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云收翠岭,夕雾结长空。
血色的霞光之下,温敛胸口处的鲜红格外耀眼。
他蹙着眉,被沈翘半扶着站起了身, 唇边又溢出一缕鲜红。
他说:「我会将她找回来。」
南葛弋的长剑「嘡」地一声将身侧的巨石噼开,引了白雾沆砀、烟尘弥天。
「五百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虚散!」温敛身侧有仙君上前,怒目而视, 「你今时心魔缠身,趁着还未酿下大错,若是就此罢手, 或许还能求得宽恕、不至于责罚太狠。」
「不错,」又有一人上前,「咱们同僚多年,我知你心性并非如此……无论同你师兄有何龃龉,你也不能如此啊!长兄为父,我听闻正是疏明真君自小将你带大,又助你飞升……」
「不是他,」南葛弋忽然冷冷开口,一双瞳仁红光愈盛,越发狰狞起来,「从来就不是他——是师姐。」
南葛弋缓缓上前一步。
众位仙君见他如此,纷纷上前挡在温敛身前,却被温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后退,自己亦朝着南葛弋的方向走了一步。
「从小就是她一手将我带大。」南葛弋道,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湿气,「她将吃的留给我、她以身相代护着我、就连责罚她都替我扛着。」
「她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你却一次又一次将她弄丢。」
「是我的错。」温敛轻声开口,声色沙哑,胸口起伏着,似是在安抚他,「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五百年前是我的错,这次也是我的错。」
南葛弋并未说话,身侧却缓缓起了旋风。那风和着四周的尘沙,捲成了一片灰黄。
砂砾狠狠刮在温敛身侧,将他的白袍子沾脏、胸口的血迹吹成了暗红色。
「阿弋,」温敛定定瞧他,伸出手来抓住他,「你同我一起……我们这次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南葛弋将他的手扯开。
「师兄,我不信你。」
旋风越舞越大,已逐渐将整片空地笼罩。水镜的画面模煳起来,温敛的面孔在黄沙之中动也不动。
「这五百年来,只有我自己一直在找师姐,你除了每日空等,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想知道青霭去了哪吗?」南葛弋忽然扯了扯嘴角,俊美的脸上显出疯魔般的妖异,「他死在了无定海,同这些年来我座下每一个失踪的仙童一样,都葬身在魔族的腹中。」
温敛瞪大了眼:「阿弋……」
「可你知道是谁将他的蛟丹带回的?」南葛弋打断他。
「是师姐。」
燕妙妙后退一步,几乎要跌坐在地。
什么师姐。
谁是师姐。
南葛弋脸上露出几乎可说是天真的笑来,满足且纯粹。
「能将师姐带回,青霭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看着温敛,眼神逐渐露出可怜而嘲讽的神色,似乎眼前那人并不是他的师兄,而是污糟腌臜的脚底泥:「师兄啊,你总说我一直秉着执念、持着妄想。」
「可是我的执念将师姐带回来了。」
他露出了空浮而痴迷的笑意:「而你,什么都没做到。」
「你说你心里有师姐,你说你爱她。」他嗤笑一声,「可你连保护她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我不信你了,师兄。」
「师姐也不会再信你。」
下一瞬,南葛弋已经出手。
长剑在他身侧飞舞变换,毫不留情地在此地掀起了狂暴的飓风与沙尘。
被心魔占据神识的仙君,会释放出比之往常更大的潜力。南葛弋的攻击在这瞬息之间变得勐烈,众位仙君们虽已有防备,却仍被他一夕之间所释放的法力惊了一惊。
站在最前方的温敛,更是直接面对了他的第一波爆发的灵力。
「噗」地一声,温敛胸口一震,口中喷出鲜血,将面前的南葛弋身上的衣衫染上颜色。
燕妙妙捂住了嘴。
惊慌之中,鼻腔里漫上一阵酸。
画面中的南葛弋不为所动。
眨眼之后,长剑在他的操纵下刺穿了温敛的肩膀。
「温敛!」燕妙妙不由得冲到水镜之前,惊唿出声。
她手心热得发烫,脑子里塞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难以理清。
南葛弋口中的师姐,分明说的是她。
分明是她将蛟童青霭的蛟丹带给了南葛弋。
可他为什么说是师姐?
他又为什么在见到她的时候叫她师姐?
……他的师姐,不应当是在拂灵宫中堕魔五百年的燕妙妙吗?
燕妙妙。燕妙妙。燕妙妙。
她忽然顿住,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抹灵光,眼角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也叫燕妙妙。
这真的是巧合吗?
那个在温敛与南葛弋口中的燕妙妙,和原书里阴鸷狠辣的燕妙妙,丝毫也不像。
那个同样一袭红衣、蜚愁认主的燕妙妙。
眉心的位置忽然一烫,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
再抬头时,眼前的水镜已经暗了下来,又重新像初时一般,盈满了灰雾。
她未来得及反应,已感受到了身后那股强势到不可忽略的魔气。
「何处来的小道修?」一个含着讥笑的冷峻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竟能闯到本座的寝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