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闆堪堪松了口气:「多谢这位客官……操!」
窗户!已经被木板封住的窗户被门外的药人生生掏开了一个洞,已经有人把头伸进来了!
任歌行低声骂了一句娘,眼神四下扫了一圈,把店老闆身前的那个柜檯拖了过去,揽臂一抱把柜檯整个竖了起来堵住窗户,喘了口粗气:「严家的人呢?什么时候来?」
店老闆说:「不知道!都说他们会来的!」
任歌行道:「不能擎等着人来了,我出去……不,我上二楼跳下去,都在这儿等着,让条路!」
杨晏初跟着他往楼上跑,在后面喊他:「任歌行!」
任歌行脚步不停,连头也没回:「我会小心。」
杨晏初顿了顿,本来想说「受伤了也别怕,有我」,但是怕这人听了之后打起来不要命,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眼看着任歌行跑上二楼,推开了一扇窗户,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黑压压的药人尸群之中。
年轻的剑侠就像一块糖掉进了蚂蚁窝里,瞬间被贪婪的药人淹没了,他出手极其狠戾干脆,单打独斗以一敌众毫不吃力,杨晏初屏息扒着窗框,却暗暗心惊,冷汗爬满额头。
太多了。药人实在是太多了,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而且他们实在不能称之为「人」,叫做「尸」还差不多,兇狠,无意识,不知疲倦,任歌行武功再好也是人,总有力竭之时。
长夜,凉风。
死一般的寂静里格外清晰的人的喘息和尸的嘶吼。
尸山血海。
冷铁破空刀锋入肉。
剑光乍起又乍落。
任歌行正挽剑绞掉了一个药人的胳膊,向后一仰躲过一击,侧肘一剑封喉,平地起势腾空一跃,羽霄横扫,剑气使八方为之一震——
恍若川泽万里,有鹏鸟扶摇。
围拢的药人终于放慢了脚步,似有所惧。
有片刻剑拔弩张的安静。店里不知道是谁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妈呀!」
杨晏初终于忍不住叫出声:「背后!」
在一众畏不敢前的药人中,突然有一个人扑了上来,任歌行偏头一躲,下意识地拧住了那人手腕抵住肩膀把那人抡到面前,在看清那人面容之后,任歌行愣住了。
是段西泠。
她已经……完全尸化了。
药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段西泠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五指成爪直取任歌行咽喉,任歌行虽然知道此时的段西泠已经没有意识了,可是还是做不到马上将她和下午还有说有笑的那个活生生的姑娘区分开,做不到像对待其它药人那样一剑封喉,只是一下一下地招架着她,限制着她的行动。
这时已经有药人重新围拢过来,任歌行反手一剑,侧身躲过段西泠的指爪,右手执剑左手持鞘,身旁同时扑过来的药人立即扑地,而就在这时,任歌行下意识地仰头,却脖颈一凉。
段西泠尖利青黑的指甲堪堪擦过任歌行的脖子。
有细细血线淌进衣领里。
任歌行咬了咬牙,狠心绞掉了段西泠的双手。
段西泠失去双手,竟似毫无痛觉,用只剩下两个鲜血淋漓的光秃秃肉球的手腕挥向任歌行——
她的身形突然凝滞住了。
有人从后心捅了她一剑,直至前胸。
有白衣剑侠翩然落地,树上燃起请求增援的焰火。
严家人终于来了。
任歌行不再单打独斗,动作更加行云流水,而且严家子弟们仿佛在如何对付药人这一块儿非常专业,一炷香的功夫,剩下的那些药人就被束缚得动弹不得。先前那个从树上跳下来的严家子弟此时走了过来,对任歌行一礼,道:「前辈有无被药人所伤?若有伤处,恐怕是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任歌行犹豫了一下,想起杨晏初,于是道:「不曾。」
「不曾?任歌行,你告诉我,你不曾被药人所伤,脖子上的伤痕是谁挠的?」
任歌行心勐地一沉,这声音好生耳熟,他转过身。
那男子苗人长相黑色面皮,正是赵宣。
任歌行心下悚然,面上不显,波澜不惊道:「阁下真是好兴致,铜陵人氏,竟从徐州追到兰陵。」
赵宣道:「断我手足,此仇必报。」
「报仇?」任歌行嗤道,「高天朗也有子嗣,但是如今徐州高府的事情是不是阁下在打理?阁下好手段,怕是不日这兰陵严家也要姓赵了吧?」
赵宣脸色难看起来:「一码归一码。你身边那两个人呢?」
任歌行刚要回话,头脑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心的晕眩。
「……怎么,」任歌行冷声道,「你要报仇,难道还要牵连不相干的人?」
赵宣声音虽厉,却不敢靠近,只拿剑遥遥指着他:「我说一码归一码!来人,把这个中毒的人给我绑起来!」
他话音未落,却已经被人扼住了咽喉。
没有人看清任歌行是怎么动的,他已经站在赵宣身后,羽霄剑横于身前,剑锋还沾着血,抵在赵宣的咽喉上。
任歌行声线平稳,持剑的手也稳如磐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既然你执意认为高天朗是我杀的,这恶人我就做到底,」他冷声道,「带我去见严家家主。」
杨晏初站在楼上,目眦尽裂地扒着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