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钱行之又说:「我的一些师兄弟留在丹医派,不愿来云霄之地。教主何必要介怀?他们有福不会享,有花不懂赏。如果教主是为了治病,更不用担心。我那位大师兄,就是你的兄长,他的医术特别高明,我这位小师弟,也是不遑多让……」
云棠收回手,背靠栏杆:「你会什么?」
钱行之道:「鄙人……鄙人专攻不孕不育,各类花柳病。」
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两个没憋住笑。沈尧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心道:真的完了。
不过云棠并未发怒。她跟着笑了,这一笑之间,有如百花盛放,三月春景,酥得钱行之浑身骨头软成了残渣,又听云棠问他:「分筋错骨,刀伤内伤,你不会治吗?」
钱行之往前跪了半寸距离,压声道:「会,当然会,这是我们丹医派的看家本领。凡是我门派中人,必定都要学那些东西,师父经常来考验我们。」
云棠握着松茸,轻轻一捏,鱼食化为粉尘。她将粉尘向后一抛,温声细语道:「你师父被恶人所害,恰如我父母亲人。你的师兄弟们,执意坚守于丹医派,不肯走出清关镇。你愿不愿意留在我手下,从此……」
云棠还没讲完,钱行之喜不自胜,一连应道:「好!我毕生心愿之一,便是为师父报仇,为丹医派正名。」
沈尧心道:你跟了魔教,从此还怎么为丹医派正名?世家名门不把你骂死,就算他们有德行。
「好极了,」云棠倚在座位一角,「今晚便入教吧,带着你的小师弟一起。」
这句话之后,钱行之才记起小师弟。
钱行之扭过头,看到小师弟穿着短衫,英姿飒爽,腰间佩一把长剑,头髮用一根髮带束好,髮丝略有几缕松散……俨然是个俊俏潇洒的少年江湖客。钱行之起先都没想过,小师弟这么一身装束,竟也别有一番风致。
眼见九师兄在看自己时,脸上也有些迷茫神色,沈尧心下更加的恨铁不成钢,马上退开一步,与九师兄避嫌。
这般正直的做派,我简直不像个断袖,而像是让赵都尉附身了,沈尧腹诽道。
跪在地上的人还没有起身。
血迹沾到了沈尧的鞋子。沈尧垂下头,鞋尖在地砖上碾了碾,随口问:「这是谁的血?」
云棠亲自回答他的疑问:「杀手门派的人。」
沈尧狞笑:「死有余辜。」
卫凌风轻拍了一下沈尧的后背。沈尧当即改口道:「逝者已逝,我不多言。」
卫凌风和澹臺彻的手脚都不算灵便,他们二人落座在凉亭栏杆的一侧,飞溅的水花沾湿了卫凌风的袖摆。
云棠也宽宏大量道:「你们起来吧,别跪了。」
跪在地上的众人这才缓慢站起身。沈尧认出其中几个眼熟的面孔。魔教擅闯凉州段家的那日,沈尧有幸见过他们。按理来说,这些人应该都是云棠的心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这帮心腹跪在凉亭内,如果是因为杀手门派的事情,未免说不过去。难不成,云棠想糟蹋一个杀手门派的人,手下们看不过眼,纷纷下跪阻拦?
正思考间,沈尧听见卫凌风开了口。卫凌风说:「昨日我见过乌粟……」
云棠点头:「我知道。」她掰下一半鱼食,递给卫凌风,还问他:「我听娘亲说,你小时候也喜欢在这里餵鱼,是吗?兄长?」
卫凌风把鱼食交到沈尧手中,继续他刚才的话题:「乌粟近年来所做的十年昙花,是以药王谷的丰神剔骨膏为原形。丰神剔骨膏能让一个普通人在一夜之间生出内功,但只能维持一年。年关一过,人便要死。昨夜我从苗圃求来一瓶十年昙花的药渣……」
「求?你在自己家里,为什么求人?」云棠忽然道。
卫凌风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离家多年,与众人并不相熟。」
云棠轻飘飘落下一句话:「要是和他们混熟了,往后,如何抹得开情面,去督促指点教内众人?」
卫凌风推辞道:「我的左手和右腿……」
「兄长医术高超,早晚会痊癒的,」云棠打断他的话,「再说那位乌粟婆婆,她先前从没和我提过丰神剔骨膏,更没告诉我,她和药王谷曾有往来。药王谷一向倨傲,让他们给出一瓶好药,可比登天还难。我昨天才知道,乌粟竟然这么有本事,分文不出,就从药王谷换来一张丰神剔骨膏的配方。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嘉奖她?」
她的声音偏轻,娇中带媚,不含一丝杀气。
沈尧打了个冷颤。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感觉,有人要死了。
没过多久,乌粟和她的几位侍女、郎君都被带到了凉亭之内。四处鸟语花香,水声潺潺,就连地上那一滩鲜血都被人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沈尧走到钱行之的背后,问他:「刚才是谁死在这里?」
钱行之道:「两个杀手。」
沈尧皱眉:「九师兄,你不害怕?」
「怕个屁,」钱行之双手揣袖,耸了下肩膀,「这两个缠人的东西,追杀了我一路。要不是你的九师兄脑瓜子机灵,你今天就得去给我磕头上香了,你晓不晓得?」
沈尧感到十分疑惑,不禁蹲在了地上:「奇怪。杀手宗门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江湖上,只颁布了一道针对大师兄的追杀令。」
钱行之也蹲下来,与沈尧窃窃私语:「这得从两个月前开始说起。许师兄受到段前辈的引荐,在五大世家如鱼得水。我羡慕他,就去段前辈的面前毛遂自荐,结果啊,唉,没想到啊,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当天就被段家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