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娜!」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cut!」
顾渊叫停,抬手示意苏意生往左靠些:「你挡着段舒的脸了,这里需要拍到她的表情变化。还有,你是不是走神了?需要休息一会?」
「啊,抱歉,不用啦,我刚才在想剧情,有点被段舒带进沟里了。」
最有演出经验的反倒出了差池,苏意生老实低头认错,双手拍拍脸。一旁顾叔叔提出:「小苏声音有些哑,不如休整十五分钟,喝口水上上厕所。」
「好。」
已经连拍了考个小时,众人面有疲色。
想到下一幕得拍男女主角起冲突的部份,需要表现得抖擞精神,休整有助补充状态,顾渊点头同意。
从冷饮箱里翻出一瓶矿泉水,苏意生对嘴灌了半瓶,坐到顾渊身边,长吁口气:「你找来的都是什么怪物,昨天还是萌新,今天就揭下面具当大佬了!」
「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有差距。」
顾渊一脸坦诚。
「……不是,站位不是靠天赋就能练的啊。今天她就没出问题了。」
苏意生忍住给他来一脚的冲动。
穿梭在各个剧组中混饭吃,对于自己演戏天赋不过尔尔这一点早就认知得不能再清晰了。
「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段舒留在老宅里,我帮她练站位练了一晚上。」
原来是开小灶了。
苏意生恍然,定睛细看,果然从顾渊眼底察见小片乌色,明显地休息不足。他本就一身清冷寡欢的xing冷
淡脸,如今顶着轻微的黑眼圈,更像随时要猝死,惟独双眼精光慑人,令观者想起一个成语——回光反照。
他再看段舒。
今日穿的戏服轻便适合运动,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她喝口水上完洗手间回来,就在空旷处打起了拳,精神弈弈得彷佛可以打死十头牛不在话下。苏意生不知道的是,她上午还要去公司上三节培训课。
「呃唔……」
经过严谨的逻辑思考,苏意生作出判断:「你被采阳补阴了?」
顾渊:「滚。」
苏意生:「嘤。」
·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个半月。
终于赶在《恶鹰》敲定一切拍摄行程、团队成员和资金到位前,将需要段舒出镜的最后一小部份拍完。
单人杀青的感觉怪失落的,顾渊安慰她:「等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到成片了。」
「真想快一点看到啊。」
段舒嘆气。
在贫穷剧组里赶戏的体验奇妙,摄影机是顾渊早就自费购买的,打光收音等器械却都是临时租来,生怕磕着碰着,每多租一日,预算就在熊熊燃烧。为着导演的存款着想,拉人情来的演员都演得很认真用心,希望可以一次过完成。
倒是顾渊,不心疼钱似的,一点不肯将就。
城中村的部份,就在他现住的地方拍。
怪不得每次和他聊电话时,段舒都能听到他背后嘈杂的声音,彷佛很有夜生活。原来只是住的地方地段太差,龙蛇混杂不说,还天天漏水。
顾渊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心情柔软:「别担心,你演得很好。」
演员是好演员。
「最后能不能成为好电影,就看我发挥了,」他弯腰将器械收拾进纸箱里,动作轻柔仔细:「说实话,我有点担心。」
原本这草台班子里最靠谱的是他,他是基本盘。
当段舒出色地完成了她的工作后,他反倒忧虑自己的镜头配不上她的表演,忐忑不安。
顾渊将纸箱封好,直起身时,与段舒对上视线。
永远笃定,从容的女孩,此刻也依然不见慌色。
段舒皱眉:「你不该说这种话。」
冷酷无情的回答却让他弯了眼:「确实怪我,太不成熟了,谢谢。」
顾渊这声谢,是真心实意的。
导演是最不应该跟演员说丧气话的,他是一部电影的统筹,他都没信心,叫手底下的人怎么跟着他?这一点,曾领导着小弟在末世中挣扎求存的段舒最有心得,负责任的领导不能慌,慌也不能说。
送走其他演员后,两人登上租来的小货车。
段舒坐在副驾座,轻声说起:「现在下班了。」
「嗯。」
「你可以跟我撒娇了。」
顾渊闻言微怔,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打滑。
这段马路不平整,车开得颠簸,明白到她的言下之意后,他的心脏也跟着不听话的乱颤,失了稳定的节拍。
导演不可以跟演员示弱诉苦——
但「顾渊」可以跟「段舒」撒娇。
片刻,他轻声说:「我知道拍电影很难,但自己动手才发现比想像中更困难。原本请的演员都是拉壮丁,效果合格就满足了,但看见你和意生的对手戏之后,我发现就演员的表现来说,这部片子有机会成为好电影……如果拍得不够好,我不能原谅自己。」
「你好像误解了。我和他的好表现不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是你慢慢打磨而成,有你一份啊。」
段舒轻轻挑眉。
街灯的光穿过车窗,在她眼皮上明明灭灭地划过。
「就像你相信我可以演好罗秀娜一样。」
「我也相信你能够拍出好电影。」
虽然经常鼓励朋友,但她语气这时的比任何一次都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