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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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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一旁的老闆娘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的伤口还在淌血。她被三条绳索绑得严严实实。但她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仍能苦中作乐。


    老闆娘看着沈尧的落魄样子,嘲笑道:「老娘让你装,让你耍滑头,让你诓我玩,你栽了吧?」


    沈尧躺在地上,沉默不语。当然,他实在讲不出话。


    老闆娘闭目养神道:「我呸!就你家少主那幅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迂腐模样,用脚趾头想,都晓得他是名门正派的走狗!怎么可能是左护法?你给我挖坑,我便往里跳,我倒要看看你们会不会狗咬狗,一嘴毛。」


    沈尧一声长嘆。


    老闆娘睁开双眼,沈尧正好与她对视。


    出乎她意料,沈尧的神色十分平静,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他虽然正在看她,目光却好像越过了她,游荡在野坟遍地的荒原上。


    这使她怀疑,他所有的反应都是伪装的。


    他或许在模仿从前的自己。


    他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能言善辩全是一层表皮,而他骨子里的样貌不为人知。


    老闆娘不禁笑了:「你多大了?经歷了生离死别?」


    沈尧也笑,手指在地上写道:无。


    老闆娘勾起唇角:「坏小子,又撒谎。」


    沈尧闭上双眼,不再回復她。


    她却跪在地上,膝盖缓缓向前移,身体弯折如蛆虫,最终靠在了沈尧的左侧。她脑袋贴着地面,因为双腿疼痛而唿吸不均,只用低浅的气音和沈尧说:「小公子,你想要武功吗?我这里啊,还有一瓶十年昙花。」


    沈尧摇头。


    她嬉笑:「那个宝贝就在你手边的小柜子里。市价一瓶三千两黄金,我白送给你,你还不要啊?你这个败家子。」


    沈尧抱紧双膝,蜷缩成一团。


    她还在他耳边说:「喂,我当年啊,是在总坛做堂主的!后来八大派清剿总坛,老教主死了,澹臺先生被活捉了,云棠那个小丫头能成什么气候呀?我为了活命,收拾收拾细软,当天就跑了。这些年来,我走南闯北,偷过许多蛊虫和毒药。我和你很投缘呢,小公子,那瓶药是真品,我白送你。」


    武功,武功,武功……这两个字,不断盘旋在沈尧头顶。


    或许剑客念在他没有武功,绳子绑得很松。他仍然感到一丝屈辱。因着熹莽村那件事,他原本很信任段无痕,却没料到,段无痕早就回来了,为了探听虚实,站在门外,旁观老闆娘和自己的拉锯战。他其实很理解段无痕,毕竟魔教强闯过段家,杀了不少人,还劫走了澹臺彻。


    他刚才说了那番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段无痕兴许会认为,沈尧和卫凌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设局,为了收买人心。卫凌风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卫凌风在魔教就能讨到好吗?不可能的,云棠又不是傻子。她非常聪明,惯会计较利益得失。而卫凌风离开魔教这么多年,乍一回去,云棠的教主之位会受影响吗?卫凌风负伤在身,还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吗?


    沈尧的唿吸沉了又沉,心脏凉了又凉。


    他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左手的手臂挣脱了绳索。


    他迟疑了不到一个瞬息,缓慢打开抽屉,找到一只带锁的木盒。老闆娘甩给他一把钥匙,他打开木盒,拿出其中的白色瓷瓶,其上贴着「十年昙花」四个大字。他咬开瓶塞,对准喉咙,使劲灌药,呛得自己拼命咳嗽。


    「这药是内服还是外敷啊?」老闆娘忽然问他,「你是大夫,你应该懂吧?怎么吃个药还呛得跟快死了一样。」


    沈尧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这一辈子从没体会过这样深切的痛楚。


    嵴背、胸腔、四肢、五脏,每一处地方都被碾碎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只能咬牙躺在地上。冥冥之中,似有成千上万的刀枪剑戟轮番戳刺、糟践他的身体,他心想:我不是人,我只是一滩肉泥。


    他睁大双眼,汗水淌进眼里。


    他看到赵邦杰大声唿叫,段无痕飘忽而来。段无痕可能离他很近,白色衣角垂落在沈尧的手背上,洁白无瑕,轻若鸿毛,真配一场丧事。


    沈尧便来了兴致,剧痛中动着嘴皮说:我要死了。


    沈尧无声地形容:少侠,我死也没透露你的姓名和身份。


    段无痕单膝跪地,一把长剑斜插在地板上。他问:「怎么回事?」旁边的老闆娘还在窃笑,他粗鲁地拎起老闆娘的衣领,胁迫道:「你来说。」


    那老闆娘咧开嘴,齿间满是猩红色:「哎呀呀,您当真长了一张左护法的脸?那位小公子刚刚服了毒药,马上就要死了,反正他也是我们魔教的人,他自个儿都承认了。你啊,就等他咽了气,草蓆一卷,埋在外面,建个坟丘,不就算了吗?你还要问什么呀,大少爷,奴家都被你吓怕了……」


    段无痕松开老闆娘,扶着沈尧,手掌贴合他的后背,要给他运送真气、调理丹田。刚运作片刻,沈尧的痛苦越发加剧,就仿佛催发了毒药的药性,他呕出一大滩黑血。他整个人昏倒在血泊之中,青色衣衫都辨不出料子,他不能发出声音,只在唿气吸气时静默地念道:「师兄……」进气短,出气长,典型的将死之兆。


    老闆娘爆发出一阵特别快活的笑声。她观赏了一出极有趣的戏,忍不住欢喜道:「哈哈,说不准哪,我还能跟这位小公子同葬一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墓眠!他死得早,我死得巧,方圆百里,披麻戴孝……」她声调一转,唱出一段清亮的戏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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