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没有把人接到将军府?为什么没有在她身边安排更多的人看护?为什么能这么放心地、明知她手无缚鸡之力,依然与她分开这么久?
是他的错。
如果……如果连微真的因此而死,全是他的错。
血液在耳中轰轰地响着,他又一次捶打扶手,却没有再感到疼痛。有人推了推他的肩,他蓦地抬头,看见是庾令白站在身侧,沖他说了句什么。
耳中还有嗡鸣声,他没有听清。
庾令白又说了一遍:「姜遇求见,他说,他有连姑娘的消息。」
「让他进来!」
符骞说不好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出了口,还是被收紧的喉咙窒在了里面,但下一刻,姜遇确实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
「将军,我的阿香——」他抬手,指节上立着一只寸许大小的鸟儿,「它嗅到了香丸的气息。」
那香丸,肃州城中他只给过连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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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符骞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他紧紧盯着那只玲珑的小鸟,尽管一贯对这些奇技淫巧颇为怀疑, 但此时他也只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线索。
「带我过去。」他斩钉截铁道。
庾令白看上去想说点什么, 又咽下了话头,转而向姜遇道:「你能否判断香味的来源究竟是哪?」
姜遇略一迟疑:「现在隔得太远, 只知道是城西方向,依属下看, 多半便是……」
不是寇平宅邸,也是那附近了。
庾令白略略松了口气。寇平的宅邸距隆兴坊口不算太远, 如今也到了图穷匕见之时, 打草惊蛇的隐忧, 可以放下大半了。
符骞已经做下了决定:「子清,你率人先往隆兴坊口去, 在那处安插好人手,随时注意寇平那边的动向, 我带一两人先同姜遇循香去看看。」
以符骞的武力值, 就算营救不成也不至于栽在里头。带的人少, 行动隐蔽, 也不易被发现,确实是个绝好的选项。
虽然更明智的选择是先把连姑娘放着——寇平宣称自己抓住了刺客, 自然不可能交一具尸体出去,连姑娘的性命暂时是无忧的。待寇平出头,彻底坐实他图谋不轨之后,再遣人去把人救下。
但经过这一夜,庾令白将符骞的焦灼看得明明白白, 心知是劝不下的。于是只顺着道:「卯正集会,届时不论是否救到人,主公务必到隆兴坊口来。」
为了打寇平一个措手不及,从而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完整的肃州,他们最好的机会,有且只有那么一次,容不得轻忽。
符骞郑重点头,而后披上一袭深色斗篷,随姜遇匆匆离开。
·
另一边,白曼青「收拾收拾」的话既出,连微就被兜头浇下一瓢凉水。
寒冬腊月的,衣裳本就被地牢的潮意浸得冰凉,才被体温焐暖一点点,就再次被寒意浸透。连微打了个寒噤,怒视白曼青。
「你这一身……啧,没法出去见人,洗一洗给你换一身。」白曼青接收到她的视线,神色未变,又朝一旁的侍从道:「去把绳索取来。」
一旁侍从还拿着水瓢,还在盯着连微扬起的脸,有些呆呆的。白曼青不见人应声,一转头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连微在地牢脏兮兮的地上躺了一夜,鬓髮凌乱,脸上也沾了泥沙污水,初初看去只是个狼狈的囚犯。但这一瓢水下去,泥污被沖洗干净,鬓髮打湿,自脸颊两侧垂落,尽管依然狼狈,那莹白如玉的皮肤和艷如桃花的五官却是再难遮掩了。
不仅如此,因为低热,连微眼角脸颊还带着薄薄一层红晕。热度蒸得她本该苍白的脸色越发鲜妍动人,加上纤瘦又窈窕的曲线被湿透的衣服勾勒出来,这一层脆弱感,足以激发任何正常男人、甚至女人的保护欲。
看,这寇平派下来,说是多么忠心耿耿的侍从,前几日还贊了她美艷动人,此时不就被这人勾了魂去吗!
若她没看错,侍从脸上甚至还隐有不忍之色。看到连微被冻得打抖,还一副想要去把人搀起来好好安慰爱护的样子。
白曼青的指甲在袖中深深嵌入了手心。
她心里那一点隐秘的嫉妒被翻了上来。
在澄园的姑娘里,她白曼青算是人缘最好的,像是园中姑娘的长姐一般。姑娘们有了心事常来向她倾诉,有什么摩擦也多会喊她去调停评理,她的碧云居是园中最常有人来往的地方。
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对外说过,她对将军并无妄想,只盼着在澄园中安安生生过这一辈子,别无他求。
她确实也没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从不像其他姑娘一般,绞尽脑汁地吸引将军的注意力。时间久了,姑娘们相信她并非竞争者,自然就同她亲近了。
可女人一生总得有个男人依靠,她又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放弃符骞这样一个品貌俱佳的好选择?
不过是久在尘埃中练出的敏锐教她看得清楚,符骞此人看似温和博爱,实则没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那些宴席上的爱语与亲昵不过是逢场作戏,散席之后,澄园中照样是冷冷清清。
所以她能容下那些女孩子们成天在耳旁念叨对将军的爱慕,甚至还宽容地为她们出谋划策如何得到那个男人。
因为她知道,她得不到,这些姑娘也不可能得到。
可谁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