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聿白站了起来,淡声道:「不必走了。」
邵秋月急了:「你这时候跟他硬碰硬什么啊你,先走,先走!」
身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走什么!」
河边本来一片吵吵嚷嚷的欢声笑语,一看这阵仗,登时安静了下来——邵家老爷带了小二十个小厮侍卫,很是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肖聿白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面色不改,把邵秋月往身后一挡。邵老爷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得疾行的规矩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气得从脸颊到鬍子都在抖,他指着邵秋月,颤声道:「你,你给我出来。」
肖聿白把她护得更紧。
「你给我出来!」
邵秋月嘆了口气,正要从肖聿白身后走出来,肖聿白挡了她一下,低声道:「秋月……不要过去。」
邵秋月捏了捏他的肩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肖聿白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邵老爷气得说话一句三断,他指着邵秋月道:「你非要,你非要把家丑外扬,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有个逾墙淫奔的女儿是不是,你到底,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什么叫廉耻,你看看你今日,做出的这叫什么……」
肖聿白本来白皙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沉声道:「伯父,注意言辞。」
「还有你!」邵老爷转向他,「从前数次婉拒,你就该知道我邵家对这门婚事是什么态度,今日没有面折你,不要觉得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身为男儿,不要总想借着姻缘攀高枝,老朽今日把话说得难听些,该是草莽人就回你的草莽江湖去混,你们这群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人,这天下就是你们搅乱的,满手血腥就不要妄图染指邵家女儿,不要平白辱没了清贵门庭!」
「此言差矣!」
一个清亮的少年的声音乍然响起。
本来任歌行和杨晏初在旁边听着邵老爷说这话已经听得脸色不甚好看,但是到底是别人家事,他们不便说什么,没想到李霑先跳出来了。
「婚嫁之事乃私事,晚辈无权置喙,只是您老言语之间,对我兄长颇有冒犯,晚辈不得不为之一鸣,」李霑终于动了,他从任歌行身边走到邵老爷面前,极力压抑着愤怒,扬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朗声道,「天下无道,故而九州分裂,庙堂倒悬,故而江湖兴举,纵然有人为祸天下,使得世道离乱,可亦有人行遍大江南北,还百姓清平,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这其中很多人,就来自您口中的江湖草莽。我兄长如此,肖大侠亦如此,说他们满手血腥,请您老先看看他们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李霑很少这么严肃地大声说这么一长串话,别说邵老爷,任歌行和杨晏初都愣了,邵老爷被李霑噎得一哽,仔细地打量他,道:「小子,你兄长是谁?」
李霑看了一眼任歌行。
任歌行对他努了努嘴。
李霑躬身一礼:「义兄羽霄剑任歌行。」
邵老爷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他脸上的惊怒和尴尬突然像褪色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表情空白了片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是……」
李霑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迷茫,回道:「晚辈浮梁李氏,李霑。」
「李霑……哦,你是,你是李霑,你……」邵老爷突然道,「邵秋月,跟为父回去。」
之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李霑消解得差不多了,邵秋月也没有很强硬地拒绝,只道:「爹,让我自己回去。不要把我抓回去。」
邵老爷语气突然虚弱下来,似乎突然失去了什么力量,只道:「你听话,你现在跟我回去,为父可以不追究今天的事。肖聿白,你放开我儿。」
邵老爷嘆了口气,重复道:「放开我儿,此事明日再议。」
邵秋月僵在那里不动。肖聿白不想再继续对峙的局面,低声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你干什么?」邵秋月道。
肖聿白万般无奈地嘆道:「你现在不回去,早晚会回去的,到时候只会更僵。你信我,我明日一定来找你。」他看了一眼邵老爷和身边的小厮,道,「区区几个家丁,还不足以拦住我。」
不知怎么,任歌行总觉得在李霑自报家门之后,这位邵老爷就一直心不在焉,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往李霑身上瞟,邵秋月万般不情愿地走过去之后,邵老爷连头也没回,盯着李霑,欲言又止了半天,道:「你……」
李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邵老爷「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过了一会儿,只道:「走罢。」
邵秋月跟着她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肖聿白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骂了句娘。
任歌行无言地拍了拍他肩膀。
肖聿白抿了抿嘴,狠狠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刚才多谢小霑给你肖大哥解围啊。」
李霑有点不好意思,道:「不平则鸣罢了,说到底还是失礼顶撞。」
肖聿白道:「没事……好孩子。」
事已至此,月上中天,一行人也就不再游乐。剑秋明日启程返回,几人道一回别,各自散了。
任歌行杨晏初和李霑挑了条小路往回走,正走着,杨晏初拍了拍任歌行的肩膀,道:「傻笑什么呢,美不滋儿地都乐了一路了。」
「我想,」任歌行还是没忍住笑,唿噜了一把李霑的头毛,「算我没白疼这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