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邪法难练,而躯壳更难得。
将魂魄从冥界拉回来留在人间,比夺舍可复杂得多。
夺舍的邪法可以选择任意躯壳、随时替换;可已死之人若要借尸还魂,却必须要取得一副尽量干净的、不残留原主气息的躯壳才好。若是这躯壳中有其他人的气息,那这身体便会和魂魄相斥,不日内便会逐渐腐烂。
可若是有了不死心,便可随施法者心意造出任意的躯壳,无论是树干、莲藕还是动物,都可即可拥有千万年寿,更是一具极为干净的躯壳。
当然,最好的还是凡人肉身。
温敛缓缓开口:「他说过,他有个相伴数年的妻子……」
所以辛闵从为妻子放弃飞升、为妻子修炼邪法、为妻子堕魔、为妻子屠了龙血树一族。
燕妙妙在心中不可思议地骂了一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广元真人将殊途门暂时封住之后,回过身来便开始查看玉灵屠襄的伤势。
屠襄此时仅剩最后一口气。
「恳求……恳求仙君照顾好我女儿颂咛。」屠襄脸白得像是腊月天的雪,下巴上干涸的血液结了块,又被新冒出的鲜红浸过。她喘息着、颤抖着用力拽过年画娃娃,将她的手递到广元真人手中。
「你放心,我……」
广元真人话未说完,颂咛却将手勐地抽了出来,死死拽住了屠襄的衣角:「我不要别人照顾!我只要阿娘!」
「颂咛!」屠襄低喝一声,却又呛出一口血来。
「阿娘!」颂咛伏到近前,哭肿了的双眼中又大颗大颗地渗出泪来。
「颂咛,」她哑声开口,喉咙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今后……阿娘不能再陪你了,从此你便是咱们玉灵一族最后的血脉。」
「你乖……同仙君去莽山,好好修炼,好好照顾自己……」
「若是不能飞升成仙也没关系……阿娘只要颂咛平安喜乐……」
每多说一句,屠襄的气息便弱上一分,可喉咙里发出的唿吸声却越来越沉。
燕妙妙偏过脸去不再看,眼中堵了一泼水。
不过片刻,那声息便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倒气声。
燕妙妙没看见她的模样,肩胛却不住绷紧了。
她突然觉得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揽到了一边。
她低着头,鼻息间闻着清浅的草木气息,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镇定下来。
「阿娘——!」
凄嚎之声在这残破的洞窟内响彻。
燕妙妙余光见着一抹青白的烟尘消失在半空。
*
勉强安抚好颂咛的情绪之后,几人走了出来。
广元真人牵着仍在抽噎的颂咛。
「辛闵从堕魔一事,我得跑一趟苍山仙门知会一声,你们便先带着颂咛回莽山去。」
颂咛闻言,立即摇了摇头:「我要为我阿娘报仇!」
广元真人瞪她一眼,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轻飘飘道:「胡闹。你修为低微,不过堪堪能炼出人形……可辛闵从已是堕了魔的魔君,你去了不过是白白送死。」
「我不管!」颂咛咬牙,眼中又溢出一滴泪来,「就算死,我也要替阿娘报仇!」
「你这丫头,」广元真人皱了皱眉,「我应下你阿娘替她照顾你,又怎能不守信用?报仇的事情你想都不要再想,苍山仙门自会派下仙君惩处这堕魔的败类。」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用你管!」说着颂咛便挣脱了广元真人的手,要遁形逃脱。
只见小玉灵颂咛即将遁形之际,却突然从身后飞出一截火红色的长鞭,飞速将她卷在其内,拉了回来。
燕妙妙睨她,学着温敛面无表情的样子:「你跑啊。」
「你、你放开我!」颂咛挣扎着,「你别拦着,我要去给我阿娘报仇!」
燕妙妙挑眉:「你连我的鞭子都挣不开,还想报什么仇?」
颂咛咬了嘴唇,没说话,就是恶狠狠地盯着燕妙妙,眼神中恨不能呲出血来。
燕妙妙见不得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露出这样的目光,当即一抽鞭子,将她揽到了手边,顺便捂上了她的眼睛。
「别瞪我,我只是在说实话。」
「你阿娘下了冥界有一炷香没有?你让她排着队过奈何桥的时候发现你上赶着跟了过去……你觉得她能乐意?」
颂咛没了声息。
「真人。」温敛突然开口。
「可否顺手给颂咛捎回莽山之后,再赴苍山去?」
从琼音镇出发,莽山与苍山是同一个方向,路线平直,越过莽山三千里,才能抵达苍山仙门。
「您到了灵翠峰,我让我师弟出来接应,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广元真人眯了眯眼,手上抚着唇下的短须:「那你们俩要去哪?」
他眼神在温敛和燕妙妙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燕妙妙腿边已然停止挣扎的颂咛。
「辛闵从方才从此处逃脱,应当离得不远。若是等着苍山仙门派人过来,恐怕便再难寻到他的踪迹。」
「他堕魔不久,又与妖界同龙血树一族恶斗一场,如今应当正是虚弱之时,我同师妹隐匿了身形、暗中寻他的踪迹,不算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