。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开口确认时都结巴了起来:“都,都有谁在上面?” 下属在电话那头把游轮上要紧的乘客名单哆哆嗦嗦地重复了一遍。 他顿时眼前一黑。 很好,船上的这帮小孩家里的资产加起来可谓瓜分了日本大半的财富,其中还有赤司家和御影家的继承人这种重量级人物——毫不夸张地说,倘若哪天真到了富士山喷发需要举国逃难的地步,他们在逃生舱里的席位肯定是要排在他这个国土交通省下属部门的长官前面的。 也别等明天鞠躬道歉了,要是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今晚就可以考虑死后埋哪儿了。 他暴跳如雷:“那你们还不赶紧去找人?!” 好在八百万神保佑,当他赶到现场时,“玉响”号已经返航停泊在了港湾里,而船上的这帮金疙瘩看起来只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没有死人,谢天谢地! 但事情显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结束。 一刻都不敢耽搁,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京都,在狭小逼仄的和屋里与警视厅和文化厅的长官一字排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地听上司们和愤怒的家长们一起与对面的老人唇枪舌战。 “我们每年缴纳那么多的供奉,难道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听你们说‘无可奉告’的吗?” 赤司征臣深吸了一口气,并不看面前奉上的茶水,面如寒霜多大的地提出质问。 支撑这个国家运作的系统并非孤立割裂地运行着,就算咒术师人均有着挥手间能将普通人化为齑粉的伟力,但也依然要被归类于“人类”的范畴,仍要衣食住行,他们又不可能从天上变出钱来,所以总监会也需要开源节流的手段。 赤司家与总监会的合作已经持续几代,赤司征臣并不指望能从中获得多大的利益,就当破财消灾:我们赠予你们财富,相应的,你们也该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不让我们身陷险地。 这是一桩交易,没有商人喜欢在交付了昂贵的代价后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 赤司征臣来到这里和这帮行将就木的老人对峙的底气便来源于此。 通常情况下,他很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但涉及到独生子的安危,他很难再保持冷静。 与此同时,御影玲王的父亲也在东京的咒监会分部和人对峙——或者说单方面的碾压。 东京分部的人员构成相对年轻,又是深夜,只有寥寥几个辅助监督值班驻守,面对气场全开的御影社长简直毫无还手之力,战战兢兢欲哭无泪。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难掩失望地叹息:“我曾经如同虔信神明一般信任你们。” 他淡淡地说:“但你们辜负了这份信任。” 明白这些人在总监会里都是说不上话的边缘人物,他也无意为难他们,明天等话事人缓过神来后才是真正的硬仗。 所以在扔下这句话后,他径直离开了这间气氛压抑的会议室,剩下满屋面如死灰的辅助监督。 他们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好比花大价钱雇保镖只为图一个平安,保镖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发挥出来,差点让全船人都被一网打尽,哪怕是泥人都要生气,更别说人家的独生子还在船上。 ……就,他们下个月还能足额拿到工资吗? 因为事件后续还需要调查,理论上亲历者们都要留在总监会接受询问,但大部分人的家庭背景都不容小觑,所以还是都陆陆续续被家里人接走了,只剩下船员和服务人员们还留在走廊里等候,神情中难掩惊惶。 走廊的长椅上,紫发的少年和身旁的女孩分享着同一条毯子,靠在她肩头沉沉地睡着了,鬓发在脸上描摹出错落的影子。 他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过儿子这样宁静的睡颜,一时看住,静静停下了脚步。 绘里世察觉到他的注视,睫羽微动,抬眼与他对视。 她对御影社长其实是有一点怨气的,要是他提前向御影玲王透露一些咒术界的信息,就不用她来硬着头皮尴尬地向他解释了…… 但他毕竟是长辈,又刚刚从独子身陷险境的惊吓中缓过来,她最后还是收起了这些很不像样的怨念,礼貌地向他轻轻颔首:“御影叔叔。” “我在担心。”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些许情绪,他突然开口解释,示意她看旁边还没来得及被家里人接走的几个少年。 “今晚可太刺激了!”有人眉飞色舞地说,“搞个这种主题的wargame肯定很有意思!” 绘里世:“……” “如果太早跟玲王说这些事……”御影社长也露出了隐约牙疼的表情,“我担心玲王会因为好奇心对那边投注过分的热情,他从小就是个喜欢挑战的孩子。” ……也是,中二病时期的小孩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让他再睡儿吧。”他抬手制止了想把御影玲王叫醒的绘里世,声音很温和,“我让司机在楼下等你们。” 绘里世拢了拢有些滑脱的毯子,强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声音慵倦:“您不怪我吗?” 见他似乎不解其意,她歪了歪头:“我还以为您会觉得是我把不幸带给了玲王,要我以后和他保持距离呢……咒术师在您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我确实不喜欢咒术师。”他失笑,看她的眼神的确像是在看孩子,“总不至于迁怒到孩子身上,更何况你还保护了玲王。” 而且—— 两个人分享同一条毯子还是局促了些,即使紧紧地靠在一起,也无法将上半身完全盖住,边缘隐隐可见一双手交叠紧握的轮廓。 他若有所思,没有点明这件事,只是最后嘱咐了一句:“不必告诉玲王我来过。” 绘里世鼓了鼓脸。 -- 财阀和总监会的关系是私设,参考教会,无论什么组织没钱都是运作不起来的,感觉五条家的产业大概也是由信托机构和职业经理人来管的,不然叛逆期的五条老师应该能干出把家产换成硬币往东京湾里打水漂这种事。 第158章 你妹妹 其实这场意外真要算起来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只是后续的处理比较麻烦,连凪诚士郎都没来得及察觉到不对劲儿,给她发了几句类似于“你和玲王玩吧,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打游戏也挺好的”之类茶里茶气的发言,她敷衍地给他顺了两下毛,收起手机揉揉眼睛,接过禅院真希递过来的罐装热咖啡道了声谢。 禅院真希摇头表示不用在意,她在绘里世身边坐了下来,面沉如水,不是对绘里世而是对总监会。 总监会的态度是对这件事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掩盖,在她看来这和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 “那根本不是咒灵。”一点都不想配合他们粉饰太平的她压低声音,近乎咬牙切齿,“这次是没有人丧命,那下次呢?” “牵涉到这么多人,”绘里世淡淡地说,“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过去的。” “话是这么说……”禅院真希烦的想抓头发,手抬到一半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又放下,“可写报告还是很烦啊!” 他们这一届交涉技能点得最高的学员其实是熊猫,但现在他不在,让狗卷棘去沟通显然是强人所难,伏黑惠又还没正式入学,只好她硬着头皮上。 她唉声叹气:“……要是忧太还在就好了!” “他很擅长写报告?” “不是啊。”禅院真希摇头,理直气壮,“但天塌下来特级先上去顶嘛!” ……真是感人的同期情谊。 御影玲王是在身旁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里醒过来的,这个姿势其实并不是很安稳 ,所以醒来时他仍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浸在水中沉沉浮浮,带起些微惶惶然的不知所措。 但当他转头看到身旁女孩熟悉的侧脸时,他突然又安心起来。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了她的肩膀上,他一惊,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过大的动作幅度让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去一截,又被他捞回手里。 失去遮挡后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截手腕落入他的眼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圈红痕已经隐隐泛青,在莹洁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感觉到御影玲王的动作,绘里世转头看到他略显怔忡的神情,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刚醒过来还没有缓过神,轻声问:“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 她把咖啡罐放到膝盖上,食指勾住拉环,屈指发力,单手轻松地将其拽开,把罐子递给御影玲王:“喝点热饮感觉会好一些?” 御影玲王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友力吗? “对了,刚才玲王的爸爸来过了。” 他微微一怔。 “他很担心玲王,我在走廊里都能听到他发火的声音。”她笑了笑,“虽然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爱得好好说出来才行。” 她垂下眼睛,被走廊昏黄的灯影映照着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暖色,显得柔和异常:“爱就是爱,如果掺上了‘为了你好’或者‘早晚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这些自我感动的东西,就会伤害到他人——这个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 “和我父母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 御影玲王的语气依然很平淡,毕竟是他的家务事,绘里世点头表示理解,懒得再说什么。 他也感觉到自己态度似乎有些生硬,略一踌躇,抿抿唇,礼貌地询问禅院真希:“请问有冰袋吗?” “啊,有。” 禅院真希起身把里间的医药箱拎了过来。 御影玲王拿了两个一次性冰袋,低头把她的手腕搁到中间冷敷,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漾开微颤的影子。 绘里世软硬不吃,把手抽了回来自顾自地活动手腕,板着脸硬邦邦道:“你还能把我的骨头攥断不成?” “我错了。”御影玲王把她的手腕捉回手里搁到膝盖上,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不冷敷的话会有瘀血——” 他顿了顿,平静地劝说道:“而且凪看到会担心的。” 走廊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放轻动作,怕被加快的心跳牵动的脉搏的震颤会被他察觉。 他在想,如果那时候在绘里世身旁的人是凪诚士郎,她还会把他关在船舱外吗? ——这个念头他没有说出口,如果绘里世知道他在这么想,就会很不客气地跟他说就算是他爸也会被她关在外面,那不然呢?留下来又帮不上什么忙。 就算声音相似配色相仿,他俩也不能四舍五入当伏黑惠和五条悟来用啊。 御影玲王也知道自己现在纠结这件事有些矫情——如果不是绘里世和高专的咒术师,说不定整船的人都会丧命,到时候他也不必想这些东西了——所以他只是沉默了下去,用指腹轻轻按压摩挲她腕骨凸起的那一块。 一下、两下。 矫健的豹与狼在空气中互相追逐着疾驰奔跑,身形渐渐被拉长虚化成飘忽的烟雾,与深沉夜色融为一体,直至叩开横滨远郊的一栋洋馆的房门、回到灯光笼罩的范围里才重新显露出形迹,如慵懒爱娇的宠物猫狗般趴到了轮椅上的青年腿上。 清瘦修长的手合上放在膝上的书册,将其随意地搁在了一旁的凭几上,被三只野兽拱卫着的青年屈起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支住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脚跟进来的真人。 “看我捡到了什么?” “我说过的吧,如果你们再往我家里乱捡东西。”他冷冷地提醒道,声音赫然和那晚小巷中与真人交谈的狮子的声音如出一辙,“就一起给我滚出去。”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诗人」~”真人的心情显然很好,举起手中的红色章鱼给室内的人和咒灵展示,“他可是我们重要的同伴哦。” 凭几旁的另一把椅子上正自己和自己下棋的黑发青年轻咳了一声,温和地打圆场:“怎么样,还顺利吗?” “无聊透顶。”真人把还是咒胎形态的陀艮交给花御,自己撇撇嘴,“那种连挣扎都没有就坏掉的灵魂摆弄起来一点都不有趣吧?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那么一个东西,还不如之前的那个少年有意思。” 「诗人」没有再作声,像是根本懒得理会他。 他秀致的轮廓在灯光投下的阴影映衬下透出带着异国血统感的立体分明,仿佛牙雕的刻像,乍看有些病弱,被垂下的睫羽遮住的眼底泛着一抹深海般的幽蓝。 话不投机半句多,真人自讨没趣,脸上的阴冷一闪而逝,在「诗人」身旁的狼警觉地支起身子转头四顾时又换上了灿烂过头的笑脸:“那我们就先出去咯。” 会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至少看起来是人类的人,黑发青年将面前的半副残局推到一边,再不见先前眉目含笑的模样:“你现在满意了?” “这个世界的表里两面平衡得实在太安逸了,只是稍稍让咒监会感受一些压力而已。”「诗人」随手拈起一枚白棋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说,“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所以你就把日本商界来日的半壁江山都卷了进去,”他几乎要忍不住冷笑了,“好让你妹妹作为救世主登场?你要想让她摆脱总监会的掣肘,把那些高层杀光岂不是更简单便易,说不定五条悟还要感谢你。” “杀人当然很容易,难的是用暴力的手段砸碎旧秩序后如何建立新秩序,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诗人」将棋子掷回棋盘,“难怪这么多年连仅以身免的下场都没混上——如果他们还想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就该自觉些学会摇尾乞怜才对,我妹妹凭什么要这么辛苦?” 他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真是让人感动的好哥哥,那你觉得她会感激你吗?” “这和你没有关系,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吧——我的耐心向来有限。” “……就快了。” 沉默了少晌,他轻轻回答。 窝在「诗人」背后懒洋洋打盹的狮子似有所觉,甩甩带着嶙峋骨刺的尾巴抬起头来,冰冷无机质的眼睛里静静倒映出黑发青年额角在发丝遮挡下若隐若现的狰狞缝合线。 第159章 谋取合作的机会 虽然明面上怕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这次意外被强行压了下去,但财阀和总监会之间且有皮要扯。 按理说她四舍五入也算是总监会方的当事人,但奇怪的是,竟然一直没有人来质问她。 所以被御影社长找上门来时,绘里世并没有感到意外。 天气转暖,沿街的咖啡厅窗几明净,整间店里只有她和御影社长两个人,她点了杯摩卡,往杯子里丢了两块方糖。 “协会那边是您出面协调了吧?否则我没那么容易脱身。”她十分客气地开门见山道,“所以您想交换什么?” 对面的男人把盛放黑森林蛋糕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也许只是作为长辈对玲王朋友的关照。” 绘里世笑了笑:“您要是拿我当小孩哄,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有意缓和气氛的御影社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神情依然很温和:“就算是为了感谢你对玲王的照顾,这也是我该做的。” “那么到此为止也够了。”她回答。 女孩的眸光清亮如水,并不掩饰其中疏离的探询之意:我知道御影集团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那么您想要我做什么? 他精通无数引人入彀的谈判技巧,但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却直觉不能把这些东西用到她身上。 那就开诚布公:“我希望你以后能在玲王身边保护他。” “玲王是我的朋友。”绘里世表情没变,“倘若他身陷险境,我不会坐视不理。” “这样仅仅只是出于情谊的保护,”他坦诚道,“对我而言还不够。” “那么您是想雇佣我当玲王的保镖?”绘里世喝不出咖啡豆的好坏,手磨深焙的顶级豆子和便利店里的罐装雀巢在她喝来没什么区别,看对面的御影社长慢条斯理地浅呷咖啡,口腔里难免感同身受地泛起苦涩来,“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您要求的是随时随地的贴身保护,我毕竟是女性,有些时候会不方便……或者您可以考虑一下别人?虽然咒术师的数量并不算多,但放大到整个国家也总能找出几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应该也有受雇于御影家的自由咒术师。” “我不信任那个世界的人。” 他低声说:“即使是手腕翻覆间就能动摇整个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在总监会的那些老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群会下金蛋的鹅。哪怕整艘船上都无人生还,他们也不会心生丝毫动容。我们可以拿金钱来威胁他们,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种防御和纸糊没有什么区别。” 绘里世没有说话,只有她手中的搅拌棒和骨瓷杯的杯沿碰撞出一点脆响。 他的唇边抿出锋利肃杀的线条:“我可以忍受这种轻视,但我不能把这些东西留给玲王。” 财阀对总监会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当自己的继承人们被卷入危机他们却不为所动时,这种脆弱的联结更是有了濒临崩溃的迹象。 “——您想要一个新的咒术世界?” 绘里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睫微颤:“实不相瞒,很多人都这样想过,包括那位五条家的神子,但结果您也看到了。” “但他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已经留下了痕迹。”他笑,“他是位优秀的老师,如果不是五条家的遮掩,我会更早地知道你其实是咒术师。” 她对他的前半句评价不置可否,毕竟在普世标准里,一个至今都没有教师资格证的老师大概是不能被算进“优秀教师”的范畴里的,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先不拆五条老师的台了。 “所以我很好奇,”他的语调不疾不徐,“为什么你会接受他的帮助,却拒绝我的。” “因为五条老师是师长,而您是商人。”她平心静气道,“您的帮助会很昂贵,而我出不起价钱。” 其实绘里世对五条悟也没什么对师长的尊重之心,真要论起来,她会觉得他比较像哥哥,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惹了天大的祸他先去顶,就像那时候她蹲在咒术高专的缘侧下看着哗啦啦淌下的雨幕发呆,他溜溜达达地走过来,陪着她看了一会儿雨后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事啊。”他懒洋洋的,“真那么不开心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他抬手拍拍她的脑袋:“那你就回去考大学。” 大雨滂沱而下,溅碎在他的面前,像是从天空开裂的伤口里流淌出的透明的血:“想笑的时候就笑,不想笑就不笑,绘里世这种性格就很好,老师我可不喜欢把心事都憋在心里的人。” 在谈判桌上即使面对再棘手的场面也能镇定自若地运筹帷幄的御影社长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无奈。 “我只是觉得,未来会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所以想提前释放一点善意,来谋取一个合作的机会。” 透过落地窗照进室内的阳光落在他不再年轻但仍能依稀看出与御影玲王有几分相似的眉目上:“而且既然你也不喜欢现在的咒术界,那么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长此以往的压榨与轻视,已经让财阀们无法再忍受这种附庸被动的地位,所以他们选择了高专,想以合作者的身份重建更加平等的关系,而置身于两个世界之间的绘里世无疑是最合适的纽带。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这么难啃,他抛出的试探被她尽数轻飘飘地挡下丢回,丝毫不为所动,让这场对话从他设想中的谈判变成了单方面的请求,反倒像是他在上赶着。 她坐在那里,脊背挺拔,像一把明晃晃的剑,抵着他的眉心,迫使他一步步后退。 这让他甚至心生了一个模糊又可怖的猜想。 如果这场意外是她一手制造的呢……在可控范围内掀起尽可能大的动静,以拯救者的身份登场,让他们对总监会丧失信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他很快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在高专的那一年尚不可知,但就他先前对她成长经历的调查和短暂的相处中建立的印象,他觉得她并不是热衷于玩弄心计的人——不是不擅长,只是不愿意。 “您的想法我会转述给真希他们。”绘里世想了想,“但我不能向您保证什么。” “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点点头,搁下喝了一半的咖啡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但我先前说的让你保护玲王的事,并非玩笑。如果你考入白宝是为了升学,那我会提供让你满意的酬劳。” 御影社长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来和她说这些话想来已经不易。 “老实说还蛮让人心动的。”她说,“但我还是更想要一份不需要买高额意外险的工作。” “那么……”他试探着问,“如果是那种密契仪式里用血脉或者灵魂缔结的契约,会是什么价格?” ……赤胆忠心咒是吧? “……虽然有。”她和他对视了几秒,转开目光,慢吞吞地强调,“但是很贵。” ……如果是半个御影集团,那确实价值不菲。 他没有再说话,走出咖啡厅,立刻有面容冷峻肃杀的男人弯腰为他打开车门。 绘里世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慢慢捧住了脸,日光被街旁的行道树在风中摇晃的枝叶筛碎,斑斑驳驳地映在她的脸上。 第160章 只有我幸福的世界诞生了! “你们看,这件事是不是很奇怪?” 绘里世后脚就马不停蹄地将高专众约到了咖啡厅,把自己感觉到的违和之处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讲了出来,严肃地用这句话做了总结陈词。 虽然大多数时间她懒得看人脸色,但也不是不会看,当然感受得到玲王父亲的犹疑。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事实在太过巧合,好像这场意外就是为了让她越众而出救众人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的,让总监会焦头烂额的同时还促使惊弓之鸟般的财阀主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这对吗?这不对! “嗯嗯嗯。”和无事一身轻的她不同,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禅院真希还在和任务报告纠缠,眼下黑眼圈快要耷拉到下巴,“那他能不能出钱把禅院家给我买下来?” 狗卷棘:“腌鱼子。” 伏黑惠在高专陪不能出门的熊猫玩,顺便锻炼体术。绘里世也不喜欢这种文书工作,看了一会儿后怀抱着对后辈的些许愧怍默默地扭开了脸,对着五条悟比比划划:“你们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幸福的世界诞生了?” 日理万机的五条老师今天难得有空闲,毫无教师架子地和学生们坐在一起,挖了一勺黑森林蛋糕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后才满不在乎地说:“想这么多干什么?” 绘里世瞪他。 干吃蛋糕多少有点噎,五条悟吨吨吨灌下去半杯咖啡,被苦得一阵龇牙咧嘴:“就算是糖衣炮弹,那咱们也还是先把糖吃下去!” “但是万一糖里本身就掺着毒呢?” 绘里世的脑子乱乱的,最近让她觉得不对劲儿的事太多,她直觉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但除了她本身以外,却找不出能将其串联起来的关键线索。 “没关系。”五条悟肯定地点点头,“反正绘里世你抗压能力比较强,到时候再吐出来就好了。” “……我谢谢你哦?” 绘里世看着他往杯子里猛丢方糖的动作,眼角微抽,很担心如果咖啡师看到他这一对手磨咖啡的亵渎行径会不会从操作台后冲出来和他同归于尽。 “既然对方隐藏在幕后,现在就开始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吧?”五条悟仗着自己身高手长,把手伸过大半张桌面轻轻弹了一下绘里世的额头,“再说还有我在嘛。有本事他就一辈子躲在阴沟里,不然早晚有一天会被我薅出来揍一顿。” 他咧开嘴笑:“我可是最强的哦。” “怎么有人又在自吹自擂?”禅院真希抬起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越写越头疼,她干脆把面前摊开的没写几个字的本子推到一边,也开始补充能量:“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真希说得对。”五条悟豪气干云地一拍大腿,慷慨激昂地冒出一句铿锵有力的宣言,“反正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咱们高专也有猎枪!” 绘里世在心里腹诽就你那一杯倒的酒量也敢拿酒来招待人吗。 她捧脸幽幽道:“这首歌好像是打咱们日本鬼子的……”* 一番插科打诨下来,绘里世的心情的确轻松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她临走时打包了几份小蛋糕,准备带回去投喂休假在家的凪诚士郎,虽然用来当晚饭是有点敷衍了,但反正他吃啥都行(。)。 店员利落地为她打包好,把盒子递到她手上,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御影先生包了场,说您的所有消费都记在他的账上。” “他人还怪好的。”五条悟感叹道,用把菜单上的推荐甜品指了一遍的方式表达了对这家店口味的高度认可,圆框墨镜下的瞳仁澄净如雨后的天空,“那帮我也把这些打包一下。” 还是年轻小姑娘的店员不由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后面上微微一红。 原来不是盲人啊……她在忙碌打包的间隙悄悄抬手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 绘里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六眼和无下限消耗很大需要摄入大量能量,但是他每天吃这么多高油高糖的东西为什么连闭口都不长? 面对学生的灵魂质问,五条悟托托鼻梁上稍稍往下滑脱的墨镜,稍加思索后给出真诚答复:“因为我天生丽质?”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还是装没有听到吧。 她把最近的事又捋过一遍,确认守护者和歌呗都没有再遇到意外;打开手机上的监控画面看相叶澪正安静地坐在窗边发呆,护工守在她身旁;凪诚士郎乖乖窝在公寓里打游戏,把二子一挥和冰织羊的角色撵的满地图乱窜,又反过来被两个人围追堵截。 “绘里?” 孤立无援的他察觉到绘里世的心不在焉,干脆退出游戏丢开手柄就势躺在了她的大腿上,眨巴了两下眼睛出声试图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绘里世在二子一挥的提醒下才想起吉野顺平,顺手也给他发了条询问的消息。 对方回复很快,表示一切都好,同时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最近是否有空。 【有关咒术师的事,我还有一些困扰。】 【elysium:好,等见面说吧。我去神奈川。】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elysium:没关系。】 大概是因为会想起当初惶惶然茫然无措的自己,出于这种移情心理,她对这小孩印象不坏。 “绘——里——” 见她不搭理自己,露出米菲兔脸的凪诚士郎翻了个身,拖长声音又喊了一声,这才让绘里世回了神。 她揉揉那头蹭得乱糟糟的白发,蓬松柔软的发丝陷入指缝间又滑落下去,手感的确有些像兔子:“怎么了?” 被顺毛的凪诚士郎惬意地眯起眼睛来,但还是不太满意,嘟嘟哝哝地抱怨道:“绘里最近好忙啊。” “是哦。”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的绘里世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时有些苦大仇深,但转眼间就又高兴起来,用两手夹住他的脸揉了揉,“但是没关系,凪很快也要忙起来了——我听杏里姐姐说蓝色监狱的二期计划就要开始了,终局选拔时通关的那七支队伍都在受邀名单里哦。” 凪诚士郎欲言又止,他说的其实不是这种忙……但是算了。 “那在我进监狱之前多陪陪我嘛。”他坐起身来,就着坐姿把她抱进怀里,拿下巴蹭蹭她的颈窝撒娇。 竹马经过蓝色监狱的强化集训后肌肉量又看涨,放松状态下柔软又面积可观,格外引人深陷……咳。 绘里世费了一点劲儿才把脑袋从他胸膛里拔出来,顺手摸了两把——都怼到她面前了,不摸白不摸。 理直气壮.jpg “没办法。”她忍着笑,“我最近很忙嘛。” 凪诚士郎:嘤。 -- *注:其实这首歌是打丑国鬼子的,但妹毕竟是霓虹人不了解华夏爱国歌曲…… 第161章 这个理由也太现实了 “那个……其实我已经考虑好了。” 吉野顺平和绘里世约在了吉野家附近的河岸边见面,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招待不周,但绘里世并不是很在意,把外套脱了铺在草地上坐下,一腿伸直一腿曲起,随意地把手臂搁在了膝盖上。 流水潺潺,四面开阔,有风飘飘荡荡地吹过枝头早樱,也吹过她的头发。 相比之下,吉野顺平的坐姿要收敛得多,抱着膝盖微微蜷起身体,侧过脸对着绘里世微笑:“我想要成为咒术师。” 绘里世静静地看着他。 “嗯……也没有多复杂的理由。”他一面思考着组织语言,一面娓娓道来,“那天之后,我渐渐能看到更多那些东西了……虽然并不像那时候一样可怕,但是,像雾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每一个人身上,我记得你说过,那是负面情绪的具象化。” “刚刚觉醒时都会有这种情况,”绘里世言简意赅地为他解释,“习惯就好,等身体适应之后,存在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大部分人的负面情绪其实都不会发展到诅咒的程度。” 吉野顺平抿了抿唇:“但是,我从邻居们的身上也看到了这些东西……它们跟在我妈妈身后,变成了咒灵。”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面庞因为愤恨而抽动了一下,但在少女清泉一般的眸子注视下又平静了下来,抬起一只手,把掌心虚虚悬浮着的小型水母状式神展示给她看:“然后,「淀月」出现在了我身边。” 水母的色泽轻盈梦幻,发出一阵类似于吐泡泡般的咕噜咕噜的声响,小心翼翼地收起带毒的尖刺,只用细软的触须轻轻勾了一下绘里世伸出的和它打招呼的手指,和吉野顺平给她的印象倒很相衬。 但他这样看着,神情却有些黯然。 “我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虽然知道一个带着独生子的单亲妈妈肯定会受到很多非议,但那是我第一次用这么直观地感受到。” 了解了吉野家的情况,绘里世完全能理解他所说的话,在这个国家的很多人眼里没有丈夫的女人——从不婚主义者到寡妇——是没有完整的人权的,可以承载一切恶意的揣测,而且他给她看的照片里的吉野女士还很漂亮,明艳亮烈,让人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的女主角。 “可她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这些,大概是怕我会担心吧。”他轻声说,“我不想再做一味地被她保护着的小孩子了,我也想试着让她依靠我。” “那你就不该选择当咒术师。”绘里世摇头,“死亡这种风险对这个职业而言完全是家常便饭。” “关于这一点,那天那位七海先生送我回家时也跟我说过了。” 吉野顺平轻轻呼进一口春日和煦的空气。 “我成绩不好,要考大学的话,多半上不了什么名校,也没什么擅长的事,这样将来肯定找不到好工作。”他略一踌躇,语气诚恳,“但七海先生说,咒术师的任务酬金相当丰厚。我妈妈这些年一个人抚养我已经很辛苦了。” 绘里世:“……啊?”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因为升学而感到过任何压力,自然也想不到促使吉野顺平下定决心的会是这么现实的理由,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更有力的反对方式,难免发了一会儿呆。 “行吧。”她最后说,“那我帮你联系高专。” “不用了!我已经拜托了七海先生,”吉野顺平连忙说。 “诶,虽然七海先生的确是可靠的大人,但是我还以为吉野君会更信任我呢?”绘里世觉得夜蛾正道该给七海建人发一份编外教师的工资,“毕竟是我先遇到你的嘛?” 并不擅长和同龄异性相处的吉野顺平本就紧张,即使听出她话语中的调侃之意也有些慌乱,连忙解释:“啊,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七海先生说你不喜欢和咒术界接触……” 他自知失言,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这个确实。”绘里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现在心态多少改变了些,既然没心没肺也是过,何必折磨自己呢……反正我还年轻,熬也能熬死那帮讨人厌的烂橘子。” 她在她在意的人身边,不论是谁都别想伤害他们。 她随手从地上拈起两枚石子,放在手里掂了掂,手腕一抖一扬,让后一颗追着前一颗在水面上跳弹,带起接连不断的涟漪。 高岭之花般清冷端丽的少女突然换上了这么一副混不吝的口吻说话,吉野顺平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已经转过头,很自然地舍弃了敬语:“所以顺平以后该叫我前辈哦?” “诶、诶……?” “开玩笑的啦。”听到少年明显错愕的单音,她嗤嗤地笑了起来,“高专的前后辈甚至师生关系都没有那么严苛的,直接喊名字也可以。” “不是不是,还是前辈吧,不然太失礼了。”他急切地摆手,脸有一点点红,“就,就是不太习惯突然被喊名字……” “啊,因为‘顺平’(junpei)比‘吉野’(yoshino)更好发音嘛。”绘里世拿两个人都认识的二子一挥打比方,“像二子的名字就很好念,所以喊名喊姓都可以,不过我觉得‘二子’这个姓蛮可爱的。” 吉野顺平心里微微一动。 他和二子一挥这段时间也有联系,相比线下的冷淡寡言,对方在网络上的态度无疑要热络许多,两个人会互相推荐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和经典恐怖片,但对彼此的安利一口都不吃,他向他试探性地征求意见,他也回的很干脆。 【niko ikki:这么刺激的事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次,如果我是你那我就去。】 【niko ikki:但我不是你。】 【niko ikki:这大概就是学姐讲的那个笑话吧,如果我有一亿日元我会愿意捐给国家,但是要我捐游戏王限定卡牌不行。】 【niko ikki:因为我真的有在收集游戏王限定卡牌[悲伤.jpg]】 【niko ikki:所以这种事,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我无法给你提供意见】 ……虽然不是很明白游戏宅的表达方式,但吉野顺平还是鼓足勇气,自己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我和二子一样,喊你学姐可以吗?” “可以啊。”不甚在意称呼这种事的绘里世点点头,伸手点了点额角的位置,“那作为前辈,就送你件小礼物好了——你知道霸凌你的那几个人一般在哪些地方活动吗?咱们去把他们揍一顿吧。” 她一脸认真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既然都已经决定迎接新生活了,那就应该用红红火火的场面作为开场才对。” 血染的红红火火是吗…… 吉野顺平汗都快要下来了,慌慌张张地把手摆成了螺旋桨:“真的不用了!” “可是我想去。”绘里世实话实说,“其实也不是为了你……你看时间还早,我想找几个揍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的沙包。” 其实吉野顺平还真知道那帮人的活动范围——阴暗的报复欲最强烈的时候,他会悄悄地尾随在他们身后,幻想由自己亲手在他们身上实施那些从恐怖片里看来的报复手段——但大概是出于男性的自尊心,他本能地不想让女孩子帮他出头。 “我们,我们还是,呃……”他绞尽脑汁地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但被往日匮乏平淡的生活拖了后腿,什么有意思的活动都想不出来,总不能邀请她到家里做客,这样肯定会被他妈妈误会,半晌干巴巴挤出一句,“我们还是去看电影吧?” 还没等绘里世回答,他的头顶便骤然洒落下了一片阴影,紧接着是听不出情绪的一声笑:“行啊。” 面前平静清澈的河面倒映出一张英气桀骜的面容,发丝张扬的金粉色泽像是在水中晕开了一抹落日的余晖。 河边的落花漫漫洋洋地洒下来,坠入水面漾起涟漪,圈圈叠叠地将倒影扭曲淡去,恰好掩去他脸上转瞬即逝的烦躁。 于是当绘里世抬起头来时,看到的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花雨中弯下腰来和她对视的士道龙圣微笑的脸。 第162章 我、姓、士、道 士道龙圣找到这里来并非巧合。 起初绘里世以为他那句“过激单推”是对好事者的敷衍之言,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在认真当粉丝,会用小号转发她的画报资讯,还会搞修图之类的产出,而且审美竟然还不错,为此还被她的不少粉丝奉为大粉,被许多人在评论里追着喊太太,甚至成功混入了粉丝群。 要说为什么她会知道是他的小号,虽然账号里并没有暴露什么个人信息,但那个独树一帜的说话风格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 顺带一提,他这个小号里除了她之外,还会发自己的摄影和绘画照片、转发一些独立艺术家的作品,总之忽略配文后艺术气息相当浓厚,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艺体不分家”? 粉丝应该和偶像保持距离,所以绘里世觉得他一边追星一边有事没事在聊天软件上问她吃了吗在哪儿睡了吗的行为很不好,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 【elysium:体量都这么大了就该爱惜羽毛才对,你这属于私联,性质很恶劣,被人知道后是会被炎上的。】 但士道龙圣满不在乎:【无所谓】 他答得坦坦荡荡:【我是梦男】 ……看起来这段时间混迹在粉丝群里学到了不少东西,绘里世当时很想顺着网线把他薅出来打一顿。 她倒是没有膨胀到真的把自己当成当红明星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但她确实忙,不忙的时候也不爱出门,所以锲而不舍如士道龙圣一次都没有成功约到过她。 作为二轮选拔时的队友,御影玲王对他的动作略有察觉,在心里偷偷嘀咕想和绘里世拉近距离用这种方式还不如注册个任天堂账号和她相约海拉鲁。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提醒他这件事的。 这次是绘里世说漏了嘴说自己要出门,然后就被他缠上了,她烦不胜烦地问我去揍人你也要跟着吗,结果得到他自信满满的秒回:【专业对口。】 【elysium:?】 她被烦的没办法,只好告诉了他。 事实证明这人还真挺好用,一个人打三个人依然从容不迫毫不费力,如同秋风扫落叶,让绘里世都没发挥什么作用,吉野顺平更是派不上半点用场。 她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抠手指,冷眼旁观,眼见三个人已经快要进气多出气少,才大发慈悲地挥手让士道龙圣停下。 士道龙圣没想到这三个人这么不经打,并不尽兴的他用脚尖踢踢其中一个人的侧腰:“就这?” 他都还没活动开身体,如同预备捕猎的野兽般扭动肩颈,绷紧隆起的肌肉伏在衣服下,线条流畅地沿脊背延伸,像蓄势待发的豹。 “差不多行了,给顺平留口气。”绘里世伸了个懒腰,“现在你们差不多也该弄清楚情况了吧——” 因为外套已经脏了,她索性将其系在了腰上,内搭衬衫的布料随她伸展上半身的动作抻开,显出一点腰腹间漂亮凝练的肌肉轮廓。 士道龙圣的心情突然又好起来:在他眼里美丽的身体就该大大方方地展露出来,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绘里世弯下腰微笑,声音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如果你们信奉暴力,那就该学会向我下跪才对。” 她没动手,站在士道龙圣身边似乎有些狐假虎威的嫌疑,所以还提前做好了如果他们敢继续出言不逊就再打一顿的准备。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脸色大变地抖成了筛糠,滑跪速度比面对士道龙圣时还快。 绘里世:什么情况?我的气场已经强大到能透过外表让人直接感受到了吗? 面对她的疑问,作受惊鹌鹑状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哆哆嗦嗦地交出手机。 “传闻中以恐怖与冷酷支配着神奈川不良界的魔女……” “刀剑拥簇、鲜血浇灌的凛然之花……” “立于无数生命之上的无情女王……” “前辈们告诉我们,如果遇到这张脸,一定要躲着走,躲不掉就跪下求饶!”x3 绘里世:…… 这说的是她,还是贝阿朵莉切*? 和不擅长应对自己外在形象的亚梦不同,她其实不是特别排斥这类拉风的名头——虽然她不知道传言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离谱的——但这仅限于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现在眼见士道龙圣已经笑弯了腰,她还是默默用脚趾抓了抓地。 ——对不起亚梦,我终于理解你了! 但照片里的那张相比她现在只是更稚气些的脸根本无从抵赖,她欲言又止酝酿片刻,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没错是我。” 她干脆在其中一个人的背上坐了下来,拍拍他的后颈:“顺平想怎么处置他们?片了,绞首?听过织田信长把妹夫头骨做成酒杯的故事吗,虽然是烂人,但剃了肉都一样用——啧,抖什么?” 感觉到身下的人抖得越来越厉害,她不满地嗤了一声。 不只是当事人,连吉野顺平都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地摸摸脖子好确认脑袋好端端地连在上面。 血迹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在阳光下渐渐氧化成了干涸的暗红色,他曾经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变成这个样子,如今熟悉的场景又在他眼前上演,彼此的境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慢慢地攥紧了拳,指甲刺入掌心,手指轻微颤抖起来。 但绘里世温和地看着他,眼睛里像是也落满了日光,让她的瞳仁看起来愈发晶莹剔透,仿佛波光粼粼的海:“顺平做你想做的就好,只要不出人命,要摆平都很容易。” 她笑笑:“这不是报复,而是他们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的代价。人的所作所为,在这个世界上是会留下痕迹的。” 吉野顺平愣在了原地,看她弯起眼睛。 “——就像因为顺平是好孩子,所以等到了我。” 他们像一摊烂肉一样瘫软在地上哀嚎着,涕泗横流,和着止不住的鼻血淌下来,但一阵突如其来的轻松突然从他的心头涌起,洗刷了他的愤懑之情,明媚和煦的春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身上。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真丑陋啊……”他轻声说,也对着绘里世笑起来,“比起这个,人果然还是应该去看美丽的东西吧——学姐,我想要往前看。” 绘里世本想欣慰地点头,但想起咒术师日常要面对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咒灵,表情又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个,恐怕有点难。”她想了想,“不过我们五条老师长得就很好看,你可以看他!——五河君,快给顺平讲两句烂话听听。” 就当让顺平提前适应五条悟的教学风格了。 士道龙圣正在和剩下的两个人“友好交流”,从他们手上要到了绘里世初中时的照片,暇中的校服是水手服款式,配上那张明眸皓齿秀致如画的脸怎么看怎么清纯无害,和他们口中“支配的魔女”一点都不沾边。 他越看越想笑,猝不及防被点名,不由打出一个问号,站起身来看向绘里世,第一反应是皱眉嫌弃:“脏不脏啊?” 他踢踢绘里世坐着的人,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在绘里世的要求下,他表演了一番包括且不限于“我是最强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因为我天生丽质”的五条悟经典台词大放送。 吉野顺平大受震撼,但是不太理解,不过当他正式入学高专见到五条悟本人后,他瞬间就理解了学姐的良苦用心。 “我又费力气又费口舌。”士道龙圣轻轻捏住她的指尖,鲜明的肤色对比就像牛奶落进了巧克力糖浆里,“你是不是该给点报酬?” 绘里世瞬间警觉:“你不是自己倒贴的吗?” 士道龙圣用了点力气捉住她立刻要滑不溜手地从他手中溜走的手:“亲我一下怎么样?” “……” 绘里世和气地说:“别让我扇你。” “开玩笑的,我说了不会做你讨厌的事。”他识趣地改口,“来做我的模特怎么样——只是作为朋友的请求,生命力最蓬勃的年纪的美丽就应该及时记录下来才对吧?” 绘里世眯起眼睛。 “……人像,人像模特。”士道龙圣松开手,用两只手比了个取景框的姿势,“虽然人体模特我也很乐意但现在还不到这种时候——嘶。” 最后那声吃痛的吸气是因为绘里世抬脚结结实实地往他小腿上踹了一下。 ——不能怪她思想不健康,就这种说话风格谁能不想歪?这家伙挨这一下一点儿都不冤。 “这几天不行。”她回忆工作日程,“要去镰仓实景拍摄——再过几天蓝色监狱二期就要启动了吧。” 她遗憾摊手,表示不是我不想成全你,而是不应天时。 “是不是小凛的老家?”士道龙圣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摸摸下巴,“我跟着你去就好了嘛。” “……你小心我经纪人暗杀你。” “那,那个。”平时并不关注足球自然也无从了解士道龙圣的吉野顺平看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看得有些迷糊,但他不好惹是肯定的,换成以前的他遇到这种人肯定会敬而远之,但现在他想做出一点改变,主动向士道龙圣礼貌道谢,“今天麻烦你了,五河……前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敬语。 绘里世扭过头去,笑得肩膀都在抖。 士道龙圣:“士道。” “诶?” 士道龙圣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双标得明明白白,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纠正:“我、姓、士、道。”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 *注:贝阿朵莉切,游戏《海猫鸣泣之时》灵魂人物,承担着原初世界的人类所有的罪恶,制造悲剧深渊的极恶魔女。 第163章 辉夜姬 说士道龙圣会被经纪人暗杀掉当然是在开玩笑,虽然是独立职业女性,但这姐姐本质上还是个四体不勤的社畜,就算士道龙圣让她一只手她也打不过,而且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排斥他,按她对绘里世说的话是“送上门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再说他修图审美确实不错”。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喜闻乐见地看绘里世把他带到拍摄现场来。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她大惊失色,悄声问绘里世,后者稍作斟酌,还是省略了他死缠烂打的过程,一言以蔽之,“偶遇。” 经纪人对此将信将疑,但见士道龙圣只是气定神闲地在现场逛了一圈后便相当自觉地按照保密拍摄的要求自己离开后才放下心来。 她倒不是怕绘里世在和士道龙圣谈恋爱——绘里世又不是偶像,不用遵循严苛的恋爱禁止令,就是担心以他的性格看到绘里世和别的男生搭档拍摄会当场大闹拍摄现场。 听到经纪人的担心,绘里世“……”了一会儿,觉得他虽然不是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他又不是疯狗。” 经纪人:“不是吗?” 绘里世不想说话了。 这是一座静穆古朴的和风庭院,四面环抱参天古木,蓊郁枝柯错落横斜,笼出一方岑寂阴翳,时天有薄雨,淅淅沥沥落于院中泉池,漾开层叠水圈,蜿蜒石板路上的青苔沾湿后愈发显得茸茸可爱,池边一树早樱开得繁盛,风过纷坠飘零,洋洋洒落。 有白衣青袴的少年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 绘里世的眼睛突然收缩了一下。 “……海里?”没想到重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她看看已经在着急忙乱地布设设备的工作人员,顿时恍然大悟,“你终于打算进军娱乐圈了吗?” 她当时就觉得海里很有天赋,长得帅个子高性格好,姐姐又是金牌经纪人,不往娱乐圈发展简直可惜了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 “不,我依然志不在此。”除了因为经历过变声期而变得低沉了些,海里的声音依然是她记忆中的从容冷静,“你的拍摄搭档不是我。” 绘里世一愣:“那你是……?” 假期工?不太像啊,谁打工穿成这个样子。 三条海里平静地解释道:“这里是我家。” 绘里世:??? 她瞬间瞳孔地震,四下环顾这座在她看来已经到了旅游景点等级的庭院,不禁对昔日同学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你从前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你家还是大地主?” “你历史这么好,难道不知道三条家是藤原氏北家闲院流的嫡流,”三条海里也纳闷起来,“九清华家之一吗?” 这个绘里世还是知道的,但维新后平民取姓主打一个天马行空随心所欲,她当然想不到海里的这个“三条”竟然真的就是清华家的三条啊! 三条海里的确并不觉得这件事值得夸夸其谈地炫耀:“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我们家只是支流,封在镰仓。” 他摇摇头:“其实很不方便,为了文物保护的需要连现代化的电器都不能安装,老人都去世后我们就不住在这边了,好在有政府帮忙维护,否则说不定已经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现在也作为拍摄场地向外出租。” 他并没有在这座宅邸里住过几天,还很喜欢它清幽静谧的环境,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期的三条由佳里对它的讨厌则无以言表,这也是她当初毅然决然选择去东京闯荡的原因。 “也是。”绘里世看着庭院里扶疏婆娑的草木若有所思,“住在这里夏天肯定会有很多蚊虫。” 三条海里默默地想,其实还有蛇。 ——父母跟他说过小时候三条由佳里就是被菖蒲丛里窜出来的一条蛇吓了一个屁股墩栽进了池塘里,不过这是他姐的黑历史,还是不提了。 故友重逢的寒暄因为绘里世经纪人的催促而暂告一段落,帮忙于工作的父母来与租赁方对接的三条海里把衣袖用襷带绑在身后——他们家依然秉持着一些奇怪的规矩,比如在本家时必须要穿和服——给忙碌的工作人员们搭了把手,绘里世则被经纪人推去做准备工作。 首先是染头发,虽然绘里世还是不太情愿折腾自己的长发,但工作需要没办法,一次性染剂掉色也快,姑且忍了。 她是浅色染黑,上色比较容易,但因为头发很长,还是花费了一点时间,好在直到江户时代公家(皇族和公卿)之女的发式都是直接披垂,省去了盘头的工夫,所以造型师只是轻轻梳拢了几下她的头发,让其清水挂面似的自然披散在她身后。 拍摄用的服装据说是摄影师花了大价钱订制的,出自给皇室女性制作礼服的裁缝之手,轻薄的袴和小袖如同云雾织就一般,而绫罗的单衣于暗处仿佛也有如锦鲤鳞片般绚烂的华彩流转,与五层袿衣浓淡交错重叠的色彩交相辉映。 这就是平安时代贵族女性的日常穿着,如果再加打衣、表衣、唐衣和裳,就成了更加广为人知的十二单衣。 对于这身行头,绘里世最大的感想是“好看是好看,但穿起来好麻烦”,但用布帘简单隔出的化妆间里的其他人却切切实实地被惊艳了一把。 明丽的春光被掩于积雨云后,让室内显得有些昏暗,但当她站起身来时,却仿佛将高天明月的光华都尽数笼于了衣袖之中,又随她起身的动作铺泻开来,霎时间映亮了整间和室。 漫长的寂静过后,有人轻声呢喃赞叹了一句:“辉夜姬……” 流照折转,光耀满目。 但绘里世觉得比起自己,她那位动静之间都自然流露出落花般的优雅、流泉般的古韵来朋友更有辉夜姬这种和风古典美,如果摄影师见到他,说不定会立刻把她抛到脑后,他扮演这种贵族少女优势太大了。 想起凪彦,她想起她跟他学过的一点日舞皮毛——真的只有一点点,比她交谊舞的水平还不如——说不定能在拍摄中派上用场,于是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用金银箔绘着花卉与风物的桧扇。 凪彦告诉她,舞扇是舞者最重要的手部道具,可以传达最细微的情感变化,扇子在空气中划过的弧度是微风的震颤,是流水的波纹,是飞鸟展振翅膀从溪涧旁低回掠过、抖落的纤羽在过客心头漾起涟漪。 以她的水平当然传达不出这么细腻的情感,把扇子拿在手里后只觉得无比别扭,思考一会儿后顿悟原来是自己拿什么东西都像在拿刀,比划了几下后还是悻悻然地放弃了。 雨还在下,如丝如缕,在廊外织成一片绵密雨幕,隔开了室内的忙乱嘈杂,让清幽庭院显得朦胧又遥远,绘里世遥想镰仓幕府鼎盛时的光景,又见眼前寂寞寥落的景象,轻轻叹了一口气:“祗园精舍的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沙罗双树的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 从微雨落樱之中行来的雪宫剑优听到这句《平家物语》的开篇诗,脚步微顿,抬眼看到掩在扇面后的半张秀致绝伦的侧脸,让人想起瓷器、玉石或者冰雪来,眼尾晕一抹明媚的薄红。 时光仿佛在此刻倒退了一千年,那些只能从故纸堆和佚落的传说中窥看揣测的美丽于她轻轻向他投注下的一瞥中忽然间有了具体的形象,恍如隔世般与他遥遥相望,一千年的月光压缩徘徊于她的瞳眸中。 那把扇子移开来,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 第164章 死得凄美就够了 雪宫剑优并非脸盲迟钝到意识不到绘里世很漂亮这件事,但这样清晰直观的感受却还是第一次,直到她拎着衣袖踩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走到他身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冷不丁地问:“很好看?” 他下意识地点头,回过神来才发现提问的人是谁,一下子红晕上脸,在已经上过妆的脸颊上也格外明显:“呃,那个,我……” “是吧,人靠衣装。”绘里世扒拉了一下层层堆叠的袖口,“感觉穿上这身行头人人都能变成公主……连马狼都行。” 雪宫剑优觉得迫害马狼照英大概是这对青梅竹马的爱好。 “锦上添花。”他认真地回答。 “真会说话啊雪宫君,难怪是人气模特呢。”绘里世感叹,看看他身上的狩衣,“这次你是演源赖朝?” “不,是清水冠者义高。” “啊?”绘里世闻言有些纳闷,“义高去世的时候不是才十二岁吗?” 她说着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用这个动作阐释了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你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二岁吧。 “所以是幽灵。”他微笑,“守护在大姬身旁,伴随她的年岁一起长大,见证着镰仓幕府的盛衰枯荣,却因为生死的阻隔而对她注定倾覆的悲剧命运无能为力,这就是老师想在这次拍摄中传达的情感。” 寿永2年春,源义仲遣长子义高入镰仓为质,以大姬、义高的婚约为条件,进行了议和。然而次年正月,义仲战死,赖朝为绝后患,将义高也处死。 至于本应是镰仓幕府的主宰者的源赖朝在这次拍摄中则并没有扮演者,仅以铠甲来表现形象,以示他的强权。 今天恰好是阴天,和室内满目昏暗,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呼之欲出,绘里世按照摄影师的要求跪坐在了乌木地板上,面对着那具同样呈跪姿、将笼手按在膝上横着的长刀上的威武大铠。 建久5年8月,赖朝之甥、京都贵族一条高能赴镰仓求娶时年十七岁的大姬,却被后者断然拒绝,史书中对这件事仅仅记载了寥寥几笔,但后人猜测,对彼时已经受封为征夷大将军而又多疑滥杀的赖朝而言,长女的忤逆也许会深深地触怒他。 因为昔日慈和的父亲在自己面前露出的暴怒的神情而感到惊悸与悲哀、因为违背了世俗对「女儿」这一身份恭谨顺从的要求而痛苦、却又坚守着内心而不肯低头,这是摄影师要求绘里世需要从微表情和动作中表现出来的情感。 对此,绘里世只想说,您要不要自己试试看呢? 旁观的雪宫剑优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过去很喜欢这位摄影师,他的技巧无可挑剔,作品中又透露出独特的哀婉之美,如同将一树开到极致的樱花定格在了将要凋零的那一瞬间,但现在他看着他一遍遍要求绘里世低眉顺眼、将眉目间飞扬的神采收敛为沉默与黯然(摄影师的原话是“你不要一副随时都能掏出刀来砍了赖朝的头的表情!”),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觉得摄影师有些没眼光。 诚然,绘里世按照他的要求表现出来的幽静如画的姿态依然很美丽,很契合接到这份拍摄工作后他补习的那些背景相关的历史知识中贞静温婉的贵族少女,但在他心目中,绘里世身上真正美丽的地方,是和这些东西大相径庭的。 是什么呢…… 他这样出神地想着,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幕拍摄场景已经结束。绘里世这一次披挂上了全套的十二单衣,在袿衣外依次套上浆得笔挺的打衣、垂领广袖二重织纹的表衣、花纹绚丽的唐衣,她甚至无法独立穿戴这身繁复的行头,必须要有人从旁协助。 虽然大多是绫罗丝绸的质地,但堆叠嵌套起来还是有点沉,她试着抬抬手臂,对服装师感叹:“我觉得穿着这么一身衣服,要是遇到刺客肯定是跑不掉的。” 服装师蹲在地上忙着为她抹平影纱的裳上的细微褶皱,假装啥都没听到。 当绘里世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雪宫剑优还在恍神,直到她面露疑惑地拍拍他的手臂才遽然惊醒,看她似乎是想和他说什么,却突然扭过头去,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这套熏香里里外外都用熏香熏了个遍,她鼻子痒了很久了。 “你想什么呢?”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我觉得,大姬有些可怜。”他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艳尸审美吧。”她回头看了一眼摄影师,压低声音但一点都不客气地吐槽,“我发现他就是喜欢历史上这种命运悲惨的女性,在他的镜头里只要死得够凄美就够了。” 她向他笑笑,露出漂亮的牙齿,这是摄影师心目中的「大姬」绝不会露出的神情,在雪宫剑优眼中却一下子就和史书上那些面目苍白模糊的形象区别了开来,变回了在决赛的选手通道前言笑晏晏地为他们加油的那个少女。 他忽然恍然大悟。 下一幕的拍摄场景是在廊道里,与一条高能的婚约不成后,赖朝又希望大姬入内成为后鸟羽天皇的后妃。 向京都的使者见礼后,大姬避到了室外,遣退了身旁的侍女,在廊下跪坐下来,静静凝望着庭院里雨中摇曳的花木。 她容颜之美、肤光之盛,即使在锦衣华服的包裹下也无法被掩盖分毫,仿佛那些纹路流光溢彩的质感并非来自于刺绣它们的金银丝线,而是被她衣袖中她自己散发出的光芒所映亮了一般。 但她的神情中却覆盖着恍惚而哀凉的影子,像是想起了那时在行礼后抬头向她微笑的少年,镰仓的海如无常的人世般拍打着海岸,连坚硬的礁石总有一天也会被消弭去痕迹,被寄予希冀永世不落的幕府也终将倾覆,但那一天实在太远了,她已经等不到了。 她只是感觉有些累,于是慢慢闭上眼睛,倚在廊道的围栏上睡着了,眉目在睡梦中久违地舒展开来,像是正沉浸在一场美梦中,像是永远不会再醒来。 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出的手仿佛是想抚平她眉目间因为长久忧郁而已经无法散去的阴影,却因为生死的阻隔而停在只差毫厘的距离,再无法寸进分毫。 幽灵的眼睛里尽是沉甸甸湿漉漉的哀怜,如同剔透的夜露,将会在下一个晨光降临的黎明悄无声息地消散掉。 如绘里世所言,这的确是很凄美的一幕,层层叠叠的衣摆如同蝴翼或者花瓣般将她簇拥在其中,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濒死的蝶、将败的花。 只有雪宫剑优看得到她垂落下因为装睡而不自觉地颤抖着的睫毛,一滴雨水落在上面,让它们抖动的频率变得更厉害了起来,直到把这滴水抖落下去,她才停止了动眼的小动作,嘴角一翘,露出一点稍纵即逝的轻快笑意。 第165章 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我其实不是特别喜欢这个故事。” 绘里世说。 因为是实景拍摄,受天气影响比较大,还有几个场景要等晴天,反正三条家的宅邸够大,再来一打工作人员也完全住得下。 一晚外宿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她给护工打了电话,伸手接过三条海里递过来的新沏的大麦茶,喝了一口后把杯子抱在手里暖手,如是锐评道:“要是我不想嫁给什么人,那死的人也该是他才对。” 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阴雨天木地板的凉气还是隔着一层榻榻米从膝盖往上窜,虽然看起来古意盎然,但真要住在这种房子里也太反人类了些,难怪由加里小姐不喜欢这里。 听到这种暌违已久的说话风格,海里不由心生了一点怀念之情,面上依然八风不动,捧着茶杯淡淡道:“赖朝既为君,又为父,想要反抗他是很不容易的。” 但还不习惯的雪宫剑优就有些发愣,感觉手里捧着的杯子突然变得烫手了起来,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默默恭恭敬敬地把茶杯放回到了桌上,一旁在镰仓的古建筑群间溜达了一天的士道龙圣在摆弄相机。 “也是,”绘里世想了想,跟着叹息了一声,“她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海里注意到雪宫剑优的小动作,又看看一出场就死皮赖脸地凑到绘里世身边的士道龙圣,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用喝茶的动作挡住微微翘起的嘴角,也放下了杯子,抬手向绘里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以你的天赋,应该已经拿到天然理心流的皆传认证了吧?” 那套累赘的十二单衣是花了大价钱的特别定制,绘里世当然不能穿着它到处跑,万一刮到蹭到哪儿她可赔不起,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后就换了下来,对此士道龙圣很有些遗憾。 她没有扎头发,一帘黛染的青丝从肩膀上流泻下去,又披散到身后,脸颊旁被修剪出两缕姬发式的长鬓,黑得宛如生漆,从指缝间流过的触感又顺滑如丝绸。 “啪”的一下,绘里世打开了士道龙圣拨弄自己头发的手。 面对海里突如其来的约战邀请,她先是一愣,见漂浮在他身边的武藏也向她微微颔首,便笑了起来,把脑后的长发抓成一束绑起:“那你要小心哦——我这几年可从来没有懈怠过。” “我会全力以赴。”少年的声音依然从容沉稳,目光澄明如清泉。 修习剑道的人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绘里世自然也不例外,向海里借了三条由佳里闲置的剑道服。 她比三条由佳里要高出一些,但为了方便行动,剑道服本身就做得宽松,除了袖子和袴腿短一截外倒也勉强合身。 她接过海里递过来的练习用竹剑,轻轻一抖手腕,剑尖随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圆融流畅的弧线,而与此同时,她周身的气场也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雪宫剑优第一次见到绘里世持剑的模样。 刀剑是这个国家最为重要的文化符号之一,它们或为天守阁中武家权势的象征,或在传说中斩下过妖鬼的头颅,或与幕末长夜中孑然独行的剑客为伴,而今的人们将它们供奉进博物馆的馆藏中,用价值连城的木材与丝绸衬托其锋芒,又为其堆叠上瑰丽浪漫的传奇逸闻。 但那些都是多余的东西。 雪宫剑优想。 ——剑最美丽的时刻,就是她出鞘的那一瞬间。 绘里世的格挡如流水行云般轻松写意,腰背下压,鬓角发丝擦着海里挥出的剑身划过,被带起的疾风掀得四散,而当她发起攻势时,荒海汹涌,风雪疾作,仿佛都是自她的剑势而起。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和凪诚士郎玩那个动物塑的游戏在问起绘里世时,后者脱口而出“绘里比较像小猫”。 这个回答和其他诸如“猩猩国王”、“母猩猩”或者“沼泽泥怪”之类已经可以被视为人身攻击的评价相比显得太过正常且可爱,他笑着问是因为相叶小姐给人的印象像猫咪一样漂亮又矜贵吗。 白发的少年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拖着习惯性懒洋洋的长腔:“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啦……” 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余下的理由:尽管作为宠物已经登堂入室几千年,但猫本质上仍然是一种并未被人类完全驯化的动物。 她走走停停,路上遇到喜欢的人类会给他叼来小鱼干,被抱住的时候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但如果她哪天想要离开,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灵巧地跳出自己的桎梏,指缝间徒余一点皮毛温暖柔滑的触感。 你甚至无法用任何方式留下她,因为她什么都不要。 雪宫剑优喜爱樱花、烟火或者蝴蝶这样美丽而虚幻的东西,但绘里世身上那种令他心旌战栗的美丽却和它们不同,更近似于山巅雪、云中月,是无法被人工雕琢铭刻的不变不移。 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为任何人拥有。 “呵,我想和你打架就这么难……” 士道龙圣的嘀咕里透出明显的酸涩来,索性丢开了手中的相机——慢了一拍的雪宫剑优手忙脚乱,好悬还是将其稳稳地抱在了怀里——如猛虎下山般加入了战局。 要想招架住绘里世的攻势,是片刻都不能松懈的,所以全神贯注的海里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士道龙圣,直到侧身横剑立于身前险之又险地格挡住绘里世的一记下劈才看到他。 情绪一向寡淡的他也不免露出了一个稍显惊骇的表情。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敢在绘里世手里拿着刀的时候赤手空拳地接近她,哪怕只是竹刀,对绘里世的武力值也是几何倍数的加成,难道说他是什么不世出的武道天才吗? 如果绘里世知道友人的想法,就会回答他:不,他大概就只是单纯的喜欢挨打而已。 几次拆招后她找准空隙,一脚把士道龙圣绊倒在地,跟着用竹剑指住了他的咽喉,剑尖抵着他的喉结下压。 她神情冷淡:“想切磋就按规矩来,谁教你这么猪突猛进的?” 士道龙圣喘着气笑,带着那块突出的软骨贴着薄而凉的剑尖轻轻震颤着,虽然没有开刃,但竹片天然残留着的细小刺茬还是刺痛了那里薄薄的皮肤,而他绮丽的粉瞳深处因这种细微的疼痛和因此而生的要害被挟制的感知而渐渐涨起迷离而狂热的情绪。 他的目光沿着那截皎白晕光的手腕缓缓攀升,定格流连在她不假辞色的面容上,仿佛试图以这种方式在她冰封的神情上凿刻出痕迹,声音低哑地问:“……那再来一次?” 绘里世觉察到他的神情不对劲儿,收刀后撤,面无表情地一口回绝:“不要,等会儿约了人。” 士道龙圣:? 他一下子从地板上坐了起来:“谁?” 绘里世不甚在意地随口报出人名:“糸师凛。” 第166章 破罐子破摔 雪宫剑优看了眼士道龙圣的裤子,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极了。 他和士道龙圣是绝对合不来的类型——事实上他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和他合得来的人——远远算不上熟络,但又因为也算是在蓝色监狱里相处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件事既没法嘻嘻哈哈地调侃带过,又不好冷脸不留情面地怒斥。 ……但要假装没看到的话,似乎也很尴尬。 好在有三条海里。 他的反应直白至极:“你没有羞耻心的吗?” “那就当我没有吧。”士道龙圣满不在乎,动脉伏在红热的深色皮肤下,尚未平复的激烈鼓动清晰可见,“但在我眼里,不过是人类制造出来约束自我的东西罢了。” 他摊开手:“人类克制自己的本性,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但爱本身就是由激情而催生的,我可从来不会耻于谈论后者……同样都是渴望被什么东西填补,「爱欲」和维系生命活动的「食欲」并没有什么区别。” 以至于他有时候,会混淆二者的区别。 想要靠近。 想要触碰。 想要占有。 想要用唇舌和牙齿去感受那远观时只让人感觉冷硬的肌肤真实的温度,乃至血肉的质感与骨骼的轮廓,如果这样,是否就能盈满这段时间他身体里时常的战栗和躁动? ——仅仅只是想象这副光景,他就开始为之口干舌燥起来。 但三条海里完全没有被他这套哲学思辨套进去,丝毫不为所动:“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我果然和你们绿毛男合不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士道龙圣烦躁地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捋。 “这实在是太好了。”三条海里冷冰冰地回道,“所以麻烦你现在从我家里出去。” 在旁目睹全程的雪宫剑优:…… 他欲言又止,也说不出什么士道龙圣的好话,只能默默把背挺得更直了些,以示自己和他泾渭分明的立场。 但这并没有让三条海里看他的眼神变得温和一些,依然清而冷,像碎冰淌过的山涧。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想得到绘里世的青睐、乃至喜欢她这件事本身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对他的态度同样很不客气,“所以你现在知难而退还来得及。” 他操着娘家人的心,自然会对绘里世身旁的人百般挑剔,虽然在士道龙圣的对比下雪宫剑优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辉,但这种略胜一筹并不足以让他改变看法。 她还记得绘里世那时候说她的理想型应该兼具真田幸村般的勇武、上杉谦信般的风雅和平维盛般的俊美……虽然他也很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人,但这也不耽误他把这套标准拿来用。 雪宫剑优一愣,微微抬起眼睛,镜片将情绪的涌动阻隔在后,三条海里只听见了他明显转冷的声音:“谢谢你的忠告,但我想我有选择接受它与否的权利。” 而与此同时,绘里世已经和糸师凛碰上了面。 傍晚时天气终于放了晴,天边舒卷的云霞被西沉的夕阳晕染上苍红、瑰紫和流金的色泽,于堆叠流散的瞬息间漾开千变万化的华彩,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鲸鱼,它以天为海,游弋在夕照与云层之间,尾鳍轻晃,往海平线的方向而去。 明天也许会是个好天气。 她和糸师凛并肩坐在海边的长堤上,远处落潮的浪花拍打着沙滩,留下一地的小螃蟹和小贝壳,潮声遥远又侘寂,小小的孩子在追一只寄居蟹、不慎踩进了沙坑里摔倒后又被年长的少年嫌弃地拎起来。 但绘里世暂时失去了欣赏眼前美景的兴致。 她把希望见面的消息发给他后,他出乎她意料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表示“有在意的事想要确认”,这让她生出了一点不祥的预感,为此偷偷提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 但就算知道糸师凛是个从来不懂迂回委婉为何物的人,她还是没有想到面对这种超自然事件,他的提问方式也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 他张嘴就问:“你是吸血鬼吗?” ——看到黑发版的绘里世时,他完全没有想到染头发这种可能性,满脑子都是之前恶补的那些吸血鬼相关作品里觉醒后身体部分特征会发生变化的设定,所以就这么脱口而出地问出来了。 还在考虑措辞思考怎么才能让他更容易接受的绘里世:…… 她放弃挣扎,低头眨了两下眼睛,再抬起头时额前稍长碎发被海风轻轻拂开,在糸师凛猝然收缩的瞳孔中,那双色泽清透的瞳眸里正悄无声息地漫上瑰丽的幽红。 一如此时渐渐侵袭天幕、将黄昏的光尽数吞噬覆盖的夜色。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夜幕的降临是这么短暂迅速的一件事,仅仅只是瞬息之间的工夫,铺天盖地的黑暗便笼罩住了他,整个世界随之陷入寂静,潮声、风声、身后沿海公路车来车往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远去消失。 在这片死寂般的宁静里,他唯一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因为惊悸而陡然加快的心跳声——有一只温凉纤细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心脏像是被这只手隔着胸肋紧紧捏住,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这个致命的器官会被其掏出的恐惧,本能地想要躲避却又如同被危险的捕食者盯紧的猎物般在这双于黑暗中幽幽闪烁着诡异血色的眼睛的注视下动弹不得。 但这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下一秒头顶的路灯渐次亮起,柔和明亮的光线洒落下来,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那张秀致无瑕的脸映照得软玉般柔和,灯影倒映在她的眼睛深处,像有一片星灯的海洋正在她的眼中涨潮。 “不是哦,”绘里世无辜地眨眨眼睛,“其实我只是个路过的魔法少女而已。” 她只是趁刚才黑下来的那几秒眼疾手快地把那颗还在挣扎的坏蛋塞回到了糸师凛的胸口里,顿时有种终于摆脱了烫手山芋的如释重负,当然,多少也有些想吓唬他一下的恶趣味。 糸师凛不是二子一挥,并不知道魔法少女系列中还有魔圆这种黑深残作品,想起那些穿着轻盈柔软的裙装作战服和搞笑反派角色作战根本不会见血的子供向番剧,他觉得绘里世在耍他。 “是真的,吸血只是力量传递的形式。”绘里世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脸认真地比划着给他讲解设定,“当时我刚刚拯救完世界比较虚弱神志不清,所以袭击了你……虽然现在好像有点晚了,但是如果吓到了你那实在不好意思。” 糸师凛无法接受这样轻飘飘的歉意:“为什么之后也不告诉我?” “……因为没想好怎么开口?”绘里世诚恳地回答。 至于现在嘛……经过接二连三的掉马,她对这件事已经开始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那为什么是我?” “就是随手抓了一个。”绘里世神情诚恳。 但其实不是。 毕竟是「自我」的一个侧面,绘里世能理解真红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和她更熟悉的凪诚士郎。 他和她的人生已经够纠缠不清了,倘若再向他索求血液,总感觉会打破现阶段这种微妙的平衡,尤其是作为一个宅男,凪诚士郎肯定很熟悉补魔设定……咳,所以对她而言还是有些羞耻。 但对于糸师凛,绘里世是不会有这种担忧和困扰的,虽然她咬了他一口并且很渣地把他丢在了走廊里,但有真红的力量留下的印迹保护,一般低等级的咒灵也不敢再侵扰他了啊,不然以他的怨气之深重,早晚有一天半夜睡觉时会被咒灵抬走。 ……而且她还捡到了他弄丢了的心灵之蛋呢,还想办法净化了——虽说没成功吧。 想到这里,绘里世内心残存的那一点点心虚也消散了,理不直气也壮地支棱了起来:“你身上也有我留下的祝福,这样一些脏东西就接近不了你了。” 她伸出手,本意是想去碰那枚覆盖齿痕的荆棘蔷薇的印迹,结果糸师凛反应过度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只好停手表示自己没有再次袭击他的意图:“那真的只是意外情况,我也不会动不动就袭击别人……” 并没有察觉到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化的糸师凛对此将信将疑,「魔法少女」这个设定和「吸血鬼」比起来好像也没有合理到哪里去。 “但你的头发……” “这个啊,”绘里世用手指卷了下颊边新修剪出来的长鬓,“为了拍画报染的头发啊,你以为是什么?” “……” 糸师凛抿紧了唇角。 “我有点好奇。”她又说,拇指抵着下颌,眼睛在灯下亮晶晶的,“——如果我真是吸血鬼,凛你一个人来见我不会害怕吗?” 就在刚才陷入黑暗的那短短几秒钟里,糸师凛也意识到了「独自和危险的幻想种生物见面」这一行为的危险性,可当他出门时,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以为绘里世并不会伤害他。 但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的,所以他略过了这个问题,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了起来,只闷闷道:“我要回去了……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等一下——” 绘里世看他神色恍惚,大概还没彻底消化这件事,怕他走着走着半路把自己搞丢了,为表歉意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糸师凛断言拒绝,一时间却挣脱不开绘里世的手。 紧接着是“扑通——!”一声,心神不宁的他踩到湿滑的堤岸,在纠缠中失去平衡,掉进了海里。 “对、对不起……” 绘里世一下子收回了手。 这一次,看着跌坐在及膝深的海水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糸师凛,她脸上的愧疚真的变得情真意切了起来。 第167章 落荒而逃 场面有些尴尬。 特别是有散步的老夫妇经过,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后把绘里世和糸师凛误会成了吵架的小情侣,走过来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就算他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能直接把他推海里啊”后,这种尴尬更是达到了顶峰。 被老人当成野蛮女友的绘里世百口莫辩,想解释又觉得语言苍白无力,只能心虚地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而糸师凛则反应激烈地一口否认:“我们不是情侣。” 老婆婆的语气里透出浓重的不赞成来:“小姑娘闹脾气你就让着她点嘛,能交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应该学会珍惜才对。” “小伙子长得也很好看嘛。”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在一旁笑呵呵地帮腔。 两个老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般配。” 见糸师凛还想说话,绘里世拽拽他湿透的衣角,示意他别和自有一套逻辑的老人家犟嘴了。 她心想不止长得好看,身材也很!—— ——他穿得不厚,湿了大半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有力的腰胯和腹肌的轮廓,堪称纤毫毕现。她看了一眼,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移开了视线。 让他就这么回去好像有点不太好,而且穿着湿衣服也容易着凉,好在老夫妇很热情地表示他们家就在附近并且有烘干机。 老夫妇的家也是一座日式庭院,不过没有三条家那么古朴肃穆,生活化和现代化的气息更浓厚一些。 令绘里世惊讶的是后院竟然是一个漆雕作坊,一问才知道原来老婆婆是漆雕匠人。 作坊四壁都或悬挂或陈列着成品或半成品的漆雕,光润的朱红漆面于灯影中流转着绮丽的色泽,而雕刻细致入微的纹路栩栩如生,勾连的缠枝纹捧出葳蕤的牡丹花叶,雍容而雅致。 绘里世自认对艺术没什么欣赏水平,但有时候美丽是一种客观的概念。 也有一些童稚可爱的图案,兔子抱着月亮在云彩里打盹和猫咪弓起脊背扑咬手鞠球。 似乎看出她没有说出口的疑问,老人微微一笑,取下几副漆雕来让她拿在手里观赏,神情里透出岁月沉淀的温和:“给家里的孩子雕的。” 糸师凛则被老爷爷带去洗澡换衣服,等衣服烘干的时间先套了身老人在外地读大学的孙子的衣服,老人怕他着凉,又给他泡了杯姜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两个人坐在烘干机前伴着机器工作的轰鸣声喝茶,老爷爷吹吹茶杯上方氤氲的热气,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过来人语气絮絮叨叨地对他讲道理:“女孩子强势一点挺好的,不吃亏,那你就多退一步嘛,感情就是这样,总有人要先退后的,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身上陌生人衣服的质感让糸师凛有些不舒服,他垂下眼睛喝茶,一股透着辛辣味的热意随着水流落进胃里。 他当然不喜欢这种说教,但面对对自己散发善意的老人又不能像对蓝色监狱那些稀松的队友一样恶声恶气地回怼,只能从牙缝里冷冰冰硬邦邦地挤出一句“她不是我女朋友”。 老爷爷就露出了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不是吗?”他一针见血地问,“那她把你扔水里,你为什么不生气?” 糸师凛:…… 烘干机适时地发出工作完成的一声“叮”的提醒,他霍然站起身,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衣服,逃也似地钻进了盥洗室,留下老爷爷依然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茶后慢悠悠地感叹了一声。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比他那时候还别扭。 盥洗室里,糸师凛脱掉了上衣,少年起伏流畅的肌肉轮廓在灯下被镀上一层漂亮的光影。 镜子里,脖颈上的那枚咬痕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但如果用手去触碰,依然能碰到微微凹陷下的触感 他的指尖顺着那条血管下移,停在心脏的位置,把手掌覆在了那里。 它安稳地被胸肋保护着,一下又一下,轻轻撞着他的掌心,令他感到陌生的情绪随之蔓延开来,流淌进四肢百骸。 不管是吸血鬼还是她所说的魔法少女,她的身上一定存在着与他过去认知中的世界相违背的地方,他全部的狂热和好奇都尽数耗费在了“足球”和“打败哥哥”这两件事上——或者这两者也可以合并为同一项——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了解接近旁人。 可那种类似于随着恐怖片的剧情发展到最紧张惊险的桥段而被攫紧心脏、绷紧的神经被反复弹拨、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的感觉却让他难以抗拒。 是因为她真的没有伤害他吗,如同在走钢丝时被加上了安全锁,让他想要在可控的范围内探寻自己恐惧的边界。 ——为什么在她的手按住自己胸口的最后,他感到的竟然是莫名的安心?就像有什么他失去了很久的东西伴随着她掌心的温度和力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发了一会儿呆,换下衣服转身出门,一轮明月照亮了不算宽敞但被打理得很精心的庭院,女孩坐在廊道的木地板上,正低头摆弄手中的漆雕。 见他过来,她举起漆雕展示给他看:“凛,你看这个好像你。” 身体圆滚滚眼睛也圆滚滚的猫头鹰在木板上盯着他,她的眼睛也在木板后忽闪忽闪地盯着他,月光如清透的水波般倾泻下来,盈盈闪动在她的眉睫上。 糸师凛一下子停下了脚步,然后掉头就走,步伐里罕见地透出一股仓皇的意味来。 “啊,还在生气吗?”绘里世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漆雕,在心里偷偷摸摸地嘀咕了一句脾气可真大,但看看身旁依旧笑眯眯的老婆婆,还是没好意思把这句吐槽说出口,作乖巧状开口向她告别:“那婆婆,我就先告辞了。凛好像状态不太好,我还是去送送他吧。” “哪有女孩子送男生的。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但老婆婆一脸老神在在地劝说她,“他是那种经常会闹脾气的类型吗?那就该多晾他一会儿。” “而且,”她又好整以暇地补充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是在生气呢?” ……鉴于糸师凛那张虽然五官轮廓都池面得很标准但除了“烦”、“滚”和“离我远点”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表情的脸上的确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但那个反应,怎么都不像心情很好吧? 不过绘里世还是决定相信老人家的判断,犹犹豫豫地又坐了回去。 第168章 这也太多才多艺了 不管糸师凛是怎么想的,反正在绘里世眼里,这件事就已经解决完了。 感觉无事一身轻的她神清气爽,连讨人嫌的摄影师都没破坏得了她的好心情,相当顺利完成了接下来的拍摄工作。 摄影师终于对她有了点好脸色,但他表达认可的方式就比较清奇。 ……他把那套十二单衣送给了她。 说是按照她的身材定制的,她不要也没人能穿,绘里世看看拼命冲她比划着挤眉弄眼使眼色的经纪人,还是艰难地把到了嘴边的“能折现吗”给咽了下去,微笑着点头表达了谢意。 但这年头连皇室女性都不怎么穿这种华而不实的累赘礼服了,对它的喜好仅限于看看就好的她要这身衣服有什么用,放家里供起来吗? 对此士道龙圣倒是兴致勃勃地给出了建议:“你可以穿着这个当我的人像模特。” “别说傻话了。”绘里世很没好气,“就算镰仓是旅游城市,穿十二单出门也太夸张了点。” 再说画报没公开之前她也不能把它穿出去。 衣服里很多都是柔软的丝织品,根本没办法打包寄快递,好在经纪人自告奋勇说可以想办法给她寄回去。 雪宫剑优见时间还早,本来想问绘里世想不想去逛逛镰仓,结果半路跳出来了士道龙圣这只拦路虎。 趁绘里世和经纪人一起去打包衣服,士道龙圣两手插在口袋里,长腿一跨挡在了他面前。 “不好意思啊眼镜模特。”他皮笑肉不笑,“她接下来的行程已经被我预定了,当然,你要是硬要跟着也不是不行,但我的取景框里可没有给你预留的位置。” 雪宫剑优虽说不至于因为他的态度知难而退,但和他一起出游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心情,而他不想让绘里世为难,便还是取消了这个打算。 不过他也没有露出示弱的意思。 “希望你能谨言慎行,士道君。”他笑笑,语气十分温和,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忠告,“毕竟有曾经在蓝色监狱相处过的情谊,如果你被相叶小姐打死了,我多少还是会感到遗憾的。” 士道龙圣挑起了眉梢。 绘里世折返回来时两个人的嘴上官司已经打完,都回归成了云淡风轻的表情,对此一无所知的她和雪宫剑优道了别,问士道龙圣需不需要海里这个当地人当导游。 “就你和我两个人。”他强调。 绘里世看看他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行吧。” 作为三大古都之一,依山傍海的镰仓有着古典气质浓厚的一面,又正值樱花季,稻荷神社里随处可见身着和服拍照的游客,恍然间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位感。 士道龙圣在着物租赁店里为她选了身水蓝色晕垂枝山樱的振袖和服,他自己则是灰底纹付外披深蓝羽织。 “其实还有二尺袴可以选吧……” 绘里世看看四面色泽绮丽花纹繁复的着物,觉得穿振袖走山路好像有点不太方便。 “那还是等到你卒业式的时候吧。”他向店员点了点头示意她把振袖交给绘里世,“到时候我一定会出席的。” “别难为我们学校的门卫了。”绘里世真诚地说,“真的。” 振袖的租金还比二尺袴高出一截呢,不过反正也不是她出钱。 她还是接过了这身美丽典雅的着物。 换好衣服后,店员帮她系紧了腰封,又稍作调整,她用手指卷弄了一下颊边的长鬓,面露疑惑:“头发不用盘吗?” 一般租赁店里都会附赠盘发和化妆服务来着。 店员抿嘴笑了一下:“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客人说他来为您盘头发。” ……诶? 男式和服的穿着远比女式来简单,绘里世从镜子里看到先一步换好衣服的士道龙圣走了进来。 老实说她本来还以为士道龙圣不适合穿和服来着,总觉得视觉效果会很违和,没想到实际居然还不错,就是他那身特立独行的气质即使在稍显拘谨的和服包裹下也没有收敛半分,让他看起来就特别像日剧里的黑道打手。 “你还会盘头发?”这未免也太多才多艺了,要说蚁生十兵卫会做这种事绘里世倒不会不会奇怪,但看看士道龙圣的头发长度,她感到了狐疑,“从哪学的?” “戴着假发用自己练的。”士道龙圣耸了耸肩,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轻轻把她的头扶正面向镜子,随手把手里的一只木盒放在了梳妆台上,“我不说谎。” 她染的黑发还没有掉色,色如鸦羽,被他拢在手中时也有纤羽般柔顺的触感,脸侧露出的肌肤在其映衬下更显得皎白莹润,又透着一点自然的粉晕。 他拿梳子慢慢梳通这一鬓青丝,因带着伤疤与薄茧而并不柔软的手指灵巧地在发丝间穿梭,将其分股盘绕在脑后又绾结成发髻,用店里提供的卡子别住固定。 她头发多且厚,所以这个过程有些麻烦,但他全程专注又耐心,镜子里映出来的神情几乎显出温和来。 振袖一般会搭配华美显眼的绢花装饰,但他摆手拒绝了店员捧出来的匣子,打开那只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枚精巧的发饰。 作为主体的水色瓷花被形如蝶翼的绢扇簇拥环绕,垂落下摇曳的流苏绳结,他在镰仓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时路过一家卖工艺品的小店,第一眼就觉得一定很适合她。 他最后欣赏一眼,露出满意的表情:“很漂亮——走吧。” 虽然不及京都盛名远扬的伏见稻荷大社,但镰仓的稻荷神社也十分清幽美丽,朱漆斑驳的鸟居上悬挂着红色旗帜,走在青石板上满是零落花瓣的参道上,能看到各个角落里都摆满了白底红纹的陶瓷狐狸像,人们相信把愿望写进陶像里就能被狐狸神使们听到。 绘里世本来想兢兢业业地履行好自己人像模特的职责,但士道龙圣的拍摄风格和摄影师完全不同,她穿了高底的木屐,在山路上行走难免有些不便,他就配合着她的步子走走停停。 游客纷至沓来的点位不见他驻足停留,反而热衷于那些少人问津的幽静角落。他也不让她摆pose,像是完全随意而为,有时候毫无征兆地出声让她停步回头。 绘里世下意识地照做,鬓边垂落的发丝在山风里飞扬起来。 日光透过头顶枝叶的罅隙洒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在这片游移变幻的光影里,美貌的妖精在误闯入神域净土的凡人显露出了自己的形迹,面容明媚仿若三春景致。 美丽的、生动的、不加雕饰的,看着他的镜头,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镜头里,在他的眼睛里。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笑了起来。 他轻轻按下了快门。 第169章 原来你真的喜欢我? 糸师冴是个时常会收到“无趣”评价的人。 他手机里最高频率使用的应用是健康管理软件,天才中场的自律在每日训练目标雷打不动的高效完成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除此之外,各项物欲都被他压抑到了最低限度。 “足球”贯穿在他的生命里,由此延伸出他几乎全部的人生,在生性热情奔放的西班牙人看来,这种生存方式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所以有队友曾经笑着说“sae不踢球的时候好像老爷爷——喜欢喝昆布茶这一点尤其像”。 很多人难以接受他喜欢的盐渍昆布茶,就像他在来西班牙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习惯这边的饮食,或许“故乡”的味道只有在它的土地上长大的人才能理解。 re·al的球员餐厅里,他接了杯热水,冲开杯底沉着的茶粉,把餐盘放到桌子上,对面的队友看看那杯昆布茶,果然又露出了隐约牙疼的表情。 他坐下,等茶泡开的时间里拿起手机来点开了社交软件,确认昨晚是否有错过的需要回复的消息。 ig弹出一连串的动态提醒,来自于士道龙圣。 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几乎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做过的事而产生过“后悔”这种情绪,但如果要说的话,松口答应和这家伙交换社交平台的账号可能要算一件。 他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刷社媒上,本来打算面无表情地随手将提醒划掉,视线在触及到照片里熟悉的景色时却停住,跟着手指划出的弧度也变了方向,点进了士道龙圣的主页。 江之电在如洗的碧空下向前延伸;小町通游人如织;鹤冈八幡宫巍峨的檐角在森森古木的映衬下隐隐露出一角……明明是记忆中幼时见惯了的景色,却因为此刻时间和地域的阻隔而被镀上了一层幻梦的光辉。 他慢慢地一张一张划过去,这时士道龙圣的主页又刷新出一条几秒钟的视频story。 先是满地憨态可掬的狐狸神像,跟着镜头上移,薄粉素白的垂枝山樱密密匝匝地垂落下来,似一幕繁迷的花帘,掩映着那痕水色的衣角,身着振袖和服的少女恬静秀美的侧脸也在其后若隐若现,让他想起故乡的旅行纪念品商店里贩卖的绢人娃娃。 那是绘里世。 他熟悉的场景中,闯入了这个对他而言理应还陌生的身影,令他讶异的是,仅仅只凭这半张侧脸,他竟然就认出了她,甚至还想起了记忆中她的发色明明应该是稍浅的栗色才对,在灯下会有日光般的淡金色流转。 ——就像此刻透过明净的窗几照进来、在桌面上跳荡着的熹微晨光。 “sae?sae?” 他盯手机的时间太长,这是绝不会在平时的糸师冴身上出现的行为,坐他对面的队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动作夸张地用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提醒他回神。 视频开始回放第三遍,他遽然惊醒,迎上了对方揶揄的笑脸:“该不会是在和女朋友聊天吧?我不会跟基罗兰告状的。” “……别开玩笑了。” 他以一贯的冷淡回答道,并没有意识到把手机反扣到桌面上的这一行为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 厨师推开窗子,把早餐剩余的一块面包撕成小块,抛洒向蹲在窗台上发出嘀嘀咕咕的催促声的鸽子群,白鸟展开翅膀,扑簌簌地飞过西班牙春日清晨的晴空,而时隔八个时区,远阔山海,日本此时已是下午。 如果士道龙圣能预见到糸师冴看到那条视频story后的连锁反应,他是不会把它发出去的;然而很遗憾,现在的他对此一无所知,而这个并不科学的世界既没有时光机,也没有时光倒流的术式和魔法。 稻荷神社是他们今天的最后一站,临离开时,授与所的巫女笑眯眯地问他们要不要把心愿留给狐狸神使们。 绘里世同样当过巫女,深知神社兜售的物品都伴随有和神社名气成正相关的夸张溢价,本想谨慎地摇头拒绝,结果士道龙圣已经拿起了一对小狐狸。 推销成功的神职人员抿嘴一笑,深藏功与名:“放的位置越高就越容易被小狐狸们听到,您的身高很有优势呢。” 士道龙圣就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脸。 出了授与所,绘里世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看败家子一般的痛心疾首:“掉入消费陷阱了呢五河君。” 士道龙圣突然把她举了起来。 绘里世:? 海拔骤然拔高一截,就算大心脏如她也差点尖叫出声,碍于女式和服无论何种款式都是奔着不方便设计制作的,又是租来的衣服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在他的肩膀上锤了几下:“你干什么?” 就算是要报复她乱喊他的名字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吧! 因为别扭的姿势她很难发力,这几下相比她之前的力道对士道龙圣而言根本不痛不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这样你就能把陶像放在那边的屋檐上了。” 绘里世这才放下心来,抬头看了看,把两只小狐狸放在了相对安全的里侧。 旁边的一对小情侣看到这种操作后眼睛都直了,女孩子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羡慕之意,伸手拽拽男朋友的袖子:“我也想放那上面。” ……身高堪堪和绘里世持平的小男生张了张嘴,又看看自家娇小得很标准的女友,眉头都委屈地皱成了倒八字。 ……绘里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现在该放我下去了吧?” 士道龙圣对她没好声气的催促充耳不闻,反而将她往上托了托,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与她目光相对。 其中不加掩饰的炽热专注看得绘里世微微一愣,即使隔着繁复厚重的织物,从他手臂上传递过来的温度依然在烫着她的膝弯,她垂下眼睛,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冷淡,用两根手指捏住他肩膀上的软肉用力一掐,趁他吃痛手上脱力跳回到了地面上。 木屐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原来你真的喜欢我啊。” 她说。 士道龙圣抬手揉了揉肯定已经泛青了的肩膀:“这件事有这么难发现吗?” “本来我以为那只是探究和征服欲,外加一点体育生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作祟。”流风拂过她衣袖上繁繁穰穰的春樱,但她的指尖在衣袖下露出一点素白,几乎能让人感到刀剑一般的锐气,“但我对感情这种东西的定义可是很沉重的哦,要喜欢我这样的人,不只是用「辛苦」这种词就能概括的。” “被束缚,被打碎,被重组,哪怕是最珍贵的「自我」,只要我不喜欢,便也不能继续保有,如果要从「喜欢我的你」变成「我喜欢的你」就要经历这个过程,你这样的人也能接受吗?” 她伸出手,作势要去碰他的眼睛。 士道龙圣条件反射地想要闭眼,却被她强硬地撑开了眼睑,结着薄茧的指尖拨弄过他的睫毛,慢慢地游移——有糸师兄弟珠玉在前,她对其他男生的睫毛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今天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睫毛也很丰厚,只是没那么纤长柔软,触感微微粗砺。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眼球上被异物压迫住的危险感让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被捕食的错觉。 站在她面前的少女依然眼眸如海而容颜如玉,笑容里却添上了几分讥诮的意味,是曾经只在他想象中出现过的,即使恶魔也能轻易玩弄于指尖的、冷酷的魔女之姿。 他无法不因此目眩神迷。 “——你说你喜欢我,那么现在来猜猜看,我是不是在吓唬你?”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它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我的心已经做出了回答,”他低声说,“你听不到吗?” “……听不到。”绘里世就很无语,“一个器官是不会说话的,如果它有什么明显的杂音,那你应该去医院做个心电图。” 理科生遇到艺体生,氛围就是这么容易死透。 “它在说,”但士道龙圣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让她的手贴得更紧,隔着重重阻碍,他的心跳如擂鼓般震着她的掌心,恍惚间让她真的有种触手可及的感觉,“如果你想要它,现在就可以拿走。” 就着这个姿势,绘里世歪头想了想。 “其实我不讨厌你。”她有些出神,“但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你要是想继续喜欢我,好像我也管不着。” 只要轻轻收拢手指,魔女就能取走他滚热的心脏。 但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胸口:“祝你能早点摆脱这种自虐倾向。” 士道龙圣本来是想再努力一下的,但就在这时候,他放在袖子里的手机突然煞风景地拼命振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发现是他先前加过的绘里世的粉丝群在疯狂地弹消息。 吊诡的大部分都是女生的粉丝群里已经被各种尖叫各种兴奋各种表情包刷屏,妈粉表示女儿的容貌母亲的荣耀,毒唯暴跳如雷表示体男别来沾边,事业粉欣慰于天上掉下来的热度,发言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天呐,新代十一杰的那个米歇尔凯撒关注绘里世了!】 当然少不了光速下场买股的cp粉神志不清地发言:【请问现在可以开磕了吗?】 ……然后这人就被粉头从明令禁止磕cp的群聊里踢了出去。 ……士道龙圣不是个喜欢守乱七八糟的规矩的人,但看着下面刷出来又被管理迅速制裁的零星几句附和以及米歇尔凯撒的照片,突然觉得这个规矩制定得挺好的。 第170章 修罗场场场场场场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关注我,”对于米歇尔凯撒关注了自己的工作号这件事,绘里世是这么回答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进蓝色监狱之前连一支足球队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认识他。”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陷入回忆的表情:“我小时候倒是有跟妈妈去过一次德国,但我很确定那时候没有遇到过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孩。” 所以对这件事,她并没有很在意,象征性地表达了疑惑后便将其抛到了脑后。 更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绘心甚八的邀请。 “助教?身体对抗?”听到这份offer后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吃泡面还能伤害到脑子的”,不过碍于基本的礼貌还是没有把这种疑问说出口,只是嘴角微抽地提醒他,“蓝色监狱有的球员的肱二头肌比我的脑袋都大,让我来指导他们身体对抗的技巧可能没法服众。” 绘心甚八淡定自若:“但你和我都知道你有这个实力。” ——试想,如果蓝色监狱的球员能在和绘里世的身体对抗中断下球来,那这世界上大概也没太有能阻挡他们的人了。 但绘里世确实对足球兴趣不大,也不喜欢运动,身体对抗的话,可能整场下来都没有喘息的机会,她没有自虐倾向,不打算为难自己,所以还是打算回绝。 但绘心甚八接着开出了让她难以拒绝的优厚条件,比如不菲的薪资和并不算繁重的工作任务,如果她有事要忙,可以优先处理自己的事。 这还是当初那个她想玩蓝色监狱人都要在算完电费和设备损耗后向她要钱的绘心甚八吗?绘里世听着听着不由陷入了迷茫中。 “因为项目现在正处于资金爆炸中。”只听声音都能感觉到绘心甚八的轻松,“感谢王子殿下的一掷千金,尤其是作为一个外行,他并没有试图对项目的运营指手画脚,只是向我推荐了你。他说,如果蓝色监狱的球员能在和你的身体对抗中断下球来,那这世界上大概也没有能阻挡他们的人了。” ……姑且把这当成夸奖吧。 “这么说,我现在算得上是关系户了?”他开了个玩笑。 “是,但是没有用。就算是金主,也不可能左右我的决定。” 这下对味了,还是那个独断专行的暴君。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幽默感。” “来当新英雄大战的关底boss吧,”绘心甚八说,“他们会因为能够挑战你而感到莫大的荣幸的。” 作为资深阿宅,绘里世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设定有点心动。 “好啊。”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挂断电话,走出了更衣室。 那场全国瞩目的比赛过后,蓝色监狱受到的热议和关注至今仍经久不息,趁假期将尽出门聚会的年轻前锋们被许多人认出,光是签名就花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热情的粉丝们,对视后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 只有乙夜影汰在女高中生们的簇拥下如鱼得水,对她们的合影要求来者不拒,合完这个合那个,但面对开朗明媚的辣妹希望交换联系方式的大胆要求,他还是摆了摆手,尾音上扬:“喜欢的女孩子是感情观很沉重的类型,我的列表里除了老妈和姐妹外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哦。” 洗心革面了,但也没完全洗心革面。 对此,其他人的评价众口一词:晚了。 和他还算聊得来的乌旅人默默坐远了一些,以示不要把他和渣男沦为一谈,他看看孤身一人的御影玲王,欲言又止。 “凪还没起床。”御影玲王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虽然很没好气,但还是解释道,“绘里世去咖啡厅打工了。” 乙夜影汰闻言眼前一亮,相当不见外地凑到了他身边:“是不是她之前说的女仆咖啡厅?我要去看~” 本来高端的股票研讨和未来规划被这家伙凭一己之力拉低,御影玲王张口便想否决这个提议,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连在他眼中向来沉稳可靠的雪宫剑优竟然都没有给他帮腔。 ……不仅没有帮腔,在接收到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时,还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御影玲王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确定,再看看。 后脚赶到的z队三人组同样对这个提议表达了赞同,其中洁世一想起第一次见到绘里世的场景,格外有点脸红,被千切豹马看出了端倪。 “说起来,之前在z队的健身房里洁还被绘里世喊过‘gosyujinsama’呢,”他平静地说,“感觉很不错吧。” 饱含实质般杀意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落在了洁世一身上,顿觉如芒在背的他冷汗都快下来了,用眼神埋怨千切豹马:“好歹也是最开始的队友,就算是情敌也没有必要这么坑我吧。” “这是蓝色监狱的优良传统。”千切豹马毫无歉意地摊手,同样用眼神回答他,“洁你还没习惯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场,号称睡过头的凪诚士郎正在咖啡厅门口徘徊,看到他们后愣了愣,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道:“绘里不在哦。” “凪。”御影玲王和气地提醒他一个事实,“不止你有绘里世的联系方式,她昨天已经告诉我了。” 但是绘里世真的不在店里。 “诶?因为执事咖啡厅那边人手不够,所以店长让前辈过去帮忙了。”柜台后的女孩子面露茫然,看看又被裹挟着折返回来的凪诚士郎,“我刚才已经告诉过您了啊?” 涉嫌蓄意隐瞒绘里世动向的邪恶米菲兔眨巴了两下眼睛,悄悄缩了缩肩膀。 “执事咖啡厅不是男生为女顾客提供服务的吗?”常识人乌旅人提出了疑问,“为什么要她去帮忙?”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很快得到了解答。 女生兴奋的尖叫和欢呼即使隔着玻璃门都挡不住,推门进去,临窗的卡座旁已经被举着手机和相机的客人围得水泄不通,但她们大多身量娇小,对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来说也构不成多少阻碍作用,还是轻松地越过了那些挤挤挨挨的头顶,看到了中间的场景。 长发绑成高马尾、额前系着发带的绘里世微微倾身,浅葱色的山字纹羽织大袖随之柔软地堆叠垂落下去,她一手按着座位的靠背,以壁咚的姿势将同样做新选组打扮的短发少年困在椅背和身体之间,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神情冷淡而目光清寒。 而被她压着的那个面色微红、眼睫轻颤的短发少年他们也认识,洁世一、千切豹马和蜂乐廻还很熟悉。 那是他们在z队时的队友,成早朝日。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快门声终于停歇,拍到了喜欢的画面的客人们心满意足地散开,其中有一个女生还顶着张红扑扑的脸发出了一声情真意切的赞美:“老公你好帅!” 她问:“请问可以拥抱吗?” “当然可以。”如果是在女仆咖啡厅,她肯定不会答应这种要求,但女孩子当然没问题,很敬业地依言张开手臂,轻轻抱了她一下。 结束这个拥抱直起身来时,她眼角余光注意到堵在门口黑压压的一群身影,有些疑惑如果是客人的话为什么不进门,转头看了过去,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帮帅得各有千秋但因为怔愣而显得有些傻的呆瓜脸。 绘里世:? 【番外】论坛体|理讨,凯皇的新关注是不是锤了他要去锁二期? 观前预警:对日本互联网梗不太熟悉所以设定为国内论坛,因为感觉论坛体带大名没内味所以文中会用花名指代 凯撒=凯皇,是黑称,唯粉目前正在努力消化中 内斯=ns=任天堂 士道=stop(一是姓氏谐音,二是取他的说话风格让人很想大喊“stop”) 论坛中过激毒唯、缺德路人、正义审判、乐子人磕cp等发言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介意请自行避雷 -- 1l 楼主 如题,[米歇尔·凯撒ig关注列表.jpg] 不然怎么会突然关注蓝锁的工作人员。 2l 溜了这么久终于有点动静了?我本来还寻思是炒作呢,那如果凯皇要来,德甲球队就是拜塔了吧。 3l 传下去,#老八认证拜塔慕尼黑德甲最强之师# 4l 本来的事 5l 拜塔的强度是不需要质疑的……我比较在意其他四个联赛的队伍到底是哪一个,感觉无论是谁都会蛮腥风血雨的 6l 到底谁是你心目中的英超西甲意甲法甲最强球队你出来说句话啊老八! 7l 本来就应该是拜塔吧,你们不知道锁新的大金主,那个中东土豪是拜塔的股东吗? 8l ?我以为土豪顶多也就玩个跑车飞机,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9l 有钱真好啊,我要有钱我也这么玩 10l 所以是不是能梦一个诺亚也来 11l 好好好,诺亚也是蹭上们锁的热度了 12l ?倒反天罡! 13l 这也不是工作人员啊,连认证都没有,这不网红模特吗?[主页截图.jpg][动态截图.jpg][热转双人欧风画报.jpg] 14l 啊?楼上没看锁和u20的比赛吗,她就是那个在观众席看台上被stop抛飞吻的妹子啊,指路隔壁锁专版有颜值纯享帖→[足球体育?bluelock专区?闲聊杂谈?在场外闪闪发光的星星,eri小姐我是你的狗啊!] 15l eri小姐你长得好像我未来老婆(吹口哨)(摘下墨镜)(挑眉)(拨弄刘海)(单手撑墙)(右腿弯曲绕到左腿后面)(wink抛媚眼)(闪现)(帅气转头)(眼神坚定)(嘴里叼着玫瑰花)(闪亮登场)(滑倒)(狼狈捡花)(羞愧离场) 16l 楼上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eri明明是我老婆![勃然大怒][勃然大怒][勃然大怒] 17l wfl凯皇你马上就要出国参加交流项目了别的不急先急着关注美女是吧[拳头][拳头][拳头]你们脚球运动员的尽头都是霸凌摆烂泡网红吗 18l 谁霸凌了,任天堂明明乐在其中好吧 19l 这下石砸狗叫了 20l 开屏又见凯皇被审判 21l 毕竟是不得不品的十一杰版经典桥段 22l 无内鬼,多来点拜塔青训营笑话 23l 可不敢说,等会儿小心凯杂又顺着网线爬过来打滚炸帖 24l 别的先不说但eri真不是网红哇,平面模特只是兼职而已,动静偏差值排名第一的名校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好吧 25l 就是说eri什么时候能再和阿黄合作拍画报,两位同框的画报真的对我的眼睛很好 26l 说起来白宝的校服真的很好看,总感觉有种优等生气场加成,我的意思是老婆你能不能穿出来给我看看,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可怜][可怜][可怜] 27l +1,顺便能不能再带上白宝双子星 28l 谁还记得此帖是在讨凯皇动向让我们继续聊凯皇好吗?好的。如果不是要参加新英雄大战那总不能真的是想泡美少女吧 29l 毕竟喜欢eri小姐是人之常情[耶],你说是吧@支撑是狼 @芋圆两碗 30l 白宝夹心是完美的正确的神仙品味的好得不得了的,,,不是说二期全程直播吗请大卖特卖给我看,那样我会自愿继续给你拉磨 @bluelock @老八 31l 但二期开始时eri也开学了吧,万一要专注学业不和锁续约了怎么办,这种事不要哇—— 32l 白宝学霸的学业应该不需要我等凡人操心……? 33l 性缘脑能不能停一下,虽然凯皇负面新闻多但签约至今从来没闹出过乱七八糟的绯闻,就不能是关注合作方的工作人员吗,都不一定是他自己操作的 34l 乐,这话说出来楼上你自己信吗 就凯子哥那个性格,他不想干的事谁能逼他啊 35l 果咩纳塞凯皇过得实在太drama纯路人没空去分辨里头到底有没有绯闻…… 36l 不是,到底是谁想泡谁啊?[michaelkaiser粉丝数截图.jpg][aibaerice粉丝数截图.jpg]截出来的对比我都想笑,我知道nili凯皇在十一杰里热度一骑绝尘谁蹭都能飞升,但蹭就蹭吧还要赶着踩上一脚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37l 哇不知道的还以为凯皇已经拿下金靴奖载入足坛历史了呢?说他是凯皇凯杂还真喘上了,他还没到能消化黑称的级别哈,那我还说没进过学校的文盲配不上学神美少女[耶] 38l 出现了,是我第二喜欢的凯杂打滚环节 39l 那第一喜欢的环节是什么? 40l 当然是凯皇的球场垃圾话() 41l 虽然但是,我也不喜欢凯子哥的性格但还是别拿他是文盲说事了吧……在德国那种重视教育的国家他从小上不了学也挺惨的,而且他不是还挺爱读书的? 42l ……是这样的,刚知道这件事时我也很惊讶 在此之前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是脸很漂亮但是横冲直撞的德系坦克,知道这件事后变成了一辆爱看心理学和哲学喜欢尼采和弗洛伊德会在泡澡的时候伴着黑胶唱片的音乐读书的德系坦克…… 43l ?疑似有点太city了 44l 无所谓,缺德如我会看脸纯磕,抛开其他两位的脸看起来真的很般配[耶] 45l 我手快,已经开始p图造谣了 46l 不是,一个关注就能拉起来这和纯拉郎有什么区别,同人女恐怖如斯 47l 我都在互联网上搞bg了你就让让我吧[可怜][可怜] 48l 你们这些吃天降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震声]青梅竹马才是正义! [分享链接_足球体育?bluelock专区?闲聊杂谈?cp预警|戴着放大镜领磕!米菲兔你小子额头上的红色印子到底是什么!] 49l 每次看我产都会心软软[哭哭][哭哭]凪绘你们是一对脸很甜的北极兔xql 50l 竹马要赢早赢了,近水楼台占尽天时还没跑到终点那就是没有化学反应了,怎么比得过天降又争又抢 请看vcr![士道飞吻名场面及妹reaction多机位合集.mp4] 51l 看台上的冷脸eri真的特别好味,当eri小姐的狗就像呼吸一样容易……主人你可以踩我[可怜] 52l 玛雅打劫 53l 被女通讯录吓晕.jpg 54l 前面的忘了后面的忘了总之不懂肤色差有多涩的人永别了[震声] 55l 你说得对,但我选芋圆两碗,怎么你们都不看流星花园的吗 56l 感觉两位如果有小孩一定会是那种三岁就能攻破御影集团防火墙的天才宝宝…… 57l 能说吗,感觉你们stop股粉随蒸煮只会口嗨,能不能来点论坛过不了审的东西[敲碗等] 58l 主要是就算是stop想对eri搞强制感觉也会被打死,毕竟妹是手握剑道二段证书雌鹰般的女人 59l 是这样的,虽然和u20比赛结束后妹被一众锁男挡在了中间没人看到具体情形,但据小道消息说stop是被妹踹飞出去的 60l 没事,eri[消音——]stop我也可以吃 61l ?wcesa 62l 别吵了别吵了都好磕都要还不行吗 63l 我支持 64l +1 65l 谁还记得这帖本来是凯皇主场 66l 没事,他可以当南蛮进供的王妃 第171章 混乱的团建 执事咖啡厅这边是新选组主题日,但刚刚起步人手实在不够,坐镇的浅川瞳便把绘里世夺命连环call了过来救场,她个子高,扮男装不会太违和,而且因为是女孩子,反而可以让客人们没有心理负担的贴贴。 “毕竟绘里世做男做女都帅嘛!”她说。 “……谢谢,我还是比较想做女人。” “新选组主题日,我演斋藤一。”她冲找过来的众锁男扬了扬下巴,“成早演冲田总司。” 成早朝日理了理稍显松垮的羽织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昔日蓝色监狱的同伴笑了笑:“前辈很照顾我。” 虽然她自己不吃,但斋藤一x冲田总司这对双最强剑士的确是新选组乱炖里经久不衰的一对cp。 “但绘里世喜欢的新选组人物不是冲田总司吗?”御影玲王想起了这件事。 绘里世:…… 她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不吃病弱攻的浅川瞳已经拍案而起:“绘里世当然只能做1啊……唔唔唔唔唔唔?” 绘里世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强制噤声,场面已经够混乱了,还是别给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正好到了午休换班时间,绘里世被抓壮丁过来营业了半天,浅川瞳见客流高峰已经过去,又有朋友来找她,很大方地给她放了半天假。 绘里世犹豫了一下:“店里没问题吗?” 浅川瞳比了个“ok”的手势:“不用担心。” 她眯眼笑:“我会告诉客人们你是只有运气够好才能刷到的典藏角色。” “黑心资本家是会遭报应的哦,店长。” “我都给你放假了诶怎么能说是黑心资本家呢~” 凪诚士郎拉拉绘里世的衣角,无辜地睁大眼睛:“旦那?” “……”她无可奈何地拍掉他的手,“这种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好吗。” 绘里世换下了衣服,浅川瞳看着她的背影,问成早朝日:“小朝真的不一起去吗?毕竟之前也是同伴嘛。” “我也去的话,店里就忙不过来了吧。”拒绝了洁世一和蜂乐廻邀请的成早朝日笑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那都已经是和我没有关系的事啦。” 像涩谷新宿这样的时尚街区当然不缺少玩乐的地方,但绘里世本质上对一切需要挪动身体的活动兴趣不大,差一点就被凪诚士郎拐带去了游戏厅,被乌旅人和御影玲王一左一右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注意力。 蜂乐廻几个人去抓娃娃,她看看玻璃柜后抱着足球的丑玩偶,表示敬谢不敏,选择了另一边的射击游戏。 她装弹、上膛、瞄准,动作一气呵成,枪枪正中靶心,打了几发就失去了兴趣,随手把气枪交给一旁的雪宫剑优,活动了一下被后坐力震到的手臂。 “相叶小姐还学过射击吗?” 雪宫剑优看着把玩具气枪拎出了ak47气势的她,心情有些许复杂,毕竟如果发现自己的心动对象武力值堪称一人成军,普通人多少还是会感到一点压力的。 “一点点。”绘里世比了个表示水平一般的手势,“之前的学校每年都会组织wargame。” ——每年一度的高专交流会怎么不算真人cs呢。 ……这种校园活动是不是太刺激了些。 而听到她这样说的御影玲王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之前游轮上紧张惊险的逃生游戏,很想问她说的这个wargame是真的wargame还是一些更加刺激的东西,但顾及到周围的人,还是努力咽下了这个疑问。 他轻咳了一声:“要不要去卡拉ok?” “行啊。”绘里世向来不喜欢在团建活动中担任做计划的人,有人提出建议乐得轻松,“要是二子在就好了。” 她随口感叹了一句。 她的本意是她和二子一挥的歌单重合率比较高,方便在包厢里带来一点小小的二次元震撼,但在御影玲王听来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那个长刘海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其他人都无可无不可,不过见绘里世没有反对,自然一呼百应。 可惜ktv之行没能成行,谁也没想到u-20会和蓝色监狱选在同一天团建,还好巧不巧地在ktv正撞上。 怒气冲冲地从包厢里走出来的两个女生一个清丽一个娇俏,但脸色都很难看,把包厢门甩得震天响。 “不要脸,这女的是谁啊?!” “你脑子被门夹了,这算什么约会啊!” 乌旅人见状不对,迅速伸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绘里世的耳朵,把后脚追出来的男生那句“三个人一起玩嘛,有什么关系”给屏蔽掉了。 “……嗯?” 见绘里世疑惑地看着他,他面不改色地松开手,冲她笑了笑:“有脏东西。” 虽然没听到具体的话语,但见两个女生愤怒的表情和伴随一记清脆的耳光发出的“去死吧,死劈腿男!”的怒斥,绘里世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呃……谢谢。” 女人在暴怒之下爆发出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被这一巴掌抽得倒退了几步踉跄着跌坐回包厢内沙发上的奥利弗爱空捂着肿起的侧脸抬头看见门口目瞪口呆的一群人,短暂的错愕之后龇牙咧嘴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哟,你们也在假期啊。” 虽然被人撞见试图三人行失败脸差点被扇烂的窘迫境地,但他脸上并没有尴尬的神情,仍然一派从容:“u-20的大家也在哦。” 宿敌见面分外眼红,双方甫一碰头就迸发出了不亚于比赛时的惊人火药味,以荣耀和晚饭为赌注,转场到了保龄球馆要进行一场激烈的保龄球对决,还偶遇了马狼照英。 途中洁世一因为还约了别的朋友,虽然遗憾,但还是只能先行离开,凪诚士郎则全程黏在绘里世身边,剩下余下的人则继续死磕加时赛。 因为缺少了两名战力,马狼照英到底独木难支,最终u-20以微弱优势胜出,还没等以闪堂秋人为首的一众球员面露喜色的击掌庆祝,御影玲王已经从容不迫地递出了一张黑卡:“诸位随意就好。” u-20众:…… 可恶,这种赢了又输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烤肉店里,因为双方都坚持看着彼此的脸会影响食欲,所以分隔了两个包厢,爱空还随口问了一句绘里世要不要去u-20的包厢。 “看蓝色监狱的人看了这么久也该看腻了吧。”他上扬的尾音里透着分明的挑衅之意,“我们闪堂和飒也都是小帅哥嘛。” 闪堂秋人抬起头,冲绘里世猛摇尾巴,然后收到了蓝色监狱这边一片齐刷刷的不善眼神和中指。 来包厢送食材的店员被这打群架般的气势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两只脚差点绊到了一起。 “没事,给我吧。” 绘里世接过她手中盛生肉的盘子,用行动拒绝了爱空的邀请。 第172章 我有你没有 毕竟和u-20不太熟,之前还是堪称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和他们拆伙后,包厢里的气氛迅速变得轻松随意起来。烤盘上的肉片在高温炙烤下渐渐被迫出金黄诱人的油脂,扑鼻的香气也随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怕发梢等会儿不小心掉进蘸碟里,绘里世扒拉了两下头发,从手腕上解下发圈来打算把头发盘起来。 千切豹马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说:“我帮你吧。” “那麻烦你了。”的确不常盘头发的绘里世把发圈递给千切豹马,她对他的扎头发水平还是比较信任的。 手中的发丝和记忆中相比些许毛躁,他轻轻梳过这一帘长发,手指微顿:“最近没休息好吗?” “啊,没有。”先前的黑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但化学染剂好像还是比较伤头发,“是之前为了拍摄染了头发,一次性的。” “那就好。” 千切豹马慢慢把她的头发梳拢束起,扎了个蓬松的花苞头:“我一直在用的护发精油效果还不错,你需要吗?” “诶?我其实过得没那么精致啦……” 她洗浴用品基本上只用基础款,有时候杂志的合作品牌方给的一些试用产品她也会用,但除非性价比奇高,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自己花钱回购的(。)。 “那也没关系。”他轻轻笑了笑。 ——反正有一个人擅长这件事就够了。 “什么?” 包厢里吵吵嚷嚷,还伴随着烤肉的“滋滋”声,绘里世并没有听清他这句话,这时候蚁生十兵卫一屁股坐了过来,张口便是他那标志性的表达风格:“哦,这个发型还挺潮的,帮我也扎一个吧。” 一米九长发帅哥扎这么一个卖萌丸子头……脑内已经有画面的绘里世忍了忍,又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把脸埋进另一边凪诚士郎的怀里憋笑。 凪诚士郎本来一直在盯着千切豹马在绘里世发丝间穿梭的手,虽然不爽,但在扎头发这件事上他的确帮不上什么忙,直到蚁生十兵卫坐过来隔开了他和绘里世才垂下了眼睛。 一贯被评价为笑点坏掉了的少年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像圈住小猫给她舔毛的大只兔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而千切豹马看宛如一座大山般横亘在他和绘里世之间的蚁生十兵卫眼神就不是很和善:“呵呵。” 他努力平心静气:“我觉得你非常不适合这个发型。” 御影玲王把堆满切割成刚好适合入口的小块的烤肉的碟子放到绘里世面前,瞥见凪诚士郎又腻歪到了她身上,微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烤肉。 凪诚士郎:……? 他艰难地咽下嘴里满满当当的食物,怀疑御影玲王是想噎死他。 团建当然要有不可缺少的破冰游戏环节,经典的“我有你没有”,谁先折完手指谁就出局,惩罚是负重凪诚士郎做俯卧撑。 被当成了游戏道具的凪诚士郎:? 他慢吞吞地指指自己:“为什么是我?” “长得高块头大,比较有挑战性。”提出这个建议并得到了一致赞同的千切豹马冷静的,“而且有道具的自觉,不会乱动。” “你快闭嘴吧。”御影玲王拽了一把还想说什么的凪诚士郎的袖口,压低声音小声提醒他,“难道你想让他们背绘里世吗?” 凪诚士郎闭嘴了。 蚁生十兵卫自信满满地一甩飘逸秀发:“我有长头发。” 在场的人除绘里世和千切豹马外纷纷折下一根手指。 蜂乐廻兴致勃勃地跟上:“我有幻想朋友哦!” 众人面面相觑:这种全凭一张嘴的事怎么算? 折下一根手指的马狼照英对此嗤之以鼻:“幼稚。” 余下的人尽管没有和他一样直白地说出口,但想法大差不差,只有凪诚士郎偷偷看了一眼绘里世。 ……虽然他不清楚蜂乐廻的幻想朋友是不是真的,但绘里的确是真有幻想朋友的。 蜂乐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绘里世也有幻想朋友吗?” “是哦。”已经看开了的绘里世平静地点了点头,现在就在她包里待着呢。 其实蜂乐廻的这个性格按理说应该是很容易诞生出守护甜心来的,不过没有也不奇怪,毕竟到底还是极小概率事件,而且一般和距离圣夜学园的距离成正相关关系……只能说他当初选错了学校吧。 眼见蜂乐廻已经要扑过去和绘里世交流和幻想朋友的友谊,在抓娃娃活动中已经和他熟络起来的乙夜影汰把他摁回到了沙发上,把本来按下去的一根手指又竖了起来。 他深情款款地看向绘里世:“那出现在我梦里的你也算是我的幻想女朋友了吧?” 绘里世满脸黑线,乌旅人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指又掰下去:“闭嘴,呆瓜。” 雪宫剑优:“我有戴眼镜。” 御影玲王想了想:“防蓝光的平光眼镜算吗?” 众人纷纷表示不算不算,又嘻嘻哈哈地给他上眼药:“玲王如果说自己有7000亿家产是会引起公愤的哦。” 很多时候并不喜欢把这些事挂在嘴边的他淡淡地笑了笑,因为听得出这种调侃没有恶意,所以只是随口说:“我和自己的偶像见过面。” 不管表现出来还是没表现出来的,大家都对这件事感到了意外,毕竟“追星”这种事听起来一点都不符合他贵公子的形象。 绘里世:“玲王说的偶像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啦……” 御影玲王:“嗯,扎克伯格先生是位很优秀的企业家。” 绘里世:“……看,就是这样!” 游戏继续,在莫名其妙渐渐膨胀的胜负欲的支配下逐渐演变成赌上尊严的决战,前有马狼照英声称自己除了出生时从来没哭过的霸气震慑全场,后有时光青志亮出了柔道黑带证书让大家不得不感叹人不可貌相。 “啊,果然。”对他把自己的女鬼人设扩散化这件事耿耿于怀的绘里世作若有所思状,他好像还说过千切“长着女人脸除了速度一无是处”,虽然是无意识的暴言,但是也挺欠打的,“像时光君这种会无意识ky的天然黑,没点武艺傍身的话肯定会被打的。” “噫——”时光青志直接原地褪色风化,“对对对对对不起——!” 按照游戏规则,折完手指的人要出局,令绘里世没想到的是,最先被淘汰的人竟然不是自家生活经验匮乏的竹马,而是乌旅人,而且令他折戟沉沙的问题还是“没有收到过手作巧克力”。 ……就凭他这张脸也不应该啊,要知道连凪诚士郎都收到过巧克力(她做的),甚至连她都收到过女孩子的本命巧克力诶! “因为我是个平凡的人嘛。”乌旅人轻松随意地耸了耸肩,“没有天才们那么多丰富的经历咯——去年是有收到过酒心巧克力,根本就是恶作剧吧?” 他准备接受游戏开始前已经约定好的惩罚,蹲下身来拍拍自己的肩膀。 对凪诚士郎的体型和邪恶本性有切实认知的绘里世犹豫了一下,怕等会儿乌旅人的脊柱被他压垮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还是我来吧。” 乙夜影汰拍案而起:“等等,这不就成了奖励了吗?!” 绘里世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是她当负重又不是她负重别人,在乌旅人的背上侧坐了下来,顺手拍拍他的后背提醒他:“背我可也不轻松。” 嗯,背肌的手感相当不错,看来假期也没有放松过锻炼…… 他手掌撑着地面,把身体压下又撑起,修身内搭下的手臂发力时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绘里世低头看着他随血液的加速流动而渐渐泛上薄红的后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低声漫不经心地问道:“乌君为什么总是在说自己是平凡的人呢?” 他平稳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我不这么觉得。”她说,“这种游戏本质上就是为了破冰加深对彼此的了解的,但一整局下来,乌君根本没暴露半点自己有价值的过去,只是一直在观察大家,根本就是狡猾的天才吧?” 乌旅人的动作微顿,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拍,他知道这不是俯卧撑的影响。 ——你想了解我吗? 出于不想被人看穿内心的自我保护本能,他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但如果是她…… 他本可以用自己习惯的调笑语气问出这句话,把她的评价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这没什么难的,但一瞬间的心跳失控与悸动还是让他错过了这个时机。 顺便帮忙计数的绘里世已经从他背上坐了起来,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在包厢里响起,蓝色监狱二期再启动的正式通知陆续下达到了假期将要结束的选手们的邮箱里,乌旅人见她神色古怪,挑眉问道:“你也收到蓝色监狱的通知了吗?” “……嗯,嗯。”绘里世迅速按熄了手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蓝色监狱再启动的消息她白天时就已经被绘心甚八从电话里告知,她收到的消息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而是动态刷新出来的士道龙圣对镜自拍的半拉腹肌照,人鱼线清晰可见,无论构图还是氛围都相当一言难尽,让大受震撼的她甚至心生了一点“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的恍惚。 ……不是,这为什么能过审啊,line怎么都不制裁他的??? 第173章 好久不见 蓝色监狱,中央大厅。 突破最终选拔的蓝色监狱35人与u-20正选齐聚一堂,虽然作为败者,u-20众还是看前者有些不顺眼,但好歹也算是之前团建时从保龄球决战中勉强扳回了一局,何况日后还是同在一个项目受训的队友,气氛因此多少缓和了些,爱空还笑着和兴冲冲跑过来和他打招呼的蜂乐廻击了个掌。 “你问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他随意地扶着背包的背带,只是站在那里都透出一股迥异于在场的大部分青涩男高的潇洒恣意的意味,前提是忽略他曾经想要三人行的渣男行径,“因为被绘心征召了啊,我们也是新项目的成员哦。” 洁世一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糸师凛。 他依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倚在墙上微微低着头,一手按在颈侧……这个动作出现在他身上有些违和,凪诚士郎倒是喜欢这样懒洋洋地按着脖子。 “……凛?” 他走过去,出声和他打了声招呼。 糸师凛冷淡地掀了掀眼皮:“别摆出一副英雄姿态来靠近我,来找挖苦的吗?” “那你是什么,反派作态吗?”洁世一对他的不领情早有预料,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性格里隐藏的强势最近愈发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反呛,“怎么,太紧张睡不好落枕了?这可不像你。” “……吵死了。”糸师凛迅速放下了捂脖子的手。 插科打诨或客气寒暄因为突然亮起的显示大屏戛然而止,蓝色监狱的影像设备在经由星名集团的技术支持升级后全面焕新,绘心甚八的身影以4k120帧的超高清形式浮现在了其上。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而瘦削,虽然开口先说的是问候的话,但谁都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半点亲切的意味:“哟,才能的原石们,好久不见,假期过得如何?” 而他也的确没有听他们回答的打算,抬高双手,露出了傲慢而睥睨的笑容:“如各位所见,u-20日本队的遴选,今后将由我全权负责。” 在先前和蓝色监狱的比赛中,u-20众看到的是一个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绘心甚八,之后被镜头记录下的那段把自己视为棋子的发言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悲情色彩,但现在的绘心甚八的形象完全和那时候那位蓝色监狱的最高指挥官大相径庭,以至让第一次切实领略到他独特的说话艺术的他们有些回不过神:“哪怕是丧家之犬,也有其利用价值——感谢我吧,至少你们仍有成为u-20代表的机会。” “丧家之犬……”脾气算不上好的闪堂秋人因为这句定论眼角抽动,但他们的确是被jfu以促销甩卖的架势打包丢给蓝色监狱的,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论。 绘心甚八随手拖拽着电脑屏幕上的模型,评判球员的各项数值指标以数据流的形式快速闪动着,在他的掌指间流淌、分散、解离,重组成欧洲五大足球联赛所属国家的国旗标识。 德甲、意甲、西甲、法甲、英超。 金钱、人气、实力、声名,囊括了所有球员梦寐以求的一切的举世瞩目的足球职业联赛,也是他为这群年轻的球员们提供的能促进他们快速进化的「环境」。 在接下来的集训中,蓝色监狱将置身于那炙手可热的业火之下,以此磨砺淬炼自身,完成脱胎换骨的蜕变……或者被焚烧为灰烬。 在日本国内突出的武器或才能,倘若以世界水平为基准,就会瞬间降格为平庸之才,那时会作何感想,又应该去相信何物,将是他们要面临的新的考验。 如果不想在追逐「梦想」(「自我」)的过程中迎头撞上不可逾越的高墙而陡然跌落、摔得粉身碎骨,那就证明自己拥有他人不可取代的价值。 咬牙向上吧,拼命奔跑吧,做好粉身碎骨的觉悟吧,赌上自己在蓝色监狱学到的、乃至过往人生的一切,去选择接下来要争夺、战斗、彼此厮杀的「环境」(「战场」)。 而在那里的尽头,将会是职业球员的洗礼—— 这是90分钟的抉择时间过后,绘心甚八为每支队伍录取的前九人预留的额外惊喜。 不只是将和五大联赛中的最强俱乐部的青训队成员合作或竞争,更有在这些顶尖球队中傲视群雄的王牌射手作为导师。 伴随着他的介绍,房间正中间的屏幕上亮起了一张直观地给人以肃杀冷厉感觉的面孔,跟着是中央的平台上浮现出整具身体的全息投影,尽管只是光影投映出的没有任何实感的虚像,但那球衣包裹下如同烈火中淬出的钢铁般的身体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惊人的爆发力。 隶属于拜塔·慕尼黑,现在拥有世界第一射手称号的诺埃尔·诺亚。 除他之外,还有英格兰漫城的「完美英雄」克里斯·普林斯,西班牙fc巴查的「舞蹈大师」拉维尼奥,意大利尤伯斯的「王冠配送员」马克·史纳菲,以及蓝色监狱在先前的对抗赛中就已经见过的、虽然和他们年纪相仿、但已经在职业联赛的赛场上得到了「神童」称号的洛基。 金发灿烂如阳光的英俊壮汉、裸露的上半身遍布纹身的深肤男人、长相很有特点而气质洒脱的青年、微微带笑的少年……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余下的四面屏幕上,哪怕是欧冠乃至世界杯的赛场上,他们也很难齐聚一堂,而在这蓝色监狱,如同潮水般涌入的金钱与热度将这份狂想化为了现实。 还没等少年们从将要被这些超级球星亲自指导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屏幕开始渐次熄灭下去,只有绘心甚八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暗下来的房间里回荡:“以及最后的……” 短暂地黑暗过后,熄灭的屏幕重新亮起,几秒钟内,所有房间里的所有屏幕上都换成了同一个少女殊无表情的脸,在直面那超高清镜头下依然完美无瑕的美貌时甚至会让人心生畏怯退缩的冲动,以至情不自禁地想要遮眼,像是本能地害怕会被那迫人的容光灼伤。 “——特别助教。” 她轻轻垂下眼帘,目光如刀剑般清寒锐利,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降下。 在场唯一和她在球场上当过对手的鳄间淳一突然狠狠打了个寒颤,回忆起了曾经被支配的恐惧。 ……但作为当事人,绘里世现在只想掀桌。 “你之前怎么不说还有这个环节!”她怀疑绘心甚八这是对她之前把在网上看到的他在和u-20的决赛中的悲情发言混剪——还配着宿命感bgm——转发给他的报复行为,“难怪杏里姐姐说让我穿好看点……姐姐你跟他学坏了!” “嘿嘿……”帝襟杏里心虚地笑笑,“因为很帅嘛。” “而且,”绘心甚八推推眼镜,犀利地铁口直断,“你其实明明就很喜欢吧?” ……绘里世难得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借口出门透气离开了室内,在走廊里转悠了好几圈才平复下中二病大满足的羞耻与快乐交加。 她揉了两下发烫的脸颊,准备去盥洗室洗把脸好彻底冷静下来,转过走廊拐角后看到了一个身着拜塔红黑球服的身影。 过道墙面上的屏幕上还定格在她先前亮相的那一幕,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比一般男性稍长的发尾像孔雀尾羽般散开在脖颈下,同样带着孔雀尾羽般绮丽幽深的色泽。 绘里世看到他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挺拔清隽的侧脸,以及短袖球衣下露出的,飞羽与荆棘缠绕的蓝玫瑰纹身。 只要不是究极脸盲,任谁在见过这张脸后都没法不对其印象深刻,但是奇怪,这个时候,拜塔的青训队不是应该也在和蓝色监狱的球员一起参加测试吗? 就在这个时候,米歇尔·凯撒先一步转头向她看了过来,在看到她后眼睛明显一亮,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向她。 绘里世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那次短暂的德国之行中她学的那几句问候早就被她丢到了爪哇国,现在她的德语词汇量仅限于战舰世界里的德国舰船名,只能猜测他是迷路了。 凭记忆比划着给他指明了德国队训练通道的方向,可他只是面露无奈地摇头……哦他之前还关注了她的ig,难道是为了追星?时机和场合都不太合适吧。 绘里世终于想起先前帝襟杏里塞给她的小型同传耳机——御影集团参与研发的超高精尖产品,利用ai技术,连说话的人的都能模仿——向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耳机盒子来打开。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正当她调试开机时,他先一步把一只耳机扣到了她的耳朵上。 因为功能强大,同传耳机比普通的蓝牙耳机要稍微沉重一些,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她的耳廓,让她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指尖擦过她耳垂时的温度。 轻微的电流“滋滋”声过去后,她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处理器完美模拟出了他原本的音色,带着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微妙感觉,还有一点轻飘上扬的尾音。 “erice。” ——这一次的罗马音发音准确无误,绘里世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说的话里那个出现了好几次的单词是她名字罗马音的德语发音。 她愣住了。 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米歇尔·凯撒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好久不见”。 第174章 画风清奇的教练 “……抱歉。”不习惯和陌生人靠这么近,她退后了一步,和他稍稍拉开距离,语气礼貌而疏远,“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认错人了吗?” “你果然忘记了啊,erice。”似乎看出她这一举动中透出的警惕和抗拒,凯撒的神情变得有些失落,连昳丽的眼尾红都像是因此而黯淡了不少,配上他这张脸,杀伤力实在很强。 但铜墙铁壁如绘里世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只有真情实感的茫然和疑惑。 “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凯撒只好提醒她,甚至准确无误地报出了他们初遇的街区名乃至门牌号,“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你穿了条有羽毛装饰的公主裙,像天使一样。” 绘里世还是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毕竟那次是她第一次在国外过生日,多少还是有点记忆,听他这句话倒真的想起了那条裙子,当时她因为觉得自己穿上它像四小天鹅所以有点不高兴。 他说的这么头头是道,难不成真的见过她不成? 她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又努力回忆了一下,甚至连那时好像看到窗边跑过去一只金毛流浪狗都想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这件事时凯撒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瞬——也依然无果,最后只能诚恳道:“对不起,我记忆里那时候的确没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 而且就算真的有这件事,小时候的一面之缘应该也不值得打招呼的时候特意提及啊,反正绘里世是觉得很奇怪,特别是和他一声不吭地关注她的ig账号这件事联系在一起后……私生粉? 不过她也没证据,也不能轻易下定论,再说他现在看起来表现的很正常且礼貌,所以她只是打算迅速切断话头:“你是不是该去参加德国队的测试了。” “凯撒。” 从另一段的走廊拐角处绕出来了一个同样身着拜塔球衣、面容俊秀的少年,他面带微笑地走到了凯撒身边:“再不回去的话诺亚要生气了哦。” “……他有高兴的时候吗?” 凯撒耸了耸肩膀:“那么,期待下次再见,erice。” 转过身后,他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指节。 明明他已经关注了她的社交账号,又主动接近示好,对这样的纡尊降贵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浑身都透出迫不及待想要结束对话的不耐烦,真是迟钝又傲慢得可以。 站在原地的绘里世轻轻皱了皱眉头。 虽然凯撒的态度倒还好,但他身旁的那个少年临转身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直觉那眼神中透出的意味绝非善意。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 她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回过神来后感受到耳廓上挂着的重量,连忙把凯撒先前给她戴上的耳机摘了下来。 带细闪的浅色外壳上有着与他的纹身相似的飞羽簇拥蓝玫瑰的图案,和她另一只手上的量产型朴实无华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像是定制款,倒是和凯撒花里胡哨的长相很相衬。 绘里世不太想和凯撒再打交道,德国队都有谁来着?之后拜托他们转交回去吧。 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都选择了漫城,估摸着这个时间初步测试应该已经结束,她晃晃悠悠逛去了英格兰栋。 她现在对足球仍然一知半解,对英超的了解除了那几家知名的俱乐部外基本上就只剩下绘心甚八之前提起的是以速度与肉搏战为特点的联赛,推崇凭借身体力量抢夺球权的理念。 ……但不管怎么样,衣服至少要好好穿起来吧? 虽然几经洗礼,她对男性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已经彻底脱敏,看它们内心深处的波澜都没有看到吮指原味鸡时大,但当训练室的打开,迎面而来的那一片伟岸宽阔的胸怀还是太超过了些……心不在焉的她差点刹车不及一头撞进去。 “呀,是你啊。” 只穿着一条短裤过来开门的普林斯看到她后先是一愣,然后那足以让英国的日照强度上升好几个等级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他忙不迭地为她让出门来,转身拍拍手掌:“小伙子们,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给我们的特别助教展示一下你们虽然不及我完美但充满青涩魅力的身体!” 绘里世冷漠脸:不,并不是很想看,特别是在听到这种奇怪的话之后。 被导师上下其手到半截的凪诚士郎仍保持着手臂抬起的姿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告状:“绘里,他摸我。” 而已经被充分上下其手过的千切豹马和御影玲王在一旁一坐一蹲,因为导师过于清奇奔放的画风已经快要接近眼神死。 “触碰只是我检验你们肉体成色的方式哦,这么扭捏可不行!来,大方点!”普林斯叉腰教育在他眼中过于矜持保守的这群小年轻,“不然将来怎么应对热情的球迷们——助教小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这人肯定会和士道龙圣很聊得来,至少在对身体的看法上。 绘里世想。 她面无表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指导他们如何面对媒体的演艺界人士吗?”普林斯悄悄凑近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他们现在都这么害羞,将来怎么面对镜头?” 虽然和他相比,自己的体型的确称得上单薄瘦弱,但明确感到自己被小看了的绘里世还是有些不爽:“趁现在自我介绍一下,相叶绘里世,专门负责身体对抗训练的助教,之后的训练安排由绘心先生和你对接。” 普林斯瞬间大惊失色:“你?” “我。” 绘里世点头,伸手示意普林斯把手递给她,在对方照做后一手抓他的手腕,一手固定他的肩膀,同时伸腿一绊,把这金毛大猩猩一下子撂倒在了地上。 挨了一记过肩摔的普林斯下一秒就从地上蹦了起来,从神情来看根本不痛不痒,还变得更亢奋了起来:“明明看起来那么纤弱,却能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力量……不介意的话我能亲手感受一下吗?” 他动作远比说话快,话音还没落手就已经朝绘里世伸了过去。 这下大惊失色的人变成了御影玲王,连忙扑过来拦普林斯……真不愧是王牌射手!再加上千切豹马和凪诚士郎,三个人都差点没能拉住他,这和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有什么区别? “教练,相信我。”他死死地抱着普林斯的腰,虽然在经过短暂的相处后对这个脱线的家伙的敬意已经减退了大半,但基于自身的教养和内心残存的对职业球员的憧憬还是用了敬语,“这是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考虑。” 凪诚士郎见御影玲王已经控制住了普林斯,便放开了手,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绘里世:“意思是绘里之后会和我们一起踢球吗?” “暂时保密。”绘里世伸手怜爱地揉了揉尚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的竹马的脸颊肉,“你会知道的。” 第175章 双开门打咩 在二期计划启动前,蓝色监狱的内部格局已经经过了大刀阔斧的改造,为了视频素材,各栋的食堂被撤去,变成了中央区供统一就餐的大食堂。 只有比赛时会有实况直播,其他生活训练的片段都会经过剪辑审核再放送,如果有她出镜,也需要经过经纪公司的确认,这一点在签合同时就已经说明过,不需要她担心,所以就算知道头顶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摄像头,她表现得依然很自然。 而在第一轮比赛结束之前,直播计划都会对球员们保密,对此一无所知的英格兰三人组更是没有多想,取完餐就径直坐到了她身边。 绘里世在摸自己的脸。 准确的说是又掐又捏,她对自己下手也没轻没重,每一下都会在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红印子,三个人在一旁看了她一会儿,神情都有些迷惑,到最后御影玲王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才制止了她对自己的摧残,顺手用手背试了下她的额温:“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思考中的绘里世随口回答,“我在想是不是小时候出的那场车祸真的撞坏了我的脑子……” 想到她那傲视群雄的成绩单,御影玲王的表情更困惑了:“那斩铁算什么?” 绘里世:“怎么都不在一个队了还是要迫害斩铁啦……就是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忘记了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在她眼里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她在意的是她是不是还忘记了别的一些东西。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但这些年一直被生活赶着忙忙碌碌地前行,这件事的考虑优先级一直处于相当靠后的位置,现在松懈下来,又被凯撒的话提醒,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一想。 凪诚士郎眨眨眼睛,伸手绕过她的后背把她抱进怀里,毛茸茸的发顶蹭在她的脸颊边:“想不起来的话不用想也可以吧,不是说会被忘记的都是不好的事吗?” “那样不就成了逃避了吗?”绘里世失笑,抬手摸摸他拱在自己颈侧的脑袋,声音很轻,“我不想再逃避任何事了。” 他愣了愣,把手臂收得更紧。 “就算是这样,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顺其自然比较好?” 坐在她另一边的御影玲王也听到了她的回答,温柔地笑笑,紫榴石般的瞳仁里漾着清澄的一汪流光。 “……也对。” 听劝的绘里世在琳琅满目的餐点前决定暂时先把这个困扰丢到一旁。 御影玲王松了口气,开始若无其事地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起来,绘里世的指导项目……是真的常规训练没错吧?” 他没法不在意这件事,特别是现在他们身处的俱乐部还所属英格兰,这让他总有种奇妙的联想,担心项目会从足球变成魁地奇。 “我保证,至少肯定是脚踏实地的训练。”绘里世笃定地点头,“再说就算我想教别的,你们也学不了啊。” 坐在对面的千切豹马听得一头雾水:“是要把太空技术用在日常训练中吗?我听说有些项目会用这种训练方式。” 御影玲王怜悯地看了一眼尚且还不知晓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的千切豹马。 “……不要再套我的话了。” 绘里世含混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试图把凪诚士郎扒拉下去:“我说你是不是又变壮了啊?” 凪诚士郎:“嗯?” 她有点发愁:“你们在英格兰不会都要练成普林斯那种体格吧?” 虽然没表现出来过,但她其实不太能欣赏那种健美先生一般特别壮硕的体格,她的审美取向大致是俊秀清爽的类型——乌旅人可以算标准模板——如果太壮了,那脸长得再好看好像也和“俊”没什么关系了。 千切豹马隐约猜到她的想法,不由轻笑了一声:“这和人的先天体质有关系的,像我就是骨架比较纤细的类型,再努力也练不出普林斯那样的肌肉。” 他伸出手来,小臂曲起又放松,让绘里世看覆在上面的那层薄而柔韧的肌肉:“就像女孩子的肌肉也会和男生差别很大一样……而且要想达成普林斯那种效果,肯定是要配合专门的饮食的。” 他说这话的时机也巧,普林斯这时候注意到在他眼中英格兰栋潜力最高的三个人,兴冲冲地端着餐盘,像只快乐的大金毛一样坐了过来。 绘里世扫了眼他的餐盘,菜色果然十分健康,看起来就让人很没有食欲。 还好她不用像职业球员一样饮食要求这么苛刻,现在的蓝色监狱又处于资金爆炸的阶段,即使是普通例餐也和过去的清汤寡水不可同日而语,甚至还包括豪横的海胆和北极贝刺身。 御影玲王知道她不喜欢腥味太重的食物,很自然地预先把这些生食分别拨到了自己和凪诚士郎的餐盘里一部分。 明明是很宽敞的座位,但普林斯坐过来后千切豹马竟然硬是感觉逼仄了许多,不得不往旁边挪了挪:“导师明明有自己的隔间吧?” 自来熟得有些过头了,他本来以为英国人都会是福尔摩斯那种性格的。 普林斯一脸开朗:“作为导师的第一步当然得是和自己的学员熟悉起来吧?我觉得一起吃饭这个方式就很好!而且还有可爱的助教小姐。” 御影玲王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虽然性格脱线,但不得不说这家伙的确长了张很英俊的脸,还无时无刻都在发散魅力,难怪在女性球迷中的人气比和他齐名的诺亚还要略高一截……绘里世对年上男的看法是什么? 对年上男没啥看法的绘里世咬着筷子一脸心如止水,她要是取向真是年上,那么大一个七海先生—— 一个身影走进了餐厅。 看到熟悉却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而阔别已久的昔日队友,位置正对门口的千切豹马的眼神变得惊讶了起来,普林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睛顿时一亮:“哦,这个橘子头男孩的体格很不错啊,他该来英格兰的啊!” 千切豹马并没有听到他的评价,在最初的“我知道你一定会走到最后”的惊喜退去后,他很快发现,他似乎并不是过来和他打招呼的。 没有半点犹豫,不曾被其余任何人或事物吸引走注意力,目标坚定、方向明确,自米诺陶诺斯的迷宫中精疲力竭地走出,循着她手中抛掷下的丝线的指引,伤痕累累的忒修斯回到了他的阿里阿德涅身边。 绘里世意识到氛围上的不对,迟疑着回头。 国神炼介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像刚刚结束完一场漫长的旅行或者说试炼,他的眼睛里透着浓重的疲惫和厌倦,如同阴翳的涡旋般萦绕在他的眼底,挥之不去。 但在望进那片明净清澈的海洋中时,他还是温和地弯起了眼睛。 他说。 “我来见你了。” 第176章 凯撒宣言 面对国神炼介“可以和你说会儿话吗,就你和我两个人”的请求,绘里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端起餐盘和他一起走到了餐厅角落里有隔板的座位上。 国神炼介的身上有些肉眼可见的变化,比如原本他的体格在蓝色监狱的球员中就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而今更是有了真·双开门的架势,坐在她对面像一堵墙一样;再比如气质,她记忆中的国神是个很阳光正气的人,但现在他如果走在街上,任谁都能第一眼看出他就是蓝色监狱出来的人。 绘里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在国神炼介身上感受到比糸师凛还重的怨气。 ……败者复活赛的训练内容到底是什么啊,把人扔进咒灵堆里打滚吗?绘心甚八出来挨打! “我变了很多?”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国神炼介看出她的怔愣,笑容依然淡淡的,避重就轻地向她说明了自己经历中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从败者复活赛中胜出之后,我接受了针对身体素质的强化改造……嗯,就像蜘蛛侠那样。” 她却和他记忆中没什么区别,眼睛在灯下亮晶晶的,连同整个人都仿佛在发着光,就像那时候站在通往败者复活赛的通道口看着他的样子。 在那一丝光都照不进去的地狱深处,倘若仰头时眼前没有闪烁着从她身上流淌出的、美丽而虚幻的光影,他可以肯定,现在的他绝无可能再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个玩笑让绘里世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样子,但“身体改造”这种事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对美系二次元并不了解的她一面在心里嘀咕着漫威算魔法还是科技,一面问:“这个……对身体有害吗?” ……其实国神炼介并不清楚这件事。 不过关于这一点,在签署同意书前,绘心甚八就已经提醒过他。 这并非馈赠,亦不是对复活赛的唯一胜者的奖赏,若论其本质,应当被形容为“将自我彻底抹消的残酷刑罚”。 再也无法成为英雄,甚至连自我都失去,这样如同飞蛾扑火般孤绝的燃烧,也只不过是为世界第一的诞生所做的注脚,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嗯,不管是生理指标还是运动数据都有了质的飞跃。”他轻声回答,“……我答应过你的。” 绘里世更担心的实际上是他的心理问题,但见他明显并不愿意多说,还是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真的不去和千切还有玲王打个招呼吗?他们也很担心你。”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转冷:“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话,还是留到赛场上吧,前提是他们能有上场的机会。” 果然变了很多……至少在绘里世的印象里,国神是不会说出这种冷漠又刻薄的话来的。 不过这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觉悟,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把凯撒留下的那枚耳机递给了他:“我过会儿得回家了,国神是在德国队吧,能不能顺便把这只耳机还给凯撒?这是他借给我的。” 国神炼介愣了一下。 耳机外壳上印着的飞羽和蓝玫瑰的图案看上去与凯撒手臂上的纹身相差无几,如她所说,还在试验阶段的同传耳机本身就价值不菲,何况还是定制款,第一次见面就随手出借? 他几乎要冷笑了。 受测试时发生的不愉快、以及导师的性格影响,才是完成组队的第一天,拜塔慕尼黑的更衣室里的气氛就已经陷入了明显的压抑紧张中,毋需任何人出言建议,青训队和蓝色监狱便已自动自发地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阵营。 只有凯撒似乎对这种隔阂视而不见,作为一个德国人,他全然没有网络上对这个国家的刻板印象里那种保守拘谨的性格,洗过澡后坦坦荡荡地只裹了一条浴巾走出浴室,相较亚洲人显得白皙许多的皮肤上沾着的水珠顺着蓝玫瑰的花瓣盈盈滚落,让那本来连自然界中都不存在的冶艳颜色焕然如生。 他把毛巾罩在头上,一手按着半干的头发擦拭剩余的水分,垂下的布料遮挡了他的一部分视线,但在听到那声冰冷的“喂”后,出色的运动神经还是驱使他及时地做出了反应,抬起空着的手把那只迎面朝他飞来的耳机抓在了手里。 “不要在她面前玩弄你的这些伎俩。”国神炼介冷冷地警告他,“小丑国王。” 凯撒的唇角拉长了,扯出讽刺的笑意来:“你是在用什么身份提醒我,守护公主的黑骑士吗?” 洁世一敏锐地意识到了在这场突然而起的争执中他们口中的“她”是谁。 “这才第一天啊。”新仇旧恨叠加,烦躁的心情本就没有平复下来的他迅速抖擞精神加入了战局,“就这么急着像狗一样摇头摆尾地凑到她面前献殷勤?” 背手站在凯撒身旁的内斯闻言笑容不变,语气却加重了几分:“不可以对凯撒不敬哦。” 洁世一对凯撒的第一印象实在太过糟糕,相比之下彬彬有礼面带笑容的内斯无疑要显得好相处许多,但他这句话一出口,洁世一就立刻意识到他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 凯撒摆手制止了内斯。 “你怎么也这么紧张啊,世一?”他若有所思地捏着自己的下巴,目光扫过余下的人,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哦,大概也不只是你,erice之前就在蓝色监狱工作,她很漂亮对不对?应该有很多人都喜欢她吧。” 五十岚栗梦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被凯撒的目光扫射到。 他不知道蓝色监狱有多少人喜欢绘里世,也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反正见过她屈膝狠狠地撞了几下士道龙圣的膝盖把他摁在地上后的样子后他对她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且不敢有的,敢喜欢这种女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人啊,真的不怕哪天吵架了被她失手打死吗。 洁世一已经快受不了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毫无边界感地直呼他名字的德国人了,努力抖掉手臂上窜起的一连串鸡皮疙瘩,默默攥紧了拳头。 “不过很抱歉,我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所以算起来,你们才是后来的人啊。”凯撒摊手,“按照你们东方人的说法,是不是叫‘青梅竹马’?” 洁世一:??? 他很想知道,凪诚士郎知道这件事吗。 凯撒收起了笑容,那张被球迷认为应当购置巨额保险的英俊面孔在不笑时显出一种迫人的锋利与寒冷,钴蓝色的瞳孔深处像是淬着冰:“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差错,让erice身边围绕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但没关系,这件事还蛮让我高兴的,毕竟这样我把她抢回来的时候才会更有成就感,无论在哪片战场上,你们都只有一败涂地的命运。” 国神炼介本能地不喜欢他的措辞和轻佻的态度:“你以为她是什么?你的战利品吗?” 他看了他一眼,凯撒眯起眼睛,发现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并不是喜欢的女孩被觊觎了的愠怒,而是冷讽,以及……隐隐的怜悯? “而且,”雪宫剑优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又往凯撒的脑门上贴着的“开屏蓝孔雀”的标签上贴牢了几层胶带,语气冷淡地提醒道,“如果要竞争「青梅竹马」这一身份,你要宣战的对象不该是我们。” 凯撒:? 第177章 松弛感 绘里世是不知道让国神炼介帮忙还个耳机就引起了德国栋的一阵腥风血雨的——就算知道了,她多半也只会评价一句“有病”——她很忙,白宝的毕业典礼将至,有着即将升学的准毕业生这种承前启后的身份,班主任早早就打电话过来一定要她以学生代表的身份上台发言。 通常情况下这件事都是御影玲王来做的,白宝王子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不像她一放学基本就找不见人影。 她还要准备开学后的考试,御影玲王就顺手把写发言稿的事接了过去。 他盘腿坐在英格兰休息室的地板上,低头转着手中的笔,纸上流畅有力的笔迹宛如刀锋在岩石上凿刻出的印痕。 当了甩手掌柜的绘里世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问:“我还是自己写点吧……这样老师们会不会以为还是玲王在台上演讲?” 御影玲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嗤地笑了一声:“那样也不错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这样吧?只要能被人和她联系在一起,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很开心。 ……这件事这么好笑吗?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灿烂。 绘里世有些迷茫。 凪诚士郎拉拉她的衣角,满眼真诚:“我也可以帮绘里写。” 那是在挑战白宝建校史上最言简意赅的学生演讲记录吗?顺嘴想这么吐槽的绘里世眼角余光瞥见正往这边走的普林斯,顿时脸色大变,在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掩护下一跃而起落荒而逃。 她很少会因某个人而产生“头大”的感觉,但普林斯绝对能算得上一个。 动不动毫无预兆地爆衣也就算了,他还号召着凪诚士郎他们一起脱,更重要的是爆衣后必有(蓝色监狱众暂时还不知道的)广告环节,这就总让绘里世有种误入了奇怪的牛郎店的感觉……她真的是正经人啊! 而且普林斯对她的身体仍然念念不忘,虽然顾及性别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试图直接上手,但看她的眼神还是透着一股莫名的热切,倒也没什么狎呢的意味,要形容的话,更像是医生在看一具完美无瑕的人体模型。 惹不起躲不起总行了吧,因为普林斯,她在英格兰栋逗留的时间都大大减少了。 除了这一点点小困扰,从什么都要帮忙干一点的工具人助理升级成助教的感觉……其实真的就还不错。 绘心甚八要坐镇中央指挥调度,帝襟杏里则每天忙于行政工作——绘里世觉得这姐姐再这么磨炼下去,马上就可以就任jfu主席了,到那时候她肯定举双手支持——所以现在的蓝色监狱里,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会在各栋之间到处乱晃……听起来有点像迦勒底的芙芙这种吉祥物设定。 除英格兰栋外,绘里世的首选当然是意大利,毕竟意大利有二子在,而且意大利的导师史纳菲对她也蛮友好的。 正式比赛打响前,各栋的日程都是强化训练,虽然并不是用身体作为武器的类型,二子一挥的体格距离职业球员的平均水平也还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他被安排的首要训练目标是增肌。 绘里世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地啃蛋白棒,不由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孩子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呢,这个吃法万一以后只长肌肉不长个子了怎么办。 她偷偷拽拽二子的衣角,分给他半包饼干。 每天吃寡淡的增肌餐吃到生无可恋的二子一挥十分感动,他就知道无论他身处什么样的地狱里,不管是咒灵还是健康食品,学姐都会像这样降临到身边拯救他。 他小声问:“有可乐吗?” “……不要得寸进尺哦,二子。碳酸饮料对骨骼不好吧?” 洛伦佐抱着一大桶焦糖爆米花坐了过来,偷吃零食被当场抓包的两个人同时一僵,但他只是很大方地一人给分了一把爆米花,然后伸手想拿片小饼干:“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个牌子,来日本前就一直想试试~封闭式集训还真是不方便啊。” “这是学姐给我的。”二子一挥用手挡住袋子,“还有你还是少吃点甜食吧。” 他其实很不服气,洛伦佐看起来比骷髅也多不了几两肉,凭什么他就不用增肌。 “诶?”但作为职业球员,洛伦佐动作自然主打一个快稳准狠,在二子一挥做出反应之前,他就已经摸到了饼干并把它放进嘴里,发出了一声让二子一挥心碎的清脆“咔嚓”声,“糖分是生命不可缺少的东西吧?” 二子一挥:“但你不是吃了太多糖导致牙齿全都坏掉了只能换上一口金牙了吗?” 好孩子二子从小就听保健老师这么说,牙齿健康可是很重要的,像他每次吃完糖都会乖乖刷牙,一定不会落得他这种下场。 “不是哦,我的牙其实是得罪了黑帮后被敲掉了。”洛伦佐认真地说,“小二子知道的吧,黑手党是意大利的特产哦。” 二子一挥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这种话去跟我以前的一个队友说他说不定真的会信。” 绘里世:“迫害斩铁太多次就失去节目效果了。” “哈哈,你们不觉得金牙很富贵吗?”被委婉揭穿的洛伦佐倒也不生气,很随意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绘里世就蛮喜欢意大利这种松弛的氛围的。 ……但意大利还有马狼,这就不太好。 “邦邦”两下,二子一挥和洛伦佐后脑勺上就各多了一个新鲜的包,绘里世因为是女生才没挨这一下,但马狼照英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你们!连小孩子都知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蹲在地上,会掉的到处都是碎渣。赶快打扫干净!” 在足球领域,马狼照英是不是蓝色监狱名副其实的王者这一点有待商榷,但在清洁领域,他绝对是毋庸置疑的king。 连绘里世都不敢有什么意见,和二子一挥一起扫完地后悄悄溜掉了,以免被愤怒的马狼残余的怒火波及到。 若论松弛感,和意大利一样来自南欧的西班牙栋也不遑多让,绘里世没看出来他们的足球水平和风格,但知道了有不少人都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有会弹吉他的,也有会跳弗拉明戈的,相当热闹。 相比之下,蓝色监狱这边显得个个都是彻彻底底的足球脑袋,好在有乙夜影汰力挽狂澜,借来吉他后盘腿坐到地上低头专注地调音按弦,拨出一连串轻快灵动的乐音。 绘里世听出这是《哈尔的移动城堡》的主题曲,上次团建时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她喜欢这部动画电影,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乐器的确是男生的强效医美,何况乙夜影汰本来就有一副风流俊秀的长相,会受女生欢迎也不奇怪,当他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看向绘里世时,连她都向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出现在那张总是对他疏离又冷淡的脸上,就像笼罩在冰山上的日光一样耀眼到足以让人目眩晃神。 然后她伸手,轻轻勾住了他额发间挑染的和他的眼睛颜色一样的那缕发丝:“会弹吉他的男生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吧,乙夜君?” 乙夜影汰:“呃……” “其实我不讨厌会为了接近喜欢的女孩子而做出努力的人啦。”她柔和地说,“但如果已经为别人努力过了,在我这里就一文不值了哦。” “果然有些重女属性啊绘里世,就算保证恋爱时一定会满心满眼的都是你也不能给个机会吗……痛痛痛我错了别揪我头发了,会秃的,就算不喜欢挑染也不用下手这么狠吧。” 绘里世松开手,希望讲清楚之后这朵烂桃花能知情识趣地离自己远点。 第178章 法国栋的问题儿童 说到烂桃花,绘里世的确有考虑过认真去神社里拜一拜,转个运什么的,因为自从她到蓝色监狱后,这东西实在有点多,其中开的最恣意张扬的那朵现在正在法国栋里杵着。 不过她并不是会因为这种事会感到负担的性格,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和先前在评估测试中已经见过面的洛基打过招呼后,便和他一起走进了法国队的训练室。 呃……士道龙圣在和糸师凛打架。 准确的是去,当她进门时两个人还只是言语冲突,但就在她从门口走到器材旁的这短短一段路程中,士道龙圣已经把糸师凛从跑步机上薅了下来,后者不甘示弱,抓着他的衣领推搡他,互相把“讨人厌下睫毛”和“金毛害虫”的攻讦丢了满脸。 洛基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想知道,他们是一直这样吗?士道先不论,凛好像不是这种性格吧?还是像乌说的那样,这是他们用来联络感情的特殊方式?” 同传耳机毕竟不能把人的行为方式也同步翻译成他能理解的形式,异国的少年天才脸上满是情真意切的困惑,绘里世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看向一旁涉嫌误导人的乌旅人。 对方变魔术般地一翻手腕,递给她一瓶盒装的乳酸菌饮料,好整以暇地慢悠悠道:“小学生就是这样吧,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起来,吵得越凶感情越好嘛。” 绘里世拆开吸管插进盒子里,嘬了一口饮料后幽幽地提醒他:“你小心他俩被你恶心到后转过头来一起揍你。” 她的提醒晚了一步,沉迷互相伤害无法自拔的士道龙圣和糸师凛迅速松开了手,齐刷刷调转矛头看向乌旅人。 “眼神真可怕啊。”乌旅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绘里世身旁,一点都没有被一个乖戾一个阴鸷的瞪视吓到,依旧笑吟吟的,“你该不会放任球员私下殴斗吧,助教小姐?” 他微微弓着背,说着示弱的话,却有意无意地把绘里世挡在了自己的身形遮蔽范围之内,漂亮的紫色瞳孔中殊无笑意,冷淡地和士道龙圣对视了一眼。 士道龙圣恍然大悟,难怪这人在糸师凛和他起冲突的时候总是在一旁拱火,恐怕巴不得他马失前蹄被糸师凛暴揍,或者因为违反规定直接被扫地出门。 他暗暗磨了磨牙。 受海拔所限,绘里世并没有看到两个人暗潮涌动的视线交汇,仍然一脸平静地吸着饮料,脸颊肉因此而鼓起来了一块,看得士道龙圣又没了脾气,长腿一跨凑到了她身边:“来看我的?” “我倒也没有这么闲……”绘里世偏头躲开运动后从男生身上扑面而来的汗味,“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看出她的排斥,士道龙圣自觉直起身来,拿搭在肩上的毛巾随意地抹掉头颈上的汗水,漫不经心地回道:“看绿毛男不顺眼。”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一个看起来和二子一挥年纪相仿的少年两步就蹦跶到了绘里世面前,笑嘻嘻地露出两枚尖尖的小虎牙,嘴很甜地和她打招呼:“助教姐姐好~我叫夏尔·希瓦里埃,姐姐叫我夏尔就好。” 见绘里世没有被突然窜出来的他吓一跳,他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下一秒又换上了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 绘里世当然不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只是在想日语里的“夏尔”发音是“夏露露”,听起来挺可爱的,倒是很配他这张脸。 “既然已经冷静了下来,现在就停下。”洛基摇摇头,比出了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他年纪比士道龙圣还要小一些,但冷下脸时却有种不容违抗的威慑力,“休息时间结束,继续训练——我想你们应该都还没忘记,第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夏尔?” 用工作平板挡住夏尔已经快凑得贴上绘里世鼻尖的脸,他把问题儿童赶回去后,向绘里世点了点头,示意她随意。 绘里世就真的找了架看起来能坐得比较舒服的器材坐了下来,点开了平板上洛基发给她的训练计划。 因为起步晚发展慢,东亚的足球可谓全方位地远远落后于联赛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欧洲,和顶尖俱乐部的合作给蓝色监狱带来的不只有资金和热度,还有更加专业的教练和理疗团队——至于这样之后会不会出现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情况,先不计算可能性,只有有利可图,资本家愿意出售绞死自己的绳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受俱乐部理念和风格的差异,各栋提供的训练方案也有很大不同,她转着手中的触屏笔,专心在屏幕上圈圈画画。 她神情专注,发顶在灯下淡出一圈绒绒的光晕,即使低着头,鬓边依然有一缕不服驯的发丝微微翘着弯起来,随着她无意识点头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着,让他像只眼盲心瞎的鱼一样被钩在了上面。 屈伸机上的糸师凛又感觉到脖颈上泛起了那种奇怪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自从那次在海边和她见面后,只要一想起她,他就会出现这种感觉。 就像那枚咬痕依然横亘在他的颈侧,在那根连通心脏的血管上,于是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牵动起那时的疼痛与战栗再复现一次。 伤口当然早就愈合,倘若不去用手细细触碰,连那牙印留下的细小凹痕都难以感受到,他清楚这是心理上的怪异……可是为什么? 长而纤密的下睫毛轻轻颤抖起来,他攥紧屈伸机的握把,指节在无意识的用力中绷到发白。 绘里世差不多了解了法国栋的训练情况,仰头和洛基又轻声确认了几句后,她喝掉最后一口饮料,站起身来,礼节性地向训练室的人微微颔首,为马上就要和尤伯斯进行第一场比赛的他们送上了祝福:“祝你们好运。” 漂亮的女孩子在浪漫的法国人眼中理应得到优待,尽管并不清楚她这个「助教」负责的项目到底是什么,但并不妨碍p·x·g的青训队员们对她一呼百应。 士道龙圣翻了个白眼,在绘里世准备离开之前挡在了她面前:“会来看我踢球的吧?” “这是我的工作。”绘里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点都不给他承诺,“不一定在哪边——拜塔和巴查的比赛和你们同时来着。” “哈?”士道龙圣眉峰挑起,“那种无趣球队和舞蹈演员的比赛只需要之后补录像就行了吧,我的比赛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绘里世瞥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颌用上目线看人时,眼睛仿佛流光溢彩一般:“还没比赛呢,这么急着立g?” 她把空掉的饮料盒随手在手里抛接了几下,在它落地之前拿脚背一顶一抬一踢,准确无误地隔着半间训练室将其一脚送进了垃圾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到时候可别输得一塌糊涂啊。” …… 士道龙圣被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愣,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鼻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少自取其辱了。”乌旅人在一旁冷言冷语地嘲讽,“幸亏是拜塔不是漫城,不然我怕我会当场笑出声来。” 士道龙圣对他一点都不客气:“那总比你强。” 洛基感觉到哪里不对,法国栋的问题儿童比起德国栋来不遑多让,但在他眼里至少乌旅人是个很正常的球员,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就算是他也对此感到了些许头疼,轻咳了一声出声制止:“乌?” 导师的介入让两个人只是又互瞪了一眼后就各自相看两厌地别开了目光,乌旅人捞起搭在卧推架上的外套,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糸师凛,发现冷面杀手一般少言寡语的昔日蓝色监狱no.1正盯着门口……在发呆? ……嗯? 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盲点的他捏住了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他察觉到他的观察,转过头来凶狠地回瞪他。 虽然糸师凛平时也对任何人都平等地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乌旅人总觉得,这一次他的反应里似乎透着股仿佛试图掩盖的秘密被发现了后恼羞成怒的慌乱意味。 ……他就知道,喜欢绘里世就会面临数不清的这种麻烦情况。 但是没办法。 但是没关系。 第179章 凯撒的心意 德国栋……绘里世不太想去德国栋,和凯撒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她觉得虽然说着把足球当成工作的人是史纳菲,但有诺亚带队的德国栋才是班味最浓的那一个——就算是当社畜,正常人也都会倾向于比较轻松的工作氛围吧。 但没办法,活还是要干。 拜塔的青训队员只出于基本的礼貌和她打了声招呼,蓝色监狱方见她有工作也不好意思打扰她,只有凯撒相当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 绘里世工作的时候自带屏蔽模式,这么大一个大帅哥坐过来依然心无旁骛,头都懒得抬一下,正好方便了凯撒光明正大地观察她。 仔细看……也依然很漂亮没错,但失去了记忆里那种虚无缥缈的光环加成,好像也不过如此,再用挑剔的眼光仔细看看,更是能找到不少瑕疵,比如头发毛毛躁躁地炸着,眼下也有明显的黑眼圈,像蒙上了阴翳和裂痕的玉石,价值便因此大打了折扣。 但他没有把这些想法表现出来,只是动作亲昵地捻了捻她的发尾:“最近休息不好?女孩子还是要好好保养才行吧?”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绘里世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抢救回来,转头眼帘里便撞进了一片白皙精壮的胸膛,她通过这种方式直观地感受到了测试报告里各项夸张的数值。 ……这帮外国球员不喜欢好好穿衣服真是个问题。 虽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bltv计划,但绘里世还是好心提醒他了一句:“训练室里有监控。” “我知道啊。”凯撒抬头看了眼头顶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笑容扩大了几分,“我不觉得这是需要遮起来的东西哦。” ……也是,她不能因为自己看腻了,就剥夺大家欣赏的权利。绘里世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示意他请随意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自己起身准备换个位置坐。 这时候凯撒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臂发力,没预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下的绘里世就跌坐回了座位上,接着他欺身凑近了她。 凑近时凯撒可以确认,两个人的瞳色是很相近的蓝,只是他的更多一些金属调的冷硬,她的却更多水光粼粼的感觉,像被晴日映照着的平静的海面,因为眼型偏圆睫毛又很长,显出一点稚气来,只论这双眼睛,倒是和那时候没什么区别。 如果是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无法在她的眼睛里留下任何痕迹,就像这时候一样,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但在最初因为他的举动而生出的错愕褪去后,这片清湛的蓝里依然看不出半点涟漪,轻轻瞥过他的脸时,只略带了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他的胸膛被略显急促的呼吸带得明显起伏了几下,手指收紧,更用力地把她的手腕扣进掌心,脸上仍带着笑,口吻缱绻轻柔:“就算是要拒绝我,至少也要亲口跟我说吧——让别人帮忙退还礼物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凑得太近,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绘里世没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 虽然挣脱他的桎梏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上次她把普林斯撂倒在地上后绘心甚八批评了她,让她不许顶着摄像头做出这种暴力行径,所以她在思考动作怎么才能小一些,何况马上就第一轮比赛了,打伤了他也不太好。 ……动作受限的结果是,她现在可以确定,凯撒那80kg的握力的确是实打实不掺水分的数据。 但绘心甚八没说正当防卫不可以,失去了耐心的绘里世转腕甩开了凯撒的手,后者因为骤然失去平衡,差点翻过椅背栽过去,好在反应迅速地用手肘撑住才稳住了身形。 礼物?什么礼物? 活动着已经多出了一圈红痕的手腕,绘里世这时候才接收到他刚才说的话里的信息,手上动作一顿,面露疑惑:“你那时候有说这是礼物吗?” “是哦。”先前那个在走廊里把凯撒喊走的俊秀少年在一旁笑眯眯地帮腔,绘里世从到手的球员资料里知道了他叫亚历克西斯·内斯,似乎在青训营里和凯撒关系很好,因为这个,他的语气里才会有这么昭然若揭的冷淡吗,“从德国出发之前,凯撒就已经准备好了。甚至不愿意当面亲口拒绝凯撒心意的你,真是太失礼了,erice小姐。” “内斯。” 凯撒笑着打断了他,伸出一只手来,后者立刻会意地噤声,把放耳机的盒子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的目光温柔又专注:“这个礼物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代表着,我以为没有什么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包括时间,包括语言。”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配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眼神,还有杀伤力爆表的台词加成,如果放在乙女游戏里,绘里世说不定真的会被撩到,但现在她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 “不好意思,我没有收别人礼物的习惯。”她长睫掩下,语气中透出轻易能被识别的冷淡回绝之意,“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能和这份心意相衬的东西。另外——” 她的视线掠过凯撒的脸,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审视意味:“我觉得心意的前提是不会给人造成困扰。” “……你说得对。” 凯撒愣了一下,翻过手腕,把耳机盒由托在掌心变成了抓在手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然你不要,那就丢掉好了。” 绘里世:? “喂——”见他真的作势扬手要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她不得不抬手制止了他,“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不在乎。”凯撒平静而固执地和她对视,“它就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不收下,它就一文不值。” ……不是,也没人和她说过凯撒是这个性格啊,有没有人来管管他? 是国神炼介解救了她。 听不下去的少年黑着脸站起身来,朝凯撒兜头扔过去一件球衣背心:“你穿件衣服吧。” “多谢。”凯撒头也不回地用空着的手抓住了他丢过来的衣服,“训练室的空调是有点冷了。” 洁世一努力克制住了把手里抓着的饮料瓶朝他丢过去的冲动,冷冷地吐槽:“没有人在关心你。” 唔……看起来德国栋的队内氛围也不容乐观啊。 被绘心甚八召集去开导师会议的诺亚推门进来,尽管在监控里已经看到训练室里的场面,但他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调和队内关系上,冷漠地环顾室内一圈后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开会。” 肯定是要准备调度第一场比赛了,绘里世和他点了下头后识趣地闪人,留下凯撒一个人站在原地,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晦暗不定的神情。 “凯撒。”诺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不要忘记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 再抬起头时,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妖冶的蓝玫瑰缠绕着他的手臂盛放,栩栩如生的姿态几乎会让人疑心这花是扎根在他的血肉中汲取养分生长出来的,但错落的飞羽又中和了这种邪异,仿佛隔开了一层轻盈柔软的屏障,好教狞恶的荆棘不至于刺伤他。 他轻轻摩挲着覆在皮肤上的羽毛,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记得啊。” 第180章 人实在有点多 凯撒显然不是会在乎旁人眼光的人,为了防止自己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绘里世还是决定先去看p.x.g对尤伯斯的对战,虽然p.x.g也有士道龙圣,但起码他会听她说话。 她半路碰到了准备去往赛场的西班牙栋,乙夜影汰看见她后眼睛一亮,瞬间忘了先前挨过的打,特别快乐地围着她转了一圈,满眼直白真诚的赞美:“今天特别好看。” 比赛全程实况直播,她势必会出镜,考虑到这一情况,经纪公司还是给她做了简单妆造,搭配blokecore风格的穿搭,四舍五入,他梦寐以求的拉拉队look成真了(。)。 蜂乐廻兴奋地举手提问是不是要去看他们的比赛,在得到她明显迟疑的一声“呃……”之后顿时垮了脸,气哼哼地指责她偏心,绘里世挠了挠脸,不知为何被少年瞪得圆圆又写满控诉的大眼睛看得有些心虚。 论起来,好像确实是德西这边熟人比较多? 眼见再拖延下去比赛都要开始了,她只得松了口:“我知道了,会去看的。” ……走出几步后绘里世觉得自己特别像那种立场不坚定被耳边风一吹就改变了主意的昏君,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她穿过通道走进场地时意法战已经吹哨,洛基神情淡静,见她过来,温和地向她笑了笑。 “竟然真的把凛和士道同时派上场了……”绘里世在他身旁坐下来,叹了口气,“不怕他们俩半场打起来吗?” “如果是正式比赛,我的阵容选择当然会更谨慎一些。”年轻的导师往后靠到了椅背上,“但新英雄大赛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展现球员的价值吧?如果连展示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点就根本谈不上了……而且,凛和士道也需要磨合,我不会允许他们一直这么下去。” 绘里世用笔尖点了点场上身着尤伯斯黑白配色球服的人,作为一个门外客,想要胜任“助教”这个职位,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以及尤伯斯的后卫阵容相当强势……强进攻阵容是破局的关键,对不对?” 洛基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答对了,助教小姐。” p.x.g的问题很明显,但尤伯斯也不遑多让,连绘里世都能一眼看出他们的锋线和后卫阵容简直脱节得一塌糊涂,不过好在现在才是第一场比赛,暴露出的问题还来得及修正解决,史纳菲又是很负责的人。 抢进一球的士道龙圣转头从观赛席上寻觅她的位置,手还没抬起到一半,就看到她抬手比出了个短枪的姿势,把他原本的意图击毙在了蓄谋阶段。 ——脑袋上顶着直播镜头,让他这记飞吻抛过来,估计绯闻就真的贴到她的脑门上撕不下去了。 被狙击的士道龙圣笑容反而更夸张了,佯装被击中一般捂住胸口倒退一步,吹了声荡漾的口哨:如果不是一直在关注他,怎么可能这么及时地做出阻拦的反应。 赢,大赢特赢。 “……你没救了。”乌旅人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在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冲他比了个中指。 抛却配合上无法忽略的问题,两队的发挥都很不错,是场精彩的比赛,绘里世一时看住,直到整场比赛都快结束时才想起先前答应蜂乐廻的事,和洛基告别后匆匆忙忙地转场去德西站。 这边的进度还要更快一些,绘里世赶到时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快进到了嘴炮环节。 凯撒笑容满面地把因为洁世一选择把球传给了国神炼介而冷不丁爆发了的内斯的脑袋按下去,另一只手修长漂亮的手指点过国神炼介,又移向洁世一,毒舌功力全开:“世一你就做鸠占鹊巢的野蛮强盗老大橘子头炼介手下的杂鱼a好了——” 瞥见通道口一脸冷漠的绘里世,他瞬间把其他人都抛到了脑后,颐指气使的语气愈发上扬,变成黏糊糊的亲昵:“呀,erice,是特意赶来看我的吗?下次要记清楚我的比赛时间哦。” “……” 绘里世不是很想理他,先向获胜的德国队表达了祝贺,然后歉意地看向蜂乐廻:“抱歉,我刚才忘记了时间。” “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啦!” 被无视得彻底的凯撒笑容卡了一下壳,感受到桎梏他的力道因情绪波动加重,内斯不安地动了动,想要出声斥责这种对凯撒不敬的行为,却被他更用力地死死按住。 乙夜影汰忽然明悟,上下打量凯撒,从这家伙招蜂引蝶的脸看到渐变色的发尾再到颈侧露出的纹身一角,最后冷笑了一声。 “你死了这条心吧!”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大声嚷嚷了起来,“绘里世说过绝对不会考虑染头发的轻浮男人!” 凯撒:? “咳咳。”麦克风被调试时发出的一声拖长的尖锐嗡鸣过后,绘心甚八冷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球场,把现场重新带回到了他的掌控中,“第一场比赛,各位辛苦了。” 没有和蓝色监狱一期计划时那样和绑定道具泡面一起登场,这一次他的手中轻轻摇晃着一杯起泡酒,隔着屏幕遥遥向球场和通过互联网将这场比赛尽收眼底的俱乐部老板们举杯示意,看上去就特别上流。 竞价排名暂时对凯撒毫无意义——就算青训营和蓝色监狱同时计入排名,也没人能越过他高达3亿的报价——他在看绘里世。 蜂乐廻说:“我的头发是天生的哦!” “诶?”绘里世闻言伸手捻了捻他发丝内层的明亮黄色,难得感到了一点惊异,“这么神奇——” “嘿嘿。” 蜂乐廻像被顺毛的猫咪一般惬意地把头往她手边又凑了凑。 原来不只德国栋——或者说,果然不只德国栋。 凯撒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头顶一抹绿的小子也嬉皮笑脸地凑到了她身边。 绘里世不讨厌西班牙栋的氛围,上次在训练室表演了弗拉明戈的青训队成员又给她表演了几个舞步,她试着模仿了一下,裙摆转开,踮起脚尖旋转时还残留着些许小时候学芭蕾的肌肉记忆,轻盈灵巧,像轻轻点过水面的天鹅。 往外再走出一段路,获胜的法国队还等在通道里,靠墙站着的糸师凛看到她走过来,下意识地直起了身,下一秒却被士道龙圣挤到了一边,等再定睛一看,绘里世身边已经没有了他能挤进去的位置。 凯撒看到一个头发像蟑螂须的男生——他也有挑染——弓着背和她说话,又被紫发泪痣男挤开,足球运动员的体格起到了相当强力的遮挡作用,他只能看到她鬓边摇晃的那缕呆毛。 ……人实在有点多,何止前呼后拥,简直众星捧月,凯撒竟然硬是没从其中找出到底谁才是那个正主。 第181章 原来是你啊 虽然绘里世最近很忙,但谁都确信她肯定不会错过英格兰栋的比赛,甚至连她自己都是这么想的,但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白宝的毕业典礼和德英战好巧不巧地赶在了同一天,作为东京名校,白宝的毕业典礼流程自然相当繁琐,她不确定能不能赶回来,总之尽量。 “没关系。”御影玲王接过电话,一手挡开还想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的凪诚士郎,尽管有些失望,他还是笑着说,“回不来也没关系,玩得开心点。” “嗯,你们比赛也加油。” 绘里世挂断了电话。 御影玲王看着屏幕里显示的短促的通话时长,抿了抿唇角,突然对凪诚士郎说:“如果没有来蓝色监狱,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和绘里世一起毕业了……如果那样的话,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如果没有来蓝色监狱,就说明我没有和玲王一起踢球。” 凪诚士郎把头靠在墙面上,额发被训练后的汗水打湿,带着潮气地贴在脸上,在他淡漠的眉眼上蒙上了一层晦明不定的影子。 他平静地强调道:“只有我和绘里,我们两个人。” “……那可真遗憾。”眼底涌动起的暗色被御影玲王凭借强大的自制力压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回以针锋相对的微笑,“从一开始我就说过的吧,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他依然会邀请凪诚士郎踢球,也依然会不可遏止地向绘里世投注视线,并情不自禁地为她心动。 ——这并非命运的涡流将他裹挟入了其中,而是他主动选择的命运。 “喂,你们两个,有力气留到球场用。” 千切豹马路过,对这两个随地大小地雷的人感到很无语,没好气地扔给两个人一人一瓶普林斯水。 而绘里世确实玩得很开心。 校长致辞、分发毕业证书、毕业生代表演讲,然后才是绘里世作为即将升学的二年级生代表发言之后白宝还有半天的校园开放日,供毕业生们和家长朋友一起合影留念。 她被薅去当志愿者,正好凑部活时长。 就算是一向以校风严谨学业至上的名门高校,在这种分离与告别的时候也显出了几分温情,毕业生们脚步匆匆地从礼堂里跑出来,将先前的拘谨刻板抛诸脑后,跑过用气球和鲜花装饰着的体育场,风吹着男生的衬衣和女生的裙角。 即将来临的离别带来的感怀酿成眼泪,又因为满怀着对未来的期许而减轻了许多伤感,有人在捧着花束磕磕绊绊地告白,因为太过紧张而说错了词,被路过围观的人善意地起哄嘲笑后脸涨得更红,女孩笑弯了眼睛,踮脚轻轻吻在他的侧脸上。 绘里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和那时蓝色监狱结束和u-20的比赛后的庆祝会一样,在完满的结局后又有新的开始,一切都应该来得及。 礼花和彩带从气氛组手中的纸筒中喷薄出来,她坐在看台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拨通了御影玲王的电话,这次是视频。 是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的、身着白宝校服的绘里世,漫天的彩带和亮片被风吹着飘飘荡荡地落下,有一些沾在了她的头发和眉眼上,嘈杂的环境音里阳光从她背后照下来,却依然丝毫无损她眼睛的明亮。 “玲王、凪,看到了吗?”受法律的限制,她只是转过镜头草草扫过一圈远景,就把手机又转了回来,眼睛弯弯,“学校很热闹吧。” 她的脸颊被笼在明媚的日光里,看起来像是脆薄莹洁的瓷胎,眼睛里的笑意仿佛宁静的湖泊被风吹皱时泛起的涟漪,让御影玲王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屏幕上,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去触碰她眼睛里飞扬的神采:“虽然没有蓝色监狱的生活那么波澜壮阔,但对未来的期许总是一样的。最近的日子有点太跌宕起伏了,偶尔看看这样平凡的校园生活感觉也不错吧?至少现在我是感觉很幸福哦。” 她歪歪头:“——要是能传达给你们就好了。” “……感觉不到。” 还没等御影玲王回答,凪诚士郎就把手机夺了过去,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垂下的眼睛和语气里却分明透出一股委屈的意味来。 他看着屏幕里闪闪发光的少女,慢吞吞地一字一顿道:“绘里不在,所以感觉不到。” 绘里世愣了一下,微微弯下腰来,把手肘搁到膝盖上撑住下巴,做出了一个刻意的苦恼表情:“那怎么办啊?要不来向我许愿吧,说不定我可以用魔法实现哦。” “……魔法还是留到拯救世界的时候再用吧。” 御影玲王轻声说。 “咦,绘里世你在和人打电话吗?——” 画面外突然插进了一个清爽明朗的男声,接着绘里世直起身来,轻轻点了点头:“嗯,和凪还有玲王,前辈要过来打个招呼吗?” “诶,能和炙手可热的高中生前锋打招呼真是荣幸啊。”画面里先是闪过了一抹银芒,来自于男生耳垂上的耳钉逆光折射出的闪光,然后本就狭窄的手机镜头里“duang”的一下挤进了一个黄毛脑袋。 身着浅灰色制服的少年笑容完全按照拍摄时的标准复刻,灿烂得有些过头,虽然普林斯的笑容闪耀程度和他不相上下,但他更年轻也俊秀,和绘里世笑意浅淡柔软的面容同框出现,只能说是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以“对白宝向往已久希望趁开放日的机会好好感受一下名校氛围”为由来到了白宝的黄濑凉太看看屏幕那端两个人的脸色,觉得快乐极了,以至咧开了一口白牙:“你们好啊。” ……好的,以为自己看到绘里世就能满足的御影玲王现在也觉得没法幸福了。 两个人的低迷情绪一直延续到了赛前,连情绪稳定如普林斯见状都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怎么,助教小姐不在我们就不踢球吗?这可是你们展现自身价值的第一场比赛,一文不值的男人可没资格站到她身边。” “……绘里才不会这样。” 对自己被当成商品一样竞价拍卖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在他模模糊糊的认知里,他其实是有主的,很有家养兔子的自觉——凪诚士郎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 “——倒也不必对我抱有那么大的信任啦。”有轻快含笑的女声这样反驳道,“如果凪卖出了个好价钱,对我而言还蛮值得欣慰的,该怎么说,与有荣焉?” 走廊尽头,仍然穿着白宝校服的绘里世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将要上场的漫城队。 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却看到她出现在了眼前,几乎让人疑心这是否真的只是魔法制造出的幻象,但她看起来却又是生动而真实的,眉尾还沾着一点彩色的亮片。 千切豹马在旁边隐约听到了一点对话,此时又惊又喜:“不是说赶不回来吗?” 他睫羽轻颤,在眼底漾开柔软的光色:“——这样子的话,我会以为你真的有魔法的。” “其实是物理学的力量?”绘里世眨了眨眼,摊开手认真地说,“自行车都被我蹬出火星子来了。” 但凪诚士郎已经听不清其他人的话,也无暇顾及他们的反应。 他径直走向绘里世,将她举高抱了起来,一手托住她,一手环抱固定,被制服裙束着的腰几乎可以被他一只手盖住。 双腿骤然离开地面,绘里世先是本能地挣动了两下,抬头迅速扫视了一圈走廊四周,确认还没进入直播镜头的笼罩范围后才放下心来,抬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怎么了?” 她的手往上走,拨开了他眼前阻碍情绪流露的额发,那双无遮无拦却更显得黑沉幽深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她,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微微颤抖着。 他开口,轻声提醒她:“lucky kiss?” 走廊另一端,同样准备上场的拜塔齐齐停下脚步,有缺德的人悄悄看了一眼神情莫测的凯撒。 ……不得不说,选德国栋的人都是有点子坏心眼在身上的。虽然都知道绘里世的正牌竹马是谁,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凯撒,就专等他自己看到然后破防的这一天。 凯撒站在原地,绘里世身边从来不缺少献殷勤的人,虽然不至于横眉立目,但对他们也没有表现出多热络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能把抱着她的这个白毛男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原来是会笑的啊。原来可以笑得这么漂亮啊。原来就是这个人吗。 “哗啦”一声,抓在手里的运动饮料罐在惊人的握力作用下直接爆开,水流四溅,在地上迸开冰凉的水花。 只有内斯担忧地看着他,忙不迭地递上手帕,蓝色监狱众心中唯有神清气爽,虽然都是败犬,但凯撒更是输得一败涂地,今晚无论比赛输赢,都可以多吃两碗饭。 第182章 德英卡颜局 “凪。” 绘里世轻柔地教育他:“你们能赢u-20是靠实力,不是虚无缥缈的玄学,和luckykiss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这么迷信。” 凪诚士郎在想,腰好细。 他的手臂挪了挪,把她箍得更紧,手掌刚好可以覆住她腰窝陷下去的浅浅凹痕,彼此的体温清晰可觉,绘里世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到能被人随便提起来的体型,但他体格的先天优势实在太大,在英格兰栋经过高强度的训练洗礼后更是到了在普通人看来会直观地感受到可怕的程度。 这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绘里世原来这么小,又软又轻,真的像小猫一样,再用力一点,就能把整个人扼住,完全圈进怀里。 慢性子的草食系兔子在面对渴求之人时,也会展现出这样强烈的侵略性,天才的敏锐本能同时发挥作用,捕捉住她对自己的独家放纵,得寸进尺地想要索取更多—— 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停在了一个微妙的界限上,没有留给她像以前那样四两拨千斤地轻飘飘带过的空间,却又保持着仰望的姿态,等她自己情愿。 “你们该上场了。”绘里世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些许,“诚士郎,放开我。” 被喊了名字的凪诚士郎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手上的力气松懈了一些,他还想再坚持,想要证明自己绝对不是被她喊了名字就会乖乖听话的小狗,被绘里世在人中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顿时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他疼得眼泪汪汪,看着绘里世轻巧地跳回到了地面上,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她眯眼笑:“——但是赢了的话有奖励哦。” 绘里世退后了几步,冲后面的英格兰栋剩下的人挥了挥手:“加油鼓劲的话我就不多赘述了,总之,顺其自然吧?” 御影玲王伸出手,把她脸上沾着的那片亮片摘了下来,指腹顺势擦过她的额角,顺着脸颊滑下去。 完全没意识自己之前一直在顶着这东西招摇过市的绘里世有些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颊:“那个,玲王。” “虽然我还是不太懂足球啦,但是,既然是梦想,大概都会殊途同归吧?”她说,“如果要我来说,那就是即使咬牙忍受苦难也能让人感觉到由衷幸福的东西,你看那么多人都怀抱着这么样的幸福朝未来前进,所以我希望玲王也可以——不管是和凪配合还是想要单打独斗,都能更从容一些就好了。” 她顿了顿:“……虽说这样说听起来完全是在灌鸡汤,但我好像也帮不到玲王更多了。” 姿容端丽的少年站在原地怔忡地看了她一会儿后,终于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突然说这种话,想让我怎么办啊。”他轻声说,“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的愿望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本来就是啊。”她也笑了,“我之前就说过嘛,如果玲王这样的人都没办法实现梦想,那这个世界不是太辛苦了吗?” 御影玲王拿她没办法地失笑,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抱进怀里,这一次,用上了一点力气揽住了她的后背。 “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他在她耳边说,“——自己的梦想就该自己去把握,我有记得你说过的话。” “这是什么?赛前鼓劲环节吗?”赶着漫城队往球员通道走的普林斯点数了一遍队员,发现御影玲王掉了队,折返回来找,看到这一幕后快快乐乐地嚷了起来,“那我也要——” “只上场三分钟的导师有什么可值得加油的啊。” 绘里世一边吐槽一边毫不客气地挡开了他。 她其实有点好奇,这几个导师们的性格和国籍是怎么匹配的,除了拉维尼奥从头到脚都洋溢着西班牙人的氛围外,其他人好像都有些脱节,比如诺亚的确很有那种大众对德国人刻板印象里冷漠严肃的感觉,但他明明是法国人。 再比如普林斯——说好的英国人情冷淡呢,边界感被他兑着蛋白粉冲水喝掉了吗? 她回到观赛席上,双手抱臂,恢复成了六亲不认的面瘫脸。 不过虽然性格很成问题,但就她这段时间以来在各栋之间的轮转观察来看,如果说导师的职责是传道授业解惑,那他和史纳菲无疑是最合格的两位。 驰骋的赤色身影切入赛前划定预演的领域,充分发挥自身的速度优势,辅之以在这段时间的特训中得到突飞猛进进化的力量和控球精度,千切豹马飞身瞄准球门角落射门,足球落网坠地,为漫城先下一分。 ——这就是在普林斯的指导下,结合了千切豹马所拥有的所有技能,由他自身挥洒出的新次元黄金方程式。 “「蓝色监狱」,”茜发少年被奔跑时掠起的疾风撩动的发丝在他落地后重新垂落服帖于脸颊旁,遮住了昳丽的眉眼,但那其中散发出的冷意却依然让人无法忽略,“你们的进化太慢了。” 【amu:在直播里看到绘里世啦】 【amu:校服也很好看】 在网络上和朋友们聊天不需要维持外在形象,她在后面跟了个可可爱爱的可爱表情包。 【elysium:看我干什么,看球赛啊。】 【amu:因为球赛看不太懂嘛>_<不过刚才进球的红发小哥确实长得很漂亮!】 【rima:手快截图发给唯世了】 【amu:?】 【amu:我的意思是他是和凪彦一种类型的长发美少年啦】 【rima:没事的,看帅哥是女人永远保有的权利】 【elysium:这么说来还蛮想看千切和凪彦同框的,大概会很养眼吧】 不过如果要把守护者和蓝色监狱联系在一起,她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其实是另一幅画面。 【yaya:但绘里世的镜头好少啊,不管直播还是剪辑放送都只能拿着放大镜找】 【elysium:因为追bltv的人本来就不是为了看我的啊……】 【rima:不是吗】 【rima:[弹幕截图.jpg][弹幕截图.jpg][弹幕截图.jpg]】 【rima:但我在弹幕上看到了好多你老公】 【rima:还有你老婆】 【rima:哦,还有你的狗】 【elysium:……】 她委婉地问:【璃茉,这几年没有我和你一起斗槽,是不是有点寂寞?】 外人眼里冷淡寡言虽然身材娇小但气场十足、实际是腹黑且带点恶趣味属性的q''s chair回给她一个笑脸emoji:【是哦】 【elysium:不重婚也不养狗,让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好吗】 【elysium:我突然有了个好点子,让我仔细想想】 【yaya:拜塔的那个德国人也好帅!是叫凯撒?和凪亲同框出现也一点都没被比下去诶,这年头踢足球都要卡颜值了吗?】 【rima:那倒也没有,放眼过去还是丑人多】 【rima:属于那种放在运动漫画里都不值得多费笔墨刻画的龙套脸】 【amu:……璃茉,有时候不那么毒舌也是可以的】 专心回复朋友们的消息,反倒是在现场的绘里世没有及时关注场上的情况,此时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凯撒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凪诚士郎对上了。 第183章 凪诚士郎的进化 凯撒是个目中无人的人,这一点确凿无疑,如果向旁人询问,十个人里有十个人会这么回答,乃至连凯撒自己都不会否认。 所以在他眼里,凪诚士郎是个除了个子比他高了几厘米外一无是处的家伙,脸甚至不如那个红毛男长得漂亮。 他现在觉得绘里世不仅傲慢,眼光也差劲得可以。 凪诚士郎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张嘴就问:“你看我干嘛?” “毕竟球场上多出来了一棵顶着白毛的站桩木头还是挺稀奇的。”这一次跳过球场上的交锋直接快进到了嘴炮嘲讽环节,凯撒收回打量他的视线,冷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恶意。 “……” 凪诚士郎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并不清楚内情的他暂时将其理解成了对自己足球风格的蔑视,先前普林斯和阿吉也都说过,若论在足球上的创造性,他的得分约等于0,在这群接触足球并对其了解至深的球员看来,大概的确和木头无异。 ……对,德国栋也没人告诉凪诚士郎有关凯撒的事,虽然都对凯撒没什么好感,但这也不影响他们看这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米菲兔不顺眼。 虽然是事实,从对手那里收到这样的评价还是让他有些不高兴,何况经过特别训练后,他也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站在原地等人传球的凪诚士郎了。 于是思考了一下后,他用一贯无精打采的语调回敬道:“不会飞的走地孔雀是跨不过大树的哦。” 皇帝的记事簿里凪诚士郎的缺点又加一条:说话讨厌。 “木头还是做好被砍倒送进炉膛的觉悟吧。” 交错、回防,球场上的站位瞬息万变,洁世一冷冷地眄了一眼凯撒:“自取其辱的感觉怎么样,戏精国王?” “没关系。”凯撒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自信爆棚,“等他在我面前跪下来,erice就会明白谁才是她应该注视着的人。” 就算是队友也没法阻止洁世一冲他翻白眼:“自我意识过剩是病,得治。” 打嘴仗的交锋浅尝辄止,洁世一转头全神贯注地投入回比赛,依靠黑名兰世的配合,尝试在右边路突破,抢到漫城为了盯防国神而暴露出的空档,利用变速二过一。 ——时机完美,空间充裕,状态恰好,这一次,他绝对要自己射门得分。 ——他是前锋。 但拜塔名场面之“痛击我的队友”堂堂再上演,凭借凌驾于他之上的视界和赛场经验,凯撒在侧面突进,从他的脚下截下球权:“你的战术就这点水平?——无聊透顶的剧本,世一。” 他旋身落地:“不采用。” 他预备射门之际,千切豹马如从天而降的赤色闪电般为漫城解围救场:“你的剧本也拖沓得让人打瞌睡,不采用。” 以他的反制为契机,漫城的新一轮攻势开启。 阿吉说:“跑吧,诚士郎。” 和凯撒不同,洁世一和凪诚士郎当过队友,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对手,再清楚不过哪怕仅是凭借本能挥洒天赋,他都是个让人不敢也不能小看的对手,而现在,他似乎在漫城被赋予了新的可能性。 凭借暴涨的身体力量在拜塔两名后卫的包夹中卡位护住球,他原地强行停球转身,突破封锁径自运球向前推进,发起了由他自己开始的进攻。 这意味着他要自己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当时听阿吉说他就已经觉得很麻烦了,现在实践起来果然更累,像玲王和洁那样的头脑型球员平时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但是,因为是自己选择的主动型麻烦,好像还挺让人热血沸腾的。 足球在将要触底时被他轻弹停住,面对拜塔的拦防阵容对他射门方式的揣测,他的话语里带着天才与生俱来的倨傲:“触地? ——我不需要这个概念。” 身形以诡谲的姿势在半空中扭曲,他在滞空的瞬息之间用近似于杂技一般的方式凌空射门,让足球抛出一道凌厉至极的弧线。 ——在那道弧线的尽头,一个身影奋不顾身地出现在了那里。 用脸庞硬生生接下了这记射门的雪宫剑优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护目镜也掉落到了一边,因为头颅受到的巨力冲撞,他甚至短暂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官认知,完全是凭借本能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摸索着把护目镜抓进了手里。 隔着一段距离,绘里世并没有听见凪诚士郎和凯撒说了什么,见两个人没有真的在球场上打起来,她放心地又低下头回复起了朋友们的消息。 【yaya:诶呀好可惜!】 【yaya:护目镜小哥看起来也很痛的样子】 【amu:听说用头接球很伤大脑来着……】 【elysium:这也是竞技体育残酷性的表现之一吧】 面对球门将要失守的情况,势必要用上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手段去拦截,至于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根本就没有余暇去考虑了。 她没想到黄濑凉太竟然也在关注这场比赛,因为一边要留神场上的情形,一边还在看群里的消息,她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和他的聊天框,回复便延迟了一拍。 她看到他对御影玲王先前那记被我牙丸吟拦下的射门的评价。 【小少爷的那个射门好像有点违和诶,倒有点像之前那个糸师凛的风格。】 绘里世有些惊讶。 【elysium:玲王的确是在模仿凛的弧线球,但前辈是怎么看出来的?】 【果然是这样】 黄濑凉太回给她一个墨镜得意的emoji。 【因为我的技能也是模仿哦,所以对这一方面比较敏感!说起来绘里世还没看过我打篮球呢】 【要是篮球界也有bluelock这种计划就好了,说不定我也能被选进里面,这种被世界瞩目的感觉还蛮让人向往的!而且还能天天看到绘里世】 【elysium:不,前辈……还是不要对这个项目抱有任何向往比较好】 雪宫剑优算是蓝色监狱难得的体面人,凪诚士郎在一阶段的三轮选拔时和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室友,和他也算熟识,记忆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好拼……阿雪你改变风格了啊?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粗俗的。” 直到这时才从强烈的晕眩感中缓过来,铺天盖地的疼痛随之涌上,让雪宫剑优的笑容也没法再维持往日的从容温和,反而在略显艰难的肌肉颤动中显出了几分与他给人的印象格格不入的狂气:“我还想问你呢——你现在不觉得麻烦了吗?” “嗯,”睫毛掩下,凪诚士郎平淡地点了点头,“我现在正在进化中。” 但这番宣言并没有得到漫城的「足球博士」阿吉的认可,他快要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诚士郎,刚才的进攻满分是100分的话可以拿8分。” “……为什么?”凪诚士郎因为自己得到的这个好似卷面辛苦分的评价而感到了些许迷茫,“不是差一点就进球了吗?” “诶呀——” 见他还不明白,阿吉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了他身边,比划着给他拆解起问题要害来。 什么情况,这个人,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在教凪重新踢足球——? 对眼前这吊诡的一幕感到了不可思议,洁世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被凪诚士郎那令常人望尘莫及的非凡禀赋掩盖、以至之前一直被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家伙接触足球实打实只有半年的时间,要论足球知识,和这里从小就在绿茵场上摸爬滚打的大部分人比起来,他和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无异。 而这就意味着,他身上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 现在又身处漫城这样的顶级俱乐部,接受着世界最高水平的教导,如果让他成功进化,说不定真的会诞生出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天才—— 洁世一因为想象中的这副光景而情不自禁地头皮发麻,身体绷紧,几次深呼吸才克制下从心头涌起的复杂情绪。 尽管知道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向漫城观赛席的方向看了一眼。 穿着领口带千鸟格纹样的西装制服的少女坐在那里,神情冷静,看不出情绪波动,但坐在英格兰的观赛席上,本身就已经彰显出了她的立场。 很久之前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家伙,运气好的实在有点过头了。 第184章 进球和进球是不一样的 “进化?” 凯撒低低地笑了一声:“果然是没发育完全的草履虫,完成的人类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他在球门前拦截住了凪诚士郎的又一次尝试射门,预判、应对、技术,都是仿若进入了另一个次元般让人惊叹的程度,经过特训后的凪诚士郎竟然也没能在和他的身体对抗中讨到什么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烦人的蓝玫瑰……” 他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凯撒的眼尾红艳丽得几乎会让人联想起某种危险的捕食动物:“带着监护人一起踢球吗?你这个不会独立行走的臭鸡仔。” 凪诚士郎:…… 这句垃圾话超出了他的应对能力,他脸上仍是一副程序.exe无响应的人机感,但脑内在头脑风暴地思考着杀伤力相当的反击。 凭借凯撒的超级解围,拜塔抗住了漫城的攻势,并抢到了一次快速反击的机会,魔术师内斯切入,策应凯撒二过一突破封锁,接着在本应被彻底封死的射门通路里,凯撒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强硬地撕开了一道缺口。 凯撒冲击,goal。 “希望什么的,对我而言有一瞬间就够了。”发尾如羽般飘曳散开,凯撒戴着手套的手高擎,顺便还对着英格兰的观赛席开了个屏,“就像她也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够了。” 凪诚士郎:? 翻译耳机里的人称代词指向确凿,他终于明白了凯撒今天为什么会一上场就开始针对他。 凯撒的视线太过目标明确,哪怕自恋如普林斯,也不会以为他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是在看自己,跟着扭头看向绘里世,发出了一声感叹:“哇哦。” 群聊里璃茉一针见血地问:【人类也有求偶期吗?】 绘里世冷静地吐槽:【不,这明显就是进球后在挑衅吧】 凯撒是个足球运动员,只要站在球场上,就没有什么能比足球更重要,这不是什么高标准严要求,而是一个专业运动员必须具备的基本素养,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他也没法成为新世代十一杰之一。 所以绘里世确信,现在的孔雀开屏只不过是他射门成功后的余兴庆祝罢了。 感觉到普林斯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我干嘛?看比赛啊。” “真受欢迎啊助教小姐!”普林斯一拍大腿,“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凯撒正眼看人呢。” “所以?”绘里世屈指按了几下眉心,眉目甚至显得有些冷漠,“我应该为此受宠若惊吗?” 她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普林斯却还是从其中听出了几分不太和善的意味,顿时打了个激灵,当机立断地摇头:“不不不,就算整个蓝色监狱的人都喜欢助教小姐我都觉得理所当然……说起来我也很中意你哦!” 绘里世:“哦,我对老男人不感兴趣。” “老、老男人?” 凭借黄金般闪耀的个人魅力在女性球迷中所向披靡的普林斯只觉心口中了一箭。 包括现在普林斯花枝招展地向她展示个人魅力也是同样,属于赛事闲暇间的调剂,他的全副心神仍然放在比赛上,绘里世没有错过在国神炼介那记将比分拉至2:1的世界波射门后脸庞肌肉的抽动,以及在其上一闪而逝的狰狞。 御影玲王深吸了一口气,解开在剧烈的跑动中有些松散了的发绳,将其咬在嘴里,把略长的紫发重新梳拢扎起。 国神炼介的进步当然直观到了会让人感到可怕的程度,但凭借过人的洞察力,他还是注意到了被他令人眩目的这记世界波掩盖住的一些东西。 ——洁世一。 “这家伙,”他低声呢喃了一句,“越来越接近怪物了啊……” 不过他的头脑依然很清醒,不会非要这时候钻进牛角尖和洁世一比出个高下,只是在和凪诚士郎对视一眼后轻轻点了点头。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凪诚士郎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了,虽然在绘里世的调(压)和(迫)下说开了彼此之间存在的分歧,但两个人都还处在跌跌撞撞地打碎既有认知再重铸的过程中,面对的对手又今非昔比,想要配合总是处处受限。 但现在,漫城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生长的土壤与舞台。 「停球」这件事对凪诚士郎而言基本上不需要考虑时机和技巧,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他想停球,那他就能停住。 用脚背顶住仍保持着高速运动趋势的足球,将其往上一颠,从容地停住球后,凪诚士郎选择了从后方切入突破。 左,还是右?不,不对——洁世一迅速更正了自己的判断——他会无停顿射门!连续两次假动作后直接射门这种神乎其技的方式,他之前已经亲眼见识过一次了! “砰”的一声,他用脑袋直接撞开了足球。 “第二次了……”凪诚士郎听到那声颅骨和皮球结结实实碰撞的声响后眨了眨眼睛,继雪宫剑优之后,洁世一也用头球挡下了他的进攻,这是拜塔开发出的什么新型战术吗,“洁,我听说头球用多了之后老了会变傻。” 洁世一的确很不好受,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地揉了揉不知道有没有肿起来的脑袋:“那也总比现在当只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进球的傻瓜强。” “啊,那你只能当傻瓜了。”凪诚士郎点了点头,回身抢在凯撒赶来之前重新控住球权,“你们就好好看着我进球吧。” 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双方球员和观众们的眼前上演,不只是为bltv创下了新的收视高峰,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也在网络上引起了经久不息的讨论热潮,人们将其和他在与u-20的对决中为蓝色监狱创造的首枚进球联系在一起,说凪诚士郎是擅长创造奇迹的天才,更有人夸张地表示,任何一个球员能创造出这样一个进球,职业生涯都可以死而无憾了。 ——凪诚士郎的五连式回天空中射门。 他说。 “我是,世界第一。” 本应被评价为狂妄的宣言在他令人叹为观止的表现过后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实,配合他完成了这记进球后走过来的御影玲王和他击了下掌权作庆祝,又侧过脸向他笑了一下:“真是了不起的进球啊凪……不过我也不会输给你的哦。” 选择给凪诚士郎传球是他通过对现场的局势判断后得出的最优解,但如果有能够自己进球的机会,他也绝不会犹豫手软。 “嗯。” 凪诚士郎应了一声,转头去寻觅绘里世的身影,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果然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接的瞬间,手肘撑在椅背上、用掌心托着脸颊的女孩笑了起来,向他轻轻wink了一下。 凪诚士郎的神情也生动了起来,抿起的嘴角边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想起了什么,歪了歪头看向仿佛因为自己的王国受到入侵而脸色阴沉的凯撒。 虽然逞口舌之利并非他所长,但气人这种事本就不看词汇量多少,天然系能在另一种层面上达成气人的效果,何况在让凯撒破防这一领域,他实在占尽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你看,”他慢条斯理地说,“进球和进球也是不同的哦。” 咦,他是不是听见了咬牙的声音? 第185章 漫城的胜利 普林斯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 “女士们,先生们!”他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为自己报幕,“接下来就是争夺最后一分的决胜时刻了,接下来要登场的是,世纪超级巨星—— 克里斯·普林斯,ingsoon!” “……” 他一边嘴里嚷嚷着什么“小姑娘哪里懂成熟男性的魅力,我要向你证明被打磨到极致成熟的身体才是最完美的”,一边像只健硕而欢脱的公牛一样跑到了场上,绘里世平静地扒拉下他上场前脱掉丢到自己脑袋上的运动服外套,叹了口气。 得亏普林斯还有点分寸,没有把贴身的球衣也扒下来,不然就算是顶着直播镜头,她也绝对会让他以屁股朝天五体投地的方式入场。 【amu: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mu:他把衣服撕掉了!】 【amu:这是可以播的吗[炫彩宇宙猫猫头.gif]】 【elysium:没事,他马上就要吃黄牌了】 新英雄大战的重要卖点之一——三分钟的导师入场制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方导师下场,拜塔导师席上的诺亚站起身来,拉开了球服外套的拉链。 他冷冷地说:“你真是个满脑子只想自己出风头的白痴。” 作为死对头,普林斯对他的毒舌早就锻炼出了极高的抗性,换上新球服后返场的他向他回敬了个挑衅的手势:“你的性格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他转身面向众人,咧嘴一笑:“这最后一分是默默看着我拿下它,还是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凭借它成为英雄,就让我们一较高下吧!” 接下来在这最后一分的争夺中,最让人心潮澎湃的是什么? 是两个世界顶尖球员的直接对抗、普林斯为了打败老对手诺亚而研究出的新武器的初次登场,还是雪宫剑优仿佛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孤注一掷的奔袭,亦或洁世一拼尽全力的觉醒? 但当球真正落入球网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已经不言自明。 御影玲王奔跑的身影被密密匝匝的摄像机记录下。 在这场比赛之前,普林斯问过他,他想成为一个怎样的选手,那时候他的回答是,他想拥有能靠自己成为世界第一的能力。 彼时在他的想象中,世界第一的球员的理想形态是糸师冴与糸师凛的集合——并不是说这两个人在他眼中真的就是世界第一,而是他们是在他经过客观审慎的评估后,认为自己在亲眼见过的能够模仿的人中进球能力最强的组合。 但现在还不够。 只是这种程度的模仿,已经无法企及此时在他面前上演的这场战斗的层次,他必须做出更多的努力。 要怎么做、该怎么做—— 万千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瞬息间碰撞溃碎,他的大脑在高频思考中将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逐一捕捉、否认、摒弃,切除掉那些现在的他绝无可能做到的细节,而将那些微小的可能性捡拾起,拼凑出他认为足够破局的图景。 那并非虚妄的狂想,而是他曾切切实实亲眼目睹的景象。 他看到很久以前,和鳄间兄弟的那场对抗赛,绘里世的身影伫立在那里,不可阻断如流水,不可撼动如礁石。 许久之前被随手抛掷下的这枚钥匙开始转动,让孱弱的人体冲破了对自身潜能的封锁,肌腱、关节、骨骼,他听到自己的身体的所有部分都在因为兴奋而战栗着嗡鸣起来,又因超越了所能负荷的极限而不受控制地发出哀嚎。 为了获得充足的氧气以支撑完成接下来的行动,空气疯狂地涌入肺部,以至让他的胸膛都感觉到了些微的疼痛。 这一次,他把自己的理想紧紧攥在了手中。 无人能阻挡,无人可相抗,甚至连剖析都做不到,因为那个身影在这一刻,和他站在了一起。 3:2,新英雄大战第三场,英格兰漫城胜。 可在终于尘埃落定的那一瞬间,御影玲王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到喜悦。 只有漫天匝地的疲惫和痛楚在骤然放松下来的下一秒中涌上,他恍惚错觉自己听到了身体内部传来的不堪重负的凄厉尖啸。 原来这就是绘里世所立足的领域吗——他恍惚地这样想着——想要以凡人之躯涉足那里,果然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周遭的队友们像簇拥英雄一般向他围拢了过来,他视线有些模糊涣散的眼睛能看到他们的嘴巴在张张合合地向他说着什么,依旧盘旋着嘶鸣声的耳朵却无法接收到那些话语,只能努力露出笑容作为回应。 【elysium:前辈的那个技能……是叫zone吗?】 【elysium: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前辈能帮我一个忙】 她可能不是很懂足球,但肯定不会认不出自己……怎么说呢,看到自己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球场上,感觉还挺奇妙的? 得到黄濑凉太爽快的肯定答复后,绘里世收起手机站起身来。 御影玲王的眼睛里倒映出为自己和队伍奠定胜局的胜利女神一步步走向他的身影,艰涩而急促的呼吸因此而被裹挟上甜蜜,流过气管,滋润了他仿佛要爆炸的胸膛。 “绘里世……” 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嗯,”她清晰坚定的回应穿透那些喧嚣错乱的声响,传进他的耳畔,同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稍稍用上了一点力气为他提供指点,“我都看到了——玲王做得很好,所以现在,稍微休息一下吧?” 额头抵着她的肩膀,被她校服外套上传来的衣服柔顺剂淡淡的香气笼罩住,御影玲王安心地喟叹了一声,真的沉沉昏睡了过去。 肩上挂着一只完全失去意识的185大只男生的绘里世身形依然稳定,冲对面的拜塔扬了扬下巴,提醒他们也捞一把同样因为消耗过大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的洁世一。 ……一个两个的,踢球直接踢昏迷了可还行。 以身体对抗出名的漫城当然不可能真的让绘里世抗人,御影玲王和洁世一都被着急忙慌地送去医务室做检查,两队中和两个人关系好的人都忙不迭地跟上,只有绘里世转身离开时停了一下,看到凯撒依然抱臂站在那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紧紧地攥着,用力到指骨的轮廓几乎都从厚重的布料下凸显了出来。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内斯站在他身边,也不敢说话,只是沉默而忧虑地看着他。 球场上方布设的顶灯在两个人的头顶上渐次熄灭,黑暗渐渐覆盖了他们的身影,绘里世却突然有种错觉:那翻涌的、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粘稠黑暗是从凯撒的身上蔓延流淌出来的,像是要吞噬一切。 “绘里世?” 走在前面的千切豹马发现她落后,转头喊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跟上了他。 第186章 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御影玲王醒来时,是在漫城的休息室里,绘里世从旁边凑过来,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露出了一个坏笑。 “玲王你醒啦?”她轻快地说,“恭喜你,已经变成女孩子了哦。” “……” 面对这个陈年烂梗,他无可奈何而纵容地笑了一下:“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她由趴在他手边改成坐直了身体,屈指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模仿我好玩吗?” “……其实感觉还不错?”御影玲王笑道,发现她又瞪了自己一眼后连忙改口,“就是没有去霍格沃茨进修过的话还是有些困难,那时候我状态绝佳,又抱着极大的胜利渴望,所以才能做到吧。如果要想复现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他也坐起身来,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的脸颊,见她没有躲开的迹象,才顺应心意地碰了碰她的脸:“谢谢你。” “绘里,绘里。”因为御影玲王的脱力昏厥而有些担忧的凪诚士郎见他醒过来后才放下心来,又看他神智清明声音平缓,脑子应该也没有出问题,转而拉了拉绘里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提醒道,“奖励……” “哦。” 绘里世这才想起这件事,站起身来走到柜子边,从里面拎出了一大包花花绿绿的零食。 “噔噔~”她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罐柠檬茶递给凪诚士郎,“是杏里姐姐特批的零食经费,你们英格兰栋的食谱太健康了嘛,我就想着比赛完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还好你们赢了,不然就要便宜拜塔了。” 凪诚士郎:…… 虽然他确实很久没喝过柠檬茶了,但要怎么告诉绘里,他想要的奖励其实不是这个? 一旁虽然自我感觉没有大碍、但还是遵循医嘱认真给大腿做着保养的千切豹马一不小心笑出了声,站起身来亲近地拍了拍凪诚士郎的头发,顺势把这颗天然黑的米菲兔脑袋压下去,阻止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正好可以用在待会儿的庆祝会上——你要留下吗?” “啊,我就不了。”绘里世摇了摇头,“绘心先生让我去中央影音室开复盘会,开完会我就回家了,我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普林斯哼着小曲从休息室外走了进来——听医生说御影玲王没有大碍后,他硬是把仍在昏睡中的他搬了回来,声称胜利后的庆祝时刻绝对不能少了为漫城拿下决胜一分的大英雄——和出门离开的绘里世擦肩而过。 他热情地对着御影玲王拍拍打打了一番,盛赞他之前的表现,穿插着对自身指导水平沾沾自喜的夸耀,御影玲王本来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但被他大力拍打了几下后,真的觉得自己快出现内伤了。 凪诚士郎下意识地把绘里世塞给他的零食袋子在怀里抱紧了,满眼警惕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对这袋零食表现出兴趣后才松了一口气,盯着他走开后才发现哪里不对:“……他怎么不去开复盘会?” “普林斯不是绘心,”御影玲王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们的指导理念是不同的,这场比赛中暴露出来的问题……或许在他眼里并不是问题。” “……诶?” 凪诚士郎并不是笨蛋,但很多时候他都懒得动那颗其实很聪明的脑袋,完全不过脑子地直接抛出问句:“可我们不是踢的很好吗,还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太危险了。”坐在人体工学椅上的绘心甚八把已经只剩冷汤的泡面桶推到了一边,拿起平板,在屏幕上拖出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射门时的各项数据,将先前跟帝襟杏里说过的话向绘里世又复述了一遍,“倘若不是各种巧合的叠加,这样的进球绝无可能在赛场上实现,更不用说复刻。” 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清明,并不曾因德英战后网络上疯涨的热度而染上半点波澜:“——超越自身能力的成功,会滋生出毁灭的危险。” 被那虚无缥缈的光环蒙蔽的人类,或许需要遭受迎头痛击才能看清真实的自我。 “那么我明白了。”绘里世在思考中又无意识地做出了用笔杆卷弄头发的动作,虽然这么做显得她跟反派角色似的,但如果是凪和玲王的话,应该没问题吧,“不过要等我有空——啊,对了,洁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只是还在昏睡。”绘心甚八顿了顿,随口问了一句,“你很在意他吗?” “嗯,比玲王昏睡的时间还要长,他才是这场比赛里对自己压榨最狠的那个人吧?”绘里世站起身来,“我有种直觉,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才是这场比赛真正的胜负手。” “再说——”她拖长了声音,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你不才是那个更关注他的人吗,绘心先生?” 绘心甚八没有否认这句话,只是说:“去其他楼栋也逛一圈吧,你毕竟是轮转助教,不要表现得太厚此薄彼。” 绘里世撇了撇嘴:“哦。” 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离开了,剩下他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神情被屏幕显示器散发出的微带蓝调的光映得晦涩难明。 意西战和德英战在同一时间举行,尤伯斯3:1巴查,成功上演帽子戏法的马狼照英受到的关注隐隐比踢出了世界波的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还要高出一截;而已经连输两场的西班牙栋则士气有些低迷,轻飘飘的安慰也派不上用场,绘里世没有过多逗留,拐去德国栋看了一眼。 从雪宫口中得知了仍在昏睡的洁世一被安置在了导师室里,诺亚会照顾他,她环顾四周,突然感到了一丝怪异:“诺亚一直在导师室里照看洁?你们不用开复盘会的吗?” “他很简单地说了两句。”输掉比赛本身已经让雪宫剑优的心情很是低落,自认为在赛场上毫无建树这件事更是加剧了这种感觉,以至在声音里也显露出了些许,“也许在世界第一眼里,除了洁之外,我们的确都是随时都会沉没的泥船,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上心吧。”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其中蕴含的怨怼和尖刻针对错了人,连忙改口道歉:“抱歉……我不是在针对你。” “没关系。” 任谁输掉比赛后心情都不会太好,绘里世能理解这件事,她在想果然不只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就先不和唠唠叨叨地把德英战和意西战从吹哨剖析到结束、将蓝色监狱方每个人的表现都事无巨细地拆分解构了一遍的绘心甚八比了,连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普林斯都会针对球员的情况制定对应的特训计划,但诺亚似乎完全不打算这么做,导致选择德国栋的蓝色监狱球员至今都仍处在一种自顾自野蛮生长的状态里。 ……也许只是教导理念的不同呢?对诺亚了解不深,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对一个人下定论,而且就算他有私心,好像也无可厚非:他的正职毕竟还是职业球员,又不是足球导师。 舌尖止不住地漫上苦涩,雪宫剑优看着她的背影,慢慢伸出手摘掉了眼镜,眼前在视力受损导致的模糊之外又像是多蒙上了一层水汽。 绘里世在过道里遇到了凯撒。 和第一次在蓝色监狱遇到他时的场景差不多,只是这一次他是倚在墙上的姿势,走廊壁灯洒落下的光映亮了那张好看的脸和敞开的运动服外套下露出的蓝玫瑰纹身的一角,多少带点精心设计的嫌疑。 但绘里世不是大猪蹄子,不会产生“他肯为我花心思就好”的感慨,潦草地向他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后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然后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凯撒手上发力,把她拽回到自己身边,见她因行动受限只能纡尊降贵一般地转过身看向自己,那双因为阴沉而透出金属般冷硬质感的钴蓝色眼眸里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笑意。 “erice,”他语气轻柔地问,“——你是因为那个叫凪诚士郎的人才对我不假辞色的吗?” “……不是。” 他的掌指又收紧了些,直至她突出的腕骨隔着几层布料紧紧贴合进他的掌心,声音里也配合着这个显出了些许侵略性的挟制动作而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那是很讨厌我?不然为什么只对我这么冷淡。这样可会让我很伤心的。” 绘里世说:“因为我爸爸让我离纹身染头的男人远一点。” 趁还在大发戏瘾的凯撒被她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理由噎住,她低头,看向手腕被他抓着的位置,平静地提醒道:“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还没回过神来的凯撒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手很大,用食指和拇指就能轻松环过她的手腕,掌面更是直接盖住了她的一截小臂。 白宝的校服外套除了领口和衣襟上的千鸟格装饰外是一色的纯白,但此时,应和着她的话语,一缕刺目的绯红正从他的手掌边缘渗出,缓缓洇开在了洁白无瑕的布料上。 他盯着那抹红,慢慢放开了手,露出了被他的手盖住的那部分衣袖。 是因为太过用力,他掌心的伤口在受到压迫后又开始流血,浸透了她的袖口后再蔓延开来,以丑陋而恶劣的姿态覆盖上雪地一般纤尘不染的洁净衣袖,在上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脏污痕迹。 ——就像他一直想对她做的那样。 第187章 虚假之爱 虽然时隔多年后眉目长开身形抽条,但从屏幕上看到绘里世的第一眼时,凯撒就认出了她就是在他的记忆里烙下了鲜血淋漓的印迹的那个孩子。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到她,公主与野狗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是德甲顶尖俱乐部万众瞩目的明日之星,而她在一个起初并不受重视的青训营项目里当工作人员。 爸爸死了,妈妈疯了,被从密不透风的乐园中拖出、暴露在了外面的风霜刀剑下,这种曾经得到过却又尽数失去的残酷,大概比从未拥有过更容易让人崩溃。 他饱含恶意地这样以为着。 并非落魄的流浪狗在功成名就后想要靠近落难却依然美丽的公主、谋求童话般完满幸福的重逢,对诸如爱、救赎和希望这些东西,他早已生不出什么温柔缱绻的情感,从一开始他决定接近她,就怀抱着想要伤害她的念头。 用虚假的爱意和谎言布下陷阱,靠近她、引诱她、捕获她,然后摧毁她。 在她伸手拥抱这束她以为是为自己盛开的烂漫繁盛的玫瑰时,用其下淬毒的荆棘将她刺穿,收获她彻底绝望崩溃的样子,她那么漂亮,哪怕是碎掉的姿态也会比普通人更美丽吧?声音会近似于玻璃做的风铃被摔碎时发出的清脆动听的声响吗?那会让他很有成就感的。 可现实和他的计划似乎出现了一点……好吧,是极大的偏差。 ——对于他近乎上赶着一般的靠近示好,她根本完全不为所动,以至于让他怀疑就算是块木头,也会比她面对他的反应热切些。 他几乎感到了困惑。 明明和他一样遭受了世界的恶意。 明明从云端被迫摔进了现实的泥潭里。 明明没有了公主裙也没有了王冠,没有了城堡也没有了八音盒,这些为她装点簇拥起那层恍然不可直视的光芒、支撑着她的东西,她分明都已经失去了。 她该像他一样烂掉才对。 她该和他一起坠落才对。 但为什么、凭什么她看起来,依然是和那时候别无二致的明亮干净?眼睛澄明清澈,仿佛从未,也根本不会沾染上任何卑劣污秽的东西。 灰尘、污垢、诡计。 还有他的身影。 不算短的沉默过后,他张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被捏爆掉的运动饮料罐锋利的边缘割出的那道伤口,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大半掌心,渗进掌纹里。 他开口,平淡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受童年时的经历影响,他对疼痛的忍耐阈值比普通人要高出许多,如果不是因为出血,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多出了这么一道伤口,甚至懒得处理,赛后洗过澡后手上的皮肤泡得发白起皱,连伤口都看不见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她开口时,血迹还处在被他的手覆盖着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向外蔓延。 “哦,因为你戴手套了啊。”绘里世随口道,“除了内斯有戴手套外,你们拜塔都只戴了袖套,包括上一场比赛时你也是。” “……连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他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笑意,“虽然表现的很冷淡,实际上还是有在关注我吗?” “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而已。”绘里世看看还在止不住地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的血,突然福至心灵,“虽然不知道德国有没有这样的说法,但在日本,因为地价便宜,所以像学校啦医院啦这种占地面积比较大的地方一般都是建在坟地上的。” 她用一种平静的鬼畜语调娓娓陈述道:“蓝色监狱有可能也是这种情况哦。”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凯撒是在那片诞生出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土地上出生长大的这个事实了,他只是反问:“所以?” “我的意思是,”绘里世说,“你这么让血到处乱滴,小心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啊,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引起你的注意,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你心疼一下我。”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这句话听起来卑微极了,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如普林斯所说的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凯撒,同时把这只鲜血淋漓的手递到了她面前,“帮我处理一下吧。” 其实绘里世觉得看血流的趋势,再流一会儿估计也能自行止住了,但随着他手掌的趋近而变得浓郁起来的铁锈味拂过鼻尖,她皱了皱鼻子,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现在的蓝色监狱每栋楼都有自己独立的医务室,她先把凯撒带进盥洗室冲洗掉那些干涸的血迹,发现伤口不算浅,但也没有到要缝针的深度。 先用酒精消毒,涂抹上止血杀菌的药膏,用纱布和弹力绷带包扎固定。 她帮他处理伤口时很专注,微微低着头,白皙的耳垂在发丝的掩映间若隐若现,看起来柔软异常,而他之前亲手触碰感受过,知道事实也是如此。 可又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坚硬,情话、笑容、从恋爱心理学中学来的那些主动出击或示弱的技巧都无法感化其分毫,对她全无用处。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不再在脸上堆砌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冰冷漠然的目光从她的耳垂上转开,又停在她因低头而弯出一痕天鹅颈项般秀雅柔美的弧度的脖颈上。 纤细的、孱弱的,似乎只需要稍稍用上一点力气就能将之折断,让她在自己手中发出濒死的哀鸣。 ——如果「爱」无法摧毁她,那就用他更加习惯而擅长的方式来。 但看着柔软洁净的纱布一层层妥贴地覆盖缠裹上他的手掌,像落雪无痕,反过来掩盖住了那些污糟腐烂的秘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不用控制表情后,他剩余的所有力气都可以用在把声音变成最柔软缠绵的状态上,恰如用蜜糖包裹毒药:“erice,是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绘里世给他包扎好了伤口,用剪刀剪断纱布,在手背上打了个固定的蝴蝶结,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里还是没什么情绪,像两面空明的镜子,只是冷冰冰地将他的影子倒映在其中,而不会被留下任何痕迹。 她打了个哈欠,带着点好奇的懒洋洋地反问道:“因为你连自己都不爱啊,我怎么敢相信你会爱我呢?” 凯撒似乎是个很爱把剧本挂在嘴边的人,看起来是个文艺青年,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自觉地配合皇帝陛下演出,她也对他的剧目一点兴趣都没有,趁这个机会说清楚也好。 她站起身来,脱掉制服外套丢在了他的脑门上:“别忘了把衣服给我洗了。” 被从天而降的衣服兜头罩住令凯撒猝不及防,强忍恼火地把它扒拉开后就看见她弯下腰来,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血迹的位置厚涂洗涤剂,冷水浸泡后搓洗,因为楼栋都是公用洗衣机所以麻烦给我套洗衣袋,漂洗时记得放柔顺剂。” “……”凯撒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会,洗衣服。” “哦,那挺好的。”绘里世阴阳怪气地评价了一句,“我还以为你的衣服都是内斯给你洗的呢。” 她走掉了,留下凯撒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看着被细心包扎好的手掌,他突然猛地曲起手指,隔着纱布狠狠掐在了伤口上,不断地用力。 血色又透过纱布渗了出来,随之浮现的是对疼痛终于渐渐清晰的认知与感受,他紧绷的身体反而因为这样尖利而强烈的痛楚而平静了下来,完全沉浸在了对自身的这种凌虐当中。 在满室死寂中,他低低地、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来。 第188章 平等地创翻所有人 凯撒当然不会向内斯说明自己的心思,但这并不妨碍后者开动聪明的小脑瓜自己观察,在他的视角里,就是凯撒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但绘里世却丝毫不为所动。 少女的骄矜傲慢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反应,他绝无法容忍这种对凯撒的冒犯。 ——不可原谅。 但绘里世最近确实很忙,她开学要考试,相叶澪又感冒了——她体质本来就弱,发烧转成了肺炎,需要在医院挂水——这就导致了在蓝色监狱刷新出她变成了一个比废狗单抽出金更小概率的事件,除了食堂。 毕竟一天免费供应三餐,不吃白不吃。 但就算是在食堂这个固定刷新点,内斯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堵到她。 ……绘里世身边的人太多了,除了大多数时候的英格兰栋三人组,还有意大利栋的卷毛刘海男、西班牙栋的轻浮忍者和娃娃脸、法国栋的黑皮和刺头男,当然也不能忘了连德国栋同样有人前仆后继,他是不是还忘了说有时候还有导师组?仿佛只要她想,一周七天每顿饭都不重样地换人都行。 ……既然都看得出凯撒的心意,就该识相地自觉退让才对,与皇帝争抢,放在过去可是要被通通拖去绞首的。 还有她!面对凯撒的青睐,非但不自觉诚惶诚恐地接受这份恩赐,竟然还敢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尤其是那个和凯撒比起来一无是处的白毛男,眼光真是差劲透了。 ——罪加一等。 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发色奇怪的德国人的视线存在感实在过于鲜明,乌旅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他看了绘里世一眼,发现困得快要东倒西歪的她根本对此毫无所觉,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把她一点一点的脑袋往上托了托:“你小心等会儿吃进鼻孔里。” 下颌处肌肤的触感是和男生截然不同的柔软细腻,他手指微顿,神情微妙地收回了手,指尖意犹未尽地拈了拈,留恋那残留的一点点温度。 “嗯嗯好的。”绘里世点头已读乱回,顺手一巴掌拍掉身旁士道龙圣伸出的拨弄她头发的手,端起餐盘准备走人,“我吃完了我走了你们随意。” 内斯见她准备离开,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来想追上她,尽管在队伍里相看两厌,但见此情状,乌旅人和士道龙圣对视了一眼,前者因为她这顿吃的东西比猫饭没多多少而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肩膀为她纠正餐盘回收处的方向。 士道龙圣则已经开始活动身体,打算上前拦住内斯。 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墨绿色头发的少年颀长高挑的身影利落地挡在了内斯的身前,神情不善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章鱼头?” 士道龙圣挑起了眉梢,决定静观其变:“……嗯?” 见到真人果然和屏幕里没什么区别,除却发色外,整张脸包括那苍蝇腿一般的下睫毛都和胆敢和凯撒齐名的性格讨厌的糸师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内斯一秒切换回营业笑容:“关你什么事啊,下睫毛弟弟?” 精准踩雷。 本来内斯恶狠狠地盯着绘里世这件事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糸师凛起初差点被问住,但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后又迅速挺直了腰板:“我要杀了你。” 乌旅人在窗口前给她打包了一份相对清淡的点心递给她:“减肥?你又不胖。” “没有……就是没胃口。” 她一直都有这个休息不好就会影响到胃口的毛病,鉴于除此之外她都是个过分健康到能在和成年公野猪的搏斗中全身而退的人,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御影玲王因为这件事唠叨她好多次了。 “记得吃。” 乌旅人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学一下做饭。 “凛和内斯在做什么?”绘里世突然问。 乌旅人迅速侧身想挡住她的视线:“友好交流吧。” 绘里世很无语:“……你是觉得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但困倦还是多少让她变得有些迟钝,只有社畜的本能还在坚强地发挥作用,直觉不能让这两个人在食堂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打起来。 还在和糸师凛推搡的内斯见她过来,终于逮到了机会脱口而出:“你,你站住!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听得到。”绘里世偏头躲开他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别在这里堵着门。” 她转头瞪了士道龙圣一眼:“有你什么事啊。” 他立刻停步,一面两手举高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一面倒退着离开,转过走廊拐角后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探头往外看的乌旅人和糸师凛。 乌旅人面不改色,糸师凛神情紧绷,努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但被两个人“没事的,我们都明白”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盯了一会儿后还是恼羞成怒了:“看我干什么?” 乌旅人“呵呵”了两声:“人之常情。” “非要三人行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冴啦……哇好险!”士道龙圣敏捷地闪开糸师凛朝他飞踢来的腿,“就算要打架也得等我先听完那个章鱼脑袋要和她说什么才行……小凛你不是也很在意吗?” “不要这么叫我!” “……给我适可而止。”唯一靠谱的乌旅人揉揉眉心压低嗓音,位置测评时被绘心甚八认证过的中场天赋在此刻发挥作用,精准击中两个问题分子的要害,“你们两个也不想给她添麻烦吧?” 效果立竿见影,两人同时噤声,乌旅人继续向外张望。 “——你还打算这么钓着凯撒多久?” 面对她平淡的神色,内斯竭尽全力维持的理智瞬间崩盘,将本来准备好的缓和气氛的话语通通抛到了脑后,脱口便是尖利的质问,声音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几乎变了调。 ……绘里世不是很想理他。 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内斯并没有注意到她眼睛里凝结的冷意,还在自顾自地输出情绪,原本漂亮的眼睛里遍布血丝,显出几分神经质来:“你看不出凯撒有多喜欢你吗?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这么在意过一个人,你已经得到了全世界最昂贵的心意,为什么还不好好珍惜?凯撒……” 说着说着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太安静了,仿佛他只是在面对着空气或者一堵墙喋喋不休,自始至终没有声音做出过回应。 觉得他的话没有理会的必要,还是干脆直接走掉了?深色的瞳孔因为这两个猜测而震颤着收缩,视线重新聚焦,女孩抱臂而立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她的面容冰冷若冰雪雕琢,就算再讨厌她,内斯也不得不承认,单论长相,她确实足够与凯撒相衬。 “你说完了?” 的确在走神的绘里世发现他终于停了下来,歪了歪头,毫无预兆地一把掐住内斯的脖颈,把他摁到了墙上。 ——那现在是已经压不下起床气的她的回合了。 她比内斯要矮一些,腕骨秀致手指纤细,但翻腕间收紧如铁钳,将他紧紧扣在了手臂和墙面之间。 她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内斯仍然能顺畅地呼吸,但只要他试图挣动,就相当于把致命的咽喉送到她手上,任她予取予夺。 几次尝试后内斯的脸色在挣扎中慢慢涨红了起来,眼角也蓄起了生理性的泪水。他识时务地停止了动作,低喘着平复呼吸。 “凯撒凯撒凯撒,”绘里世恶狠狠地问,“你自己喜欢当凯撒的狗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喜欢我我就得上赶着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地回应他?” 内斯没有回答她,但他的表情告诉她,他就是这么想的。 她就冷笑了起来。 是,凯撒是新世代十一杰,拜塔蓝玫瑰,长得很漂亮商业价值高,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她不想要,那他和他挂在嘴边的所谓的爱,对她而言就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而已。 她放开了内斯,深吸一口气后转身面向走廊顶上布设的镜头,她知道绘心甚八看得到。 “让凯撒给我滚过来!现在!和德国栋的正选队员一起,还有诺亚。”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倒要看看诺亚是怎么养出这么癫的球员来的,“我不想说第二遍。” 偷窥全程的士道龙圣:“啊,她生气了。” 乌旅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士道龙圣:“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真的生气的样子呢,真可爱~章鱼脑袋运气太好了。” 乌旅人:“你忘了上次她把你踹飞出去的时候了?” 士道龙圣:“那是生气吗?那明明是在色诱我。” 乌旅人:“……” “凛,”他扭头看向糸师凛,认真地对他说,“现在你可以毒打他了。” 五分钟后,换好球服的所属德国栋的蓝色监狱球员以及拜塔会在下轮比赛中出场的青训队球员连滚带爬地在训练球场集结,外套拉链照旧禁欲地拉到最高的诺亚像驱赶羊群的牧羊犬一样缀在队伍最后。 热身完毕的绘里世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他们。 和这帮身体经过充分打磨锤炼的年轻球员相比,她看起来既不矫健,也不壮硕,甚至显得有些柔弱。 但她身后的大屏亮起,显示出由绘心甚八亲自评估测试的六维数据。 速度、攻击力、防守、射门、传球、盘带,完美的六边形面板,其中前两项更是达到了恐怖的s+等级,综合评价s。 “三十分钟。”她说,“只要能从我的脚下断到球权,就算你们完成了这次身体对抗的训练目标。” 她面对着他们,露出了那样傲然的一个笑容。 第189章 女武神的骑行 本来按关系的亲疏远近,绘里世是打算先抬英格兰栋的,但很不幸,因为内斯,德国栋正撞在了她的枪口上,现在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诺亚站在场外看着她。 他了解绘心甚八,知道他虽然经常口出狂言,但并不是不切实际的人,所以并不有因绘里世女性的身份而对她产生轻视的心态。 ……但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接下来发生在他眼前的现实,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匪夷所思。 倘若以常识判断,她绝无可能与国神炼介这种体格的球员进行对抗,更不用说占据上风,但她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做到了。 ——她运着球与国神炼介撞在了一起,后者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差一点失去平衡。 还是那张在那些只能孤独地咀嚼着苦涩与绝望艰难跋涉的暗夜中如同摇曳的灯火般指引照亮着他的面容,但神情却截然不同了,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冰锥般将国神炼介贯穿,把他钉在原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不管是因坠入深渊而选择抹杀自我成为劣化的复制品的英雄深陷的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辨;还是努力的机会主义前锋苦苦思考追寻的进化的方程;亦或自怨自艾于神明将苦难降诸自身的虔信者对命运发出的诘问;还有被无法挣脱的亲情泥沼束缚的少年该何以为继的理由…… 不得不说这么一细数起来,德国栋存在着大大小小心理问题的人还真不少,但现在,没有人再有闲暇思考这些东西。 对人类而言,这些都是更高的精神追求,而在意识到自身基本的生存都受到了威胁之后,它们都只能被暂时抛诸脑后。 就像人类的天性中有着热衷探索和挑战的一面,只有这样,这个群体才能得以往前进化和发展。 他们充分发挥这种创造性,修建索道去攀登不可逾越的山峰,建造航船去横渡广袤无垠的海洋,乃至在宇宙深处遥不可及的月亮上都能留下足印;这当然都是很了不起的事,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有时候也会让人产生某种飘飘然的膨胀感,以为自己真正征服了自然。 但山就是山,海就是海,月亮就是月亮。 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只是静默而宽和地伫立在那里,任由这些小蚂蚁一般的可爱生灵在它们身上寻觅成就感,但当它们乍然显露出峥嵘、威严而暴虐的本相时,除了匍匐在那阴影中瑟瑟发抖外,蝼蚁什么都做不到。 那阴影俯瞰着他们,向他们吐露宽容的低语:抢到球就能活下去。 于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所有人都在为从她的脚下断到球权这个目标而拼命奔跑着,但所有的努力却都无济于事。 硬碰硬只会像迎面与钢筋铁骨的战车相撞般被狠狠撞开;战术思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疯狂运转至极限的超越视界被更高维度的同类天赋碾压;至于灵活的技巧?那得先持到球才行啊。 自身引以为傲的天赋和武器不过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在这样对身与心全方位的摧残凌迟中,有人的心理防线坍塌了。 五十岚栗梦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虽然对能在蓝色监狱坚持至今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但他一直坚信来到这里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就算比不上那些光芒万丈的天才,他摆脱了继承寺庙的命运,也收获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关注和热度,如果再努努力,说不定也可以挤进前23名,成为国家队代表—— 这些美妙的收获和幻想,在她将眼神投注向自己的时候突然全都崩溃了、碎掉了,连同他的意志一起。 深重的悔意攫住了他的全副心神,眼泪夺眶而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涕泗横流。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不该来这里的!他后悔了!如果他没有来这里,那现在他就不用面对她了。 面对这个……不可对抗、不可直视、不可名状的怪物。 ……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他甚至没有听见她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后吐出的那句“哭?哭也算时间哦”。 隔着屏幕,绘心甚八也在关注着在眼前上演的壮阔而美丽的光景。 或许如诺亚所说的,他的确是个为了世界第一而着魔的亡灵,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沉浸于其中,心神为之震颤,无法自拔。 在先前由自己亲手主持的测试结束后,他站在场边,低头看着因为脱力而跌坐在地上喘息着的少女,帝襟杏里在一旁给她递水,问她既然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试着去走职业球员的道路。 虽然他看得出她对这项运动兴趣确实不大,但……说句残酷的话,她的家庭情况,其实并不允许她那么自由地选择自己想做的职业,否则她也不会来蓝色监狱工作了。 诚然,职业球员的道路并不轻松,但在她这种怪物一般的天赋面前,这些也不会成为问题了。 “因为女足的生存空间都被男足挤占了啊。”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颊边露出了半边浅浅的笑涡,“不管是薪资还是受到的关注,女足联赛都比不上男足的零头吧。” 用玩笑一般的语气陈述完这个事实后,她的声音沉寂了下去,神情平静。 “绘心先生和杏里姐姐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我尊敬你们这样的人,无法否认那燃烧自我作为薪柴的意志的美丽,但我没有这么宏大的愿景。”她坦然地承认了自身的利己主义,“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不会把自己寄托到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上。” “……那除了女足外,也有其他的项目可以考虑。日本不是没有世界顶尖水平的运动项目。” “那也必须得出国比赛才行吧?但我不能离开日本。因为我妈妈不能离开我爸爸,”她似乎有些出神,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间流露出了一点难过的痕迹,但既无痛苦,也无怨怼,只是仰起头来微微笑着,这样回答,“而我也不能离开她。” 「bluelock」这个项目在定名时,有一个意喻是他认为这个国家从上到下的足球环境都是束缚球员的锁链,他想通过这个项目将之通通砸碎。 但她不同,就算是他这样作风冷酷独裁的暴君,对此也无能为力。 因为让她心甘情愿被束缚住的,是「爱」。 那么能让她在蓝色监狱的球场上纵情挥洒自己的天赋,顺便以此检验蓝色监狱的成色,淬炼磨砺他们,好像也不错。 虽然整个国家一直都给人以严谨刻板的印象,但德国从来不缺少浪漫主义的传世创作,例如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其中有一节选段名为《女武神的骑行》。 弦乐急促,铜管轰鸣,狂风骤雨般的乐音恰如出征的战鼓,来表现女武神们身骑飞马于天空中驰骋的英姿,而在她们穿行的云间,有密集的雷电业火正在游移集结,轰鸣隐隐,酝酿着一场将要降下的灭世的风暴。 它正适合作为这场战争的伴奏。 因为此时此地,确有女武神从天而降,以暴雨雷霆为伴,将所经行处的一切都碾为齑粉,于战场骑行。 第190章 菜就多练 三十分钟,没有一个人达成了绘里世所说的训练目标,哪怕一秒。 除了凯撒还能勉强站立外,不管是出身蓝色监狱还是拜塔青训营的球员全都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目光惊悸、两股战战。 要用语言来准确地形容他们现在的感受有点难,没有不甘,没有懊悔,没有“下次一定要更加努力,表现得更好一些”的念头,人会对居于更高处的人生出想要追逐超越的竞争心理,但当那个高度达到了一定层次时,这些东西只会被由她身上漫出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尊严碾得粉碎,变成纯粹的恐惧,并由恐惧滋生出深重的绝望。 但也可以简单地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他们,被绘里世,一个人,踢爆了。 不只是对足球的认知,乃至世界观和人生观都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所有人都陷入了错乱的自我怀疑中。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到底在和什么样的存在踢了一场球? 不,那根本就不是踢球,如果那是踢球的话,那他们过去几年乃至十几年的人生都是在干什么啊?!过去的三十分钟里,他们明明就只是被一辆全副武装的战车从头到脚翻来覆去地犁过了一遍而已! 绘里世也站在那里。 这场高强度的身体对抗让她也出汗了,碎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前,形容稍显狼狈,但神情淡然,只看这张脸,谁都无法将她和刚才球场上那个恐怖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但当那双玻璃珠般冰冷剔透的眼珠转动起来、从球场上逡巡过时,所有在她目光移动轨迹上的人都哆嗦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想要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有人根本没有站立起来的力气,只能双手撑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挪动,一边爬一边就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来。 在孱弱而细微的断续哭声里,轻轻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哭什么啊。”她的声音因为脱水而显得有些喑哑,语气柔和体贴地安慰道,“水平菜没关系,以后继续努力就好了嘛。” 诺亚:…… 没看错的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的人里也包括他? 但尽管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被轻视了,他却生不出任何恼火或不悦,仍然在默默思考如果刚才是他在场上,能否表现得更好一些。 ……答案只是“有可能”,而且还得是在后半程她因为体力消耗而状态下滑的时间段里。 绘心甚八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个……性情冷肃严谨如他一时间没能找出合适的指代词,他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蓝色监狱这个项目?如果想要世界第一前锋的话,培养她不就够了吗?在绝对的天赋面前,性别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其实绘里世并没有针对诺亚的意思,只是因为在场的人里除了凯撒外,就只有他还站着能和她对视而已。 她又看向凯撒。 汗水仍如开闸般顺着额际淌下,疲于奔命的身体由里到外都在疯狂地叫嚣着疲惫,他缓慢又迟滞地眨了一下眼睛,对外界的认知随之渐渐回笼。 眼前的身影在犹疑着战栗的瞳孔中成像,看起来仍然是那个符合人类对“美丽”这一概念一切要求的少女,球服短裤下的小腿光润纤长,白得仿佛在发光。 可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这些美丽的、皎洁的、盈盈闪光的东西了。 他无法再居高临下地把她当成可以被凝视的客体看待挑剔了,皇帝的自尊和傲慢被以至暴虐恣睢的方式扯落绞碎,只剩遍体鳞伤满地狼藉。 “球踢得这么烂,”绘里世微笑着对他说,“就先别整天想着泡女生了。” 常识与现实在脑内截然相悖地碰撞,被荆棘王冠覆盖的手背无意识地绞紧球衣衣角,他已经完全理不清那些纷乱的思绪,只想给自己同样被冲撞得支离破碎的认知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人类吗?” 绘里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唯独不想被你这种握力80kg的人形大猩猩这么说。”她冷冷地说。 不过她自己的握力是没实际测试过的……万一把蓝色监狱的仪器弄坏了多不好。 她其实也明白凯撒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也许是魔法也说不定哦。” ……虽然还没缓过神来,但全凭本能地捕捉到关键词,dna动了的内斯眼神突然清澈了一瞬。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扶我一下。”绘里世伸出一只手,指尖将将点在凯撒的鼻尖前,凶神恶煞地威胁道,“你要是敢把我撂地上你就死定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身形摇晃了一下,踉跄着倒在了凯撒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绘里世的状态和德英战后的洁世一和御影玲王类似,用简单直观的方式来解释就是,断电强制关机了。 虽然只踢了半个小时,但想要实现这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绝对压制,无论体力还是脑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何况她本来就没吃饱。 而且她不爱运动这件事,的确影响到了自身潜能的发挥,就好比最先进的显卡被强行安装进了落后于时代的主板中,硬件设施跟不上,在超负荷的高频运转后直接卡死罢工了。 凯撒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了她。 ——她已经昏睡了过去,他没必要再扮演那些把戏,这个举动和或真心或假意的怜惜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只是皇帝对刚刚打败他的存在的敬意,觉得不应该让她狼狈地倒在草皮上。 但当抱起她来的时候,怀里出乎意料的重量还是让他意外了一下。 露在球衣外的四肢虽然不是骨瘦如柴,但也看不出有经过严苛训练的肌肉虬结的痕迹,他把她往上托了托,按在她后背上的手摸索过突出的肩胛骨和脊柱,确认骨架也是纤细的类型……这样一具身体,到底是怎么把他撞开的?匪夷所思。 如果得不到更加合理的解答,他说不定真的要相信这是魔法了……不得不说,比起在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被人用纯粹的天赋完全碾压,这个说法倒比较容易让人心生安慰。 第191章 兔兔背猫猫,兔好! 绘里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手背上扎着静脉输液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软管不疾不徐地流入体内。 她高频过热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把眼前的景象迷迷糊糊地组合分析了一遍后,讷讷地问:“……我生病了吗?” “脱力导致的昏厥而已。”守在床边的绘心甚八淡淡地回答,但看她这样神志不清的样子,还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葡萄糖——你睡了三个小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绘里世想了想,愣愣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问:“凯撒是把我用正常的抱或者背的方式带回来的吧,不是拖死狗那种?” “公主抱。”绘心甚八平静地回答。 ……虽然也不是很正常,但是算了。 绘里世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吐出了一声虚弱的字音:“饿……” “……” 绘心甚八转手把乌旅人先前给她打包的那盒点心递给她,一边看她努力把两腮塞得鼓鼓地嚼嚼,一边和她说话:“没有注意到你体能上的短板,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接下来的训练还是用更加循序渐进的方式来吧,这样你们彼此都能更好地适应。” “……哦。” 糯米点心干吃多少有点噎,她努力把哽在喉间的粉团咽下去,被噎得打了个嗝,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绘心甚八。 对方停止了说话,起身给她四处找水。 就着冷水把一整盒点心都吃完了,绘里世才觉得缓过来了些,但腹中空空的饥饿感还是没有减退多少。 “我想吃章鱼小丸子。”她幽幽地说。 能让她有了食欲,内斯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做了件好事。 绘心甚八看了她一眼:“……就算蓝色监狱真的是监狱,也不能拿内斯的头来给你做这个。” 确认她没事后,他便准备回中央影音室了,出门时在门口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仍蹲在地上的凪诚士郎。 被踢爆的德国栋还需要时间调整心态,不过不是没有其他人想来探望绘里世,但他们都被他冷言冷语地赶了回去,御影玲王和千切豹马也都回去训练了,只有这个问题分子对此充耳不闻。 三个小时。 “她醒了。”绘心甚八懒得再和他说什么,“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后,白发少年的神情才稍微活泛了一些,灰眼珠里盈满的焦虑与暴戾淡去,浮现出如释重负的放松来。 他站起身来,因为在地上蹲了太长时间,腿脚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扶住墙面才站稳了,转头看向医务室紧闭的门。 “让她去洗个澡吧。”幻视了某种黏人又黏牙的大型犬的绘心甚八伸手拦住了他,“她还没换衣服。” 没人给换衣服的绘里世就这么套着一身被汗泡透的球衣躺了三个小时,只觉浑身黏黏糊糊的她坐立难安地等输完液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浴室,洗过澡换过干净清爽的衣服后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准备去餐厅觅食。 她打着哈欠打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先是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好像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手掌在她消瘦的肩膀和后背上移动,碰到骨骼的轮廓后放轻了动作,稍稍把她放开了些,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绘里是麻烦鬼。”他说。 踢球踢得cpu烧了晕过去好像确实有点丢人……这是她嘲笑玲王和洁的报应吗? 绘里世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 掌心的温度穿透发丝渗透进颅脑深处,抚平了每一寸紧绷的神经,凪诚士郎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告状:“蘑菇头不让我进去看你。” “我一身臭汗,进去看我看什么。” 他凑近她的颈侧嗅了嗅,摇头否认她的说法:“香香的。” “……因为刚刚洗过澡了啊。”怎么像小狗一样?她伸手把他推开了些,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我走不动,背我。” 两个人平常的相处模式一般都是凪诚士郎从背后挂在她身上,她倒是很少会让凪诚士郎背,记得上一次还是初中的时候。 和记忆中相比,他的脊背明显宽厚了许多,发力时背肌透过衣服隆起,她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戳了戳他,再度发出感慨:“真的变成双开门了呢凪。” 有种被船托着的安心感。 说话和呼吸时温热的气息从后面拂过耳廓,似乎还裹着浴室里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若有若无的留香,让凪诚士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薄红从耳尖泛起,转眼间整副耳廓都发烫起来。 ——虽然平时贴贴抱抱都是常态,但从背后抱和背着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他默默地把她又往上托了托。 绘里世低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蹭蹭,声音低低轻轻的:“马上就要到我爸爸的祭日了。” 凪诚士郎记得这件事,但闻言脚步还是一顿,然后继续稳稳当当地背着她往前走:“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他之前没陪绘里世去祭扫过,毕竟日本人是个边界感相当强烈的民族,这种事还是太过私密且悲伤了些,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日子里陪着她才对。 绘里世愣了愣,环着他脖颈的手上移,捏了下他的脸颊,得到后者一声吃痛的委屈哼唧。 “我带着你这么大一个人去给我爸扫墓?”她哭笑不得,“你就不怕他从墓里面坐起来朝你投掷煤气罐吗?在爸爸眼里所有女儿身边的异性都是混小子哦。” “……对不起。” 他乖乖地道歉。 除了因为意识到自己没名没分地跑去祭拜这件事确实很不妥当外,还有他觉得过去的自己简直太混账了。 一想到她要在这一天独自承受的悲伤,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痛随着血液泵出,流窜过全身,让四肢百骸都跟着抽痛起来。 “没关系。”她笑了起来,柔软的面颊贴在他的颈侧,“逗你的,其实他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等下次吧,现在凪最重要的事是好好踢球哦,我觉得你的身价还能再涨一涨。” 足球和她哪个更重要?凪诚士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这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一亿日元的报价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空头支票,没法让他真的产生类似“我有一头牛”的实感,他的物欲也没膨胀到需要这么多金钱支撑的地步。 不管过去,现在,未来,背上的这个女孩子,才是真真实实的,他失而复得、千金不换的无价的宝物。 但听到她这么说了,他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好。” 顿了顿,他想要安慰她,张嘴时却只感到了自己的笨嘴拙舌:“……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她这样回答,听出自己的语气和说的话实在不相称,又改了口,“只有一点——我就是突然,突然很想他。小时候每次我生病挂水,睡醒后都能看到他和妈妈守在我身边。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结果睁开眼看到的是绘心先生,还是感觉有点有点幻灭。” 毕竟绘心甚八也守了她很久,绘里世觉得背后这么蛐蛐他有点不太好,但她的心情还是因此轻快了些,学着加勒比海盗里杰克船长的语气指挥他前进:“右满舵~” 凪诚士郎跟着她的指挥往前走,心里在想下一次见到相叶透时应该说什么。 虽然他不太会照顾人,也不怎么会说话,家里也没有玲王家有钱,但这些他都会想办法克服的,既然是好脾气的人,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他? 因为他真的很喜欢,特别喜欢绘里。 第192章 命运的齿轮 绘心甚八既不擅长,也不喜欢做安慰人这件事,毒舌打压pua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先前蓝色监狱作为封闭项目时还好说,但现在面向全球放送,影音部每次剪辑他的镜头时都心惊胆战,生怕稍有不慎就遭到“精神虐待青少年”的炎上。 但面对被踢爆后近乎道心破碎的德国栋,他还是难得温和了语气,告诉他们就算是在世青杯乃至世界杯的赛场上也不会遇到这种等级的对手,以后该训练训练,该踢球踢球,不用想这么多。 ……不管有没有起到实际作用吧,至少他努力了。 好在总指挥的安慰固然没有任何作用,但对手的嘲笑更容易让人红温。 考虑到看录像反而会让人产生“这肯定是特效”的怀疑,德国栋接受的特训没有影像记录,所以并不清楚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的余下的其他各栋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只是向他们致以了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被助教踢爆的感觉怎么样”的问候。 忍无可忍的德国栋众:你以为你们就能表现得更好些吗?至少我们撑下来了!说话还是给自己留些余地为好! 以为自己在和老对手的比拼中终于可以胜过一筹的普林斯叉腰提前开香槟:“反正不会比你们更差——没听说过英超身体对抗的强度吗……唔唔唔唔唔唔?” g立到一半的他被强制噤声,御影玲王默默地捂住了他的嘴。 但德国栋还是因此而强打起了精神,靠蓝色监狱独特深厚的同伴情谊暂时克服了自我怀疑和心理创伤。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医院里的绘里世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护士进来给相叶澪换药瓶,见状有些担忧:“你不会也感冒了吧?” “没有。”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很有自知之明的绘里世情绪稳定地回答,“我觉得只是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而已。” 不过她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也并不担心有人会就此一蹶不振放弃踢球,就像她曾经对洁世一说的那样,如果一边说着可以为梦想粉身碎骨的豪言壮语一边只是因为受到打击便痛哭流涕地再起不能的话,那还是趁早缩回安稳的避风港里比较好——完全没有因为自己造成的打击是地毯式无差别轰炸等级而反思哪怕一点点。 护士顺便给她拿来了缴费单,她踢踢踏踏地拿着单子去缴费,在窗口旁遇到了虎杖悠仁。 这个气场莫名和热血漫男主角有点相似的粉发少年比她低一级,宫城县人,爷爷也在这里住院,而她和他认识是因为一场意外。 那天她拎着从超市买的苹果回病房,远远就看见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男人正笨拙地转动轮椅试图通过无障碍斜坡下台阶,结果错误地预估了斜坡的陡度和长度,因为行动受限也根本没办法遏制轮椅滑动的趋势,满脸惊慌失措地一路咕噜噜地往下滑。 危急之下,一个矫健身影当场上演信仰之跃,在围观者“博尔特再世吗!斯国一——”的惊呼声中眨眼间越过数十米距离,用脚尖挡住轮椅,然后单手把男人连带轮椅一并掀回到了斜坡上。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他身边并没有飘着守护甜心的身影、身上也没有咒力流动的痕迹后,一瞬间见猎心喜头脑一热,走过去满脸真诚地向他发出了邀请:“同学,有兴趣来我们蓝色监狱踢球吗?” 而他的反应也很有趣。 “我?去蓝色监狱踢球?”他先是满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看了她一眼后右手虚握成拳往左手手心里砸了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啊,你是那个模特诶——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漂亮,不过我还是没有踢足球的打算啦。”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那种已经被全世界关注着的项目根本不适合我这种普通人嘛!” 绘里世:不,你那个反应速度和力量,根本就不能被归类进「普通人」的范畴吧。 虽然虎杖悠仁堪比怪物的身体素质肉眼可见,后来在了解到了他的各项体测数据后绘里世更是想就算是绘心甚八,错过这种等级的原石——不,用原石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他了,他明明是已经开始绽放光彩的钻石,只差被镶嵌到王冠上了,估计也会扼腕叹息吧。 但既然他一丁点都没有向足球界发展的意向,绘里世也只能遗憾地放弃了为绘心甚八挖掘这颗沧海遗珠的努力,不过还是因此和虎杖悠仁熟悉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虎杖悠仁微微泛红的眼圈:“虎杖爷爷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嗯……”总是给人以开朗乐天派印象的少年面对她的询问,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准确的说是很不好——医生的意思是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建议他转回宫城的医院。 不过没有交浅言深的道理,虎杖悠仁也不是会拽着人絮絮叨叨地让他们分担自己悲伤的性格,何况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老爷子自己也很看得开,所以在调整好心情后,他只是抬头向她笑了一下:“打算转回宫城的医院了,这样老头在老家至少能心情好一些。” 就算他不说,绘里世也能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但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感受,也清楚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想了想,她走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旁,投币买了两罐热红豆汤,把其中一罐递给他:“甜食会让人的心情好一些。” 温热的易拉罐壁贴着他的掌心,虎杖悠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虽然看起来冷淡,但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他拉开拉环,喝了一口红豆汤,清甜的热汤流过咽喉落入胃袋,不止身体,连精神上的疲惫和寒冷似乎都被驱散掉了。 一口一口把这罐红豆汤喝完后,他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把裹紧的领口稍稍解开了些。 两个护士一边说话一边从他身边走过去。 “听说又有人遇到怪事了,说是听到厕所隔间里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打开门里面却没有人……听起来根本就是灵异故事嘛!” “我觉得就是精神压力太大造成的幻觉吧,毕竟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但是那些事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啊,搞得我最近也总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快别说了,就算真的闹鬼我们也是要继续上班不是更可悲了吗!再说让护士长听到的话她肯定要生气的。” “啊。”模模糊糊地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一耳朵的他不由发出了感慨,“果然医院很容易发生怪事啊,就和……” 他想起先前和灵研社的前辈们一起看过的某部发生在医院里的恐怖片,顺嘴嘟囔了一句:“……里一样。” “这一部的反转设置的太生硬了,”他听见身旁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男声,“剧情远不及前作。” 虎杖悠仁赞同地猛点头:“前辈们也是这么说的!”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藏青近黑的学生制服、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正站在他身边。 似乎是觉得自己贸然插话的行为有些冒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了一下:“抱歉,吓到你了吗?因为我很喜欢前作,所以情不自禁地开口了。” “没事啊!遇到同好就该大声地交流才对嘛。”虎杖悠仁向他比了个大拇指以示对他品味的赞同,“虎杖悠仁,宫城县杉泽第三高中一年级,是灵研社成员。” 少年这才放松下来,领口上有着独特漩涡状纹路的锃亮暗金色纽扣折射出一点明亮的逆光。 他的笑容依然透着一点羞怯,但明朗干净:“你好,我叫吉野顺平,也是一年级生。” 第193章 不同的人相同的崩溃 虽然和新认识的朋友聊得很愉快,但吉野顺平并没有忘记正事。 临行前五条老师满面春风地冲他比大拇指表示我们顺平一定没问题,回收特级咒物只需要打开储物箱-拿出咒物-关上储物箱这三步就可以了,很简单的,只要外面包裹的封印没有破损,就不会有事,撒~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吧。 可这毕竟是他入学咒术高专后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所以他还是很有些紧张,在和要回病房的虎杖悠仁告别后自己坐到了候诊大厅里等待——这个时间正是医院人来人往的时候,想把咒物取走还是得尽量避开人。 他刷了一会手机,到底静不下心来,又开始焦躁地抠手上的死皮,把先前和虎杖悠仁讨论的恐怖片里最糟糕的场景都在脑内过了一遍,结果越来越焦虑。 ——真希前辈吐槽他就是想得太多,高专从老师到学生都没有的七窍玲珑心全都长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他也觉得这样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淀月感觉到他的坐立不安,在他身边显露出了形迹,用触肢轻轻缠绕住他的手指,发出“嘤嘤嘤”的安慰声。 普通人看不到式神,但动作太明显的话还是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他动作很轻地用手指回钩住它,抿了抿唇轻声说:“我没事的。” 他往后靠到椅背上,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因为他的咒力增长而膨胀了一大圈的淀月见状,干脆一整只糊到了他身上,紧紧地贴着他。 “……” 整个上半身都被严严实实地盖住了的他无可奈何地笑了。 不过在绘里世看来,那只盘踞在候诊大厅座椅上的水母就实在太过显眼了,推着轮椅上的相叶澪下楼的她脚步一顿,迅速环顾四周。 到处都是无形流窜的残秽没错,但医院这种地方从来都不会缺少这些东西,以她来看也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控的程度,顾及着母亲,心念电转过后,她并没有过去和吉野顺平打招呼。 ……就算他是出来执行任务的,但既然只派了他一个人出来,问题应该不大……吧? 而虎杖悠仁此刻也很焦虑。 因为虎杖倭助和隔壁病房里的老太太吵起来了。 包括医生护士在内,没人敢拦两位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家——万一磕着碰着哪儿和谁说理去——虎杖倭助冲着老太太吹胡子瞪眼,让她赶紧把捡到的那个不吉利的东西给丢掉;老太太也不甘示弱,声称他捡到的是被神佛加持过的法器,应该放进神龛里好好供奉起来,不然是会遭报应的! “……什么情况?” 虎杖悠仁小声问旁观的医生。 “老婆婆下楼遛弯时捡到了个外面裹着经文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她说上面写的是梵文的金刚经——我也不认识。”医生用同样的低声回答他,“她说是就是呗,都这么大年纪了,想找点心理安慰也很正常;但老爷子非说这是邪祟,非要让她扔了。” 虎杖悠仁听明白了,在他看来这的确是虎杖倭助在无理取闹,赶紧上前劝他,好说歹说把这倔老头给推走了。 “你说你明天就出院了,还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他把虎杖倭助摁回到病床上,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这样苦口婆心地教育他。 虎杖倭助没有吭声,把他递给他的削好的苹果拿在手里、看他放下了刀子后才用另一只手抄起床头柜子上的报纸卷成筒,开始痛击他的额头:“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太婆被那东西害死吗?!” “哪有这么邪门啦,你真是越活越迷信了。”虎杖悠仁抱头防守地同时嘴上不甘示弱地反击着,“那既然你是在关心婆婆那就好好和她说啊,你是什么遇到在意的人就故意恶声恶气地和她作对的小学男生吗?” “臭孙子怎么和爷爷说话呢!!!” 教育完孙子后虎杖倭助稍微冷静了些,但还是翻来覆去地放不下心,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天后还是“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一脸肃穆地嘱咐虎杖悠仁:“你去把那东西偷出来,找间灵验的神社镇压起来。” 忙着收拾东西的虎杖悠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真怕他还没出院就又把腰给闪了,回过神来后露出痛苦面具:“我想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啊!” 但和脾气上来的倔老头是讲不通道理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虎杖悠仁知道以他的性子,如果不答应他,他也会半夜惊醒爬起来自己去……算了算了还是他去吧,再说本来就是老婆婆捡到的东西,放回原地应该不能叫偷吧? “我是让你把它找间神社镇压起来!”虎杖倭助中气十足的怒吼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体状态,“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到处乱丢,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没有公德心的小孩。” “……难道你教唆孙子去偷东西就很有公德心了吗???” 虽然努力劝说自己克服心理障碍,想到老婆婆叉腰跳脚和虎杖倭助对骂也根本不落下风的气势,虎杖悠仁还是感到了怂,搓着手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出动。 只有墙壁上布设的零星壁灯照明的走廊昏暗寂静,他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边行走,来到了隔壁病房门口。 房门紧闭,他把耳朵贴上去,里面静悄悄的——老人家睡觉都比较早,应该是已经睡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放轻动作地拧动把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病房楼栋的废弃杂物间里,在心里嘀咕着“把特级咒物放在这种地方真的靠谱吗”的吉野顺平也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任务描述里收纳咒物的储物箱。 但映入他眼帘的,是空空如也的内部空间。 ……? 尽管在心里预演了各种意外情况,但当它真的在眼前上演时,作为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新人咒术师,他还是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手脚冰凉,宁可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咒物不见了。 但在付出了死命揉眼睛、把储物箱的门合上又重新打开、试图把箱体拆下来往地上磕打无果、把杂物间的每个能藏东西的角落都翻过一遍的一系列努力后,他终于还是死心放弃了。 “老师……”用语言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他的慌张错乱崩溃,万念俱灰的他拨通了靠谱教师五条悟的电话,“咒物不在储物箱里啊!” “真的假的?”青年夸张地感叹了一声,听出学生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给出参考建议,“你要不要去附近找找?万一它是在箱子里待烦了出去散步了呢?” 换成其他人听他这么说,肯定会怒斥他“你在说什么鬼话!咒物能长腿跑那还得了!”,但吉野顺平真是高专里难得少有的老实孩子,在转学之前对咒术世界的了解又堪称白纸一张,所以现在对五条悟还抱着一种盲目的信任,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挂断电话,他开始思考咒物能跑到哪里去。 回忆着教科书里说的“诅咒之间会互相吸引”的内容,他首先想到的地方是停尸房,但这地方不比其他场所,想进去恐怕不太容易…… 就在这时,他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来,淀月也浮现在了他身边,不同于白天时的温顺,而是应激地炸开了触肢上每一根带毒的尖刺。 一股令人心悸的磅礴暴虐的咒力刹那间爆发了开来。 ……来源于楼上。 第194章 苏生的鬼神 老婆婆的情况和虎杖倭助差不多,都是治疗已经意义不大快要进入临终关怀阶段了;家人忙于工作,除了会打够足额的医药费后很少会来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信教信得有些神神叨叨的,整天捏着尊观音像嘟嘟囔囔,医生护士都拿她没办法,只能顺着她的脾气哄着她,至少让她能配合治疗。 就像现在,值班护士站在她床边,正歪着头略带好奇地看着她一圈一圈地解开“法器”上缠绕的布条。 门口的虎杖悠仁跟着微微睁大了眼睛,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目力绝佳,又全神贯注,还是轻易地辨认出了那好像是……人类的手指? 舍利应该不是这样子的吧?……从那参差不齐的断口看,简直像是从人体上硬生生拔下来的,而且暗红干瘪,还带着尖利的指甲,看起来确实挺不吉利的。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牵涉到什么碎尸凶杀案吧? 病房里的灯闪烁了几下,忽然灭掉了。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击声,在寂静黑暗的深夜,这个声音显得格外突兀而令人惊怵。 ——十三楼,有人在外面敲窗户。 而对于吉野顺平而言,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无法准确判断那股咒力到底是在哪个楼层爆发的,他只能一层一层地按电梯,一层一层地经停,终于确认后才开始在走廊里狂奔起来。 被咒物吸引来的咒灵用身体裹挟住老人和护士破窗而出,跌到了毗邻的行政楼的楼顶上,他伏在淀月身上落地,就地翻滚了几圈躲开向他横扫抽打过来的肢体,翻身以手结印发动术式抵御对抗。 这一切已经够糟糕了,但更让他目眦欲裂的是,几分钟后,他新认识的朋友也跟着跳了下来。 “你下来干什么啊!”只有他没有被牵涉进其中这件事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心的吉野顺平瞬间情绪失控了,而且好歹也是十几米的高度落差,连他都需要淀月协助才能平稳落地,他是怎么下来的,“我不是让你待在楼上吗?!” “你说什么呢,我肯定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东西吧!”虎杖悠仁大声嚷嚷着回答他,顿了顿又问,“话说这到底是是啥啊???” ……虽然时机不对,但面对他情真意切的疑问,吉野顺平还是见缝插针地给他科普了有关诅咒的基本设定。 不行,完全没有办法,赢不了。 ——他在缠斗过程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被狂怒的咒灵用扭曲的肢体高擎举起后狠狠摔到地上,全身的骨骼都仿佛在不断被摔打的过程中碎掉了,痛到近乎麻木,淀月失去了他的力量维系,跌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后慢慢消失了。 而仰仗怪物般的身体素质,虎杖悠仁比他要更抗揍一些,还有余力扭动着试图摆脱咒灵的桎梏。 吉野顺平感觉到有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指间血色淋漓。 头部反复受创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耳边尽是盘旋不去的嗡鸣声,但尽管不合时宜,看着还在奋力挣扎的虎杖悠仁,他还是忍不住想:他看起来可比他像咒术师多了。 “善良当然不是错事,”他说,“但悠仁,你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会被这样过度的保护欲和责任感害死的时候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吐槽我了好吗!而且我爷爷还在病房里啊!”还在被迫体验空中大摆锤的虎杖悠仁觉得一张嘴就有呕吐物想往上走,“再说顺平你不也是为了救人吗?” “……不是。”吉野顺平的眼神空白了一瞬,“我是为了拯救自己才成为咒术师的。” “真是不错的理由啊,顺平果然你超帅的。”虎杖悠仁愣了一下,又说,“那要这么说的话,这种时候,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拯救自己吧?” 回想他先前说过的“咒灵被咒物吸引是为了获得力量”的说法,他咬牙,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挺身探头,张嘴咬住半空中掉落下的那截手指,将其咽了下去。 吉野顺平:??? 特级咒物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与剧毒无异,倘若这样吃下去,绝大多数情况都只会当场爆体而亡,或者被诅咒侵蚀同化,但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迎面遭受重击的咒灵顷刻间化为齑粉,烟消云散,被裹在其中的两个人掉落了下来,吉野顺平的第一本能反应是扑上去接老人,同时勉强提起力气再度释放出淀月接住同样昏迷过去的护士。 死亡的威胁看似已经解除,但他依然感觉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冰窖里,仍在不断地往下坠去。 他看到「虎杖悠仁」的身体在像丧尸电影里刚刚感染病毒的人那样剧烈地颤抖着,以手掩面,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来。 那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更像被囚禁了一千年后的魔鬼正沉浸在逃脱樊笼的狂喜中。 有奇异而狞恶的黑色纹路从「他」脸上浮现出来,沿着脖颈向下延伸,「他」一把撕掉了上身的衣物,仰头深深地吸气,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入体内。 吉野顺平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当他脸上黑色纹路的交汇之处冒出的又一双暗红色眼珠冷冷地瞥向他时,他的身体还是被巨大的恐惧钉死在了原地,如同惊弓之鸟般发起抖来。 像这样虫豸般孱弱的小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懒得投注目光。 所以他也并不急着立刻杀死他,而是踱步到楼顶边缘,俯瞰下去。 今夜没有月光,但远处城市的灯火彻夜通明,映照巨大的诅咒涡流在天地之间孕育孵化,空气中到处都是生灵和诅咒的气味,就算是他,在面对这样资源丰富的狩猎场时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种时候,应该有女人的血作为祭品才对——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来了。 但有冰冷纤细的手指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颈,把他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地扼回了喉咙里。 他被举了起来,身后的人把他的身体调转了方向,让他面向自己。 两面宿傩看到古怪的尖顶宽檐帽的帽檐下,一双如同冰水淬成的蓝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忽略不伦不类的穿着,单论容貌,她的确够格作为他回归的祭品。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仅仅只闪过了一瞬间,就被前所未有的错愕取代了——从她指尖流淌出的力量的确是咒力没错,但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些别的东西,利剑般穿透了他现在占据的这具皮囊,让他的灵魂陡然炸开了一阵清晰强烈的刺痛感。 “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死的。”她继续收紧手指,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这苏生的鬼神说,“现在你马上就要死在女人手上了,看在你现在占据的是悠仁的身体的份上,还有什么遗言吗?” 「虎杖悠仁」脸上身上的纹路突然疯狂地抽动了起来,神情一时迷茫一时狰狞,在拉锯中其中一方最终占据了上风,纹路淡去消失,重新显出少年健康且生机勃勃的皮肤色泽。 “等一下哇学姐!”他满脸欲哭无泪,四肢拼命地扑腾了起来,“我是悠仁啊!” 第195章 咒术界第一! “味道怎么样?” 得知虎杖悠仁被两面宿傩附身是因为他把手指吃下去了之后,绘里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虎杖悠仁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难吃死了。” 吉野顺平在一旁弱弱地说:“学姐,现在不是关心这种问题的时候吧……” “那能怎么办?”绘里世平静道,“他吃都吃下去了,又没法让吐出来。事已至此,还是看开点吧——悠仁,除了难吃外你还有什么感觉?” “啊,脑子里能听到那家伙在说话——” 虎杖悠仁抬手敲了敲脑袋,神情突然又变得狞恶了起来,面部黑线浮现,紧接着是又冒出来的另一双眼睛和嘴巴—— 绘里世当机立断,一巴掌扇到他侧脸上,硬生生把他脸上蠢蠢欲动的异兆给抽了回去,后者龇牙咧嘴地捂住被打的侧脸发出口齿不清的赞叹:“太厉害了学姐!这下子连杂音都听不到了诶。”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催命般地震动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虎杖倭助。 “臭小子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跑哪儿去了!” 听到老头子一如既往暴脾气的怒吼,虎杖悠仁很想吼回去“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的滥好心害死了啊!”,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软化了语气:“我睡不着到楼下走走嘛,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你继续睡觉就是了。” 怕虎杖倭助起来走动发现隔壁病房的异状,他不放心地叮嘱他待在床上别动之后才挂断了电话,低头看看地上仅余布料残片的上衣挠了挠头:“那个,学姐,顺平,你们有衣服能借给我吗?光着上半身回去的话爷爷会骂我的。” 他的眼睛突然瞪圆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绘里世身上那袭他以前只有在漫展上才有机会见到的装束:“好漂亮啊学姐,这是咒术师特别的仪式感吗?” 绘里世本来正在活动被反作用力震得有些发麻的手:继「痛击五条悟」之后,她又达成了「掌掴两面宿傩」这一成就,讲道理,往后她在外可不可以说自己是咒术界第一了? ——当然只是想想,这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在咒术界的形象,回过神来听到虎杖悠仁的话后嘴角一抽:“……你就当这是我的术式吧。” 绘里世说,依然保持着和夕染的变身状态,吉野顺平连忙脱掉制服外套递给虎杖悠仁,虽然后者比他壮出一圈,但高专的制服本来就比较宽松,虎杖悠仁倒也勉强能套进去。 “而且,你恐怕不能回去了。”绘里世抱臂而立,覆着帽檐投下的阴影的眉目晦暗不明,“事关两面宿傩的复生,我和顺平都没有办法保下你来。” “诶,因为我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吗?”虎杖悠仁又开始摸自己的脸,“名字好奇怪,他是妖怪吗,像酒吞童子或玉藻前那样?” “不,他是人类。”绘里世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即使就站在面前也让人感觉十分遥远,“但也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四臂的鬼神。” 虎杖悠仁听不太懂,倒是吉野顺平先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学姐也没有办法吗?……可学姐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其实并不是的绘里世:…… ——她只是在追逐一只野兽。 ——那只当她因梦中莫名的惊悸醒来后,在卧室的窗外看到的正好整以暇地趴伏在阳台上注视着她的野兽。 它看起来外形近似于狮子,后背上生长着一连串尖利的骨刺,像狰狞的蛇骨一般顺着脊柱延伸,但姿态又有些像只慵懒闲适的猫,见她与它对视上,便站起身来,轻巧地跃下阳台跑掉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留在家里守着相叶澪,可从狮子的身上,她莫名感到了和先前游轮上的豹子和狼相似的气息,正是这件事让她下定了决心,不管是陷阱还是诱饵,她都必须要追上去。 飞快地在家里布设好防护后,她一路紧紧地缀在它身后追赶着,如她所想的一样,它的确是在引诱她。 它在医院的行政楼下停了下来,猛然转身,向着她奔跑,让神经紧绷的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短杖,挥出虹彩的光带抵御。 它的身形和光带重重撞在了一起,奔跑的趋势并没有因此而出现半点停顿迟滞,只是虚化了些,迎面与她相撞。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它穿过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实感,只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带着莫名其妙的干净、清凉而通透的气息拂面而来,落地后溃散消弭了形迹,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剩下她站在原地,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弯腰驼背艰难喘息,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成一线。 她依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她看得见眼前的一切。 在行政楼的楼顶上,莫可名状的怪物正在盘旋聚集,情形和两年前的那一夜、相叶澪的病房外那具咒胎为了进化成型而疯狂地吸引诅咒时的情形别无二致。 那一次,那个世界真正向她展示出了自己扭曲狂乱的本貌;而这一次,她又直面了千年前便与鬼神无异、时至今日也依然会让绝大多数咒术师听到他的名字时情不自禁地心生恐惧的诅咒之王。 她在想,难道命运真的和有些人所说的一样,是如同莫比乌斯环一般回环往复的东西吗? 头顶一轻,是有人拿走了她头上的魔女帽。 姗姗来迟的五条悟把帽子扣到了自己头上,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作为前辈可不能这么吓唬小朋友哟。” 他冲吉野顺平比了个大拇指:“顺平表现得不错,没有经验的情况下遇到这种意外情况能保住命已经很棒了。” 虽说教学水平屡遭质疑,但他还是比较懂因材施教的,像性格敏感细腻如吉野顺平这样的学生,还是要以支持鼓励为主。 吉野顺平羞愧地低下了头:“是我太弱了……” 五条悟摆手表示他不用想太多,转头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虎杖悠仁。 他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拍大腿:“真的已经混在一起了诶!” 顶着绘里世的魔女帽,他冲她比了个爱心的手势:“快用你那个无敌的openheart想想办法啊绘里世,能做到的吧?” “……您以为我是什么,许愿池的王八吗?”从让白夜保管的手机监控画面里确认了一眼相叶澪仍在安稳睡着后,绘里世没好气地把自己的帽子拿了回来,“一千多年都没人能彻底解决掉的祸害,我就行了吗——试过了,没有用。已经像寄生虫一样死死地纠缠在悠仁的灵魂上了,考虑到灵魂的强度差异,如果强行净化,先死的人一定会是悠仁。” 先前说的“死在女人手上”只是在唬人,她只是想通过物理窒息的方式让虎杖悠仁的身体暂时失去意识罢了——受肉后就会受到这种限制,哪怕是诅咒之王也一样——就是她没想到虎杖悠仁能够自己压制下两面宿傩。 虎杖悠仁被她说得头皮发麻,赶快为自己争取:“我也没有这么弱吧!再说学姐那一巴掌不是把他给打回去了吗?” “那试着再让他出来一次吧。”五条悟淡定地说。 “……诶?” 虽然将信将疑,但虎杖悠仁还是试着按着他的说法做了。 ……努力一下,没动静。 ……再努力一下,还是没动静。 他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问道:“完全没反应啊,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五条悟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 “……计划里明明是要等那个老家伙死掉后再动手吧?我明明告诉过你他和宿傩——”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诗人」这样淡淡地回答,“除了相依为命的亲人遭受致命的威胁外,我不相信有人会因为其他任何人或事心甘情愿地吞下两面宿傩的手指。” “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低估人类的善性而摔得很惨的。” 世人都以为他铁石心肠、全无人性,他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但在不断的转生过程中,他依然看得到人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爱」而变成另一种模样。 “在那之前,你会先因为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操纵这种东西坠入深渊。” 第196章 虎杖悠仁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想若无其事地遮掩过去已经不可能了,五条悟去找医院的行政部门交涉,而绘里世和吉野顺平则负责送虎杖悠仁回病房。 ……准确地说是押送吧? 吉野顺平心想。 解除了变身的绘里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她垂着眼睫,神情显得有些恹恹的。 虎杖悠仁一路上都很沉默,今晚跌宕起伏的一连串事件退去后,他的脑袋也终于从过热中清醒了过来。 过了很久之后,他轻声开口问道:“……我会死吗?” “大概率。”绘里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上方,“他们怕极了两面宿傩,如果知道他在你的身体里复苏了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处死你。” 吉野顺平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又不是我想让他寄生的……”虎杖悠仁低低抱怨了一句,“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 “咒术世界不讲法律。” “肯定还是有办法的吧?”吉野顺平颤抖着声音问,“就像那时候我的情况一样,连五条老师都不行吗……?” “顺平,五条老师也不是神明哦。” 绘里世这样轻声说,在心里默默思忖过虎杖悠仁的情况后,又略一沉吟:“——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但那个方法可能要比死掉还辛苦,悠仁?” “意思是还有希望对吧?”他弓着背,影子被路灯的光抻得很长,相较同龄人要更加宽阔健壮的脊背这样看起来竟然显出几分伶仃来,分明还是尚处在成长期的少年的样子,“……那我还是想试试,毕竟无论如何都还不想死嘛。”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绘里世点头:“那么,之后让五条老师具体告诉你吧。” 病房楼十三楼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这一层本来就没几个病人——吉野顺平在值班室发现了昏厥过去且身上存在着诅咒痕迹的值班医生,好在受侵蚀程度不深,绘里世用形象改造的力量就可以解决。 “没什么大碍。”她扒开医生的眼睑检查了一下瞳孔,“只是惊吓过度,等缓过来自己就能醒了。” 虎杖悠仁把他搬到了值班室的床上。 老婆婆住的病房里窗户上那个巨大的破洞仍明晃晃地存在着,提醒着他先前发生的事绝非幻觉,他使劲儿揉搓了两下脸,试图让僵硬的面部肌肉放松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身上明显不合身的上衣,向两个人确认自己身上没有血迹,做好了这一连串的准备连同心理建设后才推开了病房的门,语气如常。 “我回来啦!——” 病床上的虎杖倭助猛地扭过头来,目光炯炯,看样子当场就要发作,但见到在孙子身后跟进来的绘里世和吉野顺平后还是紧急刹车地忍了下来,目光狐疑地在虎杖悠仁身上明显不合身的上衣和吉野顺平脑袋上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上转来转去。 “那,那个,您好。” 吉野顺平提前被绘里世指导了一番“夜跑出车祸撞到了脑袋在这里住院晚上出于习惯还是到楼下转了一圈结果遇到了同样在夜跑的虎杖同学,正好在宗教专门学院就读可以帮忙供奉法器”的说辞,但因为性格内向外加不擅长说谎,说得有些磕磕绊绊,让绘里世不得不在一旁找补了两句。 虎杖倭助这才放下心来,招手示意虎杖悠仁过来床边,压低声音问他:“那老太婆没事吧——我怎么听到刚才外面吵吵嚷嚷的?还有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风有点冷,就找顺平借了外套。”虎杖悠仁咧嘴笑了一下,“婆婆没事,就是她捡到的那个东西确实有点麻烦,可能需要我配合调查——不用担心,都是小事。” 他轻轻握了一下老人枯瘦的手腕。 -- 不管要怎么处理他,他都得去往咒术高专。 ——和折返回来的五条悟口中确认了这件事后,翌日,他先把虎杖倭助送回了宫城的医院,把昨晚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可能得需要一段时间。”他絮絮叨叨地嘱咐他,“不用担心我,好好听医生护士的话,别老动不动就冲人家大吵大嚷的,心胸开阔才能活到一百岁啊知不知道。” 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好的老爷子眼下挂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倒难得没有犟嘴,只是说:“去吧去吧,早解决早利索。” “放心吧老爷子。”跟着虎杖悠仁回来的五条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老人家面前姑且还是多少收敛起了些许身上吊儿郎当的气质,“我可是专业人士,不会让悠仁受委屈的。” 虎杖悠仁跟着他往外走,走出几步后听到虎杖倭助在背后喊了他的名字。 明明昨晚不管是被咒灵举着反复摔打还是被两面宿傩占据身体都没有想哭来着,但听到这声喊时,像是被什么柔软却势不可挡的东西击中了一般,一瞬间的又酸又痛让虎杖悠仁的身体猛然顿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眼圈一定是一瞬间就红了,所以不敢回头,只能张开嘴努力呼吸了几下,才忍住喉头止不住泛起的酸涩,让声音显得和平常一样轻快上扬:“怎么啦?” 背后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悠仁,不要怕,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就够了。”虎杖倭助慢慢地说,“这样哪怕死去的时候,你也不会孤独——你会得到众人的簇拥。” 他虽然已经很老了,但耳朵依然灵敏,眼睛依然清明,他会听不到昨天晚上的动静吗?他会看不出今天早上医院里很多人脸上带着的惊恐吗?他会感受不到怪异的氛围吗? 可他什么都没问。 “大清早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虎杖悠仁吼出了这一声,加快脚步走了出去,“你好好等我回来就行了。” 直到确认自己已经完全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后,他才停步弯腰弓身,借此来平复胸腔里汹涌的情绪。 “老爷子对你的期望很高啊。”五条悟慢悠悠地说,“被众人簇拥着死去,那可是只有英雄才有的待遇。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死去的时候,都和早上干掉的露水一样没有任何痕迹。” “您见过很多像露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的人吗?” “……” 五条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仰起头,看到熹微的晨光穿透枝叶的间隙洒下来,叶片上盈盈闪动的晨露折射开七彩虹芒。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趁时间还早,既然来了宫城,当然要去买仙台特产的喜久水庵的喜久福带回去了。” 尽管心情低落,虎杖悠仁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这种散漫的态度:“这不是考虑伴手礼的时候吧?” “才不是什么伴手礼~是我在回程的新干线上要吃的点心。” 第197章 法国栋:伟大,无需多言 绘里世也没有睡好。 “……你昨晚去做贼了?” 结束早晨的例会后,注意到她全程都在哈欠连天的绘心甚八看看她眼下明显的青黑,皱眉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回神后,还是用独特的语言风格表达了自己的关切。 帝襟杏里给绘里世带了早餐,咖啡和热牛角包,她撕了一块暄软的面包塞进嘴里,就着咖啡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失眠而已。不是说其他楼栋也想接受特训吗,现在哪栋有空闲?” 虽说两面宿傩疑似复生,但世界还没到末日,班还是要上的。 “绘里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吧?”帝襟杏里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没事。”绘里世轻描淡写地答,“出出汗也蛮解压的,说不定踢累了我就想睡了呢。” ……大魔王模式的绘里世也很可爱! 帝襟杏里坚定地想。 绘里世是解压了,但法国栋被上压力了。 ——30分钟后,哀鸿遍野的pxg回想起了不久前嘲笑拜塔的那个下午……原来他们真的不是在嘴硬啊,能坚持这么久的确已经很了不起了! 和强调身体力量的英格兰或后卫阵容突出的意大利相比,法国栋是各方面都发展得比较均衡、没有明显短板的队伍,强度在新英雄大战里毋庸置疑地处于t0位。 但是没有用。 战术没有用、配合没有用、过人的身体素质和技巧也没有用。 所有曾作为自身的倚仗让他们在球场上斩获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的东西,通通都没有用。 她就像江户时代镇守道馆的剑圣一样,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挑战者只如八风不动、明镜止水,但在和她对抗的所有人看来,就变成了势不可挡的飓风和海啸!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根本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可怕的事,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起伏,仿佛这只不过是场游戏关卡,还是无趣至极的那种,以至她连通关后尸山血海的结算cg都懒得收集,就这么如同志怪物语里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一般,脚不沾地似地迈着飘忽的步子走掉了。 “她是贞德转世吗?”觉得自己刚才像是被扔进刀簇林立的滚筒洗衣机里搅了一遍的pxg青训队成员神情恍惚,在对世界的认知概念崩塌之后大彻大悟,“我之前在youtube上刷到过那个圣杯战争的动画,贞德是裁判——你们日本人做动画原来都是取材于现实的啊!” 因为之前和绘里世踢过一场球、所以san值可以算是在场最高的剑城斩铁听不太懂,但他确定这人肯定会和二子一挥很有共同语言。 另一个青训队成员反驳:“不,这明明已经是凡尔登绞肉机的程度了吧。” 不得不说,法国栋的气氛还是要比德国栋要阳间一些的,虽然同样是从身到心都被碾压蹂躏了一遍,但还是有人颇具“我竟然能从和绞肉机的对抗中活下来,伟大,无需多言!”的乐观精神。 筋疲力竭的夏尔直接扑到了洛基身上,让他拖着自己往前挪动,露出了彻头彻尾的强度党嘴脸:“我不要你当导师了,我要去跟着助教姐姐学踢足球!” “……”被他一身黏黏糊糊的汗蹭到身上,即使没有洁癖,洛基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一连串的“井”号,毫不客气地把他从身上拽了下去,“你以为那是你能学得来的东西吗——快去洗澡!” 心性更像孩子的小少年很不高兴,气鼓鼓地磨了磨虎牙后还是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着气地走掉了,剩下洛基站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裸露出的手臂上尚未消退的鸡皮疙瘩。 他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在蓝色监狱的同龄人还在为那个令他们目眩神迷的职业赛场苦苦拼搏时,他已经在那个世界里纵横驰骋了许久。 他站在更高处,因此在看待蓝色监狱时,理所当然地带着居高临下的俯瞰态度,但刚才仅仅只是作为观众站在场外旁边,那个傲慢的天才都仿佛被杀死了一次。 ……之前诺亚肯定也看过吧?他竟然对此只字不提,果然,骨子里就是个恶劣至极的家伙。 还好她似乎并没有想往职业球场发展的意愿——他由衷地想——不然无论是站在对手还是队友的方位上,这样的存在都会让人很想怀疑踢球的意义。 比如时光青志就很怀疑自己踢球的意义。 水温是本应让人体感到放松舒适的恰到好处,却丝毫无法驱散从他心底渗出来的寒冷,他在浴池里慢慢蜷缩了起来,双目无神地抱住脑袋喃喃自语:“一定是世界出错了,有这样的存在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踢球才对……” ……一个在浴池这种地方嘤嘤嘤的男人看起来还是太奇怪了些,而且在当了一段时间的队友后,就连pxg的青训队成员也都了解了他的本性,知道他这种碎碎念只是自身独特的缓解焦虑的方式,而且他还特别擅长用这种方式把其他人也拖进焦虑中,所以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 “不对劲。” 士道龙圣说。 吹干头发后正往身上套上衣的乌旅人闻言动作一顿,保持着只套了上半截的姿势转头看他:“什么?” 在士道龙圣的眼里,绘里世大多数时候都是很生动的,如同黄昏时天边在折射与漫射的作用下被染上瑰丽莫测的华彩的霞光,即使再天纵奇才的画家都无法调配那种美丽的万分之一。 恶作剧得逞的时候眼睛里会带上笑,踢进那一球后迎着糸师冴不复平静的眼神故意做出的凶巴巴的表情,还有面对他时偶尔会流露出的无可奈何。 相比之下,之前离开时的她的气场太低迷了些。 “……因为我们没让她踢尽兴?” 乌旅人把衣服下摆拉下去,掩住了精壮结实的腰腹。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下睫毛去哪里了?” “……凛?” 医务室里,正半倚在床上输液的绘里世看到推门进来的糸师凛后微微一讶。 墨绿色发丝只吹了半干,发梢上还萦绕着微潮的水汽,显得比平时柔软了许多。他见她醒着,神情虽然在旁人眼里可能没有任何变化,但确确实实地放松了许多。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固定着针头的手背上,薄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里的肌肤苍白到仿佛隐隐透光,如果不是上面还浮着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几乎会让人疑心是由冷硬的玉石雕琢成的,所以才会这么没有生气。 “这个啊,”绘里世顺着他视线投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葡萄糖而已——这样补充能量会快一些。” 她本来完全没意识到糸师凛是专门来医务室看她的,和他说完这句话后就低下头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摁手机,吉野顺平表示自己不清楚情况,而五条悟至今都没有回复她,估计还处在焦头烂额的忙碌之中。 头顶洒下的那片阴影一动不动,她心生疑惑,又抬头看向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她面前的糸师凛,顿时心生警惕,心想这是来放狠话的还是要继续追究被她咬了一口的事,如果是前一件倒还好说,后者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她也道歉了还斤斤计较也太小气了吧—— 但糸师凛做了一件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随着侧头的动作,他颈项纤长挺直的线条舒展开来,自幼辛勤不辍的严苛训练让他的肤色并不像缺少日照的凪诚士郎那样过分白皙,而是呈现出了一种柔和而散发着蓬勃生机的色泽。 因为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几乎能看得到颈动脉在鼓动中的轻微起伏,她留下的那枚荆棘蔷薇的印记随之颤动,在她的瞳孔中盛放开来。 纤长如羽的下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为何,少年紧绷的声音有些气息不稳。 “……我洗澡了。”他说。 纵使是绘里世一时间也没能理解他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 绘里世:“啊?” 第198章 仅此而已 尽管都目睹了绘里世的掉马,但糸师凛认知中绘里世的「魔法少女」这一身份是和二子一挥或御影玲王完全不一样的。 在后两个人眼里,她的形象大概无限接近于救世主的高度,从天而降涤荡经行之处一切黑暗污秽;但吸血这种事,在正常人眼里通常都会和诅咒、不祥、邪异联系在一起。 绘里世没给她具体解释过,没有参考文献能给他解释魔法少女这种存在,他所能参考的只有幻想作品,那些剧情千篇一律的子供向动画里的主人公并不会真正面临世界毁灭的危机,也和她并不相似。 ……除了那部声名远扬的致郁系神作。 ——他以为她是和丘比那样邪恶的存在做了交易,付出了包括生命力的代价才交换到了这种力量,所以才需要从旁人身上获得补充。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听说了她之前的脱力昏厥,也看得到她转身离开时的苍白倦怠。 “你可以……”他还是说出来了,“吸我的血。” 绘里世:…… 眼前的少年身体健康、生气勃勃,脖颈上还沾染着一点清凉干净的沐浴露的气息,看起来一点都不男鬼了,如果她真的是吸血鬼的话,肯定会很满意这只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食物。 可她不是,这就让她的心情很复杂了。 她大部分时间懒得去猜度旁人的想法,并不关心相处中的一些举动是不是包含了什么隐晦的情意,所以含情脉脉润物无声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对她而言是一点都行不通的,只有猛打直球才能让她不得不放弃搁置不理的冷处理态度。 不过人和人的性格是存在差异的,打直球的表现因此也不一样。 比如士道龙圣的直球就是随时随地把对她感兴趣挂在嘴边,恨不得在全身刻满她的名字用爱心和箭头框住;而糸师凛的这个表现虽然和前者比起来简直含蓄过了头,但以他的性格,这已经是撞在地球上导致恐龙灭绝的那颗小行星的等级了——他总不能是怀着一颗普度众生的佛陀心肠才主动献血的吧。 这句话被糸师凛说出来,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区别。 “呃……”有点尴尬,她把蠢蠢欲动地从口袋里探出头来的真红摁回去,挠了挠脸,还是诚恳地说了实话,“踢你们的消耗倒也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琉璃般透彻的松石绿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睫站起身来:“那就好。” “诶——” 从他明明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看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落寞,绘里世莫名幻视了只辛苦打猎带回猎物却被无良主人拒绝的小黑猫。 她因为这个联想反思了一下,觉得刚才的回答好像确实有点太屑了,还是喊住了他:“稍微坐会儿吧,你们楼栋今天不会有训练了。” 糸师凛没有拒绝。 绘里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怕针头挪动,下意识地伸手帮她固定扎针的那只手。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脆弱吗?”绘里世很想叹气,“凛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魔法少女了?” “……代价,是什么?” 绘里世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早就应该发现这件事的,如果一开始她有认真地看他的眼睛的话。 在剥离掉那层冰冷的外壳和尖利的芒刺的阻隔后,瞳仁失去了往日宝石质感的冷硬,显得愈发清润通透,在明显的情绪波动中颤着潋滟的水光,让人想起澄碧如洗的湖泊,因被风扰动而涟漪不息。 她在这片湖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凛有看过魔法少女的动画吗?” “嗯。” “很多剧情都大同小异对吧?穿着轻飘飘的漂亮裙子和其实算不上真正恶役角色的反派战斗,不管什么样的矛盾,都可以用爱和正义感化,最后大家一起迎来盛大的happyending。”她笑了笑,“我之前面对的世界也是这个样子的。” 糸师凛坐在她对面,像认真听课的小学生一般脊背挺直,本来规规矩矩地按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因为她话语中未尽的转折意味而紧了紧,一瞬间筋节闭露。 她没有扎头发,发丝蓬软,在室内柔光的映照下显出稍浅的金色,眉目也仿佛被虚化了轮廓,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镜花水月一样让他感觉遥不可及:“但人总是要长大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并不带什么感情:“凛,如果有一天醒来后,发现世界变成了你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杂糅起来的样子,你会害怕吗?” “我……不知道。” 虽然之前在内部投票里被投成了通灵能力最强的人,但除了绘里世之外,他从小到大确实都没遇到过什么超自然存在。 她点点头,依旧这样平淡地说:“我会很害怕。” 他向前倾了倾身,身上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气息不稳的惊慌:“像魔法少女小圆里那样吗?” ……绘里世的表情突然囧了一下。 “倒也没有绝望到这种程度啦。”她飞快地说。 面前的少女弯起了眼睛,明明没有月光映照,看起来却比那天晚上还要明亮,仿佛漫天的星河倾泻下来,流淌进了这片海水般澈净的蓝色里,把海底也变成了繁繁穰穰的星空。 糸师凛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和她碰撞又交织在一起,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有多近,脸颊迅速升温。 ……但是,她没有躲开他。 “我也不会让世界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所以凛,不用担心。”她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空掉的输液袋,“会拔针吗?” 糸师凛回过神来,闻言犹豫了一下:“我帮你去叫医生。” “不用麻烦了,你帮我按一下针头就好。” 家里有病人在,绘里世很擅长输液把针,她让糸师凛给自己搭把手,自己单手把针头拔了出来,用拇指隔着胶带摁住针眼位置以防出血。 糸师凛的手指仍按在她的手背上,不可避免地和她的碰到了一起,只是这样可以忽略不计的身体接触都让他的身体颤了一下,心底再度慢慢泛起每次想起她时都会产生的怪异。 这种情感的存在感实在太过鲜明,澎湃、汹涌、无法抗拒,让他在它的支配下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他的梦想和仇恨都是从糸师冴那里借来的。 可在这一刻,他终于可以确认,只有现在在他的胸膛里跳动着的这份感情,和哥哥没关系,和足球没关系,和他过去生命里存在过的其他任何人或事都没有关系。 只是因为他喜欢她,仅此而已。 第199章 男鬼不会消失 绘里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糸师凛的想法。 她在看医务室光可鉴人的玻璃门。 ——乌旅人和士道龙圣两个人正趴在上面往里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因为趴得太近,脸都被挤得有些变形,配上周身散发的气场,看上去就特别像两只阴暗蠕动的异形,连她一开始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你们法国栋的男鬼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是吗? 她满脸黑线,冲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糸师凛把那两个人放进来。 糸师凛回头一看,一秒钟切换回黑如锅底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锁门。”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趴在那里想冷不丁地吓他一跳而已。 见没能成功吓到糸师凛,士道龙圣大喇喇地推门进来:“一个人偷跑也太狡猾了吧,小凛。” 糸师凛懒得和他说话,直接回身飞起一脚朝他踹过去,被后者反应迅速地闪开:“被当场抓获后想杀人灭口可不行。” 绘里世:“你们要打去训练场打。” “确实,建议助教小姐给他们再加40组折返跑。”乌旅人面不改色地挤开两只掐得不可开交的斗鸡,揭掉她手上贴的胶布扔进垃圾桶,看看针眼旁虽然有一小片淤青但并不严重才放下心来,用指腹轻轻按压了几下,“疼吗?” “你按就疼啊。”限时回归的顺毛版乌旅人看得绘里世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后随口回答,把手背到了身后眯眼一笑,“你们法国栋抗打击能力还挺强的——这么有精神,要加训的话你也逃不掉哦。” 她有点心虚,因为她为了快点打完针把流速调节器调到了最快…… “其实san值已经掉光了,现在是只剩躯壳还在努力支撑活动的状态。”乌旅人陪着她讲烂话,“在怀疑我眼前的这位美少女到底是什么物种。” 不知道第几次被质疑生物学分类的绘里世鼓了鼓脸:“当然是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啊。” “真的吗?我看看——”乌旅人拖长了声音,伸出两手捧住了她的脸,用掌心揉了揉后点头认证,“嗯,确实。” 这是干什么呢?士道龙圣出手如电地拍掉了他的手:“翅膀不老实的话干脆做成烤翅好了,臭乌鸦。” 糸师凛不语,只是一味地向乌旅人投注死亡凝视。 虽然手背红了一大片,但乌旅人心情还是很好:“回去睡会儿吧——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行啊。” 心情变好了一些的绘里世确实困了,打了个哈欠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准备回宿舍睡一觉。 士道龙圣不可置信,像预备狩猎的虎一般猛地倾身靠近乌旅人逼问他:“她为什么对你态度这么好?” “嗯……” 折回来拿忘掉的东西的绘里世正好听到了士道龙圣的这句话,一本正经地为他解答疑惑:“因为乌长得帅。” “哈???”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随手把门禁卡揣回口袋里走掉了,一点都不在乎医务室里陡然爆发开的修罗场氛围。 就算是乌旅人也觉得这种时候不能把暗爽表现出来,而且他也的确有点无奈:“你们真的看不出她是在报复我刚才揉了她的脸吗?” 没人听他的辩解,真人快打被终于听到声音跑出来的医生强行制止,回去法国栋休息室继续。 约饭也没能成行,倒不是乌旅人被打得下不了床(),而是洛基准备开复盘会的时候发现两个王牌射手和仅次于夏尔的核心中场竟然不在后大发雷霆了。 虽说法国栋的整体氛围是比较松弛吧,但被踢爆之后第一件事是跑去刷女孩子的好感度还是太过了些,士道龙圣和乌旅人也就算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糸师凛竟然也会掺和到这种事里。 而且还有在听到这件事后气得跳脚的夏尔:“你们跑去找助教姐姐竟然不叫我,太狡猾了!” “她和你很熟吗?乱喊什么。”士道龙圣皮笑肉不笑。 “当然啊。”小少年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姐姐叫我‘夏露露’诶,这么可爱的名字,她肯定是喜欢我!” 在拿冰袋敷脸的乌旅人瞥了他一眼:“只是你名字的日语发音是这个而已,所有人都是这么叫你的。” 他不忘顺势踹另一个情敌一脚:“就像大家也都喊凛的名字一样。” “……” 洛基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电容笔,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字一顿道:“现在、开会。” 他在大屏上调出了先前训练的录像,休息室里因为先前的唇枪舌剑而显得很不像样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这场训练并没有什么复盘的价值。 接受教学的目的是为了从这个过程中学到什么东西并提高自己,但无论是她使用身体还是思考的方式都是显而易见学不来的,她更像是一台机器,在三十分钟的运转时间里保持着自始至终的精密、高效、无懈可击。 也许这场训练的意义,只是为了让他们看到在「足球」这一领域,仍有更遥不可及的目标,而她就是这个目标的具象化。 ——但这肯定不是绘心甚八的目的。 他也在和绘里世复盘针对法国栋的特训,毫不客气地表示她的表现“差劲透了”。 “虽然你之前踢拜塔时也没有达到什么教学效果,但他们心理上的缺陷太过明显,骤然面临的巨大压力可以让他们短暂地将那些东西抛到一边,从这一点上来说,姑且还算合格。”他在平板上几笔勾勒了一幅象限图,把已经完成一次特训的德国栋和法国栋放在了两个不同的象限里,“但法国栋是不能用相同的方式来处理的,引导问题、促进进化,才是助教真正的工作。从这个维度来评价,你的教学一塌糊涂。” “这应该是你的工作才对吧?而且你也知道想从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的包围里护住球不是件容易的事。”绘里世用指尖点了点额角,忍不住发了句牢骚,“光是这个就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算力了,实在没有精力考虑其他事了——我确实还是碳基生物。” “我可以分析问题,但需要你将其引导暴露出来。凭你的潜力完全能够做到,只是需要学习更加高效的方式以及硬件支持。”绘心甚八不为所动,轻飘飘地给她加了一大堆工作量,“还记得先前一期时的世界级球员对蓝色监狱的适应性测评吗?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然后和你自己做对比。” 顿觉不对的绘里世抗议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绘心甚八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镜片逆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个标准假笑:“我可以加钱。” ……修莱亚有人在拿着你的投资到处撒钱啊,快来管一管这个人! 等到她踢踢踏踏地离开了总指挥室,突然心生了种“这就是所谓的穷养儿富养女吗”的心累感的蓝色监狱的大家长才低下头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第200章 伊甸园之火 绘里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先前世界级球员和蓝色监狱那七支队伍的5v5比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带上工作平板和笔记本去了德国栋的影音室,准备回顾对他们的特训录像。 ——中央影音室虽说也有记录留存,但绘心甚八盘踞在那里,而那时候她情绪上头地说了些特别嚣张的中二发言……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会嘲笑她,所以绝对不要。 她用门禁卡刷开了门,伴随着电子锁解开的清脆“嘀”音,坐在屏幕前的人循声回头,剔透镜片后的钴蓝色眼眸略带几分诧异。 ……诶? 不是她最常见到的拜塔球衣look,凯撒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私服,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只系了一半扣子,轻薄布料下胸膛腰腹若隐若现,但倘若只看那张脸,脸上架着的圆框眼镜和颊边摇晃闪烁银光的金属链条却又显出几分禁欲感来。 ……配上影音室里的暖色调照明,看起来就特别像推上的那种擦边男博主。讲真,要是她像他一样自我意识过剩,说不定真的会以为他是穿成这样等在这里要勾引她呢。 绘里世被脑内浮现的这个想法雷到,赶紧把它丢出脑海,把影音室的灯光调成了医院走廊一般的冷白色。 “我记得我有锁门?” 和球员球衣上的传感器类似但权限更高的门禁卡在绘里世的指间转了一圈:“除了绘心先生的卧室外,理论上我可以刷开蓝色监狱所有的门。” 她用脚勾出了一把人体工学转椅,把它踢到了桌子旁:“也没人规定只能一个人用影音室吧,又不是只有一台设备,我会戴耳机,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 凯撒看了她一眼。 她扎着头发,利落地露出脖颈,肤色是与灯光色调一致的冷白,仿佛触手生凉。 绘里世当然感觉得到他在看她,转过头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见他一点儿都没有系扣子的打算,眨了眨眼睛提醒他:“至少把肚子盖一下吧?日本有个说法是不好好盖住肚子的话雷神会把肚脐偷走的。” 反正她是从小听着这个传说长大的,即使夏天也会乖乖盖毯子,所以见不太得人有衣服却不好好穿。 皇帝陛下露出了经典大小眼表情表达疑惑:“你们这里真的有这种东西吗?但神明为什么要偷肚脐?” 绘里世一点都没有是自己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动摇的自觉,只是纳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了。 “不是啊,很明显是大人怕小孩子着凉所以编出来吓人的吧?”虽说说法可能不一样,但她以为世界各地养小孩的观念都是大同小异的来着,还是说欧美那边的育儿方式真就比较糙,“你小时候没听过吗?” “……我是在拜塔青训营长大的。” 绘里世愣了愣,的确从来没关心过凯撒的家庭情况的她从他这句平淡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又联想到他身上驳杂的情绪色彩:“对不起。” 大概是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凯撒没有再说话,绘里世便将注意力投入回了工作中。 笔尖落在笔记本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凯撒又悄悄转过了视线。 他进入拜塔青训营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很早,但在那之前,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听起来有些搞笑的恐吓包裹起来的温情脉脉的亲子回忆。 这难道真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所以在失去之后,她才能依然带着这份重量走下去。 人是无法凭空想象自己不曾得到过的东西的,在人生中最需要正确引导的年龄阶段里,他得到的只有恶意和暴力,于是他也只会用这种方式去认识和理解这个世界,并毫无愧怍地将之加诸在旁人身上。 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被塑造成「人」。 但她是和他不一样的。 她在另一个世界里,把他和那个世界阻隔开的并不是什么财富、声名、地位,而更多是他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仿佛神驱逐人类后在伊甸园上方抛掷下的烈焰熊熊的火剑。 那是善意吗。 那是自由吗。 那是「爱」吗。 犯下原罪的人类日夜哀叹着徘徊在放逐的荒野上,哪怕会被那剑上燃烧的光焰灼伤,也依然在本能地向无法企及的乐园投注目光,希冀着能够得到宽恕。 她坐在他身旁,神情专注,额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几缕,在脸颊上扫出摇晃的阴影,像课堂上相隔了一张桌子的漂亮女生,被讲堂上老师的喋喋不休烦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侧过头看她一眼就会感觉仿佛在炎热的夏日猛灌下一口碳酸饮料般清爽。 但这也只是他从旁人那里偷来的想象,他根本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因而他因为这个联想几乎想吐了,泛酸的胃液涌上来灼烧咽喉,让他忍不住喘着气弓起了脊背,扣着桌面边沿的手指几次颤抖又收紧,才克制住了想要掐住脖颈的冲动。 ——他无法容忍自己潜意识里仍对那些美丽的、光明的、一触即碎的东西抱有向往。 绘里世干活时是从来心无旁骛的,何况她还戴着耳机,所以一点都没注意到凯撒的异样,等她做了一会儿笔记后抬起头来活动略微酸痛的脖颈时眼角余光才瞥见他不知何时突然白了一个度的脸色,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啊?” 扣子倒是好好扣起来了, “……我没有。” 瞳孔的微微震颤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神色略有些恍惚,但在和她对视上之后,还是迅速平静了下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在这没事干可以走的。”绘里世看看他面前的屏幕上一派祥和的屏保界面,“你球都踢得这么烂了,再不努力怎么能行?” 自从上次被她踢爆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在她面前动不动就开屏了,包括她刚进来时也表现得很正常,现在怎么又犯病了。 凯撒:“……” 他被噎住,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你球踢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当职业球员?” 绘里世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我还要照顾妈妈,没时间。” 如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了。 “很辛苦吧?”他轻声问,“我还记得她,首席舞者、湖上起舞的奥杰塔,被折断翅膀实在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绘里世的神情终于彻底冷了下来,一脚踹在他坐着的转椅上的支撑柱上把他连人带椅子踹了出去,撞到房间角落里的桌子后才停下,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震得桌面上的器材都晃动了起来。 颊边垂落的金属细链震颤不休,一下一下冰冰凉凉地打在氤氲起病态的红的颧骨上,他抬起头,对上那双跳荡着刀剑清光的眼睛,终于能在她面前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笑容。 第201章 胆小鬼 眼神清寒地和凯撒短暂对峙了一会儿后,绘里世深呼吸了几次,吐出一口郁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和你置什么气呢。”她冷冷地说,“你又没家人,当然对这种做法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我们扯平了,再让我听见你提我妈妈,我就……” “就什么?” 绘里世没想到凯撒竟然还敢往她身旁凑,他脚尖点地,带动转椅往前滑动回了她面前,有恃无恐般的样子仰起头来冲她微笑,看样子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我难道不是在关心你吗,erice?” 他扣上了衬衣的扣子,只有靠近领口的那两颗还散着,脖颈暴露在外,纹身的一角蓝色冶艳妖异,缠绕着肌骨往下延伸,她注意到的却是只有靠近后才能看到的皮肤上浅淡的红紫瘀痕。 那是指印的痕迹。 “我说你这样就不累吗?”一点都不打算遂他的愿,她曲起一条腿跪在凯撒的双腿之间以防他反抗,扯住他的衬衣领口,指尖纤细,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量把他带向自己,居高临下地隔着一层平光镜片俯瞰他因为她的举动而微微收缩的瞳孔,“球场上的剧本姑且先不论,你球场外的演技真是烂透了。” 喉咙上那块突出的软骨上下滚动了一下。 “对小时候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至今不是没有可能,但你不是这样的人。”绘里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顺势勾住了一边摇曳银光的眼镜链,“你谁都不爱,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真傲慢啊。”面对她的宣判,凯撒歪了下头,颈后金蓝渐变的发尾燕羽般散开来,被她脸侧随低头的动作垂落下的一缕发丝拂过,“不是有那么多人爱我吗?比起那个糸师冴,我还是很热衷于和球迷交流的。” “那你敢看她们的眼睛吗?”绘里世毫不留情地反问,“你看过她们是怎么爱你的吗?——你没有,否则你也不至于演得这么差劲。” 冷冽的刀光迎头向他斩落下来,凯撒甚至错觉自己的脸颊上真的泛起了被薄而锋利的刀刃划开的疼痛,会有血流出来吗,还是只有烂泥和残渣? 他的伪装被撕开了,这层光鲜亮丽的皮囊在面对她时全无用处,没所谓了,反正她都已经看穿他是什么东西了。 “通过伤害他人来获得活着的实感,用恶意去侵蚀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来把自己塑造成人类,但你真的在享受这个过程吗?还是只是在等待自己被彻底压垮的那一天?” 她把他的领口扯开了些,让颈间的红痕更多地暴露出来,答案因此昭然若揭。 ——倘若他可以就此心满意足,就不会把这样的毁灭欲同样加诸在自己身上。 凯撒本来以为她会像之前对待内斯那样掐住他的脖子,他在等待被她施加这种不可抵抗的暴力,因此而生的窒息和痛楚、乃至在濒死体验后骤然松弛下的劫后余生感,才是他能想象出的唯一能让自己得到解救的方式。 可她只是轻声问:“——你到底是在期待把我拽下去,还是想让我拉你一把?” 身后是椅背,身前是她,这种没有任何余地躲避退让的境况让凯撒感觉周身如流窜过细小电流,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剧烈,血丝遍布的眼底渐渐氤开神经质的偏执和狂热。 “那你爱我啊。”他从喉咙里挤出怪异的笑声,“erice,乐园的女儿,你想救我吗?” 感觉到她勾着眼镜链的手指在发力、要将眼镜从他脸上摘下去,他反手勾住了另一边的链条,像是在拉锯中勾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你知道吗?有人说过,摘眼镜是邀请接吻的暗示。”他的声音在因为扭曲的笑意而发着抖,“爱丽舍*里的妖精会用亲吻来赐予迷途的亡魂救赎、解脱和安宁,如果我渴求着这些东西,你能给我吗?” 战栗的身体在代替他向面前的救命稻草释放出求救的信号。 吻我吧。 爱我吧。 救我吧。 对绘里世而言,在力量博弈这件事上,只有她想不想而不存在做不做得到这种问题。 她还是把眼镜从凯撒脸上拽了下来,将其随手丢到了一边。 失去仅有的能够阻碍情绪流露的遮挡,像是有什么东西因此也崩溃了一般,那双平素光是色泽就传达出明晰的锐利感和攻击性的钴蓝色眼眸里浮动的水汽映入她的眼帘,目光在瞳孔的剧烈震颤中微微涣散,眼尾晕开的红也不似平常规整,更像是从皮肤下透出来的。 ——完全就是一副快被她欺负哭了的表情。 原来平常的红眼尾是画出来的啊。绘里世不由地想,勾眼角的水平比她强多了。 “行啊。”她这样平淡地点了点头,“但「拯救」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自己努力伸手去够的吗?你要是觉得区区嘴唇相贴就能让你得救的话,那就来好了。” 她平时并没有化妆的习惯,嘴唇在灯下呈现出浅淡的薄樱色,看上去柔软异常,但贴在他耳边吐露出的话语却比尖刀更加冰冷锋利:“但问题是,你敢吗?” 她稍稍直起身子,低下头,在一个只要他稍稍抬头就能吻上的距离里和他对视,彼此颜色相近的眼睛像是在凝望镜子,神情却截然不同。 凯撒的脸色僵冷如死,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楔穿,将他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做不到。 接吻是爱意的倾注与延伸,在他最深处的潜意识中,在内心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某处角落里,这个动作和「爱」本身一样,都带着不容亵渎的神圣意味,他想象不出自己要怎么去完成它。 更恐惧着如果他真的向前迈出这一步,得到的也不是预想中的结果。 那个抱着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足球蜷缩在街边公园里的男孩的身影和如今的拜塔皇帝重叠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连最后的「爱」都无法克服万难,将「他们」从糟糕透顶的人生里托举起,那他的人生里还剩什么东西呢? 因为这样的畏怯所以裹足不前,听起来简直就像—— “凯撒。”她喊了他的名字,贴着他的耳朵轻柔而冰冷地评价道,“胆小鬼。” 说完这句话后,她松开手站起身来,收拾起桌面上散乱的个人物品,手肘不经意间碰到了一旁的鼠标,屏幕上的光标随之挪动了一下,误触开了状态栏里的播放器。 三幕大屏上同时闪出她的4k超高清特写,从飞扬的发丝到额角滴落的汗珠全都纤毫毕现,再定睛一看,她的身影正穿梭在一群身着拜塔红黑球服的人里,赫然是德国栋特训时的场景。 ……从熟悉的一些镜头看,应该是从训练录像里剪辑出来的,但变成了她的个人直拍,而且还老是截她的小腿特写,这不对劲儿吧? 见她狐疑地转过头来看他,满脸都写着“你是痴汉吗”,凯撒的额角跳了跳,一点都不想在被她说“胆小鬼”后又被当成变态:“不是我!” 绘里世沉默了一下,调出录像所在的文件夹,看到了“isagiyoichi”的命名。 而且不止有她,新英雄大战开始以来每栋楼每场比赛的每个进球都分门别类地罗列着,还有进球者在整场比赛中的全程记录。 ……某种意义上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洁世一。 她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伸手比出短枪的手势,食指指尖颐指气使地点在他的鼻尖上,摆出关系户的邪恶嘴脸,回答了最开始被岔开的那个问题:“我就让修莱亚把你抠出拜塔的首发名单,让你接下来一直坐冷板凳。” ——这当然是在开玩笑,别说修莱亚的话语权还没高到能随意决定凯撒这种等级热度的球员的出场的程度,就算真的有,她也不会这么做,只是在提醒他以后别再拿旁人在意的人或事来刺痛人。 以及皮一下很开心。 凯撒也清楚这件事,但他还是愣住了。 鼻尖上轻飘飘的触感真实又柔软,像多年前的那片羽毛穿过玻璃和寒冬的阻隔,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竟然是不痛的。 -- *注:指希腊神话中冥府的爱丽舍(elysee)乐园,也是妹名字罗马音的词根(和大家可能很熟悉的爱莉同源~),冥府妖精引渡亡魂的传说忘记是之前在哪里看过的了,勿考据,当我杜撰的就好。 第202章 叫我世一 德国栋,训练室。 绘里世刷卡进门的时候很是心平气和,但晚训中的人看到她后还是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纷纷从器材上跳下来在她面前立正站好,身姿比诺亚在场时都挺拔。 “……这是在干什么?”绘里世扫过他们一眼,“我找洁有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被她点名的少年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眼睛亮起,连头顶分叉的草芽状呆毛都支棱了几分,跟着她走到了室外的走廊外。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他很快意识到了训练后的自己满身是汗,有些局促地绞紧了手里的毛巾,没话找话地想要掩饰紧张。 “有点事耽误了。” 绘里世本来的确是打算整理完笔记就回家的。 “那……路上注意安全。” 想起两面宿傩,绘里世觉得现在的日本的确挺不安全的,于是点了点头,又问:“说起来,洁不害怕我吗?” 洁世一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起来:“为什么要害怕你?” “你看雷市和栗子头就很怕我啊。”绘里世把他的两个队友拿出来做做比较,“他们两个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不可名状的foreigner一样。” ……为什么要害怕外国人?蓝色监狱现在就有很多外国人啊?洁世一听得有点迷糊,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如果你是在说那场特训的话,我也不害怕。” 无暇去关心旁人的感受和想法,那时候在他胸腔里跳动着的,是近似于幼时第一次被父母带去看足球比赛、在看到绿茵场上追逐着球的人们时油然萌发的情感,因为对那个世界尚且一无所知因而格外纯粹的震撼和向往。 ——好厉害,竟然有人可以这么踢球。 果然是彻头彻尾的足球脑袋——绘里世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不再关注这个问题,转而问:“洁喜欢腿吗?” 她漫不经心丢出的这个问题对洁世一而言不啻为一声惊雷,“轰”的一下在他眼前炸开来。 青春期的男生有关这方面的讨论并不稀奇,既然互相交换过秘密后就该自觉地严守彼此的秘密才对——所以说,到底是谁在害他?! 他脑内瞬息间闪过许多人的名字,每一个都很有嫌疑。没办法,蓝色监狱的同伴情谊就是这么感人。 短短的几秒钟里洁世一的冷汗都快下来了,绘里世看出这件事,但还是很恶劣地短暂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我看到你保存的录像了。” 洁世一差点因为她的大喘气而被憋死,紧接着因为她这句话而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后,又陡然跌入了更加尴尬到无以复加的境地里。 “我……那个……我……不是……”他结结巴巴,组织不出任何能为自己辩解的字句,只想现在脚下踩着的坚实地面突然裂开条缝把他吞进去。 ……不管怎么解释 放大反复观看女孩子的小腿特写的这种行径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很像变态吧。 眼见他整个人快红成被蒸熟的伊势龙虾,绘里世不再逗他了:“我知道洁是在研究我的运球动作啦,但我毕竟还是女孩子哦。” 她委婉地说:“下次要保存的话,还是先跟我说一声吧。” “对,对不起……” 看录像时的确完全忽略了这件事的洁世一耷拉下了脑袋。 “而且你研究我的意义也不大,”感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发散下去,他就要当场爆炸了,“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教学,只是我单方面的迁怒而已,作为助教,是太任性了些。” “我不这么觉得。”洁世一神情认真地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过吗,如果只是遇到挫折就哭嚎着跌倒在地再起不能的话,就不配妄谈梦想了。” 他眼神清亮坚定:“——至少在这件事上,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啊,果然,一谈到足球就迅速冷静下来了。 绘里世想。 “而且这件事绘心……”洁世一本来顺嘴就想直呼绘心其名,想起她总是一板一眼地称呼他“绘心先生”后还是紧急刹车改用了敬语,“绘心先生也跟我们说过了,让我们没必要太在意,我也明白,我只是想试试在我能理解的那一部分里有没有我可以学习的东西。” 绘心甚八说她的教学水平一塌糊涂绘里世是一点都不在乎的,但面对这种像海绵一样拼命地汲取着周遭能促进自身进化的养分的努力派学员,她就觉得自己这个助教当得确实不太够格了:“那么下次吧,我会努力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的。到时候我会给洁预留最佳学员的位置。” 洁世一的心猛地一跳。 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消退便又再度浮动明晰起来,他上前一步,呼吸略略急促地脱口而出:“那以后,你可以直接喊我世一吗?” 绘里世一愣:怎么突然跳频到了称呼问题? “因为连凯撒都一直都叫我世一嘛,”他悄悄背过手,把揉成一团的毛巾藏到身后,“被喊姓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了,‘世一’这个名字发音应该不算麻烦吧?” ——必要时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踩着队友往上爬,洁世一,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相当可怕的男人。 “行啊。”不过对称呼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的绘里世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很随意地点头答应了,“那世一,我走了?” “……好。” 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走廊拐角消失在视野中后,因为被喊了名字而备感雀跃的少年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发烫的脸颊使劲儿揉搓了几下,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傻笑。 而绘里世在转过拐角后撞上了内斯。 顶着张人畜无害的秀气娃娃脸性格在绘里世看来却糟糕得和他追随的皇帝不相上下的少年明显是在专门等待她,她顿时心生不妙的预感,心想该不会是凯撒又和他说了些什么吧,一个大男人心眼怎么比针尖还小——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次可能真的是她误会内斯了。 手指来回揉搓着已经起了褶皱的球衣下摆,虽然周身依然散发着阴暗气息,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上次那个在她面前扭曲爬行的扭曲章鱼了,反而让绘里世想起了漫展上那些遇到同好却碍于社恐踟蹰不前,在经过疯狂的心理建设后才敢鼓足勇气上前搭话的死宅。 “你……”他还是磕磕绊绊地问出了口,“你也相信魔法吗?” 第203章 我真是魔法师 绘里世的第一反应是,她又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掉马了吗?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内斯的用词,又放下了心来。 内斯清楚自己不应该在未经凯撒允许的情况下接近她。 可尽管长久以来被凯撒用恶意缠绕、裹缚、禁锢,心甘情愿地作为皇帝的臣属追随依附着他,乃至连「自我」都看似已经舍弃,但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有些东西仍然因为太过固执而无法被动摇。 ——来源于那个在孤单的童年时代执着地笃信并试图追寻不可思议之物的孩子。 运行逻辑如冰冷严谨的机器般的家人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晶莹剔透又触手冰凉的玻璃试管里不会喷薄出炼金术的火焰;亲手堆出的雪人使魔直到被哥哥姐姐一脚踹倒也没有回应他的召唤;十一岁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等到猫头鹰寄来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但他依然深信着,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无法解释的事。 否则的话,那些无法解释的孤独,无法解释的悲伤,无法解释的泪水不就没有流淌和宣泄的出口了吗。 于是魔术师孑然一身地出发,踏上了寻觅奇迹的巡礼之旅。 「足球」就是他找到的魔法。 一粒进球就能轻而易举地点燃成千上万的观众的情绪,让整座球场陷入沸腾,这个瞬间是他感受到足球魔力的开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它。 直到那时候,不可思议之物和不可思议之人交叠在一起陡然爆发开的强光洒落下来,让因缺乏养分而孱弱的梦想突然间有了重新抽条生长的力量。 原来有人和他一样,相信着足球是魔法啊。 “不,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弄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她跟凯撒说的那句烂话后,绘里世打断了内斯亢奋中的喋喋不休,“我就是随口一说,踢你们其实不至于要用上魔法。” “……什么?” 半途被打断、又因为她话语中的否认意味而联想起了过去家人的态度,本就缺乏高光的深色瞳孔应激地收缩,浮现出阴鸷的戾气。 “——但我确实是魔法师。” 而绘里世只是耸了耸肩。 掉马太多次,她对这件事已经看开了,与其否认后又因为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而被动承认,还不如她自己说出来呢……看内斯的这个精神状态,心灵之蛋黑化或者干脆招惹来咒灵也不是没有可能:“之前我们还有个……嗯,法师塔,每天下午都会在花园里聚会,平常的任务是守护小孩子的梦想,我在里面的职位是joker。” ——看,除了一些附加了复古幻想风格的语言艺术加工外,句句属实。 内斯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指尖捏紧:“那……你会召唤使魔吗?” 守护甜心算使魔吗?或者她现在可以去抓只咒灵回来?但这两种存在他应该都看不见,绘里世摇了摇头。 “你能点石成金吗?” 好问题,她要是会这个还用在蓝色监狱打工吗:“不会。” 这些问题似乎是在他的心里积攒了太长时间却始终得不到解答,在遇到他以为的同类后终于可以一股脑地倾倒出来,一个接一个地让绘里世都有些招架不住。 而内斯也在她接连不断的摇头否认中渐渐冷静了下来,神情中添上因自觉被欺骗戏耍而生出的阴冷恼怒:“你是在骗我吧……其实你根本不是魔法师。” 他的睫毛颤抖,在眼底投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然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绘里世很无语:“你在德国诶——你以为魔法师是什么东西,宇宙警察吗。倒是你,就只是想用魔法做到这些事吗?” 她向后退到监控死角的阴影里,靠到墙上抱臂而立:“还是说,在上面寄托了别的愿望?” 被她直击憧憬魔法的根源,犹如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内斯的眼珠不由自主地来回游移了几下,方才的气势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绘里世的关系并没有熟稔到能把童年时那些没有得到过回应的强烈情感尽数交托的程度。 ……可他刚才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太多。 绘里世确实能从他支离破碎的讲述中猜到一些东西:孩童本就脆弱的梦想不仅得不到最亲近的家人的认可,反而还被一再否认打压,的确是件很辛苦的事。 她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的。 她从小就是个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的孩子,中二病发作得早而过程漫长,在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里,她是挥刀时会有落樱和飞雪相伴的剑士,骑着扫把巡游世界的旅行魔术师,荆棘花丛里的吸血鬼女王,星海殿堂上的虚拟歌者…… 而在这些理想中的自己真正诞生之前,她就已经见证了魔法的存在。 ——喜欢剑道?那就去道馆,宝宝最喜欢的冲田总司的剑道流派到现在还有传承哦!魔法师啊,好厉害,请在麻瓜面前稍微表演一下吧!女王陛下和闪闪发光的偶像都应该有数不完的漂亮裙子才对,现在就去买!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真是被惯坏了啊。 她对内斯还是没什么好感(记仇.jpg),本来有心说几句类似“你没见过魔法是因为你是个可悲的麻瓜”或者“奇迹和魔法都是需要代价的”之类的话,但那样她不就和打压小孩子梦想的可恶大人一样了吗。 明明过去嘴炮话疗的任务是亚梦做的来着,她更擅长的其实是物理说服。 “魔法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其他方式都无法让你得救,那么魔法也不行。”她淡淡地说,“但是,相信魔法的心可以。” 夕染从她口袋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她绑扎长发的发绳上随之浮现出齿轮与飞扬的机械翼装饰,瞳仁中平静海面亦如同被倾洒下的大片日光映亮,刹那间漾开烁烁流光。 她手腕一转一翻,在内斯骤然睁大的眼睛里,一顶尖顶宽檐巫师帽凭空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把这顶帽子搁到了他的脑袋上,随意地挥了挥手,和他擦肩而过:“所以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孤独的巡礼者历经漫长的跋涉过后,在旅程的尽头遇到了奇迹的魔法师,她的应答跨越时光,在那个哭泣的孩子心头敲出了洪钟轰鸣般的回响。 内斯愣在了原地,很久很久之后,才颤抖着抬手想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 魔法帽被他拿下来后就开始消散崩溃,破碎的微渺光点从他的指间掌心漏过,他慌张地胡乱伸手去捞,却只能看着它们盈盈闪烁在空气中又消失不见。 但有什么东西还是留下了。 比如光落在手中的温度。 以及此刻仍然在他心头激荡响彻、久久不绝的回声。 第204章 z队老友会 魔法的确不是无所不能的东西,绘里世也很少会想用这份力量来获得什么,但现在她觉得,如果现在对绘心甚八施展大记忆消失术,好让他打消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应该也不是不行吧? 进门被他丢了一摞打印纸的她有点懵,以前这种场景发生时纸上的内容通常会是财政的赤字情况,但现在蓝色监狱已经不缺钱了啊?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密密麻麻的训练项目后大惊失色。 “为什么我要跟他们一起训练?” “之前我说过,你的教学需要身体硬件的支持。”面对她的质问,绘心甚八只是从镜片后掀了下眼皮,“如果身体得到了系统性的锻炼,本能的反应就能够代替一部分思考,减轻你大脑的负担。这是我和五栋楼的导师专门针对你制定的训练方案,完全在你能承受的范畴之内。” 绘里世试图垂死挣扎:“……我不喜欢运动。” “那你是想每次都要挂葡萄糖来补充体力吗?”绘心甚八不为所动,但语气还是缓和了些,“身体素质好些总没坏处。” 相处这么久了,他当然很清楚绘里世本质上软硬都不吃,但顺毛摸的效果总要好一些。 “你这种昼夜颠倒靠方便速食来维持生命体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啊……” 那跑就跑呗,就当在学校上体育课好了。 但有人看到她出现在训练场后就破防了。 “那个眼镜男到底想干什么?” 过去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雷市阵吾已经完全没法把绘里世当成“同龄的漂亮女生”来看待了,她是老虎,是大魔王,是在新英雄大战关底盘踞着的究极boss,就算是如他这样注定要成为主角的男人也难逃被她一口咬死嚼嚼吃掉的命运。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咬牙切齿:“她不训练都已经能把我们吊起来打了,再练下去那直接让她一个人打穿u-20世界杯就好了啊,还用我们干什么?!” 五十岚栗梦心有戚戚然地点头认同:“就是说啊……” 冰织羊从这两个家伙身旁路过,幽幽提醒道:“你们已经快被她套圈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市阵吾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沦落了队伍末尾,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怪叫,胜负欲上头之下猛然发力狂奔起来。 输给绘里世也就算了,他可不愿意输给德国栋的任何一个人。 绘里世是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她没开耳机的同传功能,伴着电子乐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 随脚步微微起伏晃动着的马尾辫映入眼帘,洁世一加快脚步跟上了她:“绘里世,等会儿如果有空,能陪我去找一下国神吗?有你在的话,他可能会比较容易说话。” “嗯?”绘里世摘下一边耳机,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在另一间训练室里堵到了国神炼介,面对洁世一希望学习他左右脚并用技能的请求,神情冷硬的他看看一旁因为hp(体力)槽快掉没而一脸神游天外的绘里世,还是叹了口气:“那是以我的肌肉量和骨骼条件为前提,才能碰巧成功的技巧。如果你要单纯模仿我的做法,反而可能会破坏你身体的平衡。” 他的语调沉寂:“如果你连这些都不考虑,就想轻率地变强的话,那你将来的路也走不了多远了。” 自从再见到他以来,洁世一眼中的国神炼介就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也只有在看到绘里世时才会稍微显露出些许温和的模样,但听到这句忠告时,他熟悉的那个温柔而坦荡的英雄似乎又回来了,让他不由心生了一点恍惚。 刚完成训练计划的耐力强化折返跑而困得迷迷糊糊的绘里世见国神炼介说完这句话后转身想走,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纤长白皙的手指因为和他明显的肤色差异,愈发显得如同冷玉一般,只是虚虚圈着,并没有带上太大的力道,却还是让他身体一僵,像是那无形的丝线又从她的指尖涌出,缠绕上了他。 轻飘飘,却又不可违抗。 女孩平淡地说:“关于这件事,你没必要担心。从旁人身上汲取到的经验,最后都会变成世一进化的养分。” 国神炼介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认可了她的这句评价,随即却又意识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世一”? “啊,你在这里啊。国神。”千切豹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垂下眼睫,如新绽玫瑰般瑰丽的红瞳扫过国神炼介被绘里世握着的手腕后又抬起,平静地与他对视,“这一次总不会再装没看见我了吧?” 很快抱着颗足球的蜂乐廻也快快乐乐地冲了进来:“国神——咦,洁和千切也在啊,还有绘里世,这是在办老友会吗!” 他直接把手里的足球丢给了洁世一,接着助跑起跳,一下子蹦到了国神炼介背上,从他的一边肩膀探出头两眼发光地看向绘里世:“我看过绘里世的特训课程录像了——好厉害,趁这个机会也让我看一下嘛!” 法国栋也被狠狠制裁了一番后,绘心甚八认为以后就不会有人还以为那是特效了,把录像放了出去。 “……不要。”绘里世自认为没有这么过剩的精力能接连进行高强度活动,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你们训练就好,我可以给你们当裁判。” “而且绘里世已经被我们英格兰栋预定了。”千切豹马强调,“要先排队啊蜂乐。” 蜂乐廻顿时垮了脸,从国神炼介身上跳下去,往绘里世面前凑,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又被洁世一默默地拎住后颈衣领拉开。 国神炼介并没有想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四个人交替组成2v2的组合对局,绘里世坐在场边的器材上看他们,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在z队的时候。 蜂乐廻在实验他新学到的盘带技巧,身姿轻盈柔软,让洁世一不由地感叹难怪都说西班牙栋的比赛像是在绿茵场上起舞一样。 蜂乐廻笑嘻嘻地摇了摇头:“我觉得绘里世更像是在跳舞。” 他模仿着她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个运球动作,试图跳起后在空中旋转换腿点球,结果因为身体条件所限差点一头栽倒:“就是这个!就像舞蹈演员一样,是芭蕾动作吗?” “那个啊,”绘里世点头,“的确是用到了旋转技巧,不过一般的舞者不会做得那么夸张。” 那是相叶澪的事业,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蜂乐廻对这件事产生什么奇怪的认知,站起身来,脚尖踮起点地,轻盈地旋转了几圈:“看,我妈妈跳舞的时候就像这样,像天鹅一样。” 连蜂乐廻都不再说话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安静地看她伴随着低低的哼唱转圈,这种注视并不带任何狎呢的意味,而更近似于孩子用目光追逐着一尾色彩斑斓的蝴蝶,眼睛被她身上流淌出的光芒映得闪闪发亮。 国神炼介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身影倒映在他沉黯的瞳孔中,让这潭死水亦为之生出了涟漪。 第205章 颜值世界杯 绘里世并没有在训练室待太久,因为绘心甚八喊她去中央指挥室。 她离开后,千切豹马转过头看国神炼介,见对方因为他的目光而肩背僵硬,轻轻舒了一口气弯起眼睛。 “我不打算和你说什么,你自己的路自己走。”他说,“但是,之前她给我推荐过一首歌,说不定也很适合现在的你。” 他把音乐公放,自己跟着乐声轻轻哼歌。 强风吹拂的ed《reset》。 「觉得要不行了的时候 就停下来吧。」 「重新审视一下,活成自己的样子。」 新英雄大战开幕以来疯涨的热度让jfu赚了个盆满钵满,会长不乱茑宏俊本来整日窝在办公室沉迷于数账户余额无法自拔,但受到网络上热议的周边经济启发之后,他一拍脑袋,决定给蓝色监狱也设计些吉祥物——谁会嫌钱多嘛? 绘里世进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他正兴冲冲地在向绘心甚八和帝襟杏里展示:“首先是这个「蓝狱小熊」,走丑萌路线……然后是「抖抖狱」,按一下就会抖哦……还有这个我最喜欢的「蓝小狱」!你们觉得哪个好?” 绘心甚八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单词:“pass。” 而还没缓过神来的绘里世更是反应直白地脱口而出:“……这什么东西,好恶心。” 哪怕夜蛾正道做坏了的咒骸也不至于丑到这种程度。 帝襟杏里就悄悄缩了缩肩膀,用只能自己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我觉得那个蓝狱小熊还挺可爱的……”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说完了就请回吧。”绘心甚八屈指摁了摁眉心以缓解眼睛和大脑同时被蠢货气息荼毒到的不适,“周边相关我会找专人负责。” 绘里世顿生不祥的预感,悄悄往门边挪了挪。 ……没能跑掉。 “你紧张什么?”绘心甚八瞥了他一眼,“复活社的那帮人应该很擅长设计那些东西吧?小卡、徽章什么的,我和杏里都不太了解这些,到时候你决定方案就好。” 那还行——满脸警觉的绘里世这才点了点头,又说:“不过绘心先生你居然还知道小卡啊,我还以为你对足球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呢。” “……俱乐部也会推出球星卡这种东西。”绘心甚八懒得计较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如果需要,我会通知他们去拍摄间。” 绘里世:? “现在?” 绘心甚八把她的这句疑问当成了征询意见,点了点头表示可以,随手扯过话筒便准备下达拍摄通知。 “……等一下啊!”绘里世连忙拦住了他,有些欲言又止,“你真的理解小卡是什么东西吗?” 绘心甚八被问的沉默了一下,谨慎反问:“印着人的照片的尺寸固定的小卡片?” “定义是这样没错。”她真诚地问,“但你打算让他们穿什么拍?俱乐部的球服是有版权的,穿那个紧身训练服吗?” 还没等绘心甚八说话,一旁帝襟杏里举手虚心发问:“不可以吗?那款训练服是我们蓝色监狱的标志来着。” “好的,我明白了。”绘里世深吸了一口气,委婉地说,“下次不乱茑会长再来的时候,请他吃个饭吧。” ——这两个大人在周边上的品味顶多也就只能和那个秃顶坐一桌。 绘里世自己不买谷,但作为资深阿宅,在刷到同好们对丑谷深恶痛绝的批判时多少也能感同身受。紧身球衣可能也会有受众,但肯定不是她。 周边设计于复活社精英们而言的确专业对口,头碰头开了个会后很快拿出拍摄方案,除了整体统一风格的公式照之外,又结合五栋楼的比赛风格和国家印象设定了差异化主题。 “其实自拍小卡也可以啊。”有人说,“我看这里一些球员的长相一点都不输给偶像明星呢。” 绘里世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 除了雪宫剑优等少数人外,长得再好看也弥补不了体男那清奇的发型审美、随心所欲的衣品和稀烂的自拍技术,考虑到肯定会有盲抽机制,还是别让消费者的卡册里出现些丑东西了。 又经过几天的讨论修改,绘里世最终敲定了方案,影音部去订做服装,而新英雄大战也迎来了第三轮比赛,拜塔对尤伯斯和漫城对p.x.g。 西班牙栋轮空,正好把宣传照拍了,她在一旁盯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离开。 期间五条悟欢欣鼓舞地给她发了条消息,表示在他的努力斡旋之下,虎杖悠仁的死刑最终撤销了。 【elysium:悠仁无罪释放了?】 【改判死缓了】 绘里世很想回他六个点,但想了想还是捧场地选了个敲锣打鼓庆祝的表情包:【太伟大了五条老师。】 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好哄的五条老师回以圣光普照中墨镜猫猫抱臂嚣张jpg,又说一年级最后一名学员钉崎野蔷薇也入学了,一定要和她打个招呼。 他开了视频,镜头里短发利落面容清秀的少女激动得面色微红:“学姐好!学姐我是你的粉丝!学姐你看我有当模特的潜质吗——” “诶?”绘里世愣了愣,“我问一下我经纪人吧……” 余下的三个一年级连同五条悟在女孩子们说话的时候都只能排排站往后靠,但比赛眼见就要开始,绘里世还是说了几句话后挥手准备挂电话。 “绘里?” 凪诚士郎从她背后靠上来,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哼出一声表示疑问的嘟囔。 “是朋友。”绘里世摁下挂断键,反手掐住他的两边脸颊肉捏了捏,“不上场杵在这里干什么?还有你们。” 她顺势瞪了眼御影玲王和千切豹马。 “……就去了。” 御影玲王略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后颈,张嘴又觉得这种时候还在意这种问题不太合适。 但他还是没法不在意。 那个在绘里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在公开餐厅里几经传播的颜值认证—— 千切豹马靠近她:“绘里世觉得蓝色监狱里最帅的人是谁?” “啊?”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个问题在绘里世看来是不需要考虑的,“乌啊。” 晴天霹雳。 短暂的沉默之后,千切豹马不死心地艰难追问:“那第二呢?”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绘里世想了想,蓝色监狱里帅哥确实多,一时间要找出第二来还真有点难,“大家一般也不会关心世界第二高峰是哪一座啊。” 千切豹马瞳孔地震:什么,乌旅人已经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了吗——? 御影玲王幽幽地:“乔戈里峰。” “……这不重要。” 绘里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他们在介意什么,这个年纪的dk的胜负欲真是让人费解。 “其实大家都很好看啦,像玲王和千切也都长得很漂亮啊。”女生和男生的评判标准应该不太一样,她努力想让他们理解,很诚恳地说,“但乌是那种,怎么说呢,有时候帅是一种感觉。” 御影玲王和千切豹马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但绘里世已经迅速变脸:“——现在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吗?再不过去普林斯就要过来抓人了。” 她冷下脸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这下两个人都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有凪诚士郎不为所动,拽拽她的衣角晃了晃。 像小孩子耍赖一般的举动,但因为他惊人的体格和力气,绝不可以轻易地摆脱掉。 “那我呢?”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在意这个,绘里世挣了挣,没有挣动,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俨然一副得不到回答就不走了的架势,只好敷衍地摸了下他的脑袋:“你是兔子。” “……” 凪诚士郎微微低下头方便她摸头,蓬松的发顶蹭在她的手心里。 “好吧。”他垂下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是绘里的兔子。” 第206章 被缚者 和拜塔的对战结束后,凪诚士郎就陷入了低迷的状态里。 究其原因,就是先前绘心甚八一针见血的评价,“超过自身能力的成功,会招致毁灭的危险”。 不管是和u-20的对战中为蓝色监狱贡献的首粒进球,还是德英战中的五连式回天空中射门,都是毋庸置疑的世界波等级,而落在他自己身上,又实在太过轻易。 就像通关了横亘于眼前的高难关卡、却又因为最后的目标太过遥远而生不出追逐的动力,他因此对「足球」这款游戏短暂地失去了兴趣。 这让他有时候会想,也许他并不像洁、凛或者马狼那样那么热爱足球,否则的话,他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满足的。 而在蓝色监狱,这种迷茫导致的停滞不前足够致命。 ——3:1,糸师凛上演帽子戏法,p.x.g完胜漫城。 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他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糸师凛,神情比起惨败的失落,更多是茫然。 “你一直在变强啊,而且还会继续变强下去吧。”咽喉黏膜因脱水的干涩而有些发痒,让他低低咳嗽了两声,“是什么让你这么拼命?” “你不是知道吗?”自从在和糸师冴的又一次对决中觉醒后,糸师凛的球风中就带上了更加激烈的破坏性,让球场上的他宛如暴走的恶鬼,哪怕比赛已经结束,这种气场也尚未完全消退,“为了超越糸师冴,还有打败洁。” “……这样啊。”睫毛好像失去了保护眼睛的作用,凪诚士郎感觉像是有汗流进了眼里,泛起刺痛来,“可是,等这些都结束了之后,以后又该怎么办?” “……” 糸师凛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想从他身上寻找答案。 他的额发同样被汗浸得湿透,遮住了一边眼睛,侧脸的神情因此而同样显得晦暗不明:“谁知道啊,笨蛋。” 他烦躁地把头发往后捋:“有哪个孩子是先想好怎么死再出生的吗?都是出生之后无可奈何地挣扎着活下去。不管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我的故事由我自己来定生死。” 凪诚士郎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没有防护的肘弯被草皮磨得起了大片通红,隐隐作痛。 无法理解。 他自己想不通的事,也没办法从旁人身上得到答案。 “在战场上温吞墨迹的人,会最先堕入地狱。”视野不再受限让糸师凛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个正向这边走过来的身影,他愣了一下,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那个不怎么客气的称呼咽了下去,转而字正腔圆地喊了他的名字,“凪诚士郎。” 他喉结滚动,低声问出了口:“……你看到了吗?” “怎么可能看不到啊。”绘里世轻笑了一声,把一瓶未拧开的矿泉水扔到他手上,“了不起的帽子戏法,凛,你又进步了。” 糸师凛抬手接住水瓶,仅仅只是这样的称赞和认可已经不够,他情不自禁地迈开几步,想靠近她,却在看到她已经不再看他、而是蹲下身来和凪诚士郎说话后又猛然停了下来。 “凪,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凪诚士郎点了点头,渴求安慰的本能让他抬手想要抱住她,想起自己现在满身是汗后又放下了手,只是轻轻把脑袋靠到了她的膝盖上:“我不想再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你才是麻烦鬼。” 预先让其他人先离开了的绘里世说。 虽然绝大时候凪诚士郎都是一副懒洋洋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但她再清楚不过他的骨子里仍铭刻着天才的傲慢,普通人竭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于他而言不过信手拈来,他的没干劲有一部分正来源于此。 但一旦想做到什么却失败,这种滋味也会加倍地烙印在他心底,比如当初对洁世一,再比如现在。 这种失败不能由绘里世带给他,因为她的家养兔子根本不会记她的仇,就算她真的在训练场上踢爆了他,他的感想也只会是“哦哦绘里好厉害我踢不过绘里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摔的这一跤很痛吧?她一直认为人跌倒后应该学会自己爬起来,更希望他能靠自己找到梦想,但感受到他此时的迷茫和颤抖,她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决定捞这个麻烦鬼一把。 ——反正也不多这一次了。 她拍拍他的后脑,把他推开了一些,好让自己站起身来:“凛,把足球踢给我。尽可能用你最大的力气就好。” 糸师凛下意识地照做。 黑黑白皮球在半空中划出挑高弧线,绘里世侧身,凪诚士郎的停球技巧在蓝色监狱无人能及,她复刻起来却不费吹灰之力。 下一刻,足球再度腾空而起,如怒龙夭矫疾驰,在空中爆开恐怖气浪,重重跌入对面球网,落地后轱辘辘滚到一边。 等它完全停止了滚动,绘里世才将凪诚士郎扭过看去的头扳向自己,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刘海,让那双仿佛湃着水光般湿漉漉的灰眼睛完全露出来,指尖划过泛红的眼尾,和他对视。 “凪,”她的声音轻柔平淡,像在谈论一些最平常不过的话题,仿佛以前和他说的“等会儿一起回家吧”或者“今天想吃什么”,却让凪诚士郎睁大了眼睛,“如果你非得要有什么确定的目标才能前行的话,那就来追逐我好了。” 他仰头看着她。 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情感淡薄的人,其实他只是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也不在乎。 如果是他真正渴望的,哪怕嘴上会抱怨着很麻烦,他也绝不会放手。 为了找到高薪工作赚够钱提早退休而复习两周考上了东京偏差值第一的名校;为了拿回手机打游戏而一场比赛连进三球;为了打败洁世一而去主动尝试创造…… ——如御影玲王所说,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什么都能舍弃。 如果是她,那么这个懒懒散散随心所欲的「他自己」,也可以。 监控后的绘心甚八喝了口咖啡。 什么样的人会把凪诚士郎看成兔子呢?以他的天赋,一旦觉醒,他将变成这栋蓝色监狱里最恐怖的怪物之一。 而现在,他正在见证这个瞬间。 她知道她正在豢养一只怪物吗?如果不知道,那么她该清楚兔子是无法成为凶猛的食肉动物的;如果知道,那她的表情又实在过于平静。 她向凪诚士郎伸出一只手,等待他去握紧。 洁白、精巧而纤细的手,甲色泛着淡淡的粉,比起人体的一部分,看起来更接近于一件精美而易碎的瓷器工艺品,她以为这样的一只手就能束缚住这只怪物吗—— 但凪诚士郎并没有去握住绘里世的手,而是轻轻慢慢地,把额头靠了上去。 如蒙神明恩召的信徒一般,温驯地、虔诚地,他用被她吻过的额头贴上她的手,轻声回答道:“好。” 原来是这样啊。 绘心甚八想。 ……让他心甘情愿被束缚住的,同样是「爱」啊。 第207章 代餐行为不可取 另一边,拜塔对尤伯斯的比赛也以3:2告终,报价排行随之大幅更新。 资本家的现实和冷酷在变动起伏的数字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没有进球就得不到关注,御影玲王并不在乎金钱,可落于人后的紧迫感还是让他忍不住焦躁。 他的问题和凪诚士郎类似,而且自己并非毫无所觉,却思考不出突破困境的方法。 普林斯像只陀螺一样在训练室里转来转去,试图给士气低迷的队伍打气,他被他转得眼晕,停下来喝水,听到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elysium:换身衣服,带你出狱。】 【reo:也不至于真的到监狱的程度吧。】 【reo:是有什么事吗?】 【elysium:针对你的特别训练,你偷偷走,别让凪发现了。我已经让千切拖住他了。】 御影玲王下意识掉头一看,果然看到千切豹马若无其事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后扭回头去继续和凪诚士郎说话,后者躺在倒蹬机上,还是一副未响应的人机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 ……这种莫名其妙的背德感是怎么回事?御影玲王赶紧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悄悄沿墙边溜出了训练室。 虽然两个人单独出门听起来很像约会,但想起她说的“特别训练”,看着床上摊开的一大堆私服,他还是选择了相对宽松的运动服。 绘里世自己套了件机能风的拼色夹克,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后唯一露出的眉眼愈发显得明晰精致,见他走过来后弯出一点笑意,也递给他一副口罩。 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把他外套的帽子拉了起来。 被迫全副武装的御影玲王在口罩后闷笑了一声:“看起来我要当大明星背后的男人了。” “到底谁才是大明星啊?”绘里世看他是对自己在网络上的热度一无所知。 她是要带他去见同样有着复制技能的黄濑凉太。 “玲王的变色龙技能才获得不久嘛,但前辈的perfectcopy已经被充分磨砺过了,我就想玲王是不是能得到些启发。” 其实她有点好奇,因为按理说既然和赤司征十郎是从小的朋友,御影玲王应该不会对「奇迹的世代」一无所知来着,事实上她很好奇当初他为什么没和赤司一起打篮球,毕竟他篮球打得也不错。 “这个啊。因为帝光在「奇迹的世代」之前就已经是有名的篮球豪强学校了嘛,我对旁人已经做到了的事不是很感兴趣。”御影玲王勾着口罩的抽绳笑了笑,“而且那时候……嗯,也是人们常说的中二病吧,觉得两只狮子是不能占据同一片领地的。” 而赤司征十郎本身也不是会向朋友事无巨细地絮叨身边发生的事的性格,加上升入高中后,他一心投入足球,而赤司又在京都,两人的联系就更少了,所以对于「奇迹的世代」之间发生的故事,他确实算得上一无所知。 黄濑凉太也是同样,赤司征十郎很少会和他们说起和他同阶层的那些朋友,不过他也不会因为御影玲王的大少爷身份觉得自己比他矮一头就是了。 绘里世先前在德英赛期间和他聊天时他就猜到她的意图,正好最近海常有和阳泉的练习赛……嘛但看到御影玲王站在绘里世身边时还是有点不爽。 “给你添麻烦了。”进到了海常高校的篮球馆里,御影玲王终于能摘下帽子和口罩来透气,向黄濑凉太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谢。 “不客气。”黄濑凉太和他握手,皮笑肉不笑,“毕竟绘里世难得拜托我嘛。” 和御影玲王打完火药味十足的招呼后,他转过头秒变阳光开朗猛摇尾巴大金毛:“本来想约东京的学校来着,但想起小紫原和……咳,凪君似乎是同一种没什么干劲的类型,我就想着顺便一起。他没来吗?” 升入高三后黄濑凉太在篮球部已经升级成了大前辈,时常会因他的跳脱性情而对他实施正义制裁的前部长笠松幸男早已毕业,导致他现在基本上处于教练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后辈们都只敢偷偷低头吐槽他的变脸功力:不是你每次提起“那个白毛”都咬牙切齿的时候了。 绘里世压根就没想带凪诚士郎,但还是感激于他的细心,把手里的纸袋递了出去:“冒昧提出这种要求,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是华夏的做法,不会很甜,没有那么高的热量。” 蓝色监狱餐厅后厨里材料都是现成的,她出门前顺便蒸了出来。 手作点心当然很好,但黄濑凉太瞬间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一边满脸堆笑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吃完的一边侧身提防某只零食吞噬者,但还是慢了一步。 绘里世:?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黄濑凉太突然和凑过来的高大紫发男生推搡了起来,其激烈程度已经可以被形容为“搏斗”,最后还是后者技高一筹,硬生生从纸袋里抢出了一块米糕,一口塞进嘴里嚼嚼咽了下去。 他口齿不清地肯定味道:“……好吃。” 眼见他还想再摸一块,黄濑凉太顿时炸毛了:“吃一块就够了,不许贪得无厌啊小紫原!” “黄仔,好小气。”紫发少年慢吞吞地回以指责。 他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眼睛亮了起来,低头凑近绘里世。 他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面瘫脸语出惊人:“你身上好香。” 这是说什么呢?黄濑凉太脸直接黑成了锅底,薅住紫原敦的衣领把他往后拖,同时御影玲王也面色不善地侧身把绘里世挡到了身后。 紫原敦试图挣扎:“和点心一样的味道……肯定还有多的吧?我可以拿零食和你换。”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美味棒。” 明明只看动作会显得有些许冒犯意味,但绘里世奇异地没对他生出恶感来,大概是因为他言谈举动间流露出的轻微电波感的确和凪诚士郎有些像,让她想起了凪诚士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都有点像会被食物诱捕的小动物。 “是做点心的时候沾上的茉莉花茶的味道。”她轻轻摊开空着的双手,向他眨了眨眼睛,“没有了哦。” 紫原敦大失所望,掉头去继续纠缠黄濑凉太,而绘里世转头看向御影玲王,仿佛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 “性格像凪、但配色又像玲王。”她说,“难道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随机人设生成器这样的东西吗?” 御影玲王没有说话,默默地扭头看向地面。 ——为什么明明是他和绘里世单独出门,但某个人还是有这么强烈的存在感呢? 第208章 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练习赛终于开始了。 黄濑凉太的perfectcopy,并非简单的模仿,而是通过自己的方式将旁人的技能再现,御影玲王在场边默默观察了半场,明白了绘里世想让他看的是什么,在心里思量着促使自己的变色龙技能进化的方式。 “真好啊。”坐在他身旁的绘里世托着下巴轻声感叹,“蓝色监狱比赛时好像总是抱着要么进球要么死的觉悟,好久没有看这么……唔,阳光的比赛了?” 御影玲王看了眼那个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的紫毛,对她对形容词的理解再次产生了些许迷惑。 “玲王还在打篮球的时候也是这样哦。”她转过头来看他,“那个时候,玲王总是在笑着的。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玲王没有在踢足球的话,会不会更开心一些。” 他跌入一片星灯摇曳的浩瀚海中,看到她弯起眼睛来笑了:“不过玲王总是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么你呢?”静静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后,他轻声问,“绘里世,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仿佛被透过场馆窗户照进来的光晃到了眼,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抬手指向正往这边招手的黄濑凉太。 “但是,偶尔转换一下心情也可以吧?”她说,“要去试试吗?” “……” 御影玲王抿了下唇角,指指她的手腕:“那把你的发圈借给我吧,我忘记带了。” 款式简洁、并无饰缀的黑色皮筋,在绕过她的长发之后,又束扎起了他脑后稍长的发丝。 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打篮球了,起初动作还稍显生涩,但随着肌肉记忆渐渐苏醒,慢慢能跟上他们的步调。 运球、过人、跑位……也许是内心没有那么强烈的对胜利的执念,他的状态格外轻松,奔跑时掠起的风拂过耳侧碎发。 黄濑凉太站在几步外看着他,色泽如熔化黄金般璨璨的眼瞳里仿佛盛满明亮的日光,却又显得格外冰冷:“你只不过是认识她早些。” 御影玲王看人很准,再加上情敌之间天然的不睦,让他很明确地感觉到了这家伙的性格并不像他显示出来的那般开朗,所以并不意外他展露出的这副表情。 但这句带着妒意的评判并没有让他生出任何占据上风的快意,反而因为被精准踩中了雷点而神色阴沉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来。 “有时候早的那一会儿,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他这样平淡地回答道。 他站在三分线外,跃起扬手投篮,篮球在半空中划过弧线坠入篮筐,光影变幻里他看到身着白宝球衣的自己,万众瞩目中有不同的人尖叫着喊着“玲王少爷”为他应援,好似整个宇宙都在围绕着他旋转,世界那么轻易。 那当然是更加轻松的一条路,可他一点都不怀念那些声音,正如他不怀念当时的那个自己。 篮球穿过篮筐落地,砸碎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他落回地面,转身,不再回顾一眼。 海常的教练武内源太坐到了绘里世身边,慢慢吹开养生茶水面飘着的碎末:“那孩子,是蓝色监狱出身的前锋吧?” 见绘里世看他,他笑笑:“毕竟是全世界都在关注的项目嘛……那个绘心甚八,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疯子。” 他指了指场上:“我希望他能成功,让这颗种子变成参天大树,那样以后,说不定他们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但他又很快又板起脸来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还是不赞同他口中的那种极端利己主义,篮球和足球都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绘里世:好的,如果下次您说这种帅气的话时没有一个劲儿地往袋子里摸茉莉茶糕就更好了。 逆光里御影玲王向她走过来,紫榴石般的眼眸清亮、明锐,也坚定,在与她四目相对时又弯起笑意。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海常的校园景色确实很漂亮,但看看时间,绘里世还是遗憾地拒绝了黄濑凉太参观校园的邀约:“抱歉前辈,我们得回去了。” 她笑笑:“等以后有机会吧。” “啊哈哈……”黄濑凉太挤出一个笑容,实际背地里暗暗咬碎了牙,“没事的,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哦。” 他觉得自己今天再也不会快乐了,特别是转头发现绘里世带来的点心已经被瓜分了一大半后。 他气得跳脚:“那是绘里世带来给我的!” “明明说的是让大家分一分嘛,前辈好不讲道理。” “是教练先动的手!” 校园门口总是少不了各种吃食小店,绘里世正好看到有千切喜欢的花林糖馒头,又打包了一份鲷鱼烧准备带回去投喂凪诚士郎。 两样点心热量都比较高,她没买太多,站在店铺前等鲷鱼烧出锅,御影玲王在旁边给她买了份华夫饼,折回来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拿着。 两个人搭乘新干线回东京,绘里世在低头做笔记,御影玲王在看她,见她鬓边总有一束发丝时不时地滑落下来,伸手帮她轻轻绾到耳后。 他动作很轻,绘里世几乎没什么感觉,笔尖不停,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玲王,你觉得踢球幸福吗?” 御影玲王指尖一顿,车窗玻璃上映出两个人并肩坐着的身影,他微微侧着头,离她很近,而她的侧脸上神情平静专注,仿佛只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嗯,”他看着她,这样回答道,“很幸福。” “那就好。” 他按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流露出抗拒的意思,才稍稍用上了些力道,想要把纸笔从她手中抽出来:“休息一下吧,对眼睛不好。等会儿要过隧道了。” “好。” 她眨了下眼睛缓解眼球的酸胀,指腹滑过纸页时发出轻微的“扑簌簌”声响。 翻过几页后,之前走神时在纸上胡乱勾画的凌乱笔触映入眼帘,仅仅只是能堪堪分辨出形体的水平,她发了一会儿呆,因为仿佛身陷迷宫却长久找不到出路的困惑而缓缓蹙起了眉头。 “……玲王。”她出声问,“狮子、豹和狼这三种动物出现在一起时,有什么特别的意象吗?” 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尾,让御影玲王不由愣了一下,跟着也皱眉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那个……但丁的《神曲》?诗人在幽暗的森林里彷徨,遇到象征着逸乐、野心和贪婪的这三只野兽扼守着通往地狱的门户。” 《神曲》全诗原文一万四千余行,即使是他也无法记住全部的内容,但这一部分正好是开篇序曲的部分,所以他的印象才会比较深刻。 他当然还记得先前在游轮上遇到的那些怪物,心脏陡然一紧:“是找到到底是谁在操纵那些东西了吗?” 一丝清晰的痛楚从指尖泛起,是她怔愣时不慎被锋利的纸页边缘划破了手,细细的血线渗了出来,因为她无意识的用力而在纸面上印下了一枚鲜红的指印。 御影玲王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找出创可贴给她包扎伤口,这时列车正巧驶入隧道,视野短暂地陷入一片漆黑中。 视觉受限会让其他的感官相应放大,他听到她因为应激而稍稍急促混乱的呼吸,一下一下,像针扎一样刺得他的耳朵和心脏都疼了起来。 不再犹豫,他握紧了她的手。 “绘里世!”他的声音同样有些急切,但手很稳定,覆在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着的手背上,“我知道在那些事上,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觉得累了的话,至少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我。” 借由黑暗的遮掩,他脱口而出:“……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黑暗和沉默中,他感觉到手上传来的轻轻反握的力道。 这条隧道并不算很长,转眼之间,列车已经重新驶入明亮的夕阳中,她转头看去,窗外的树梢随风摇晃起伏着,被镀上一层流金般的颜色。 第209章 意大利栋的拍摄 只要不是实在对意大利文学一无所知,不管看没看过,一般人都不会对《神曲》这个名字太陌生,但问题是,这部着作和咒灵或者诅咒师有什么关系?往上倒数一千年,从两面宿傩开始,也没听说过这些东西里有特别热爱文学的文艺青年啊? ……青行灯?日本本土怪谈真的能看懂意大利语吗? 她上国语课时倒是背过神曲的故事梗概,知道是但丁用第一人称写成的神游地狱、炼狱和天堂的过程,但她真的要从这篇卷帙浩繁的长诗里寻找线索吗? 想到这件事她就开始觉得头大,决定去找身边现成的意大利人求助。 但很不幸,她身边的意大利人全都是一群体育生。 不管是靠谱成年人史纳菲还是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洛伦佐,面对她“你们读过《神曲》吗”的提问,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茫然,后者更是直率地表示他就没上过学,能数清报价后有几个0就很了不起了。 “助教小姐是对意大利文学感兴趣吗?”大概不会让女孩子失望是意大利男人的出厂设置,史纳菲很绅士地没有让话落到地上,“需要的话,我可以从国内给你带一套精装典藏版。” “不,这个还是算了……”绘里世嘴角微微抽动。 她于阅读一道确实没什么品味——不然也不会在御影玲王的提醒下才知道那三只野兽代表的意象——还是别糟蹋典藏版了,真想看网上买份pdf版就够了……她要开始学意大利语? 她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件事搁到了一边:“订制的衣服到了,既然意大利栋现在没有训练,方便过去拍摄吗?” 史纳菲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为什么没有我?”但洛伦佐对此很不满意,“是我的商业价值还不够高吗?” 绘里世摸摸下巴:“啊……因为你现在还所属尤伯斯啊,肯定不能在你的小卡上印上蓝色监狱的logo拿去卖吧。” 但洛伦佐不听,非要跟着她去拍摄间,连史纳菲都拿他没办法,有些无奈地冲她耸了耸肩:“他只是比较喜欢热闹而已。” “我知道。”说起来她有过接触的这三位新世代十一杰还真是性格各异,刚认识洛伦佐时她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狗子性格,再一联想他的体型,“有点像你们那里特产的灵缇犬……唔,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但洛伦佐完全不以为意,闻言甚至配合地把两手竖在了胸前作吐舌状:“汪汪!” 绘里世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你们尤伯斯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啊……” 可别把二子一挥给她带歪了。 说到二子一挥。 先前说过,每栋楼都有自己的拍摄主题,比如西班牙栋是清爽随性的街头风,仿佛随时都能在海边开始一场热烈奔放的篝火晚会;而意大利栋确认的风格是西装暴徒的黑手党风。 马狼照英不久前为了纪念一亿报价而做的红色挑染和这个概念相得益彰;而异色瞳的爱空搭配长风衣则更添几分慵懒轻佻,感觉是家族里那种会面带微笑地和人玩俄罗斯转盘的类型;蚁生十兵卫也适应良好,很有男模的潜质。 只有二子一挥被一众女性工作人员逼到化妆间角落,双手抱胸面红耳赤。 虽然一直在坚持增肌,但论体格他还是比不过马狼照英或奥利弗爱空,所以在给他设计造型时没有采用马狼照英那样的白衬衫+腋下枪套或者爱空的敞怀长风衣,而是采用了严丝合缝、连手上都搭配有纯黑半指手套、全身上下只有一截手指尖露出的禁欲系风格。 “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服装师看到他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作被击中状,“那种身为家族里最小的孩子,彷徨于善恶的边缘无法做出顺从本心的选择因而落寞忧郁、像地中海南岸的雨季一样的感觉。你们意大利栋的要素实在是太齐全了!” 二子一挥听不太懂,但他足够听话,只是在当造型师开始向他的头发伸出魔爪时,他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不是说只需要拍照吗,”他据理力争地试图保卫自己的刘海,“不掀头发也是可以的吧?” 职业女性们对受惊小动物般的美少年很是宽容,面对他的不配合依然好言相劝:“二子君的眼睛明明很好看,为什么不愿意露出来呢?” “是个人原因啊……”二子一挥刘海下的眼睛警惕地在她们手中的梳子剪子小夹子上扫来扫去,“还有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踢球的时候头发总会飘起来的吧?”有人抿嘴微笑,“二子君不知道吗,bltv有你露眼睛镜头的专门剪辑哦。” “什、什么?” “喂,你们。”因为绘心甚八和帝襟杏里对这方面基本算得上一窍不通,影音部的工作主要是绘里世在对接,所以和她们很熟悉,眼见二子一挥已经被逼至退无可退,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制止道,“不要再欺负二子了。” 二子一挥如蒙大赦,在想要获得安全感的本能驱使下悄悄往她身边挪动了两步,下一秒却又因为她的话而僵在了原地:“如果是拍摄需要,二子也不能把眼睛露出来吗?” “……一定要露出来吗?” 他嗫嚅着问。 “毕竟是商品嘛,二子也不希望收集游戏王卡片的时候人物的眼睛被遮挡住吧?”绘里世微笑着一边哄他,一边循循善诱,“只是暂时梳到后面而已,不会剪掉的。而且的确有很多人喜欢二子的眼睛。” 二子一挥的呼吸突然又变得急促了一些,只是相比之前的紧张,这一次似乎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学姐……”他声如蚊蚋,“学姐,也喜欢吗?” 但绘里世还是听到了:“是哦,二子的眼睛就像被夜幕遮住的湖泊一样,偶尔展露出的光芒也依然很漂亮。” 糸师兄弟也都有双很好看的绿眼睛,但相比之下,还是二子一挥的瞳色给人的感觉更柔软一些,如果要形容,就是冰和水的区别。 二子一挥终于下定了决心。 伸手略微颤抖地拨开挡眼的额发,习惯了总是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阻隔的眼睛因为乍见强光的不适应而先是本能地眯了一下,随即才慢慢睁开,略带几分羞怯、但不再避退地与她对视。 ——他依然不喜欢露出自己的眼睛,但同时,他也很清楚,除了共同爱好外,他在绘里世面前并没有什么优势。 就算是在蓝色监狱这种地方也能用脑力补全体格劣势的天才少年,偶尔也会因此而心生患得患失感,但他同样从来没想过轻易放弃。 喜欢二子对漫画和番剧的见解、喜欢和二子一起打游戏、喜欢二子的眼睛……这些零零碎碎的喜欢拼凑在一起,是不是总有一天可以变成对“二子一挥”整个人的喜欢? 短暂的怔愣过后,绘里世笑着按了下他蓬软的发顶,将厚重的额发往后又拨弄了一些,直到那双眼睛完全露出。 她微笑着夸奖道:“二子,好乖。” 第210章 洁世一,你可以用发胶 蓝色监狱在网络上的风评其实并不是一边倒的好评。 主要原因还是绘心甚八的那套暴论,两方人马隔着网线辨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正方声称有压力才有动力过去的日本足球就是过得太安逸才会一直停滞不前;反对者则表示这种理念到底是在塑造自我还是摧毁自我,在封闭高压的环境里把球员们按照统一的理念改造,听起来简直就像洗脑—— 绘心甚八是一概不在乎这些声音的,而争议某种程度上等同于热度,但绘里世觉得,bltv毕竟还是一个面对公众的项目,还是有必要避开一些争议点的。 所以很多拍摄方案就被她否决了。 比如德国栋本来众望所归的军服企划。 在职场上被某些异性类人生物荼毒已久,影音部门里的女性工作人员对清爽帅气的男高中生前锋们表达出了直白的喜爱,还撺掇着绘里世一起欣赏。 “不想看国神君穿军服的都站出来,开除你们的直女身份。”有人挨个扫射之后开始捧脸畅想,“诶呀那个宽肩窄腰……想想都觉得太超过了。” “某些痴女收收口水啦。” 社畜上班上久了总是需要些调剂——正如璃茉所说欣赏帅哥是女人永远保有的权利——对这帮姐姐善意玩笑性质的话绘里世不管她们,但是指向性太过明显的军服肯定不行。 她屈指敲敲桌面提醒她们:“德国栋穿军服,是想让人联想起德三复辟在蓝色监狱吗?” 但作为合格的乙方,随时都能拿出备选方案是基本素养,由代表举手给出修改意见:“那军服风的打歌服?把容易被发散联想的饰缀通通去掉,再加上些一看就不适合战斗的装饰就行了!” 行吧,这下德国栋也是当上爱抖露了,绘里世无言点头,讲了个冷笑话:“原来是es正统在我们蓝色监狱。” ……由她这句话引发的对某谋财害命偶像手游卡面的小范围激烈批斗就不提了,但「制服诱惑」这件事,确实是永远都不过时的。 复活社不缺现成的打歌服,拼拼凑凑略做修改就能拿来用,在这件事上,绘里世和绘心甚八的意见一致:反正只是拍宣传照,没必要花大价钱专门定制服装。该省的钱还是要省。 所以其实其他楼栋拍摄时也都是借的服装,偶像团体概念百变,打歌服风格从狩衣羽织到赛博朋克应有尽有,拍完这一轮再换一轮主题也有衣服够借。 按理说他们平常穿的紧身训练服才更显身材,可看起来就是不如制服包裹下赏心悦目;而且每个人的造型都是根据自身形象和气质量身定制的,比如黑名兰世的裤子就是短裤,配上他本身的编发就已经很有小偶像感了。 而为了平衡下半身的视觉效果,服装师还给他搭配了吊带腿环。 他不是身材健硕的类型,足球运动员的腿部肌肉本就要发达一些,收紧之后被腿环明显勒出一道凹痕,特别是配上他略带懵懂的冷感表情更显反差,让工作人员们在看到换好衣服的他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哇哦”的赞叹。 ——不懂大腿勒肉的有难了! 小鲨鱼起初并不明白,但很快就被诡异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悄悄挪动到熟悉的人身边以获得安全感。 绘里世在帮雪宫剑优整理肩头垂落的穗子:“其他人都没多少拍摄经验,待会儿麻烦你多指导他们一下了。” 黑名兰世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看自己的大腿:“勒得好紧,奇怪,奇怪。” 绘里世低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紧到会阻碍血液流动的程度后让他坚持一下,摊开手递给他满手bulingbuling闪光的发卡:“选一下吧黑名,虽然头发已经编得很好看了,但还是得需要一些装饰哦。” 服装搭配也是件技术活,像国神炼介身上就没那么多七零八碎的饰品,等他换完衣服,从换衣间往外走的洁世一还在狼狈地和身上叮叮当当纠缠在一起的金属链条搏斗,他看不过眼,还是走过去解救了他。 “谢,谢谢。” 换个衣服差点把自己换出了一脑门的汗,平常的衣服大多是宽松休闲风的洁世一感激地道谢,随即又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为什么国神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啊?” 国神炼介把他肩头缠绕在一起的细链解开,瞥了他一眼:“以前经常当我妹妹的衣架子。” “……哥哥还真是辛苦的职业啊。” 洁世一第一次穿这种繁复的衣服,总感觉全身都被紧紧束缚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忍不住抬手想解开领口的扣子透气。 镜中的倒影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个人,绘里世低下头从镜子里仔细地打量他一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世一很衬蓝色。” 深蓝衬白的修身外套,周身金属装饰如披挂甲胄,又被交错其间的皮革绑带或装饰线条柔化,把禁欲感和少年气统和得恰到好处。 “!” 感受到她随弯腰的动作而垂落下的发丝若有若无地拂过脸颊的触感,洁世一本就僵硬的身体更是直接卡死,手脚都慌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可惜工作状态中的绘里世只关心成片效果,左右看了看,觉得还缺点什么,转头喊造型师给他再调整一下妆发:“姐姐,麻烦给洁梳成背头吧。” “诶、诶?” 还没等洁世一反应过来,就被闻声凑过来的造型师两眼放光地一把摁到了座位上。 “的确,这样一看洁君的眉眼轮廓很立体呢,果然很适合露额头的造型。”她一边赞叹一边毫不含糊地往洁世一头上猛糊发胶。 额发被尽数往后梳拢后,少年轮廓挺拔而走向明晰的眉骨得以完全展露了出来,隆起的眉峰下压时给整张脸都赋予了凌厉迫人的气势,微妙地和球场上的他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唔……” 绘里世陷入沉思,无意识地战术后仰。 她那声若有所思的单音让洁世一突然有些心慌,哪怕是被迫变换造型,人也总是期盼得到认可和肯定的,何况还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他紧张地问:“……很奇怪吗?” “不,恰恰相反。是效果太好了。”绘里世回过神来,“所以我刚才在想,之后要不要再给你补拍一份顺毛版,然后把背头版的卡设置成隐藏款。” 这句邪恶的资本家发言一出,立刻引发了在场许多买谷人的痛斥:“这么做太黑心了啊绘里世!” “我开玩笑的。”绘里世很识时务地表示不会真的这么做,帮洁世一抚平了外套肩膀处的些许褶皱后直起身来,“不过世一的确很适合这个发型,以后可以多尝试一下。” ……反正p.x.g发胶管够,实在不行马狼照英那里还有。 但洁世一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按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悄悄攥紧,他呼吸起伏了几下,还是没能阻止脸颊温度迅速上升的趋势。 ……明明,明明只是被喊了名字而已。 第211章 miss0他a上去了 不得不说,有个有拍摄经验的人在帮助真的很大,多亏了雪宫剑优,德国栋的拍摄相当顺利;有御影玲王在,英格兰栋也是同样。 和德国栋的情况类似,考虑到会让人联想起殖民扩张,英格兰栋原定的皇家海盗主题也被过分谨慎的绘里世砍掉了,至于魔法师风格则是因为没有版权(。),所以英格兰栋最后敲定的主题是复古英伦风,猎鹿帽和格纹都是经典元素。 凪诚士郎把帽子扣到脑袋上,平常出门都是卫衣一套的宅男不懂时尚元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能联想起经典人物形象,扭头冲绘里世说:“绘里,我好像福尔摩斯诶。” “本来就是在模仿那时候的服装风格。” 在厂商加班加点的不懈努力下,拍得比较早的西班牙和意大利栋的周边套组提前上市了,市场反响很好,每天都有人在评论里催其他楼栋什么时候才能补齐,拍摄进度就稍稍加快了些。 这几天在拍摄间连轴转,绘里世被补光用的顶灯晃得眼睛疼,随手拿了顶多余的猎鹿帽戴上,有点不太放心法国栋那边,溜达过去看了一眼。 “哥特风?”乌旅人看了眼以他的标准而言浮夸过头的服装,又看看糸师凛,意有所指地吐槽,“我们栋平常鬼气已经够重了。” 士道龙圣被造型师戴了一手棱角尖锐的饰品,略显夸张的造型却很契合他自身张扬的气质。 他一副哥俩好样子地伸手作势拍打乌旅人的肩膀给他科普:“因为哥特式风格本来就起源于法国啊小乌鸦~” 这家伙的知识面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广——乌旅人反映迅速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别以为他看不出他安的是什么心,他那一手尖角都能当暗器来用了。 他反手攻击性拉满:“怎么,吸血鬼也能被太阳晒黑吗?” “我的角色设定可不是吸血鬼。”士道龙圣吐了下舌头——他做这个动作并没有夏尔那种孩子气的感觉,反而满满地都是挑衅意味——把两手比成角状放在额头两边,“而是恶魔——对吧,魔女小姐?” “嗯,网上不是有人说p.x.g的双核心是恶鬼恶魔组吗。”绘里世从两个人背后打了个哈欠,男款帽子她戴起来有些大,得一手托住帽檐才能不让它一直往下滑。 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士道龙圣的称呼,从帽檐的影子下抬眼看乌旅人:“乌也很适合猎魔人的设定。” 绘里世对乌旅人长相的喜爱根源于小时候对“剑士”或“游侠”这类会借着暗夜的遮掩肃清邪祟、又在黎明到来之前事了拂衣去的角色的向往,这种喜爱仅仅只停留在欣赏阶段,并不至于转化成好感,不过还是会让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衬里暗红的黑色兜帽斗篷下是同色系的双排扣外套,几道皮革绑带固定在胸口和腰腹处,将劲瘦身形勾勒得若隐若现。 但只是这种程度的关注都已经足够让某些人危机感大增,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眼前就被敞开的丝绸衬衣下大片蜜棕色胸膛填满,从敞开的衣襟里看进去,连肌肉沟壑投下的阴影历历在目。 ……过分慷慨了。出于礼貌,绘里世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抬头和他对视。 士道龙圣勾起唇角:“都换了新衣服,别只夸小乌鸦一个人嘛。” 绘里世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后者立刻相当自觉地往前倾身,看样子很欢迎她伸手摸两把。 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衬衣扣子系了起来。 透着玉石般质地的冷白手指和他的身体只隔了一层丝绸衣料,在逐颗扣紧扣子的过程中攀升向上,渐渐靠近胸膛。 士道龙圣因为脑海中浮现出的这一联想而隐隐躁动起来,帽檐遮住了她的一部分表情,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明净皎白的耳垂,在灯下仿佛晕着光一般剔透,让他本能地想要伸手去触碰。 略显干涩的唇角抿紧又放松,绮丽的粉色瞳孔紧盯着自己的目标,如同预备狩猎的鬣蜥般微微收缩起来。 但绘里世已经给他系好了扣子,随手把他推到了一边。 本来大敞的衬衣被她系到了喉结下,从一览无余收敛到了只能隐约看到一点锁骨的程度,虽然她知道有些人肯定会更喜欢看前者,但他们毕竟是全年龄向企划。 她瞥了士道龙圣一眼:“你也不想被放在货架上时要被打码吧?” 很奇怪的,他并没有对她修改过的造型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这时候乌旅人突然按住了她的脑袋,让她看向旁边:“凛那边好像遇到了一点小问题,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忘了法国栋还有另一个问题分子了,绘里世果然被他转移走了注意力。 确认她走开了后,乌旅人立刻变脸。 “稍微看点场合吧死蟑螂。”他冲士道龙圣比了个中指。 “如果我没有看场合的话,刚才我就已经咬下去了。毕竟是喜欢的人嘛,能克制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被情敌劈头盖脸地攻击到了脸上的士道龙圣摊手,“行走在黑暗中的骑士就一直坚守自己的正义,我们恶魔想要什么就一定得抢到手里才行。” 糸师凛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工作人员调试设备,陌生的服装风格带给他的怪异感已经要暂时排在后面了,他现在最大的感受是自己喘不过气来。 ……是物理层面上的喘不过气来——领结系得太紧了。 “凛,站起来。”绘里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后,很快确认了他身上散发出的不自在感的来源,拽住领结垂落的下缘一扯一拉,将整只领结扯松开来,变成松散的缎带状态,“不舒服为什么不调整?” “我……不会系。” 糸师凛对拍摄这件事并不算很陌生,但以前接受采访时也并不会穿这种繁复过头的衣服,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人,而要他向乌旅人或者士道龙圣求助还不如杀了他。 在她面前,他类似于猫应激炸毛一般的紧绷状态才放松下来,按照她的要求微微低头,方便她重新打出规整漂亮的结。 “凛穿校服的时候不打领带吗?” 说出来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比如糸师凛的一些手下败将们——“这家伙到底哪里可爱啊”的激烈反驳,但她真的觉得,球场上锐不可当的天才前锋在生活中偶尔表现出的不擅长确实很有反差萌。 “嗯,高中时的制服是学兰服。” 长而密的睫毛悄悄颤了颤,彼此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绘里世知道这次的拍摄主题不可能不让他回忆起那次吸血事件,错把他僵硬的身体反应当成了紧张,再次对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诚恳致歉:“放心吧,这次不会有人突然冲出来咬你一口的。” 糸师凛在想,咬一口,也没关系。 ——过去看过的许多幻想作品和先前工作人员随口谈起的传闻里,都说吸血鬼会对中意之人的血液有着特别的喜好。 “你和那个凪诚士郎……”想要靠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他还是问出了口,“没有在交往吧?” 第212章 快进到当小三 过节大家懂得都懂,假期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稳定,我尽量保持日更。 -- 听到这个久违的问题时,绘里世还愣了一下。 因为以前很多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大概最早要追溯到初中时看到她每天都给凪诚士郎带便当的同班同学,之前蓝色监狱也有人问过她,不过最近问的人几乎没有了……说起来为什么? 她懒得琢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且糸师凛还在等她回答。 大多数时间她懒得猜测旁人的心思,但糸师凛实在太好懂。 在确认了自己并不是在插足破坏一段感情后,接下来是顺理成章的告白吗?她还蛮好奇以糸师凛这种性格,告白时会说什么话。 但除此之外,面对这样一个堪称漂亮的少年将要诉诸于口的心意,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羞涩或者悸动之类甜蜜的感情根本不存在。 首先当然是因为她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其次不管他是不是有意识,她都不喜欢这个问题。 其实她可以顺嘴承认的,这样说不定可以给她挡掉很多麻烦,想来凪诚士郎也不会太在意。 可她还是不打算这么做。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呢,凛?”她歪了歪头,眼睛在帽檐的阴影里看起来清明而冷淡,“是因为如果我在和凪交往的话,就成了他的所属物、应该知难而退地不再靠近吗?还是说,那样也无所谓,把别人的东西抢到手也会很有成就感?老实说,这两种可能都让我蛮讨厌的。” “我没有这么想!” 糸师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几乎感到了一点委屈。 “那凛在当初二次选拔夺敌决战的时候,在选择本来是世一队友的蜂乐时有想起过世一吗?” 糸师凛困惑地慢慢皱起了眉头:“……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她静静地反问,“队友或者情侣,兄弟或者宿敌,在建立这些关系之前,大家不都是先作为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吗?” 心上人躲开了你的告白技能前摇并反手给你灌了一碗鸡汤,感情经历一张白纸的糸师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但他直觉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应该是被他搞砸了。 眼见他都快露出和u-20决赛时看糸师冴的那副表情了,绘里世退开一步,神情缓和了些:“我没有生气。但有时候受环境的影响,也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在一段关系里划定出作为附属品的一方,凛没有这么想当然很好,以后也不要变成那种讨人厌的家伙哦。” 听到摄影师在喊他,她伸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抵在他的薄唇两边,强迫他嘴角上扬,做出了一个笑脸:“好了,别板着脸了。笑一笑?” 耳聪目明的乌鸦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碎片,对情敌吃瘪表示喜闻乐见,等到拍摄结束后终于逮到时机凑过来嘲笑他:“你怎么惹到她了?” 糸师凛现在觉得他不像乌鸦了,像苍蝇,适合和旁边那只蟑螂一起被消杀掉。 但在付诸行动之前,他还有困惑需要被解答:“你不在乎那个白毛吗?” 独占欲和破坏欲伴随着滋生疯长的想靠近的心情在胸膛里冲撞,目睹过她对凪诚士郎的特别以待,不仅想要取而代之,还想要把那家伙存在的痕迹都从她的生命里连根拔起,如果要形容这种感情,那他很确定可以将之概括为「嫉妒」。 ……难道他们就没有过这种想法吗? “在乎啊,我在乎得不得了,晚上睡觉都在磨牙。这样,趁哪天月黑风高的晚上咱们仨把他从英格兰栋的宿舍里偷出来丢到山里埋掉吧。”乌旅人眯眼,压着鬼气森森的低音一副要和他共商暗杀大计的模样,下一秒语气又轻扬了起来,“——这是犯法的。” 关西腔似乎天然带着种懒洋洋的松弛感,让人无从分辨他的话语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只是在开玩笑:“就算真的在谈又不是不会分手,哪怕结婚了也可以再离婚,往后的日子还这么长,谁敢说感情就不会流动变化向另外的方向呢?” 顿了顿,他又换上了一副春风拂面的表情:“不过如果她想的话,我当第三者也不是不可以。” 明明只是相差两岁而已,但他的感情观显然已经超前到了糸师凛暂时无法理解的另一个次元,后者在大受冲击之余下意识地谨慎提问:“……第三者就不犯法了吗?” “理论上是的。”乌旅人摸摸下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只是多少还是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他冲他微笑:“——但我不在乎。” 糸师凛:? 这下他很确定他是在逗自己玩了,决定不再和他探讨这个问题。 他也不想再问士道龙圣了,以这触角蟑螂怪的性格,说不定会说出更加炸裂的回答。 乌旅人有点好奇士道龙圣为什么一直没有插话,转头看去时却发现他正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噤声,向角落里轻轻扬了扬下巴。 几排衣架在墙角圈出了一块狭小的空间,堆叠垂挂在上面的衣物恰好为里面那张打开的折叠椅做了遮蔽和屏障,女孩躺在上面睡觉了,把帽子拿下来放到脸上遮光,士道龙圣就蹲在她旁边,掀起垂落的衣服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硬邦邦的折叠椅睡起来当然不是很舒服,她甚至无法完全舒展开身体,只能微微蜷缩着,因为并不安稳而无意识地活动着脖颈调整,却不小心把帽子碰掉了。 拍摄间的灯光即使隔着合拢的眼睑对眼球的刺激也太过强烈,几乎是失去了帽子阻隔的同一瞬间她就因体感到了不适而蹙起了眉头,还好士道龙圣手疾眼快,一手把那顶掉落的猎鹿帽捞进了手里,一手拢在她眉眼上为她遮光。 女孩的眉目微微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这么熟练地偷窥女孩子睡觉,你果然是变态吧?”乌旅人嘴上在吐槽他,脚下却自动自发地也走了过来,把士道龙圣往旁边挤了挤,“这种随便找个地方搭个窝就能睡着的习性,确实还挺像猫的?” 乌鸦会有把亮晶晶的东西叼回巢穴贮存的习性,据说这也是吸引配偶的方式,可哪怕是流淌细闪的金砂、剔透的琉璃还是粼粼闪光的宝石似乎都无法让另一种随心所欲的生物停留驻足。 ……那么,乌鸦自己呢?她看起来还挺喜欢他的脸的。 可能确实是累了,她睡得很沉,浓长如羽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因为近在咫尺而历历可数,看得士道龙圣有些出神,虚虚拢在她眉睫上的手下按,慢慢想要覆上她的侧脸。 ——“你想做什么?” 冷得几乎要结冰的女声从他背后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手牢牢掐住了他的手腕,士道龙圣挑眉回头,眼中映出金发双马尾女孩面如寒霜的脸。 第213章 平等地讨厌所有人 “哟,大明星。”士道龙圣清楚地感受到手臂上传递来的被反拧的力道,和她打了个招呼,“这么多人在呢,殴打素人不太好吧?” “你猜我在不在乎这个?”歌呗冷笑。 她之前拍摄时学过一段时间的武术,在和士道龙圣的僵持中并不落下风,乌旅人看看已经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在考虑要不要趁乱把绘里世给抱走。 可惜还没等他付诸行动,绘里世就醒了。 “……歌呗?” 她是在“砰”的一声巨响后惊醒的,睁开眼涌入眼中的灯光刺得她本能地眯了下眼睛,使劲眨了眨才掠去眼里泛起的水汽,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歌呗立刻不再关心被她“邦邦”锤了两下的士道龙圣,把捂着后脑勺新鲜出炉的大包的后者丢到了一边,扑到绘里世身上抱住了她的手臂。 但看看她身处的环境,她脸色还是很难看:“那个锅盖头拿了我这么多投资,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啊?”绘里世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看自己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没有,我就是眯一会儿,我有自己的宿舍的,杏里姐姐一直都很关照我,绘心先生……嗯,绘心先生。” 她灵机一动:“至少他不会像对蓝色监狱的球员那样和我说话。” 歌呗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脑袋。 眯了一会儿后绘里世稍微清醒了一些,和歌呗相携着离开拍摄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守护甜心们从包里飞出来透气,真红和依琉凑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她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饮料,把其中一瓶白桃果汁递给歌呗。 以歌呗目前的咖位,早就不需要那么严苛的身材管理了,她拧开瓶盖豪迈地灌了一大口后舒爽地吐出一口气发出感慨:“果然甜度才是正义嘛,无糖饮料和白水有什么区别。” 绘里世自己在小口小口地啜饮咖啡:“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看他不顺眼。”她撇了撇嘴,“居然敢凑得离你这么近,他眼珠子没被我打出来算他身体结实。” 商业归商业,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对蓝色监狱的这帮前锋很难有什么好印象,每一个看起来都很讨厌。 她和依琉变身的武器为什么是三叉戟而不是nightronin那样的武士刀呢,这样她就能把绘里世头上环绕着的单箭头统统砍飞了。 绘里世打了个哈欠:“这么多人在呢,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他又打不过我。” 歌呗也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很不高兴:“而且他的声音怎么和几斗这么像,就和几斗在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话一样,听见就有气,现在打不到几斗本人打他几下就当出气了。” “他又怎么怎么惹到你了?”绘里世用空着的手揉了两下脸缓解困劲。 “几斗要回国了。”歌呗向后退了一步,倚到墙壁上,抬头看着蓝色监狱苍白单调的天花板。 绘里世停下了揉脸的手:“……你爸找到了?” “那倒没有。”歌呗摇头,“还是因为之前游轮上的那件事。” 她转过头来看她,本就漂亮的紫眸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晶莹透亮:“复活社在日本虽然比不上御影家和赤司家,但好歹也是有些话语权的,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财阀在联合向咒术总监会施压时,没有把复活社纳入其中。” 绘里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并没有急于表达意见,只是安静地听她说话。 歌呗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对,他们的邀请断在了几斗那里。从成年后,他就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咒术界的存在,却一直都不告诉我。” 她的手垂落下去,如果不是抓在手中的饮料瓶中的水面在微微晃动着,几乎无法让人发现它正在颤抖:“他还是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如果我不问,他甚至还不打算告诉我——和你一样。” 绘里世一愣,神情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歌呗,你知道的吧。这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话。” 她怕歌呗等会儿再把饮料瓶捏爆了被边缘割伤手,把瓶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放到一边。 她和几斗合不来,究其原因要追溯到几斗爬过亚梦卧室的阳台,在当时她受到的教育里,能干出爬女孩子阳台这种事来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也就是当时她不在,不然能当场把他从二楼踹下去。 因为这件事她对他的印象本来就糟,后来又看到他动不动往亚梦身边凑,心情就和刚刚歌呗看士道龙圣差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治好。 有这个前提在,听到歌呗这么说,她多少有点心情复杂。 “就是一样。”两手都空出来的歌呗捧住了她的脸,泄愤一般地来回揉搓,“守口如瓶,锯嘴葫芦,想想就让人生气!” 见绘里世不躲不退,乖乖站在原地任一张脸被她蹂躏得满是红痕,她又放轻了动作,只是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哪来的这么多责任感和保护欲,一门心思只想当孤胆英雄,我是很弱的人吗?亚梦是很弱的人吗?明明只要愿意开口,很多误会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绘里世举手发誓,“但蓄力槽还是省一些吧,可别把对你哥的怒气全撒到我身上哦。不过到时候我可以帮你打他。” “哼,等他回来我才要他好看。” 歌呗放开了手,重新挽住她的手臂:“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想趁机报私仇。快死了这条心吧,亚梦和几斗肯定是会在一起的,党争里最后一意孤行小心最后输的血本无归。” “我不。”绘里世倔强地回答,“再说也不一定非得他或者唯世嘛,万一亚梦在大学里遇到更帅的心动对象了呢……我错了我错了别挠我痒痒 ” 她笑着弯腰躲开歌呗的手:“走吧,我们蓝色监狱的大金主好不容易驾临一次,我带你好好参观一下,改建后的食堂餐标水平还不错……说起来你就是为了告诉我几斗要回国了才专门过来的吗?” “你们这里装修风格真的就跟监狱一样,有什么好参观的啊。”歌呗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倒是很诚实地扫过周遭装潢,回答了她的问题,“也参观一下我投资的项目,顺便谈个合作。” 第214章 直女的把戏 歌呗一直觉得,在商业头脑这项天赋上,自己是比几斗要强上一些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复活社的经营稳中向好,她自己创立的独立品牌发展也欣欣向荣,这次她来蓝色监狱就是因为先前的那套周边卖的很好,所以想趁热打铁推出联名衍生服饰。 “那很好啊。”绘里世想了想,又迟疑了一下,“不过你的那个品牌不是只做女装吗?” 而且好像还是lolita风格,和蓝色监狱好像不太搭。 “那又怎么样?bltv的女性观众又不少,不愁没有受众。”歌呗挽着她的手,“怎么样,要来做我的模特吗?” “还是算了。” 绘里世有些兴致缺缺,现在她在网络上莫名其妙的讨论度已经让她够头痛了。 她向她笑笑:“还是大明星亲自来吧。” 歌呗倒也没强求:“穿给我看看总可以嘛。” “好好好……要去吃点东西吗?”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歌呗让蓝色监狱的利己主义前锋们切实感受到了“闺蜜”这一存在在一段感情关系中的恐怖支配地位,连凪诚士郎都只能靠边站,眼巴巴地看着歌呗霸占了往日绘里世身旁他的专属位置。 蓝色监狱的伙食水平确实不错,填饱肚子后歌呗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看对面的英格兰栋三人组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当着绘里世的面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那我走了,下午还有行程。” “好。” 绘里世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送她到门口。 歌呗到洗手间补了下妆,临走时看到躲在墙壁拐角后探头探脑的一众人影后勾起了唇角,突然手上用力,把绘里世拉向自己。 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的绘里世有些无奈,但还是配合地微微弯下了腰,任由她踮脚在自己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真是掷地有声的一下,等歌呗的嘴唇从她脸上移开时,那里已经多出了一枚清晰完整的唇印。 歌呗看向因为自己的举动而陷入呆若木鸡中的某些人,冷冷地说:“一群怂包。” 她转身就走,金发发梢在空气中划出潇洒弧线,徒留墙后众人或凌乱或石化。 “她不是……”想起那次和她一起来看比赛的棕发男生,洁世一有些艰难地问,“有男朋友吗?” “这个啊,”只有见多识广的乙夜影汰摸了摸下巴,镇定自若地回答,“直女的把戏罢了。” 作为当事人,绘里世自己倒一点都不在意,转头赶人:“都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御影玲王轻咳了声,默默递给她一张湿巾。 “不太行。”绘里世从口袋里摸出镜子来,用纸巾擦了一下,展开看到上面晕开的一抹淡淡的烟粉豆沙色,“得用卸妆水擦,我一会儿回去找,你们不用管了。” 拍摄间现成就有卸妆水,绘里世在台子上翻找出来,沾湿了化妆棉准备把脸擦干净。 “我帮,绘里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过来的凪诚士郎把化妆棉接了过去。 绘里世没拦他,笑道:“不是你自己顶着口红印子招摇过市的时候了。” 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他一点一点地擦掉那枚唇印,顾及到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环境里才没有表现出情绪的异样,等到和她一起出了门,在无人的角落里,才仰仗体型的优势把她挤到墙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她。 绘里世轻轻捏起他的一块脸颊软肉,往外拽了拽:“又怎么了?” “绘里的朋友,好像有点不太喜欢我。”他低声说。 “是哦。”绘里世点头认证了这件事,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见他垮了眉眼后又笑起来,“不过整个蓝色监狱也没几个能让歌呗喜欢的人就是了,再说你什么时候会在乎别人对你看法的人。” 凪诚士郎确实一点都不在乎。 他的情感没有充沛到会产生“爱屋及乌”这种情绪,哪怕是绘里世的友人,在他眼里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他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待自己。 可是好麻烦——他想——绘里在意他们,就像她在意他一样。 无法独占她的注意已经让他心生不安,倘若还要再被旁人分薄,便更加让他无法忍受,绝不可以。 于是兔子翻出自己柔软的肚皮试图骗取她的心软,可惜演技实在不到家,还没等发挥就被她轻易戳穿。 绘里世看看被她一句话噎住的凪诚士郎,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踮脚揉乱他的头发,慢悠悠道:“绿茶不在兔子的食谱里吧?” ……什么意思? 凪诚士郎听得有些茫然,却清楚地感受到她动作和语气中对自己流露出的纵容,得寸进尺地把她抱进怀里,黏黏糊糊道:“但兔子需要被关注哦。” 渐变发色的俊美青年靠在墙角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是他啊”的念头再度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在他面前那样言辞冷淡犀利而丝毫不留情面的人,也会对某个人展现出这种程度的温柔和纵容。 他可以走出去打断他们的,在他眼前展露出的这种幸福,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刺眼了,而他由来擅长破坏美好的东西。 可这一次,他却有些索然无味。 他单手拉开饮料罐的拉环,一股白汽逸了出来。他把拉环挂在食指上勾住,钴蓝色的瞳孔藏在挺拔眉骨和淡金睫毛投下的阴影里,神情漠然。 四处寻找他的内斯见他一个人靠在墙角发呆,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才说:“诺亚要开会,在群里通知了,你一直没有回复。” “……啧。”凯撒回过神来,不耐烦地咂了下舌,“我看到了——还得回复,他是在当导师还是在训狗?” 他把训练服的拉链拉上,一边喝饮料一边往回走,内斯却没有立即跟上他,而是回头看去,一时怔在了原地。 白发的少年宽阔的后背将被他拥在怀里的人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栗金色的发丝垂落出来,纠缠勾绕在他的手臂上。 “内斯?” 凯撒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语气中透出冷淡的催促意味。 内斯回过神来,垂眸挡住眼底的情绪,加快脚步跟上了他:“……是。” 第215章 你不是魔法师吗 因为德国栋这轮比赛轮空,晨训没有强化内容,所以这几天绘里世都是跟着他们一起晨训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多人突然在乎起了她对他们的称呼问题,各种旁敲侧击地想让她喊他们的名字。 绘里世对此感到了些许迷惑,但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原则。 “不,比起剑优,明显阿雪更好发音吧?”面对雪宫剑优的建议,她想也没想地一口回绝掉了,一点都没注意到蓝锁头号男模隐隐发僵的笑脸。 这是最后一圈折返跑,她满心只有早跑完早结束,发力加速把雪宫剑优甩在了身后,留下落后的他推推眼镜,转头看到身为始作俑者的洁世一一脸纯良无害地向他笑了一下。 “我也很好奇,”虽然冰织羊一直和绘里世保持着游戏好友的关系,同样基于好发音的理由而享有被喊名字的待遇,但他记得先前绘里世明明一直喊的是“洁”来着,“看起来是变亲近了呢。” “一点点而已。”洁世一口不应心地回了一句,但随即响起来的男声多少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早,世一,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 德国君臣组闪亮登场,多亏了内斯的精心打理,今天的拜塔蓝玫瑰的形象依然是精致到头发丝的无可挑剔,洁世一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香水味,还是努力咽下了想要吐槽的冲动。 “在聊东西方的称呼差异问题。”冰织羊笑笑,“凯撒,你知道的吧,在日本,一般也只有亲近的人才会互相直呼名字。” 其实很清楚这件事,只是想看被他喊名字的人被他恶心到却没办法发火样子的凯撒挑起了眉梢:“所以?” “所以……” “世一我还有卷子要改接下来的训练不参加了要是诺亚找我你帮我跟他说一声。”难为绘里世刚刚结束高强度的训练项目还能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她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一边低头拉外套的拉链,根本没注意到现场多出来的凯撒。 洁世一冷静道:“所以,谢谢你,凯撒。” 凯撒:? 他已经决定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时刻用来到蓝色监狱的真正目的提醒自己,所以对洁世一这句莫名其妙的道谢,他起初并没有在意。 只是独自在训练场练习时,他又想起了绘里世在凪诚士郎面前露出的笑脸。 即使和蓝色监狱出身的队友不甚熟络,在更衣室时凯撒也能不算低频地听到他们对凪诚士郎的背后腹诽,现在他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那个白毛的运气确实太好了些。 “青梅竹马”,他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这个字眼背后的意义。 可恶意在被她戳穿后已经无以为继,那他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件事,难道是因为他真的对她萌生了什么柔软的情愫吗? ……疯了吧,他又不是受虐狂。 心绪的不宁直观地体现在了起伏的训练数据上,bluelockman失去了要追逐的目标之后,呆滞地站在球门前,尝试用新方法射门却又一次失败的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和全息投影大眼瞪小眼的行为简直傻得冒泡,恼恨地狠狠一踹门边掉头就走。 走到一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压抑下了心头的烦躁,带上平板掉头去了影音室。 他没想到绘里世也在。 和听到感应门被刷开的声响循声回头的女孩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离开,可想到她那句“胆小鬼”的评价,又莫名心生些许不甘,进退不得间一手扶住门框,神情僵硬地和她对视。 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绘里世用手中的笔轻轻敲了敲桌面:“没事就走,有事就进来,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她开学考试的卷子早就批完了,但最近手头事多,一直拖着没来得及订正,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她打算抓紧时间改完。 “……” 凯撒默不作声地走进来,拖出另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鉴于之前他们在影音室里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绘里世有些不放心,提前给他约法三章:“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保持安静,能做到吧?” 见他点了点头,她不禁因为他的过分配合而惊讶了一下,投桃报李地缓和了语气:“要戴耳机吗?” 她把自己的普通无线耳机分给了他一只。 凯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将其戴在了自己没有佩戴同传耳机的那只耳朵上。 一阵劲爆的电吉他声传入他的耳廓。 凯撒:“……” 音乐品味好差。 绘里世敏锐地看出了他脸上的一言难尽:“你那是什么表情,给我向miku道歉啊。” 凯撒一手扣着耳机,在摘与不摘之间犹豫不决,同时反问:“miku是谁?” “是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看起来凯撒不是很能欣赏这个风格,绘里世低头在播放器里划拉了几下,换了首相对舒缓温柔的抒情曲后不再管他,继续专心改卷子。 她先前用铅笔随手把头发挽了起来,侧脸因此无遮无拦地映入他的眼帘,凯撒的视线顺着她下颌微微收紧的弧度下移,掠过线条清瘦的肩膀和手臂,停在了她平板屏幕的画面上。 ……好像是化学试卷,看不太懂。 就没进过正经学校的凯撒慢吞吞地移开目光,也点开了自己的流体力学网课,绘里世三套卷子都改完了,他还在和伯努利定理和马格努斯效应死磕。 她本来以为能让拜塔皇帝这么苦心钻研的肯定是什么世界波等级的高难度进球,但随意地瞥了一眼他面前竖起的平板屏幕上播放的竟然是物理学网课,不由有些迷惑拜塔的训练项目还增设了文化课吗。 但看看桌面上摊开的草稿纸上画的足球在空中运动时的受力分析图,她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在研究什么。 “这个,”她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用笔尖点了点纸页,“你这里画错了。” “什么?”凯撒茫然地看了看她笔尖点的地方。 见他不解其意,她干脆抽出发间挽着的铅笔,俯下身在另一边刷刷刷几下勾勒出正确的受力情况:“让足球在旋转中变向是个好想法,科学的分析也的确能提高成功率,但是不是得从地基打起比较好?” 因为失去束缚而骤然散落开来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轻微泛痒的触感让凯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 手背上的黑色皇冠纹路无声绷紧了又放松,他侧过脸看她,语气莫测:“你不是魔法师吗,也懂物理学?” ……内斯怎么什么都跟他说啊。 “对,我们魔法师也需要接受通识教育。”久坐难免疲累,绘里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椎,“这种弧旋球在你们足球界是不是有个术语叫香蕉球?一般都是定位球才能踢出满足条件的超大弧线吧,动态射门的话,基本上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短暂的沉默之后,凯撒问她:“你能做到吗?” “这个啊,”绘里世轻轻眯起了眼睛,“也许真的得需要魔法吧。” “……哈。”他轻笑了一声,“没关系,我向来愿意挑战不可能。” “那你加油。” 绘里世点了点头,这时候绘心甚八给她打来了电话,她上划接通,听清他说了什么后因为太过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遍:“内斯和……凪?打起来了?” 第216章 各打五十大板 被内斯拦在过道里的时候,凪诚士郎起初是有些懵的。 他本来就懒得记人,能想起内斯是德国栋的人已经很不容易,略略思考了一下,确认自己和他没有交集后往后一靠,和他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内斯从来没见过这种路数,微微愣了一下后,秀气的娃娃脸上依然带着滴水不漏的表情:“诚士郎认识erice很久了吗?” “……” 凪诚士郎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上来就喊他名字的路数,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悄悄窜起一连串鸡皮疙瘩来的耳根,面无表情地思考着要不要把同传耳机摘掉。 “嗯。”他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但这和你没关系吧?” 牙齿因为他这句冷淡的反问而下意识地咬了下内侧的嘴唇,下一秒笑容却又更加扩大:“如果我是你,在她身边这么久,早就该认清现实了——” 凪诚士郎不是很想理他,但被他堵着路出不去,站久了又觉得累,正要就地往下一蹲等绘里世来领人时就看到内斯又往前趋近了一步。 明明是俊秀无害得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笑容看起来也很是温和亲切,但当他开口时,不懂察言观色如凪诚士郎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语气中包含的刻毒恶意:“——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如果不是早遇到她的这几年,你在她身旁根本占据不到特殊的位置。你的优势就只有时间而已。” 凪诚士郎过去并不是没有收到过来自他人的恶意。 “怪人”、“阴暗角色”、“万年寝太郎”,他们对自己的这些评价对他而言,和一阵轻风拂过没有任何区别,不会在他的心上留下半点痕迹。 只有绘里世。 他听到内斯说:“……总有一天,你会追不上她。” 被精准地戳中内心深处长久的恐惧,他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空白,灰瞳里暗色滋生,如正酝酿风暴的阴沉天空,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暴虐的戾气,在理智崩盘的前一秒,他最后做的事是把同传耳机摘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啊,我听不懂他说话。”所以在医务室里,面对绘里世“为什么打架”的质问,嘴角顶着一大片淤青的他用堪称纯良无辜的语气回答了她,“以为他是来找茬的,所以打了他。” 另一边坐着的内斯瞳孔地震地睁大了眼睛。 绘里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一片看起来骇人的淤痕,在感受到他脸颊肌肉因疼痛而本能的战栗与收缩后收回手,转头拿了冰袋给他敷脸。 两个人还挺聪明,知道避开监控,这就导致了只要他们不开口,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现在凪诚士郎明显在胡说八道,她一手按着冰袋,转头看向内斯:“内斯,你说。” 被点名的人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脊背,像在课堂上认真听课的学生一样把两手规规矩矩地按在膝盖上,鼻尖上肉眼可见细密的汗。 他脸上倒是没有明显的伤势,又不肯脱衣服让医生检查,绘里世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毕竟凪诚士郎的格斗水平比糸师凛还不如,要是蓝色监狱打群架,她家竹马肯定是蹲在旁边抱头蹲防的那个。 她心平气和地问:“我了解凪的性格,如果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是不可能对你动手的。” “我……” 被那双冷淡剔透的蓝眸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内斯完全不见了先前在凪诚士郎面前的气势,手足无措地揉弄着本来就已经皱皱巴巴的衣角,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盯得凪诚士郎又不爽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身前一拽一带,让她跌坐在了自己怀里圈住她,就着这个姿势把下巴往她肩膀上一搁,满脸不高兴地回瞪他。 这是在干什么,互殴还有理了?突然就被按到了他腿上的绘里世反手邦邦给了凪诚士郎两下,挣开他的手让他老实在一边坐着,冰枕也自己拿吧。 内斯按在双膝上的手因为凪诚士郎的挑衅举动而忽的收紧了,嘴唇被咬得太久太重,已经浮现出了深深的牙印,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呼吸急促地紧盯着她脱口而出:“魔法师大人,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 绘里世:“……” 她有点不太想理他,又觉得有点羞耻,与此同时对德国栋精神状态的担忧又加深了些,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凪诚士郎冷不丁地说:“绘里不是魔法师,是日本特产的魔法少女。” 内斯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他也知道???” 凪诚士郎也问:“他也能看到绘里的守护甜心吗?” 绘里世:“……闭嘴。” 两个人同时乖觉地噤声,绘里世对内斯说:“以后不许把这件事到处乱说,不然魔法就再也不会眷顾你了。” 内斯果然被戳中死穴,短暂的呆滞之后委屈得眼圈都红了,顾不得其他,乖乖嗫嚅着道歉:“对,对不起……” 绘里世铁面无私,虽然不知道他对凪诚士郎说了什么话,但后者先动手肯定也不对,最后决定各打五十大板,一手按住一人后脑,让两个人的脑袋结结实实地碰了一下:“下次再打架,就把你们两个都关起来。” 听到异口同声的吃痛闷哼,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别硬扛着了,我看到你一直按肋下了,凪打了你那里吧?让医生看看去。” 她顺手捏了下邪恶米菲兔没受伤的那半边脸:“从来没打过架,倒是知道打哪儿最疼,不学好。” 内斯看着两个人互动,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慢慢掀起了球衣下摆,问她:“你可以对我使用「治疗魔法」吗?” 和在更衣室里基本上只穿着短裤招摇过市的凯撒不同,他并不是喜欢暴露身体的类型,他的身材也确实不比凯撒健硕,肋骨上只覆盖着薄薄一层流畅的肌肉。 绘里世的感想是,凪诚士郎你小子下手可真狠啊。 胸肋处那一大片青紫和皮肤白皙的本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还没看清楚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就被始作俑者小气吧啦地捂住了眼睛。 她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开了凪诚士郎的手:“你小心拜塔给你发律师函。” 凪诚士郎偷偷撇了撇嘴,绘里世拿了另一只冰枕递给内斯,慢悠悠地说:“说了我是战斗型法师来着。” 她让内斯留在医务室让医生做检查,自己押送凪诚士郎回英格兰栋,后者贴过来在她的肩头蹭蹭,慢吞吞道:“对不起。” “嗯?” 他低声说:“我给绘里添麻烦了。” 少年略长的柔软发丝掠过她的耳廓和脖颈,触感像他的呼吸一样轻柔:“但我不会给那个章鱼脑袋道歉的。” “……不道歉就不道歉。”绘里世说,“但以后不许打架了。” “嗯。” 第217章 得救的方式 因为妈妈的病,绘里世其实认识不少水平不错的精神科医生,她犹豫着要不要给蓝色监狱推荐一个,因为显而易见的,这地方的许多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稳定,踢足球必须得人均有点心理创伤是什么隐藏设定吗?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向绘心甚八提这个建议。因为出于未成年人保护的要求,蓝色监狱是有心理咨询室的。但很明显的,和被高频使用的医务室相比,它只能用“无人问津”来形容——这帮足球脑袋大概觉得把时间花在训练室里有用多了。 ……说起来咒术高专的人精神也不是很稳定,但她总觉得比起心理辅导,高专更需要的是政治课。 ……还是圣夜学园好。 她折返回德国栋影音室拿先前遗落的平板和课本,凯撒已经离开了,她倚在桌边,随手用指腹划弄过课本纸页,里面夹着的几页纸露了出来。 是相叶透的尸检报告、车祸鉴定报告和保险理赔单。 那时候她浑浑噩噩,这些东西都是还没有发病的相叶澪经手的,对她来说,它们切实地意味着爸爸的死亡,加上各种各样的意外,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将之刻意束之高阁。 至少从这些东西看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闭一闭眼睛再睁开,手指又翻过一页,与被从笔记本上撕下的那页纸上用莫比乌斯环圈住的信笔涂鸦出的那三只野兽对视,神色转冷。 她将纸页重新规整夹好,抱着个人物品出门,觉得内斯应该已经回来了,顺路拐过去看了一眼。 她没想到会撞见君主对不听话的臣下的训诫现场,虽然在她看来更像是霸凌。 凯撒微微弓身,一手紧紧抓着比他稍矮一些的内斯的头发,迫使他低下头,面上带着一点微笑,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内斯,我说过的吧,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不要做没必要的事。” 头顶传来清晰的压迫感,凯撒的手指仿佛要嵌进他的颅骨里,被迫弯下腰去的内斯又感觉到肋下的伤处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张开嘴轻轻吸气以缓解这股痛楚。 他知道凯撒生气了,按照惯例,他应该乖觉地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可唯独这一次,他不想这么做。 凯撒的确被他的沉默激怒了。 他需要的是一条绝对忠诚的、对他言听计从的狗,所以比起凪诚士郎,内斯的自作主张才更让他恼火。 但感受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狐疑地问:“……你怎么了?” 绘里世拐了出来:“你要不要试试自己被人薅着头发往下按呢?” 看到她时,凯撒几乎是瞬间就放开了抓着内斯的手,回过神来后才觉得自己的反应简直就像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内心因此陡然而生出一股烦躁来。 内斯慢慢直起了腰,眼角已经蓄满了因疼痛而泛起的生理性泪水,形容略显狼狈,看得凯撒不由地看了自己的手,手指微蜷。 但内斯没有看他,他满心满眼地只有绘里世,随着她渐行渐近,她身体投下的影子落在他身上,让他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完全没有了方才和凯撒对峙时倔头倔脑的模样,满心惶惑不安:“对不起……请,请您不要生我的气。” 怎么还突然用上敬语了?绘里世叹气:“如果你以后能保证不再给我的工作添麻烦的话,我可以不生气。而且你不觉得,你首先应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吗?” 她口吻平稳而冷淡:“凪是个对很多事都不在乎的人,一定是你对他说了什么话,才会让他这么生气。不过是凪先动的手,你们也算扯平了。”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是他。”内斯说,“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易地得到您的注视。” 在那些刻薄恶毒的攻讦背后,他在嫉妒。 那个跌倒在被推倒的雪人前,直到眼泪被风冻干后也没有被人拉起安慰的孩子,在嫉妒凪诚士郎。 绘里世觉得自己被他喊得凭空拔起了一辈。 “就只是习惯了。”她有点理解不了内斯的想法,蓝色监狱这个项目满打满算也才启动不到半年的时间,新英雄大战就更短了,对她来说亲疏远近自然有泾渭分明的界限,“这种东西不是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是无法解释的事吗?” 一旁抱臂冷眼旁观的凯撒忽然冷笑了一声。 “真温柔啊,erice。”他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像讨厌我一样讨厌内斯呢。” 绘里世:…… 自从上次和凯撒爆发了冲突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也不再在她面前表演那种虚情假意的深情款款了,要么僵硬不自在,要么就像这样时不时地刺她一句。 不过这两种应对方式都没有让她再感受到先前那种仿佛缠绕在他颈间臂上的荆棘枝般伤人也伤己的尖锐恶意,反而更像是无所适从后的自我保护。 “只要你们不耽误我下班,我对你们其实没有那么强烈的好恶倾向。”她实话实说,“而且和某些人比起来,蓝色监狱真的没有特别让我讨厌的人。” ……她说的当然是那个一醒过来就嚷嚷着要吃女人小孩的两面宿傩。当时在旁观意大利栋拍摄时,偶尔听到马狼照英说话都差点让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摸刀。 “而且。”长睫抬起时似柔软的鸦羽舒展开来,头顶落下的配合基地现代化装修风格的冷色调灯光从其中穿过,细细碎碎地落在她的眼中,仿佛蓝宝石上折转出的火彩,明光熠熠得让人即使被刺痛也无法移开眼睛,“凯撒,你知道内斯为什么那么笃信魔法吗?” 凯撒当然是知道的,但本质上,他对这件事抱着的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青年英俊到几乎显出锋利感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怨毒:“真遗憾,我的睡前从来没有过童话故事桥段。” 他的声音低下去:“……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让人得救。” “魔法当然不是无所不能的东西。”绘里世用先前对内斯说的话回答了他,“但相信魔法的心是。” ——取决于表现出的自救的主观能动性。 说完这句话后,她不再和凯撒说话,而是又看向了内斯,向他确认道:“你的伤没事吧?” “……嗯。” “那就好。” 不用担心蓝色监狱牵扯上什么刑事案件的丑闻了,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218章 雨中的重逢 车祸事故鉴定报告上写的是车辆失控撞上护栏,导致驾驶员当场死亡,与法医的结论可以相互佐证,因为已经过去很久,想找到当初的经办人并不是很容易,当绘里世向他们询问情况时,得到的也只是记忆已经模糊的抱歉回答,只有其中一名法医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回想起那时的场面仍然面露不忍之色:“……太惨了。” “谢谢。”绘里世慢慢地说,向他礼貌地鞠了一躬,“打扰您了。” 因为全尸都没有留下,所以相叶澪当时才会坚持立刻火化吗?也正因如此,她和爷爷奶奶的关系才会恶化到葬礼时的那种程度? 绘里世还记得当时两个老人的冷淡和相叶澪的沉默,现在他们住在神奈川的乡下,她并不想去打扰他们。 所以最后只剩下了相叶澪,可她也不会回答她。 结束了一天的拜访,她回到家中,和准备下班的护工告别后在满室寂静中倚着鞋柜慢慢滑坐到地上,疲惫地吐出了一口气。 被防盗窗割碎的夕阳照进狭小的厨房里,她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晚饭。再怎么精心照顾,病人的身体状态也不可能和正常人无异,绘里世伸手,抚上妈妈形容枯槁苍白的面容,她只是静静地回望她,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在看她,瞳仁一如通透而冰冷的玻璃珠子。 翌日。 早早醒来的她今天依然请了假,梳洗后对着镜子扎起头发,看天色不好,往包里塞了把折叠伞,在去往墓园的路上买了束花。 相叶透的忌日才过去不久,来探望他的人放在碑前的花束还没有彻底枯萎凋敝,绘里世略略整理了一下,把自己带来的那一束也放在了其中。 柏木森森,垂下的枝条密密匝匝地荫蔽着光润的大理石墓碑,并没有让遗像中那张相较“死亡”这一概念显得过分年轻的面容被雨水浸湿,黑白相片里的青年唇角微微上扬,神情柔和,眼神温润明亮。 她索性丢开了伞,默默与他对视。 “……您到底遭受了什么?”如丝如缕的雨幕就像她此时纷乱得打成一团死结的思绪,她把头抵在冷硬的石碑上,仿佛依旧在和他玩曾经额头相抵的游戏,低声呢喃道,“如果这世间真的有魂灵,那拜托您,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无人回应,只有裹挟冰凉雨丝的微风拂过枝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小冴驾临蓝色监狱了哦,指名道姓说要找你】 【小凛气坏了,差点当场和他打起来,场面可热闹了,真可惜你没有亲眼看到~】 来自于士道龙圣的信息。 ……糸师冴?他不是应该早就回西班牙了吗,怎么会忽然来找她? 【elysium:什么事?】 【不清楚,眼镜告诉他你请假了,但他好像并不打算走】 【该不会是想把你撬走吧?真无情,利用完我就把我抛到了脑后呢,那可不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绘里世本来不想理这件事的,但也许是墓园里太安静了,静得让人的心底都悄无声息地渗出冷意来,她潜意识里想用其他什么事转移一下注意力,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还是拨通了绘心甚八的电话。 “消息够灵通的,”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大概是绘心甚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糸师冴的确是为你而来,他还带来了re.al的王牌球探,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他的来意了吧?” 绘里世一愣,接着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声“给我”,然后是绘心甚八招牌式嘲讽拉满的回复:“喜欢发号施令的话还是回马德里吧。蓝色监狱已经有很多王了,再多你一个实在有些挤。” 因僵持而短暂的沉寂过后,另一个清朗而冷淡的男声贴着她的耳边清晰放大,语气是一如既往不容辩驳的强势:“你现在在哪里?” “我想绘心先生已经告诉过你,我今天请假了。”绘里世叹气,“有什么话直接在电话里说吧。” “这是件我希望你能审慎考虑的事,所以我希望能够当面和你洽谈。”糸师冴说,“既然你今天没空,那么我就在蓝色监狱等你。” 绘里世隐约听到有个男声用口音浓重的外语喊了声他的名字,她猜想那应该就是绘心甚八所说的re.al的球探,大概是在提醒他不能在日本耽搁太长时间? ……真是个执拗的人。 糸师冴同样用简短的西班牙语阻止了和他一起来到日本的工作人员,正待他要挂断电话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一声轻而缓慢的呼吸。 他从这声叹息里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按在挂断键上的手指便停顿了一下,迟疑着又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里?” “墓地。” 女孩平静地报出了一处公墓的名字。 绘里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糸师冴的那个性子,总不可能会来墓园找她,她撑起伞,又在墓碑前和爸爸说了会儿话,直到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敲打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才转身下山。 尽管山路上铺了青石板,但雨天的路面还是要湿滑一些,她下山时便走得很慢,而当她终于走到山下时,墓园的门外正静静伫立着一个手持黑伞的身影。 身着修身长风衣的青年一手撑伞,一手插在口袋里,长身玉立于潺潺雨幕中,仿佛以铅黑色的天幕为画布起稿勾勒出的一幅清隽寥落的人像。 从他裤管洇开的水痕来看,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了,可当他从伞下抬起头来时,神情却依然是波澜不兴的沉静淡然,那双让人想起凝碧湛清的湖水来的松石绿眼眸中倒映出她在渐行渐近中逐渐清晰起来的鬓发微湿的模样时,其中惯常透出的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漠一瞬间有了连他都不自知的松动融化的迹象,恰如湖面被微风拂过时泛起涟漪的模样。 他轻声说:“你的头发湿了。” 第219章 我会是你的中场 “下雨了,头发沾湿了也很正常吧。”绘里世拂开鬓边一缕潮湿的发丝,“你来这里做什么?” 按理说一般人都会忌惮墓园这种地方的,而且他们的关系也没熟到能探望逝者的程度。 糸师冴微微皱了下眉头:“你看起来不太好。” “没有人在这种地方心情会好吧?”她说。 有体育媒体评价过sae在言辞刻薄这一领域的天赋并不在足球之下,相比之下,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长项,这让他难得有些踌躇,沉默之际倒是绘里世先笑了一下:“冴,你不是一直都是单刀直入的人吗?” 糸师冴为她带来的是re.al的正式邀请,鉴于她的履历空白,不可能直接让她进一线队,但只要她答应加入俱乐部,未来的主力中一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在乎国籍,不在乎性别,不在乎她在足坛一无所有的声名,只要她点头,re.al方面愿意一路为她大开绿灯,这种态度已经不能用“慷慨”来形容了,如果不是和她说这些的是糸师冴,绘里世会以为自己遇到了电信诈骗。 “只是你的描述,应该不至于让他们这么狂热吧?”她冷静地指出了这一点。 青年同样在雨中氤上了水汽的下睫毛颤了颤:“re.al也在关注着蓝色监狱这个项目。” 绘里世当然清楚这件事,凯撒不久前就收到了它的报价。 他语调沉静:“主席看到了你对他们的指导赛。” “……等一下。” 绘里世发现哪里不对:考虑到可能会让观众受到类似于“物理学不存在了”的冲击,她很确定她的指导项目是从来没有对外播放过的,所以re.al是从哪里看到的? 不过稍加思索后,她还是想明白了大概是真实的商战手段,难怪绘心甚八在电话里听着都快炸毛了。 她看看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还好你先来询问了我的意见,如果像上次对士道龙圣那样,我一定会生气。” “我知道。”糸师冴只是不想在人情世故上耗费心力,但能在中场这一需要审时度势的位置上得到天才的评价,他很清楚面对不同的情势需要采取不同的策略,“我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但是,你有潜力成为世界第一的前锋。”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有偏执而狂热的情绪从那双有如美丽的春日湖水般岑碧的绿眸里浮现,如同坠入湖心的一点火光般,让一贯平静死寂的湖水都仿佛翻涌沸腾了起来:“到那时候,我会是你的中场。” 而绘里世的神情却没有因此而产生丝毫动容:“我不会离开日本。” 糸师冴抿了抿唇,追问道:“为什么?” “我是来看我爸爸的。”绘里世回头看了一眼沿山势修建的墓园,裹着雨丝的风从她的耳边掠过去,她撑的是一把天蓝色的伞,就像在阴沉雨幕间支开了一片清透明净的天,“他意外去世后,我妈妈就……不太好,我不能离开她身边。” 糸师冴多少感到了些许困惑。 “你在蓝色监狱工作,不会不知道职业球员的薪资水平。”他陈述着这一客观事实,“这能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和护理。” 错落墓碑在雨中愈发显得青翠如洗的松柏草木的掩映中若隐若现,绘里世有些出神,直到糸师冴踏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她才恍惚回神,抬高伞缘和他对视。 即使神情依然冷淡,绘里世也能看出他的认真:“而且,西班牙是个很宜居的国家。” “我知道。”蓝色监狱里西班牙栋的氛围就让她很喜欢,但绘里世看了他一眼,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但冴是刚刚在手机上查的吧?” 松石绿眼眸微微怔忡着睁大,一语中的的她歪了歪头:“嗯……因为觉得冴根本不是会关注宜居指数的人,将来如果要移民的话,肯定也只是会考虑方便踢球的因素吧。” 弯起的眼角映入他的眼帘,糸师冴不由一怔,从中看出她心情确实比先前轻松一些,握伞的手绷紧的指节也稍稍放松了力道,又听见她说:“我妈妈是孤儿,她遇到我爸爸之后才有了家,除了这里以外,哪里都不行。”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糸师冴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她了。 他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了稀薄的遗憾之意:“我明白了。” “但是,你呢?”绘里世看着他,“蓝色监狱是培养前锋的项目,冴作为中场,为什么会一直关注着它?那和你跟凛之间的冲突有关系吗?” 清峻修长的指节因为她猝然的提问而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在几步距离之外,女孩的眼睛仿佛空明的镜子一般,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情绪都被它们无所遁形地映照了出来。 “……是那家伙和你说了什么吗?”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俩关系很差吧?”绘里世反问,“至于前面那件事,唔,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而已,是我冒昧了。” “只是小孩子单方面地在闹脾气。”糸师冴简单粗暴地为糸师凛对他的态度下了定论,“而对蓝色监狱的关注,是我想看这个国家能否诞生真正的前锋。” 绘里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准确地说是一直就没移开过。 “如果家里没出事的话,我应该会考虑你的邀请的——不过那样我可能也接触不到蓝色监狱了。” 她还是说:“虽然对足球没有那么感兴趣,但尝试一下人生不同的可能性也很好,所以,还是谢谢你。——说起来,冴有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在踢足球,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吗?” 关于这件事,其实有很多八卦小报讨论过。 他是亚裔,无论球技还是性格都过分锐利出挑,自然少不了各路编排,许多人说以他外在表现出的尖锐凌厉,大概深层性格中也有自毁性的一面,一定是那种“不踢球毋宁死”的类型。 但作为当事人的他垂下手,任腕上黑白双色的手绳滑落下去,给出了一个让上面的那些人听到后会大跌眼镜的平淡回答:“我会过平凡幸福的生活。” “这样啊。” 雨还在下,糸师冴看到从清澄的蓝天下流淌出一抹柔和的栗金色,是她脸颊边随风轻轻摇晃着的那缕发丝,让他想起了那天马德里的清晨,透过俱乐部的餐厅窗玻璃照进室内,在桌面上跳荡的日光。 在这个阴聩的世界中,这片碧海蓝天撞入了他的眼中 而他避无可避。 她说:“能过平凡生活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第220章 不要去西班牙(已补) re.al和糸师冴一起赴日的球探在车里紧张地翻阅着拟定的合同书:“你说她会答应吗?” “……冷静点。”基罗兰看了眼似乎蠢蠢欲动的同事,“你坐立不安得好像冴是在求婚一样。” 顿了顿,他又忧郁地补充了一句:“我倒宁可他是在求婚。” 对于糸师冴的执意,他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职场上不存在全身心毫无保留的奉献,他是糸师冴的经纪人,但他同样有着自己的私心。 西甲一场只能上场三名非欧球员,而糸师冴又迟迟不愿归化,他只能和其他没有欧盟身份的竞争对手去争抢有限的蛋糕,受日本u-20在与蓝色监狱的决战中落败的影响,他的预估身价本就往下暴跌了一截,这种情况下要引入一名和他同国籍的新人,相当于他在亲手分薄自己的热度和商业价值,站在经纪人的立场上,他当然不会对这件事喜闻乐见。 但糸师冴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转圜,就像他当初毫无留恋地舍弃了身为前锋的自己,站到中场的位置上时。 “那也不错啊。”和他不同,球探是只考虑俱乐部和球队的利益的,一个无与伦比的天才,还是女孩,如果她真的能以re.al的主力身份登场,整个欧洲赛区都会因为这件事陷入疯狂的。 他开了个玩笑来平复自己的情绪:“老实说,我以为以sae这种性格一定会孤独终老的。” 马德里少有这样缠绵悱恻的雨,从车窗里望出去,雨中撑着伞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的身影宛如文艺电影里的长镜头,让他即使在心绪不宁中也不由感叹了一句:“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而已,他们两个看起来也确实挺般配的,是吧?” 基罗兰不想理他了。 糸师冴的来访以无疾而终而告终,但由这件事引起的热议却在网络上经久不衰,许多人纷纷猜测是否是re.al也有与蓝色监狱合作的意向,为此还引发了一番fc巴查球迷和美凌格的骂战。 他的行程没有对外公开,这一消息是绘心甚八放出去的,尽管脸上看不出来,但他还是有些介意re.al以特殊手段拿到了项目内部的不公开录像,并对其施加了对等的些许报复。 糸师冴一概地不在乎这些事,只是在临行前,对绘里世发出了一份新的邀请。 “马德里的阳光很好,只是作为旅行的目的地也很适合。”他说,“如果你有可能路过伯纳乌,也许会看见我在那里踢球。” 绘里世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能给我当导游呢。” 虽然已经在西班牙生活过不短时间,但只有客场作战时才会随大流地走马观花逛一圈热门景点,在马德里更是过着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的糸师冴没有应这句话。 “不过,”她伸出手,把掌心金光闪闪的会标徽章往半空中抛接了几圈,“以后有机会的话。” 回到蓝色监狱后,有人八卦地问她,re.al给她的报价具体是多少,是不是比凯撒还要高。 ……其实没有,她的名气毕竟比不上凯撒的一个零头。 绘里世扫视一圈身旁聚拢过来的人,十分客气地问:“你们都不用训练的吗?” 刹那间,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以此来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其实并不清闲,只有士道龙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真可惜,我都打算接受re.al的报价,和你跟小冴一起去西班牙团聚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是因为别人才决定去踢足球,就算那个人是冴,我也是会妒忌的。” “你的真爱其实根本就是足球吧?”绘里世吐槽,“还有,团聚这个词不应该用在你和冴身上吧,蓝色监狱里能和他用这个词的只有……” 墨绿色发丝的少年时机恰好地从走廊后拐出,为她补全了未尽的话语,在看到她时,那双与同胞兄长眼眸色泽别无二致的绿眸里霎时间掀起惊涛骇浪。 他几步跨上前,对士道龙圣视若无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向外走去。 士道龙圣:? 他不甘示弱,反手拉住绘里世的另一只手把她往回带,嘴上也丝毫不饶人:“好歹也是队友,怎么可以当我不存在呢,小凛你真没礼貌。” 感觉自己在两个体育生的拉锯角力间快被抻长了的绘里世:…… 她用力挣开来自左右两边的桎梏,转着手腕活动了几圈:“有话说话,不要拉我。” 掌心落空的触感让糸师凛的指尖颤了一下,他站在原地,神情中透出些微的不知所措。 “你先回去。”绘里世对士道龙圣说。 “怎么,你和小凛说话还不能让我听吗?” “……别让我说第二遍。” 成功得到她的冷脸的士道龙圣心满意足,转身离开时听到她在身后冷冷地补了一句“不许躲在墙后面偷听”。 士道龙圣:“……噢。” 打发走了士道龙圣,绘里世这才看向糸师凛。 她眉目淡静,长睫掩下时眼如浩瀚深海,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他汹涌的情绪。 “你……”先前的气势突然间荡然无存,糸师凛目光微微闪烁,“那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你真的要和他去re.al吗?” 绘里世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质问我?” 他本来以为赢过了糸师冴一次,又经历了高强度的新英雄大战,他多少能够解开一些心结的,现在看来没什么用。 她没有想故意和糸师凛抬杠,但她也不是神奇海螺,不会有问必答。 糸师凛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冷淡。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并没有让绘里世的表情出现什么变化,反倒是动作强硬地把她圈进怀里的少年有些气息不稳,连带着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他低下头,柔软发丝蹭过她脸侧,绘里世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狂乱与哀戚。 “不要跟那家伙走……”内心深处重要之物将又一次被人夺走的不安在撕扯折磨着他,却又碍于自身性格无法直白地将真实的心情诉之于口,只能用这种方式去确认她仍在这里,来让自己安心,“……不要去西班牙。” 怀中的女孩轻笑了一声。 “我不会去西班牙,但这是因为我没有成为职业球员的打算。”她的呼吸平缓温暖,宛如春日和煦的微风般拂过他耳畔,被他拢在手中的一对蝴蝶骨随着笑意而轻轻震颤着,仿佛真的会随时振翅飞起,“和你和冴都一点关系都没有。” 糸师凛却感觉像是落入了冰水之中,让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经年前那个寒冷的雪夜,铺天盖地的寒冷再度笼罩了他。 “但是凛,你的请求是因为想要留住我,”寒冷来自于她并不疾言厉色,于平淡中甚至显出些许漫不经心来的话语,“还是在和你哥哥争抢较劲?” 第221章 被过去困住 先前修莱亚说过,绘里世很像公主的一点是,她对“爱”这种情感是很挑剔的。 这根源于在人生的那道分水岭之前,得到爱这种事对她来说太轻易了,她就像蜷缩在宝石堆砌的洞窟里的小龙,总能挑出火彩最为瑰丽净度最为通透的那一颗。 这是过往给她留下的烙印,是构成她自我的一部分,对她而言,爱就要纯粹,要赤诚,要心无旁骛,要和其他的人和事都没有任何关系。 而牵涉到另外的人,总会有掺杂上因竞争心理而生出的胜负欲,而她不喜欢在两个人的争斗间以战利品的形式存在,所以对糸师凛表现出来的情绪失控,她心底生不出任何感动的波澜。 “回答我,凛。” 阖目时上下睫羽彼此交叠,仿佛水鸟收拢的翼,糸师凛把头颅抵在她颈侧,感觉连呼吸都泛起痛楚。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人无师自通地善于爱人,但绝对不包括他在内,过去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难免显出跌跌撞撞的笨拙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这种感情束缚住。 可他没有办法将之割舍。 “……我没有。”他艰涩道,“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蓝色监狱。” “那如果邀请我的不是re.al呢?是fc巴查,或者马德里竞技呢,你还会那么急切吗?” “那不一样。”牙齿几乎陷进了嘴唇里,那场夜雪中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了他眼前,让他血丝遍布的眼底再度滋生出近乎狰狞的神情,“……他已经把我在乎的毁掉过一次了。” 压抑却纷乱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化的黑色潮水般将她缠绕包裹,让绘里世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掌心贴着他突出的脊骨顺了几下,借安抚性的动作将其压制下去:“凛,冷静点。” 确认他的状态已经平稳下来后,她才慢慢松手,推开了他,转而捧起了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少年泛红的眼角和眼中的水汽因此无所遁形地暴露在她面前,她轻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凛,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人在与其他任何人建立关系之前,是首先作为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仿佛应激炸毛的猫得到了安抚,糸师凛周身的气场显而易见地柔软松弛了下来,目光凝滞而专注。 她问他:“你真的要一直被那段过去困住吗?” 栗金色的发丝轻轻摇曳着,她的背影映在糸师凛的眼中,他站在原地,很久之后抬手捂了下依然隐隐发烫的耳根。 “呵。” 士道龙圣堵在过道里等他,长腿一抬跨越大半走廊,眼梢不善地挑起:“过去真是小看你了,她很好抱吗?” 因为他这句话才惊觉自己先前在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脸侧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和触感,糸师凛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烫,下一秒又回过神来。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的确是存在着客观差异的,换成乌旅人听他这么说,一定会皮笑肉不笑地反唇相讥“没想到你还有偷窥的癖好”顺便炫耀,但糸师凛只会瞬间黑化,从顺毛小猫秒变阴沉男鬼:“你一直在偷看?!” “放心,你哭鼻子说的话我可一个字都没听到。毕竟她不让我偷听。”士道龙圣指指耳廓上挂着的耳机,他不会说刚才金属外壳都快被他捏出裂痕来了,“早说了你那一套对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绿眸狞厉晦暗如恶鬼,糸师凛出手如电地去扳他的肩膀,被后者侧身闪过,士道龙圣就势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拧一推,反手把他摔在了墙面上。 舌尖舔过犬齿齿尖,泛起的传达着柔软血肉将被刺破的细微疼痛让他隐隐躁动起来,跃跃欲试地想要用切实的血腥味来平息内心的破坏欲。 但和挣扎着的糸师凛对视了一会儿后,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手,吐出一口浊气后换上了一副兴致缺缺的口吻。 “这可不行。”他也提醒了糸师凛一句,“之前她刚刚强调过,不许打架斗殴。” 让绘里世强调这个规则的罪魁祸首伸手拉拉她的衣角:“绘里?” “我没事。”沉思中的绘里世回神,“嗯……你们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很好啊。”她不会不清楚英格兰栋的训练情况,所以在御影玲王看来,她起的这个话题有些突兀,但他还是回答道,“总不至于让身价继续打折。” 千切豹马把汗湿的长发撩起重新扎好:“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报价呢。” “那不一样。”御影玲王眯眼,语气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傲气,“这个数字可是我自身价值的体现,和御影家没有关系。” 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的绘里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而捏捏凪诚士郎的手:“没有再打架吧?” 凪诚士郎满脸无辜:“我都没有见到下睫毛哥哥。” “他要是敢来我们英格兰栋,就把他丢出去!”普林斯冷不丁地从一旁冒了出来,曲起手臂拍了拍自己强壮健美的肱二头肌,又举起拳头有力地挥了挥,“挖墙脚挖到我头上了,助教小姐要踢足球的话当然要来漫城啊,英超才是欧洲……不,是世界第一联赛!” 绘里世不由抬眼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觉得这句话如果播出去肯定又会在网络上引起一场关于到底哪个赛区才是世界第一的腥风血雨的骂战。 漫城下一场的对手是尤伯斯,她又去意大利栋逛了一圈,确认这边的精神状态也很稳定向好。史纳菲见她过来,还友好地向她笑了一下。 “日意对照版的《神曲》不太好找,这一套是英意对照版的,我记得你英语还不错,阅读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 他抱出了一套装帧精美的大部头套书。 真得抱着,因为神曲本身就已经卷帙浩繁,何况还有英文对照译文,饶是以绘里世的力气接过来抱在怀里时手臂都被压得往下一坠,被史纳菲搭了把手才抱稳了。 “看在礼物的份上,对意大利栋稍微多关注一些吧。”靠谱的成年人看出她的神情略显复杂,爽朗地微笑,“我知道现在的人都更习惯电子阅读,如果用不上,当成锻炼身体的器材也不错啊。” ……这也太物尽其用了。 “您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说,“虽然他看起来比您要冷淡一些,但其实和您一样温柔细致……像哥哥。” 七海建人的哥感是和五条悟不一样的,事实上绘里世认为他更近似于老父亲的定位,不过哪有主动给自己降辈分的。 “这是我的荣幸。”史纳菲愉快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小妹妹,麦克一定会羡慕我的。” 第222章 看到她了吗 失败的次数仍在累积。 球服上的传感装置将训练时的训练数据实时传输到平板上,凯撒点亮屏幕,盯着上面起伏不定的折线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沉。 他当然明白想实现他预想中的那种进球一定很难,会受到种种条件的掣肘,但他必须要抓住德法战这最后的机会,以奇迹般的进球重新攫取新英雄大战的观众们的目光。 什么梦想什么热爱,对着媒体讲两句也就罢了,实际上全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从一开始他选择来到蓝色监狱,就是为了借项目的热度来做转会的跳板而已。 如绘里世所说,即使是定位球,成功率也只在70%上下浮动,更别说是在情况不可预测的赛场上,这让他难以遏制内心的焦虑,手指攀上颈侧蓝玫瑰,指甲掐入其中,在上面抓出了几道血痕。 内斯站在训练场门口等他,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给他递上毛巾和运动饮料,他对他的态度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沉默了许多。 这种细微的征兆加剧了凯撒的烦躁,他冷着脸接过毛巾,看也不看内斯另一只手上的水瓶:“我不喜欢这种口味,换一瓶。” 内斯却没有多想,照旧顺从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指使,转身去自动贩卖机旁买新的饮料,他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从隔壁的训练场里走出来的洁世一好巧不巧地正好听到这一声,以为自己只是路过都要被他踹一脚,顿觉无语:“你又在发什么疯?” 凯撒懒得和他解释:“你只是存在就已经让我很讨厌了,世一。” “是吗?”洁世一嗤笑,“那我可得努力坚持下去,让你难受得更久一些。” 他看了眼时间,针锋相对地贴脸嘲讽:“最近你好像一直都泡在训练球场里,怎么,感觉到自己要被拽下王座的皇帝终于开始焦虑了吗?” “在这里放狠话一点用处都没有,”凯撒眉角一跳,把毛巾在手上团成一团,“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要用进球来分出胜负。” “正合我意。” 两个人的唇枪舌剑吸引了徘徊在岔道口的人注意,指甲抓住的细小伤口处逸散出的血腥味的存在感其实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将其捕捉到,脚步一顿,笼在连帽衫兜帽下的头慢慢抬了起来,被帽檐压得有些塌的稍长额发把一只眼睛藏在阴影里。 再见到这个名义上自己在蓝色监狱的“头号情敌”,凯撒的第一感想依然是这人穿的真没品味,卫衣外套本就宽松,他还佝偻着背,连身高这一浑身上下的唯一优势都显不出来了。 ……这家伙没事来德国栋转悠干什么?被内斯挑衅了要找回场子来。 心情恶劣的他现在只想无差别地创飞所有人,声音愈发恶声恶气:“怎么,在漫城发挥不了一点用处,要跑来拜塔找存在感了吗?” 凪诚士郎迟疑了一下,问洁世一:“这家伙在说什么?” “……你又没戴耳机?”洁世一嘴角微微抽搐。 他听说了凪诚士郎以没戴耳机听不懂内斯说话为由揍了后者一顿,现在难免有些担心他又要故技重施,绘里世刚刚才强调了禁止殴斗……以他的体型想控制住这两个大高个可不是很容易。 凪诚士郎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嗯。” 他慢吞吞地往前挪动了几步:“你们,有看到她吗?” “绘里世?”洁世一不由一怔,有些纳闷地反问,“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已经回家了吗……你没问她?” 还没等凪诚士郎回答,凯撒就抱臂冷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恨不得24小时黏在她身上呢,无论生活还是球场上都没法独立行走的大号巨婴。” 凪诚士郎听不懂他说话,但还是能听出他吃了炮仗一般的语气里不加遮掩的恶意的,默默地瞅了洁世一一眼。 一瞬间洁世一脑内的确闪过了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念头,但球场外的他性格其实也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又担心两个人真的因此爆发激烈冲突,在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后还是把凯撒的话做了委婉的转达:“凯撒说,她总是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该来问我们吧。” 凯撒:? 他瞥了眼当着他的面就敢歪曲他的本意的洁世一:“世一,你当翻译的水平同样糟糕透顶。” “……快闭嘴吧你。” “凯撒……”买完饮料后的内斯脚步匆匆地跑了回来,又在看到凪诚士郎时紧急刹车停住,神情骤变,“你来这里做什么?!” 凪诚士郎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盯住了凯撒。 “啊,果然。”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你在嫉妒……我。” “我嫉妒你?”阴冷暴怒的戾气从钴蓝色的眼眸中一闪而逝,凯撒把亚麻金的额发往后捋,名家刻刀雕琢出的锋利而俊美的眉眼在灯下仿佛在发光,“嫉妒你的报价像圣诞节商品大促一样暴跌吗?你还是滚回英格兰栋和克里斯那个蠢货一起祈祷等和尤伯斯踢完后报价不会打对折吧。” 洁世一猜测这句话里肯定又包含着攻击性拉满的字眼,因为耳机的自动屏蔽功能被触发了,表示屏蔽的尖锐[嘀——]声电子音结结实实地刺了他的鼓膜一下,他抬手揉揉耳朵,还是没有转译得那么直白。 凪诚士郎问他:“意思是这家伙很值钱?” “3亿2000万。” 洁世一自己对这个比他的报价高出一倍还多的数字耿耿于怀,但就他对凪诚士郎的了解,他的确不是会关注旁人的人,不清楚这件事倒也不奇怪。 “诶……虽然先前听人说过,有的人类只要得到钱这种东西就能满足了,但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嘛。”凪诚士郎懒洋洋地对凯撒说,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看到,你的灵魂上有着巨大的缺口哦,那个黑洞正在由内到外地扩张,都快要把你自己给吞噬了。” 凯撒终于受不了他了。 这是什么?日本人独特的文化氛围吗,网络上那种叫中二病的东西? “怎么,你也是魔法师?”他冷冷地反问,“早说啊,这样内斯说不定会很愿意换一个效忠的对象的。” 先不管内斯因为他这句话露出了多么不可置信的表情,洁世一突然问:“你手怎么了?”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宽松的卫衣袖子滑落下去一截,让他看到了他手上的那道缝合线。 针脚完整地绕过手臂一圈,和伤口缝合的痕迹不太一样,反倒像是……布娃娃那样用针线把关节连接处钉在了一起。 “啊,你看到了啊。”他低头,看了眼他说的地方,再抬起头来时,向他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你想知道吗?” 第223章 魔法的力量! 「凪诚士郎」向他们的方向移动了两步,兜帽掉落了下来,被压得有些塌的头发在冷调的灯光下被镀上一层浅淡的蓝,与此同时,他脸上与手臂上如出一辙的缝合痕迹也暴露在洁世一眼前。 下一秒,走廊灯光应声而灭,视野陡然陷入一片漆黑的洁世一悚然一惊,反手使劲儿拽了一把凯撒和内斯一把:“跑!” 小时候父母经常笑说小世是个胆小的孩子,这是因为他的五感敏锐,能够感觉到一些普通人难以察觉到的细枝末节,小孩子的脑袋又理解不了太多,所以才总是被吓哭。 但他很确信,他能看到听到感受到的都是现实存在的东西,他从来没表现出过什么通灵能力,也不是会热衷于从恐怖惊悚中寻求刺激的类型。 ……所以他为什么会遇到熟悉的人突然变成怪物的恐怖片经典桥段??? 蓝色监狱内部七拐八绕如同迷宫,又只能靠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照明,三个人宛如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洁世一在此刻不由痛恨起了支持蓝色监狱运作的智能系统,如果闸门不是全由电子控制,至少也能稍微起到些阻隔作用。 而现在,因断电而失效的金属挡板冷冰冰地贴着他的后背,他看着并不急着靠近他们的披着凪诚士郎外形的那东西,内心油然生出一股绝望。 “跑什么啊,聊聊天而已。”面部肌肉在绷紧的缝合线的固定下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要崩裂开来,「凪诚士郎」托住自己的下巴以提供给眼见就要变形扭曲的血肉骨块支撑,笑容是在这张脸上显得违和至极的过分灿烂,“亏我还特意变成了这个样子。” 同传耳机也失灵了,凯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把走廊里的灭火器拎在了手上,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该死的,”他低声诅咒,“来蓝色监狱前这种情况可没写到合同里。” “……erice会来救我们的!”剧烈的跑动过后内斯在急促的喘息间感觉肺泡几欲炸开,心跳也快得仿佛要蹦出喉咙,但出于对绘里世的盲目信任,他算得上三人里恐惧程度最低的人。 洁世一听不懂,而听懂的凯撒只觉得无语。 “好吧,”他冷冷地说,“你可以往他面前再凑得近一点,这样说不定她就会早点来救你了。” 「凪诚士郎」饶有兴致地看着防御姿态做得最为明显的他。 有趣的家伙——他想。 明明外表以人类的基准来看算是光鲜亮丽的类型,灵魂却让他想起了因阴差阳错而失去了摆弄机会的吉野顺平。 漆黑的沼泽一般,一面哭泣着,一面往外翻腾着恶意与憎恨的灵魂,也许他会是比吉野顺平更加有趣的玩具,毕竟他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更加尖锐而主动的破坏欲。 “你渴望伤害他人吗?”他的声线听起来依然与凪诚士郎很是相似,只是不再模仿后者那种有气无力的腔调,语气回归本身的癫狂与轻慢,“那么来握住我的手吧,我可以给你这种力量。” 他这句话依然等同于鸡同鸭讲,在场只有洁世一能听懂,他的耳机里同样一片寂静,只能向凯撒摇了摇头,向他传达着“不要听他说的话”的意思。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 「凪诚士郎」强调道,在黑暗中,他的浑身肌肉都在蠕动、颤抖着坍缩,血肉变形,骨骼在细微的“噼啪”声中移位,宽松的卫衣松松垮垮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躯干上。 他最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 “如果让我自己过去,就不是赐福……” 不过是瞬息间的功夫,他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而是诅咒了哟。” 凯撒的瞳孔遽然收缩成一线,即使不辨周遭情况,出色的运动神经还是让他及时做出了反应,“咣当”一声将颇具分量的灭火器罐身砸到了他身上,砸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种东西竟然真的能逼退这种超自然存在?他不由恍惚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并非如此。 不知来源的微光映亮了眼前的黑暗,他与洁世一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发现那圈莹白的微光来自于内斯的胸口。 内斯对这种情况全无预料,下意识地摸摸微微发烫的心口,神情忽然激动起来:“这是……这是魔法的力量!” 一瞬间连尚未完全解除的危机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他近乎欣喜若狂:“果然魔法师大人说得没错,只要等待并心怀希望,就一定能得到魔法的回应!” 在这种火烧眉毛的境地里他的感叹多少让洁世一觉得有点槽多无口,但世界观接连遭受冲击的他还是逆来顺受地接受了,十二万分诚恳地对内斯说:“那你能不能用你的魔法想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 眼前不再伸手不见五指,凯撒却没有因此而生出半点安全感,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按上刚刚只差毫厘就会被触碰到的颈侧,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有种预感,如果被他碰到,他一定会死。 “……啧。” 那个非人存在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嗤,他舍弃了凪诚士郎的形貌,变成了一个蓝发异瞳的青年形象,手上多出了一个仿佛被腐蚀又仿佛被炸开的空洞。 他不再关注凯撒,目光缓缓移动到了内斯身上。 诞生于人对人的憎恨与恐惧中,因而想从他们身上实验自己的能力极限的他心仪的实验品清单上又多了一个。 即使仍身处胸口逸散出的魔法辉光的保护中,内斯依然感觉自己像是暴露在了一条预备捕猎的毒蛇的视线逡巡中,不由一阵头皮发麻:“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术式……倒算是意外收获了。” 他脚下蓦然发力,尽管身体仍是人类的姿态,但趋近时却只能让人联想起狂暴的野兽,洁世一心头一凉,心想这下只能指望内斯的魔法继续大显神威了—— 但他没能靠近他们,他的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住了,一柄散发着冰水般寒意的长刀从他的背后掷出,裹挟着巨大的力道钉穿了他的后背,从胸膛透出。 大蓬的血喷溅出来,却没有沾染上空明如水的刃身分毫,他低头看着穿透胸口的那截刀尖,微笑起来。 流云卷浪纹的青空色羽织大袖无风漫卷自动,浪人打扮的少女站在走廊尽头,看他的眼睛一如刀锋寒冷彻骨。 “想搞跨国诈骗起码得先从学会德语开始吧。”她冷冷地说。 第224章 一席之地 哪怕是帝襟杏里都没法昧着良心说蓝色监狱的氛围很好,但不管怎么说之前的对抗性也没强烈到这种程度,至少凪诚士郎再怎么样是不会主动打架的。 那些阴翳的气流盘旋徘徊在绘里世的眼底,多少干扰了她的判断,才让这只咒灵寻到罅隙在这些他随手抛掷下的诅咒的遮掩混入基地中。 按理说咒灵是只知破坏和杀戮的存在,哪怕咒力强大如里香,也没有能与人顺畅交流的能力,过去记录在册的特级咒灵同样如此,但经历过游轮和医院事件这两次明显是被精心布设的陷阱后,她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所以在终于清晰地捕捉到这只咒灵的形迹时,她并没有很惊讶。 脱手掷出的长刀化作淡青色气流,在她的手指牵动下回到她的掌中,重新凝聚成形,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前后透光的大洞,他艰难地捂住胸口,周遭的肌肉与骨骼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将空洞填补起来。 “好厉害,竟然真的能直接刺穿我的灵魂。”拆东补西毕竟不能原模原样地复原,他按着怪异地凹下去了一块的胸膛,面庞因为剧痛而微微抽动着,笑容却变得更加愉快了起来,“那家伙果然没有骗我。” “谁?” 绘里世立刻追问。 他没有回答她,转动异色双瞳打量四周,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为了你来的,找些有意思的实验品只是顺带,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还是算啦。”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倒塌声,他撞破了头顶的天花板,几步跳到一旁尚且完好的屋顶上,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轮弯刀般的新月挂在天边,暗淡的月光洒落下来,在他的脸上蒙上诡谲莫测的影:“来玩捉迷藏的游戏吧,如果你赢了,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stay there。” 知道同传耳机失灵,她用言简意赅的英语短句向三个人下达了命令,同时指尖开始在空气里勾勒结界术的咒文:“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帐」迅速垂落扩张,笼罩住了整座蓝色监狱,洁世一察觉到什么,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别追上去,绘里世!” 可他的声音没能传递出去,仿佛有一层透明却坚硬的厚玻璃阻隔在了他和绘里世之间,他焦急地捶打着这层屏障,却只看到她神情刀锋般冷肃凝重的侧脸。 绘里世已经顾不上他们了,也努力地不去想明天要怎么和绘心甚八解释天花板上开出的这个大洞,紧紧地缀在这个缝合脸咒灵身后,后者几个腾跃间就从屋顶跳到了树上,蹲在枝头上的样子像只灵活的猴子:“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真人,在人对人的憎恨和恐惧中诞生。” 流动不息的夜风成为了绘里世的助力,她提剑掠上,刀刃上折转开的锋芒更胜晦暗月光,再度切入他的身体。 “明明是咒灵,却叫真人?”感受到剑身上传递回的阻滞感,她甩掉顺着刃脊滴落的血迹,那是刺目的鲜红色,“真可笑。” “谁知道呢。”真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记暴戾的劈砍,身体仍保持着夸张的后仰姿态,“也许就像有的人类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完好的样子,灵魂却已经被诅咒吞噬了。相比之下,更加表里如一的我说是「真人」也没错吧——说起来,你们这里明明只是在进行人类热衷的某种对抗性竞技体育,可气氛真够糟的。” “你会有机会充分挥霍你的表达欲的,在咒术高专的审讯室里,坦白从宽。” 绘里世在半空中旋身蓄力,一刀砍进他先前被她劈开的骨缝,将他的整条手臂齐根斩落,大蓬鲜血随之喷溅而出。 那截手臂无力地掉落到了地上,并没有像之前被她斩中的那些咒灵一样被净化消弭痕迹,只是皱缩干瘪了下去,就像干枯的人体标本。 她说:“哦,现在没有从宽待遇了。” “没错哟,这具身体就是由不同人类的身体部位拼凑起来的。”真人摇头,“难得缝合得这么好,结果却被你毁掉了,真是的,我对你可没有恶意来着,你看,我都没有杀人。” 他用完好的手臂扳住了自己的下颌:“还是说,你需要我顶着这张脸,才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他用凪诚士郎的脸向她微笑:“变形后的手掌是没法使用我的术式「无为转变」的,这种程度的诚意已经足够了吧?——我确实有点好奇,如果刚刚我是这个样子,你还会毫不犹豫地掷出刀吗?” 绘里世觉得眼睛疼。 “咒灵会读书吗?”她把刀刃横到了他的脖颈上,“华夏有句古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就知道我们俩很投缘,你看你连我喜欢读书都知道。”真人耸了耸肩,“不过意大利语看不懂。” 磅礴暴虐的咒力从他身上爆发开来,震得绘里世倒退出了好几米后才稳住了身形,他的确没有使用术式,斥退她的完全是他自身的恐怖咒力。 “其实我只是来传话的啦。”他空荡荡的手臂位置猛地从断口处喷出无数灰白菌丝状的细线,密密缠绞起来,却无法再构筑出成型的肢体,只能如软体动物般软趴趴地垂在身侧,“两面宿傩已经真正意义上地醒来了。” 绘里世心里微微一寒,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你们谋划他的苏醒,是在觊觎他的力量?” “是「我们」。”真人笑了,“他在他的时代曾经被奉为鬼神,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会建立新的世界,而因为某个人的存在,那里会给你预留一席之地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些不知所谓的疯话吗?” “你一定会走上为你设定好的这条道路。”被她这样质问的真人看起来却更开心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选择袖手旁观,你也不会遭到任何生命上的威胁,只要你可以坐视那些人——” 他用完好的手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弧形:“所有与你有关的那些人,都将迎来惨烈的终末。” 绘里世的眉尾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先前真人的语气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个顽劣的孩子,说这句话时却完全变了,其中那股孤寒冰冷的意味迎面拂来,几乎要把她浑身的血液都冻住。 “我会怎么选姑且不论,但你不会再有选择了。”她平淡道,“既然终于从阴沟里探出了头,那就留在这里吧。” “诶呀,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都知道你的术式天克我了——” 真人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难道还会不留后手吗?” 背后藤蔓尖锐破空之声呼啸而来,绘里世回身将其一刀斩断,汁液四溅间隐约听到一声痛呼,而真人也已经被另一条藤蔓缠住腰间擎起,亲昵地拍了拍它:“久等了,花御。” 绘里世也笑了:“那你猜,既然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我会怎么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黑沉天幕中一抹顶着随风飘荡着的银白乱发身影伴随着喜气洋洋的自报幕声从天而降:“宇宙超级无敌伟大教师五条悟驾——到!” 第225章 累了,毁灭吧 五条悟的胳膊肘底下还夹着一只虎杖悠仁,半夜被薅起来的少年已经放弃了挣扎,抬头冲绘里世呲出一口小白牙:“晚上好啊,学姐。” 虽然觉得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但绘里世还是向他点了点头。 “追捕就交给我和悠仁吧。”五条悟轻描淡写道,冲她扬了扬下巴,“顺便加补理论课。” “……真的不需要我?”绘里世略一迟疑,“那只缝合脸咒灵的术式似乎比较特殊,他能感觉到人类灵魂的状态。” 五条悟自信满满地冲她竖起了拇指。 绘里世微微颔首,提剑回转,从真人撞出的那个缺口回到了蓝色监狱内部。 看到她的身影时,坐立难安的洁世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还是没敢放松警惕。 “已经没事了。”她缓缓露出笑容,又用英语轻声重复一遍,“it''s all right。” “刚才的……”这个笑容给了洁世一莫大的安心感,如释重负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靠上闸门,脱力地顺势滑落坐到了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似乎有些丢脸,但另外两个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觉劫后余生的洁世一已经没有余力再顾及体面了。 【curse(诅咒)】为了让三个人都能弄清楚状况,绘里世依然用英语做了解释,尽可能规避了复杂的表述和专有名词,【由负面情绪诞生而来,同样会被其吸引。】 凯撒抓着膝盖的手忽然紧了紧,瞳孔收缩。 ……是他,招惹来了那东西吗? 洁世一听得似懂非懂,而内斯突然激动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绘里世的手腕,同样用英语磕磕绊绊地问:【所以说,刚刚真的是我的魔法保护了我们吗?】 【不,救你的是你自己。】绘里世摇了摇头,用指尖隔着衣襟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因为你的心始终笃信着魔法,它足够坚定,所以你理想中的自己回应了你的呼唤,说他是你的守护灵也没错】 二选期间恶补的英语底子终于派上了用场,还算顺畅地理解了下来的洁世一心生疑惑:“意思是,内斯有那种力量,是因为他的自我足够坚定。” “更准确的说法是「理想」。” 洁世一不由陷入了错乱之中:“……难道我的理想还不如内斯强大?” 问题很大,他觉得这已经要和刚才遭遇到的生命威胁等同了。 绘里世:…… “冷静点,世一。”她冷静地劝说道,“虽然是比较唯心的力量,但有些地方还是要遵循常理的,你理想中的自己肯定会和足球有关。”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内斯相信魔法可以救他,所以他才能短暂地逼退真人,但她很确信当时的洁世一是想不到要怎么靠足球得救的——他手边甚至没有足球。 “……所以?” “所以,”她语重心长道,“除了柯南,一般人是没有办法用足球来打怪的。” 洁世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可以见到他吗?】 内斯无暇顾及旁人,急切地脱口问道,视线与绘里世的相接时又瑟缩了一下,神情中添上了些许失落。 他小声说:【我知道是我太贪心了,明明已经得到了回应……】 绘里世确实感到了一点为难,内斯看不到守护甜心倒是没关系,可以用夕染的视域共享能力,问题是……她真的要在这三个人面前表演“我的心,unlock”吗? 正当她因此犹豫之际,内斯胸口漾开一圈莹白光圈,如涟漪般向外扩散,捧出了一颗通体与内斯的发色相近、有着法杖与星屑装饰的心灵之蛋。 蛋壳被顶高一截,从里面探出戴着和夕染同款的宽檐尖顶巫师帽的小脑袋,只是相比夕染的蒸汽朋克风格,他的造型要更加古典,戴着单片眼镜,飘飘荡荡的宽松斗篷长袍披在身后。 飘在夕染身边的真红用手肘拐了拐她:“看,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托宾。”魔法师打扮的守护甜心细声细气地打了声招呼,很奇异的,绘里世听懂了他说的话,“有些话我想亲口对莱西说,请问您可以帮助我吗?” 他向绘里世笑了笑:“这可能是我仅有的机会了,未来总有一天我会消失,如果我的心情没法传达给他,那对我们彼此都是件遗憾至深的事——所以,您可以纵容我的小小任性吗?” 见绘里世点头,他摘下巫师帽弯腰行礼:“万分感谢。” “等一下——” 绘里世突然心生了种不祥的预感,顾不得多想地出声制止,但还是慢了一步。 托宾回归心灵之蛋形态,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斥力把白夜从她的身体里弹了出来,她晕晕乎乎地在半空中甩了半圈,被真红和夕染合力接住了。 绚烂光屑特效将半条走廊都映照得恍如白昼,纵使绘里世近乎抓狂,也无法阻止变身咒语从嘴里脱口而出,在内斯陡然睁大的眼睛里,光流自上而下倾洒而下,将长发重新梳拢编起,勾勒带有织金暗纹的斗篷式长袍。 被迫切换变身的绘里世用微微颤抖的手握紧了魔杖,一瞬间脑海中甚至闪过了杀人灭口的选项,但最后还是艰难地稳定下了情绪,温(心)柔(如)平(死)和(灰)地看向内斯:“莱西。” 这是他名字的昵称,除了亲近的人没有人会这么叫他,内斯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瞳孔微微震颤。 不需要借助翻译器,语言不会成为理解自己的半身的阻碍,他听到绘里世的话语里叠加着一个轻快含笑的声音,看到小小的魔法师的虚影坐在她的肩头,正冲他愉快地弯起眼睛:“谢谢你一直愿意相信我,我也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没有否定,没有斥责,也没有漠视与轻蔑,那个孩子想要的其实只有这么多而已。 内斯张开嘴,想要以此来抑制喉咙里溢出的哽咽的声响。 ——原来,原来,他早就已经得到了。 “莱西,不要轻易妥协动摇。” 不要被旁的人改变。 不要怀疑自己的理想——啊,这样说听起来有点太生硬了吧?” 托宾眨眨眼:“但是,请相信,这并不是命令,而是魔法师赠予你的祝福,所以它们一定会实现,无论什么时候,都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第226章 绘心:发生什么事了? 当五条悟带着虎杖悠仁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已经接近于眼神死的绘里世。 “今天是不同风格的小魔女?”他啧啧称奇,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来拍照留念,发现绘里世没有像以前一样激烈吐槽他之后迟疑了一下,再次用六眼确认周遭情况,“……不是没死人吗?” “有的,老师。”绘里世攥紧了拳头, 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死的人是我,现在是我的魂魄在和你说话。” 她解除了变身状态,托宾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向她躬身行礼:“感谢您纵容了我的自作主张,但是,您的变身真的非常美丽,所以您没必要为此感到害羞呀。” 至少他比凯撒和内斯两个人加起来还会说话,绘里世平复下心情,板着脸生硬道:“下不为例。” “就算我想,也没有机会了啊。”托宾笑了起来,“您也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莱西。在那之前,实在太感谢您能让我和他说话了。” 他的身形慢慢消散在了空气中,内斯慌忙捂住心口,掌心暖热温度清晰可觉,原来那只雏鸟一直安睡在他的心脏深处,而今他终于听到了他振翅时掀起的回声。 “没必要太在意。”五条悟终于明白她在想什么,呲牙一乐,“你看这三个人看你的表情差不多就跟看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一样。”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绘里世感觉自己快把牙咬碎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真人抓到了。” “很遗憾,没有。”五条悟耸了耸肩,“那只头上长树枝的咒灵的术式是操纵植物,你们蓝色监狱又在深山里,可以算得上是在他的主场作战了,后面又冒出来一个火山头……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看到咒灵协作作战。” “嗯,真人说他是来传话的。”这件事倒没有出乎绘里世的意料,“他肯定会预先准备好脱身的策略。” “我让悠仁把他的断肢捡回来了。”眼罩把五条悟的大半张脸都挡住了,只露出清峭紧绷的下颌,“说实话,看上去有点恶心。” 粉毛少年用自己充满抗拒的肢体语言来表达了自己对他这句话的认同,他怀里抱着干瘪发灰的断肢,感觉晚饭正在从胃里止不住地往上顶。 “因为他的身体是……”绘里世话说到一半想起还有洁世一他们在,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总之,现在得去跟绘心先生说明情况才行。” 虽然一想到过会儿绘心甚八的反应她就开始感到头皮发麻,屋顶上被开了这么大一个洞,总不能指望他们几个一夜之间把它修好,而以蓝色监狱现在受到的关注度,想要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必须需要他这位话事人的配合。 作为目击证人,洁世一他们三个也得跟她一起过去,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自我介绍说他是绘里世之前的老师,恭喜他们见识到了真实的世界,洁世一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紧盯着脚尖,心想真实的世界如果是熟悉的人会突然变成追杀自己的鬼怪的样子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你不用采访他们的感想了。”绘里世头也不回地提醒五条悟,“这两个德国人听不懂的。” “诶——”五条悟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会有那种全世界都会说日语的底层设定呢。” 这时候洁世一听到耳机里传来“滋滋”几声电流音,下意识地按住了耳廓:“信号……好像恢复了?” “嗯,咒力会影响磁场干扰信号,不过电力得需要手动恢复,管线应该是被破坏了一部分。”一行人穿过屋顶缺口往中央区前进,后者同样因为断电而停摆,绘里世借手机屏幕的微光照明,直接暴力破开了紧紧咬合的门锁,“希望备用电力系统能用。” 反正也不差这一扇门了——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拨通了绘心甚八的电话。 通话接通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我现在在中央指挥室。” 绘心甚八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蓝色监狱的每一处摄像头,但突如其来的停电还是让他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他尝试启动备用电力系统同样无济于事,联系应急电话也无法接通。 这种仿佛与世界隔绝的黑暗寂静让他本能地心生不安,但他没想到这只是他今晚受到的一连串刺激的开端。 他给绘里世打开了门,目光在触及到她身后缀着的一连串的人时目光稍稍凝滞,但绘里世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 她看着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腕:“你怎么打开的门?” “除了门禁卡外,我还有钥匙。”他举手让她看手指上挂着的钥匙圈,“以应对这种突发情况,因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胡乱走动。” 绘里世大惊失色:“你有钥匙你不给我一把备用?” “只有中央控制室和我的卧室的钥匙。”蓝色监狱大大小小的房间这么多,要是都配一把简直可以串成一条钥匙腰带,绘心甚八沉默了一下,“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我把门拆了。” 本来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绘里世又心虚了起来,把手机相册里真人撞开的那个大洞展示给他看。 她斟酌语言:“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你听完了不要太害怕……” 绘心甚八:?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口齿清晰逻辑顺畅地对他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名叫咒灵的从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出的怪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人证物证俱在,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突然感觉有点头晕,后退几步,虚弱地倚住了桌子边沿。 “这是五条老师,和悠仁。”绘里世说完,又指了指两个蓝色监狱的外来户,“来自东京都立咒术高专,是专门负责祓除咒灵的专业人士。” “你好。” 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又把真人的残肢往怀里抱了抱,僵硬地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而五条悟则是呲牙一乐:“你运气挺好的嘛,要不是绘里世在,受到损失的可不就只是一块屋顶了。” “所以?”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就算一直精密如机器的绘心甚八一时间也无法保持冷静,“我明天要对整个蓝色监狱说,一只咒灵袭击了这里,德国栋楼顶上多出的那个大洞就是他的手笔?” “这是你要考虑的事了,眼镜。”五条悟往上拽了拽眼罩,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也不想你倾注心血的项目因此停摆吧?” 明明隔着不透光的眼罩,绘心甚八却依然有种自己正在被他的眼睛紧盯着的错觉:“……那些东西,真的会杀人吗?” “如果他想的话,也许这座建筑里的所有人。”五条悟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