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公爷明媒正娶的第一任妻室,就是秦相的大妹妹,秦嫣的大姑母。
但自从前几年秦嫣的大姑母因病撒手人寰,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之后还传出流言,据说是被陆家满后院的庶子庶女气郁致死,秦府和成国公府彻底翻了脸,从此再无往来。
如今因为小儿女踏青出了事,曾经的妹夫和大舅哥捏着鼻子并肩站在一处,除了相对而笑,相对大笑,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沉默是金。
秦相和成国公沉默地前后进了小院子,带着慈爱的表情站在鞦韆架前,看秦嫣和陆泓玩翻花绳儿。
秦嫣连输了二十把,受够了,正好老爹进来,她趁机扔了红绳儿,蹦过去撒娇要抱,顺便揪住了老爹黑亮的三缕美髯。
秦相哎哎叫着,把视若明珠的娇女抱在手里,连声唤她放手,虽然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却还是没捨得说一句重话。
秦嫣望着面前风采不减的美大叔,感嘆着,老爹真帅。
这么帅又疼女儿的老爹,他怎么就一头扎进钱眼里,成了个贪污国库的大反派呢。
哎,世事无常。
那边陆泓也过去见过他老爹。
不过他那边的画风就完全不一样了。
陆泓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三尺距离,掸干净了身上灰尘,这才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见过父亲。」
成国公也是极冷淡地回了句,「你这畜生,在人前惯会装模作样。起来罢。」
秦嫣的眼皮子一跳。
她想起了前世曾经读过的红楼巨着,贾政训儿子时,也是一口一个『作孽的畜生』。
原来古代有权有势的老子真的喜欢当众管儿子叫畜生。
就不知道做儿子的喜不喜欢听了。
陆泓倒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听惯了,一声不吭地起来了,低头垂手站在鞦韆架边,一副等着挨训的姿态。
这时候日头已经升过了屋顶,秦相抱着女儿,视线频频往外院方向飘。
成国公早就想走,咳了一声,「今日本是休沐日,陆某不请自来,可是扰了秦相的清净?那陆某不打扰——」
秦相就等着他这句话,抚着从爱女手里抢回来的三缕美髯,喟然道:「秦某失态了。实在是——哎,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吾家长子今年春闱下场,我这做父亲的,揪心哪。」
成国公听了『春闱』两个字,面色顿时一变。
秦相故意踩人的痛脚,向来一踩一个准,神态自若地接着道,「秦某着实羡慕国公爷这等的勛贵人家,只管开枝散叶就好,子孙倚靠着祖上荫德就足以一生顺遂了。不必像我那长子,十年苦读,悬樑刺股,走科举之路才能辛苦晋身哪,呵呵。」
成国公的脸色黑得像墨。
为了开枝散叶,他不惜得罪秦家,纳了满后院的妾室,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头几个大的都已经开蒙念书,偏偏一个比一个不学无术,整天舞枪弄棒,没一个读得进书的。
秦相的话,似褒实贬,扎心哪。
成国公原本要走,现在心里发了狠,反而不肯走了。
他冷笑道,「捡日不如撞日,陆某就在这里,坐等秦贤侄金榜高中,喜讯上门,也好给我家泓儿一个榜样。」
两人沉默地站在院子里,继续盯着秦嫣和陆泓翻花绳。
秦嫣已经输到快要吐,把红花绳往地上一扔,连声吩咐拿鸡毛毽子来。
她拿着五彩色的鸡毛毽子,又问陆泓,「毽子玩过没有?」
陆泓摇摇头,还是那句「我不会玩。」
秦嫣把毽子在手里掂了掂,心想,你小子要是还敢装模作样,就算当着你爹的面我也要叫你圆润地滚出我家院子。
她自己坐在鞦韆上,单手捲起繁复的裙边儿,露出嵌满了小珍珠的蝴蝶绣花鞋,把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高高抛向空中,借着鞦韆前后晃动的幅度抬脚随意踢了几下,毽子在脚背上来回飞舞,冷不丁踢向陆泓方向。
陆泓学着秦嫣刚才的姿势,抬脚去够,但姿势不对,脚没碰着,毽子落了地。
秦嫣看出来了,他这次没说谎,真没踢过。
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魏紫,你过去踢给他看。」
「哎!」穿着青色掐牙褙子的魏紫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脆生生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院子中央,把鸡毛毽子往空中高高一抛,两只脚灵活地踢起。
院子里的丫鬟僕妇们大声数着数,给魏紫鼓气,「三十,三十一……四十,四十一……五十……」
数到七十七的时候,毽子落地。院子里一片欢唿。
秦嫣递过去一张帕子,让魏紫擦了把额头渗出的细小的汗珠,斜睨了眼旁边的泓哥儿。
小孩子的心思掩饰不住。肿成细缝的眼睛睁大了看着,眼睛里放出光来,明明白白的想玩儿。
秦嫣的兴致也上来了,接过魏紫递过的毽子,随手扔进了泓哥儿怀里。
「你也过去,我教你踢。」
泓哥儿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拎着毽子,拉到了院子正中面对面站着,秦嫣慢动作示范了几次,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踢得像模像样了。
「好了,你跟魏紫踢罢。」秦嫣后退了两步,退回了鞦韆架处继续坐着,示意魏紫过来接替。
泓哥儿迟疑了一下,目光跟随着她,「你——你不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