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痕笑了一下。虽然他眼底并无笑意,但他毕竟容色出众,仅仅微露一个笑容就让赵邦杰心神一凛,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赵邦杰抱紧怀里的剑,错开目光,进言道:「少主,卫大夫自称侍奉药王谷多年。少主何不再去问问卫大夫?」
段无痕凝视着他:「卫凌风在哪里?」
赵邦杰抬起头:「在公馆。今日他给我送信,写明了公馆的地址。」
段无痕又问:「沈尧也在公馆?」
赵邦杰道:「属下并未见到沈大夫。」
段无痕蹙眉:「沈尧不在京城?」
「他在,」赵邦杰回答,「卫大夫说,沈大夫住在另一间客栈。」
段无痕不禁思忖:剑客们一旦与药王谷争斗,难免受伤流血。小孩子解毒化毒都需要大夫,多一个沈尧,多一份保障。
第二天,段家的剑客们频繁出没于京城各大药房。
沈尧早起出门买药。返程的路上,他总感觉有人跟踪自己。
他勐然回头,向后一望,只见满街的寻常百姓,还有几位怀春少女被他盯红了脸。
奇怪,难道是我想多了?沈尧腹诽。
回到客栈后,沈尧分拣好药材,在顶楼的小灶房里磨药。两位师叔坐在他身边,手脚麻利地烹制药膳。
何师叔问:「黄半夏叫你大哥,他是你什么人?」
沈尧道:「他是我……我认的干弟弟。」
何师叔点了点头,又问:「你,订亲了吗?」
沈尧惊了,没想到师叔一下跳到这个问题上,忙不迭道:「订亲?」
何师叔谆谆教诲:「先帝降旨于罪臣,通常要灭人九族。因此,我和你王师叔迟迟不愿娶妻成家。我们在京城毫无根基,误入皇宫,身无武功,跑也跑不掉。你和你师兄不一样,你们都是自由身,时候到了,就该早点娶妻生子,这才是正道。」
正在疯狂捣药的钱行之马上来了劲,狂吼道:「师叔,师叔,看我!我已经有家室了!」
沈尧介绍道:「对!九师兄有四个老婆。」
钱行之握着药杵,抒怀道:「哎,我家中那四位老婆,都做过一些让我羞于启齿的勾当。但我仔细想过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会责怪她们。」
几人正说着话,店小二敲门,告诉沈尧,有人找他。
沈尧匆匆下楼。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位老熟人。此人的长相十分年轻俊美,武功深不可测,还穿着一件料子极好的黑衣,沈尧立马招唿道:「程雪落……左护法大人,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何时来的?」
段无痕与沈尧对视,却没反驳。
由于近日国丧,城中百姓自觉穿起深褐色麻衣,段无痕一身白衣混在人群中过于扎眼,他才改穿了黑色。然而沈尧一直是凭藉衣服颜色辨认程雪落与段无痕——程雪落常穿黑衣,段无痕常穿白衣。
他们这对同胞兄弟,实在长得一模一样,武功难分高低,剑术不相上下,他们的亲娘恐怕也认不清这两个儿子。沈尧弄错了,更是情有可原。
沈尧带着段无痕上楼:「你找我有事吗?」
段无痕道:「嗯。」
沈尧又问:「何事?」
段无痕如实道:「药王谷是熹莽村一案的主谋之一。安江城的瘟疫与蛊虫有关。药王谷的弟子正在京城劫掠童男童女……」
沈尧停步站在台阶上:「左护法大人,你也会关心这些事?」接着又点了点头:「从我见你第一天起,你便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最后感嘆道:「药王谷那个死老头!真是多年如一日的阴险歹毒!药王谷经常用蛊毒,我这就去准备解药。」
段无痕却问:「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尧十分郑重地回答:「你救过柳青青,救过秦淮楼的姑娘,还有谁?我不太记得了。」
登上四楼时,萧淮山捧着一壶酒,正从一间客房里走出来。
魔教的「黑面判官萧淮山」恶名远扬。段无痕认出了他,左手倒转剑柄,起了杀心。
萧淮山携着酒后醉意,走到近前:「左护法大人?」
段无痕默不作声。
萧淮山恭恭敬敬对他行礼,又问:「教主近来,可还安好?」
段无痕本想回答:你问错了人。
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反问:「你觉得教主平日里,待我如何?」他料想程雪落在魔教就像云棠的一条狗,妖女的面前毫无尊严可言。
锦瑟曾经是魔教中人,今时今日,仍然满口污言秽语。云棠的名声更为恶劣,私下的行径一定更加无耻。
段无痕已经做好准备,聆听程雪落的悲惨遭遇。
萧淮山却说:「教主对你……」
他黑脸一红,赧然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教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吗?」
他甚至大手一挥,豪迈道:「兄弟,我和人打赌了,等着喝喜酒!祝你和教主永结同心,儿女双全!」
段无痕一言不发,手握剑柄,隐隐有杀伐之势。
萧淮山被他吓到,疾步后退。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尧也摸不着头脑,圆场道:「不怪萧兄误会,我也以为……」
段无痕应道:「心无大志的平庸之辈,才会执着于私情私爱。」
沈尧被这句话狠狠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