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没有看白格。
她专注的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年,绷带缠绕到尾端,将其在他手臂上扎了一个蝴蝶结。等包扎完毕,她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随即感叹道:“你这只手还真是多灾多难。”
“可能是因为——”
江罪从她肩上抬起脸,面色苍白,嗓音暗哑。
“这是神的右手。”
他膝上置着一本外国诗集,漆黑的书封,衬得大魔王搭在上面的左手骨节愈发白皙瘦长。
方才行凶者敲门的时候,是做饭阿姨开的门。袭击前,江罪正坐在大厅中翻阅诗集,如今鲜血染在漆黑书封上,显得书封愈发暗沉。
茯苓从无名诗集上收回目光,与他同坐在沙发上,“那这位神还真是多灾多难。”
江罪回,“或许是因为“祂”爱你。”
神爱上了魔女,于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只听茯苓竟然笑着回了句:“姐姐也爱你。”
然后非常自然的握住了他书封上的左手,从骨节分明的手腕摸到瘦长指尖,她蹙眉:“怎么手那么冰?”
与此同时,一股的酥麻感觉从冰凉的指尖升入大脑,如同被打了一剂肾上腺素,被冷落已久的神经开始颤动起来,江罪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招架不住对方的触碰。
而她这副关切的态度,好像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冷战,没有争执,没有视若无睹,一直甜蜜如初。
可惜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嘴甜心不诚,翻脸如翻书。
他不会再心软了。
除了最初为了让茯苓放下防备而假装示弱外,江罪眼眸变得如同两粒冰凉沉静的黑水丸,任神经如何被对方撩拨的翻天覆地,他表面始终如一。
似乎是不想轻易原谅她。
江罪意有所指,“你的小情人在那边,你应该去摸他的手,关心他是不是冷了热了或者快哭了,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
“不过,还是要多谢郁总纡尊降贵,为我包扎伤口,但这次你回到房间,又要哄不开心的小情人多久?”
“我哪有什么小情人。”茯苓轻声细语哄着开始闹别扭的男友,“小罪,姐姐一直都只有你一个。”
“一直?”
面对甜蜜如情话的谎言,小男友歪头,“是因为俱乐部遭到大量粉丝谴责攻击,所以郁总才会开始对我和颜悦色吗?试图让我为俱乐部说两句好话,挽救快要崩塌的声誉?”
闻言,茯苓先是无声看着江罪。
她绒睫细密,当长久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自己被她深爱的错觉。
少年快要败在她的眼神下,禁不住审视自己,难道是他说得太过分了吗?
却听她嗔怪道:“小罪,你怎么会那么想?我怎么可能会被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伤到,倒是你,你是再为前几天的事生气吗,气我当时没有照顾你的心情?”
她将他冰凉的左手握入自己掌心,低唇,呵了口热气,一边笑着叹息,“只是姐姐也很生气,气你不照顾好自己,气你隐瞒手伤,若不是我在赛场上发现,难道你真要等到右手残废了才告诉我吗?所以,我才跟白格举止亲密,才屡屡忽视你,想让你长点记性。”
她嗓音轻而缓。
“你看,我这都是关心你,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误解我?”
“小罪,别吃醋了,好吗?”
“我和他压根没发生过什么。”
江罪眸光动了动,“你敢当着白格的面这样说吗。”
旺财:你真是低估了坏女人的心!
果然。
茯苓微笑:“有什么不敢的?”
她话锋一转,“如果我跟白格划清界限,小罪,你原谅姐姐好吗?”
过了半晌,江罪听到自己说:“好。”
白格被叫了过来。
失魂落魄的少年冷不丁捕捉到了茯苓的眼波,像是一条乖巧的哈巴狗一头奔过来,那支别在上衣口袋的保加利亚粉玫瑰,摇曳着花瓣,为洁白的西装增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殊色。
白格没有在意茯苓身旁的江罪,而是恳求的看着自己的意中人。
然而,茯苓和江罪先是在他面前展示了一番打情骂俏。
“手不凉了。”茯苓展开双掌,望着躺在她掌心内的少年左手,那布满黛青血管的苍白手背,开始逐渐恢复了原有的血色。
江罪示意她有人在看他们。
茯苓仿佛才注意到了白格强烈的注视。
以及周遭众人的注目。
孙哥刚才驱散了围观的员工们,和保安一起将行凶者押送至警局,处理整个事宜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围观到了,大厅内茯苓和少年们的爱恨情仇。
孙哥:你懂吧,就突然很慌,不知道该进不进来了,你说进来吧,我老孙显得很是多余,不进来吧,上班时间摸鱼是要扣工资的!
左右为难的孙哥最后硬着头皮进来,站在门口角落,望着天花板欣赏华丽的吊灯。
白燃和齐木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了。
两名少年默默无声看着这一切。
身为双胞胎,弟弟强烈的心酸传递到了双生子哥哥的心中。
白燃舔了下干燥的唇瓣,指尖不由刺入掌心,这段时间白格的严防死守让他再无接触茯苓的机会,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弟弟愉悦的心情。
每次两人接吻的时候,他同样会经历着一种,灭顶般的快感。
他烦闷不已,他嫉妒如狂。
他开始厌极了双胞胎间的心灵感应。
以至于看到今天弟弟似乎要倒霉了,他心中竟然终于升起了,一种罕见的愉快。
而齐木鱼旁观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
“郁姐在跟两个人谈恋爱?”
齐木鱼头一次有了表达欲,就近找到了白燃。
虽然他分不清对方。
“你是双胞胎中的哥哥还是弟弟?”
白燃不是很想说话。
齐木鱼:“你知道你兄弟在跟郁姐谈恋爱吗?”
白燃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脑子不好使的国服第一狙自顾自道:“原来不用夺冠也能谈恋爱。”
他眼皮懒倦撩开,盯着不远处的人,“那什么时候轮到我?”
而茯苓并不在意旁人的围观。
尽管旁观者都是鱼塘里的目标。
但她就是有一种可以掌控全场的能力。
旺财不得不佩服爸爸的心理素质。
茯苓回望白格。
外面日光明朗,浅金色的光芒折射进来,映照在她眼角眉梢上,模糊了那份见血封喉的浓烈美艳。
犹如神灵降临,悲天悯人。
可在众人注目下,这位神灵的第一句话却令人如坠地狱。
“小格——”
“你别再缠着我了,好吗?”
白格浑身僵直。
嘴里跟塞了什么东西般,堵着他的喉腔,让他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以一种从前他很厌恶的,无措的表情望着茯苓。
是了,白格从小到大就讨厌一切无用的情绪,譬如懦弱,无措,悲伤等,这些感情通常来说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只会给人类徒增负面负担。
然而他却擅长让别人失措,譬如说小时候脱裤子吓唬把他当女孩的小男生,譬如说给死对头凳子上涂上胶水,譬如说成为孩子王,跟人抢地盘,在对方快赢的时候,十分耍赖的去告诉老师,再譬如说跟双胞胎哥哥互换身份,哥哥给他拿了一百分,他给哥哥拿个大鸭蛋。
种种劣行,罄竹难书。
白格擅长使人难堪。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竟然有一天他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突然悉知了为什么每次被他恶作剧的人们,总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此时此刻,他正失措着。
直觉让白格知晓茯苓接下来的话是他不愿意听的,可他双脚如同生了根般,死死钉在地上。
他怔怔的感受着沸腾的情绪,又怔怔的想,她不需要他了。
她说,你别再缠着我了。
她怎么能说这种话?她知不知道,他真的会生气!
算了,其实他不敢生气。
他只是心好疼。
好想逃离这里。
可是为什么跑不了?
他的意中人拥有最美艳的面庞,以及最刁钻的唇舌。
她正以一种刁钻形式将他钉在十字架上。
她说:“我们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但是小罪竟然真的生气了,这样不好,所以,我们今天就说清楚吧。”
她的眉眼染上了烦闷的情绪。
“而且,小格,你知不知道,你实在是太黏人了。”
平时的涂指甲,接吻,拥抱场景一一闪现在白格脑海中。
原来,他的黏人会让她感到烦闷吗?
她说:“你见过流浪狗吗?路边经常会有流浪狗,过路人可能只是随手摸一下,然而流浪狗却直接主动黏了上来,一副非你不可的架势——”
“这真的,很令人苦恼呢。”
你真的很黏人,这真的令人很苦恼。
所以别再缠着我了。
被流浪狗缠着很烦,你懂吧?那种脏兮兮的,浑身脓疮的流浪生物,谁会喜欢啊。
所以,快滚吧。
别装聋。
我知道你听到了。
说了,别装聋。
听到没。
——我不喜欢你。
白格头重脚轻站在原地,有些话不需要说,他已然明白了。
可是,我的女朋友,你知不知道,你的小情人今天这身洁白的西装是为谁穿的?
你知道白西装与什么最相配吗?
婚纱。
至于你嫁给我还是我嫁给你这种问题真的无所谓。
我的未来计划中有你。
我所有的一切都有你,还有那些定情信物,兔子鼠标,兔子牙刷,兔子水杯,兔子手链,兔子挂件,好多好多箱呢!
我甚至为了你跟哥哥闹掰了,那是我同胞兄弟,我最亲的哥哥。
所以。
你现在告诉我,不要我缠着你了。
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真的没人再纵容我了。
我真的,孤身一人了。
当夜,玫瑰情人节,白格独自一人带着失去水分的粉玫瑰,熟门熟路的去了游乐场。
他还拎上了一提啤酒。
现在没人管束他了,他也不用装乖,更不需要掩饰自己的不良嗜好。
员工大叔朝着这位漂亮年轻人点头,热情问:“今天怎么一个人?你女朋友呢?”
这段时间游乐场员工早已眼熟了茯苓和白格这对相貌美丽的情侣,以前遇到两人也会八卦他们感情,从白格口中得知,这小孩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和女朋友白头偕老的打算,感情真是非常要好呢!
少年若无其事道:“分手了。”
对上大叔感到遗憾的眼神,少年突然嗤笑,“可惜什么?一点儿都不可惜,从今天开始,老子喝酒,抽烟,骂人,没人管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们成双成对,唯有一名样貌精致的少年独自一人,却犹如一颗浑身用不完活力的小太阳,他扬起眼角眉梢,高兴的把啤酒分给员工一瓶。
“分手快乐祝我快乐!”
员工大叔怔怔点头。
所以说以前的感情都是装的吗?
少年招手,对他窃窃私语,“那女人别看很漂亮,但是特别强势,只喜欢乖小孩,老子装的老累了!”
员工大叔:“哈哈……那真是辛苦你了?”
“嗯嗯再见。”少年扬了扬手,拎着酒瓶子寻到小树林中咕咚灌下,袖口擦过嘴巴,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破天荒地去玩了云霄飞车,海盗船,大摆锤,鬼屋。
别的情侣都在啊啊啊惊叫。
白格:“哈哈哈哈哈!!”
路人:“???”
深夜,白格高烧住院。
孙哥为他操劳的更秃了,“小格,算了,分手就分手吧。更别说,人郁总其实都没承认过你呢,你难受个什么劲儿啊,这才恋爱多久……”
白格怔怔望着窗外月亮,唇颊挤出一个酒窝,“我不难过,谁说我难过了,胡说!”
数日后,白格缴纳数亿违约费,将所有定情信物还给茯苓,带着一个单薄行李箱,毅然决定离开aum电子竞技俱乐部。
他一身整洁,站在门口朝着茯苓笑,“小狗以后不烦郁总了,祝郁总未来事业有成,财源广进,左拥右抱,艳福多多。”
一扇门隔开两道身影。
茯苓手握高额违约费,心满意足,“再见。”
她一眼都没看他。
白格想忍。
可兵败如山倒,他早已一败涂地。
少年终于崩溃大哭。
“祝你未来新婚丈夫给你戴绿帽,祝你家门不幸,子孙不肖,一辈子没人爱!去你妈的坏女人老子以后见一个宰一个!!”
这小崽子一暴露本性就来这么狠的吗?
茯苓讶异转头,却道:“那借你吉言。”
“从此——”
她眼波潋滟。
轻笑道。
“我无爱一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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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前攻略进度: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