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冰室里的姬夜欢并未感受到外面紧张而沉重的氛围，这间冰室几乎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气息，她只需静心吸收灵气便可。


    只是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不对。灵气消失的速度太快了，她才吸收了不到一刻钟，体内灵气不超过两层，就已经感觉到灵气在快速变少，最后甚至完全感觉不到。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在她所见所闻以及亲身经历之中，境界突破之后灵气绝不会自主消散，只有在无法吸收之后，才会慢慢散去，而她现在，显然离完全吸收差了很多。


    姬夜欢再次感受一番周围，又调动精神力探查，可她的精神力也被压制在冰室之内，无法感知到冰室外的一切。


    难道是这间冰室挡住了外面的灵气？


    姬夜欢微微皱起眉，从冰床上起身，下了床沿着四面冰墙走了一圈，没有察觉不妥之处。


    “夜凰，你能否感受到外面的情况？”姬夜欢叫出锁龙塔里的夜凰，询问道。


    身为与姬夜欢灵魂相连的宠物，夜凰自然能感受到劫云的气息，只是身处冰室中，也受到了影响，所以感知并不明确。


    “我只知道，你应该要渡雷劫了。”夜凰摊了摊手，表示对情况并不特别了解。


    姬夜欢点头，轻抚下巴：“我也感应到了雷劫，而且这次的雷劫不好过，我极有可能会身死魂消。”


    夜凰有种抽她的冲动。


    能把身死魂消说得这么轻松的，怕是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别乌鸦嘴。”夜凰自恋地吹了吹额发：“小爷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话虽如此，想到当初姬夜欢突破灵王时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十道劫雷，夜凰心里也很没底。


    当时准备充分尚且差一点就出事，更何况这一次几乎没又任何准备，加之姬夜欢本身修炼的特殊性，只怕又是一个至死方休的结局。


    “当然，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姬夜欢收敛表情，迅速在地上画起阵法，“天道想要我的命，也要看看我愿不愿意给。”


    夜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就喜欢你这狂妄的劲。”


    姬夜欢画了数个阵法重叠在一起，然后开始清点身上的丹药和灵器，一切准备好后，姬夜欢盘膝坐回冰床上等待，夜凰变出本体，在她身周飞舞。


    半刻钟、一刻钟过去，想象中的劫雷并未降下，这般的不同寻常让姬夜欢心里越发不踏实。


    “夜凰，想办法破开冰墙。”


    姬夜欢话音未落，冰室上方突然受到攻击，冰室剧烈晃动起来，上方冰墙裂出无数道缝隙，又在姬夜欢怀疑的目光下自动修复，很快恢复如初。


    整个冰室都在下陷，姬夜欢胸口发闷，竟是受了一些内伤，可想而知冰室遭遇了多么猛烈的攻击。


    姬夜欢心里怀疑加重，然而没有多余时间思考，又是一道攻击击打在冰室上方，冰墙再次龟裂，即便修复速度依然很快，姬夜欢还是能察觉到，此次冰室的修复比第一次要慢了一些。


    不对，很不对！


    劫雷没有降在她身上，冰室却接二连三遭到猛烈攻击，难道是巧合？


    姬夜欢拧眉飞身而起，掌心贴在上方冰墙上。


    冰墙入手并不冷，只有丝丝幽凉，如同宫璃玥一般，表面看似清冷，实则内里温柔异常。


    细细想来，宫璃玥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身边，目的不明，却从未伤她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想到现在所处之处，这间绝不该在轮回之境出现的冰室，似乎这也早就在宫璃玥的计划之中。


    忽然，姬夜欢瞳孔一凝，手掌紧紧贴在冰墙上。


    冰墙里除了宫璃玥的气息，还有一丝绝不该出现的气息——劫雷的气息！


    那一丝劫雷气息，无疑印证了姬夜欢的猜测。


    并不是劫雷没有降下来，而是有人逆天而行，帮她抵挡了劫雷！


    这个人，就是消失许久的宫璃玥！


    确认这个猜测后，姬夜欢心里涌出怒焰，烧得她近乎失去理智。


    宫璃玥上次身受重伤必然还没有痊愈，现在这么做，必死无疑！


    她已经无法去思考宫璃玥为何能帮她挡雷劫，只想赶快从这个该死的冰盒子里出去！


    “宫璃玥，我知道你在外面，让我出去！”姬夜欢用力砸墙，愤怒的声音里带着狠厉，“宫璃玥，快让我出去！”


    夜凰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控，看她像凡人一样锤打墙面，看她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发泄怒火。


    夜凰不打算提醒姬夜欢，若是姬夜欢因此躲过雷劫幸存下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打从心底深处，夜凰与宫璃玥想法一致——姬夜欢绝对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渡过这次雷劫。


    而宫璃玥做出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夜凰神色有些复杂。


    这个女人分明除了狂妄自大外没什么优点，但身边的人却愿意为她拼命甚至舍弃生命，也许跟她久一点，自己也会成为心甘情愿为她牺牲的一员。


    夜凰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立场的不坚定，一边又猜测，莫非这就是人类口中所谓的羁绊？


    冰室外没有回应，姬夜欢双手发红，疼痛终于唤回些许理智，她拿出弑魂匕，狠狠朝冰墙扎下去。


    然而，在外面削铁如泥的匕首，在冰墙上却连一点裂纹都没有留下。


    姬夜欢扔了匕首，召唤出小火苗，冷声道：“小火苗，把这里烧干净！”


    夜凰先一步飞起来，金黄色凤凰火焰在他身上燃起，充斥小小的冰室：“女人，小爷来帮你一把。”


    姬夜欢冷着脸，把精神力散发出去，寻找冰墙上最薄弱的位置。


    ——


    第一道劫雷降下之时，天上的黑色漩涡开始急速旋转，道道雷声轰鸣响彻天地，一道碗口粗细的劫雷劈开天地，轰然劈打在冰室上。


    无法想象的重压下，冰室上方冰墙裂开数道裂缝，虽很快修复变得完好如初，下方地面却承受不住，急速下陷，冰室随之下沉，被劈进地底深处，只在原处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九歌遥遥看着那个深坑，竟有一瞬间愣神，而后才反应过来，自语道：“原来你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在幻境里编织的美梦，其实不是给她的，而是给自己的。”


    一道劫雷之后，第二道劫雷随之而下，墨黑的天际下，除却雷电的紫光，隐隐能看到一朵洁白的雪莲在雷涛电海中沉浮，洁白光芒从厚重云层中透出，挡住了雷劫的大半威力，劫雷被削弱后，才劈打在冰室上。


    “你倒也聪明，选择在轮回之境帮她。若是在外面，她的雷劫，只怕谁也帮不了。”九歌舔唇笑了笑。


    旁边的黑袍人也咧嘴笑起来：“若是轮回之境没有特殊性，又岂能劳尊主大驾，屈尊前来？”


    九歌睨他一眼：“莫非你也想体验一番轮回之境究竟特殊在何处？”


    这一眼暗含警告，黑袍人心里一咯噔，黑雾都散开了些，忙收敛心神低头道：“小人因为尊主才能成型，小人感激尊主都来不及，又岂敢打轮回之境的主意？”


    “你知道就好。”九歌收回目光，许久后，黑袍人才缓缓松一口气。


    一道又一道劫雷接连不断，每一道劫雷降下，雪莲上的花瓣都会散落一些，一瓣一瓣从天际掉落下来。


    下方冰室的晃动越发剧烈，不仅因为外面的劫雷，冰室内部也遭到了剧烈攻击，两股力量相撞，以致冰室在地底深坑中四处窜动，如同玩具般被抛来抛去。


    整整二十九道劫雷之后，劫云旋涡旋转加快，变得越发巨大，整个天空只剩下旋转的黑云旋涡，劫雷尚未降下，沉重威压便已让方圆数百里的生灵死伤殆尽。


    九歌和黑袍人感受到强烈的压迫，皆飞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雷声轰鸣，在天地间回响，昏暗的天际被完全照亮，天地间只剩下劫雷刺眼的光芒。


    蓄势已久的最后一道劫雷落下，地面被彻底劈开，从中断裂，形成一道数丈宽的巨大裂缝，深不见底。


    首当其冲的冰室被劈进地底深处，半空微弱白光完全黯淡，片片枯萎的莲花瓣从上方洒落，还未落到地面，便在半空中消散。


    惊天动地的最后一击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地面裂缝太深，地底透不出一丝光。


    九歌遥遥望去，这道裂缝几乎把整个轮回之境分成两半，最后一道劫雷威力之强大，远远超乎想象。


    “小夜儿，你可还活着？”


    他静静看着那道裂缝，默默等待。


    不久后，一道光亮从地底急速冲向地面，被浅蓝金黄焰火包裹的人，亮眼得令人不忍呼吸。


    姬夜欢毫发无损。


    只是，她的脸色冷得令人心里发寒。


    劫云正在散开，天地间威压犹存，只看那一层层厚重的黑云便知此次劫雷的威力有多强大。


    然而姬夜欢身处宫璃玥打造的冰室中，只感觉到劫雷的余威，完全没有感受到雷劫真正的威力。


    因为，宫璃玥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劫雷！


    宫璃玥能不能活下来？


    整个天地间都感觉不到宫璃玥的气息，就连冰室里的气息也被最后一道劫雷完全劈散。


    姬夜欢面色冰冷，手指紧紧掐住掌心，正想要飞身上去一探究竟，被夜凰一把拉住。


    “别乱来！劫云还没有完全散去，若是感受到你的气息再次聚集过来，你拿什么去挡？”


    为了从冰室出来，姬夜欢已经消耗了许多灵气，若要抵御雷劫，成功率不到一成。


    姬夜欢冷眼看向夜凰，却也没有再动。


    联想当初灵王境界时遭遇的雷劫和这一次雷劫的无耻程度，劫云极有可能会再次聚集。


    姬夜欢并不是冲动之人，理智选择该是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要让她放弃寻找宫璃玥，她不甘心。


    “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夜凰抬头看一眼天，不由分说地拉着姬夜欢的手腕打算离开。


    姬夜欢猛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夜凰你……”


    夜凰也来了脾气，为姬夜欢不合时宜的鲁莽，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是想让宫璃玥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吗？！你自己看看，看看那些劫云，看看这条裂缝，看看周围被毁成了什么样子，你就这么想去送死？”


    姬夜欢看着天上的劫云，深呼一口气道：“夜凰，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


    她忽然住了口，因为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温柔嗓音：“阿夜，我在外面等你。”


    是宫璃玥的声音，含着浅浅宠溺，似是在告诉她自己没事。


    姬夜欢心里的慌乱被压下去，没有片刻迟疑，循着脑海里不停召唤她的声音方向而去。


    在姬夜欢离开后，一根干枯的莲茎才从天空上方坠落下来。


    九歌伸手抓住，上方几缕微小的细蕊轻轻摇晃，风一吹，便飘飘扬扬飞了出去。


    “虽然你很虚伪，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否则还难以看到一身红妆的小夜儿。”


    九歌笑了笑，敛了邪气魅惑，竟多了几分虚幻的美好，“我还真没想到，她竟是女子，更没想到，她就是那个毁了我计划的小家伙。说来也好笑，那些自诩正道的灵师，本意是要对付我，最后却变成对付不遗余力帮他们的小家伙。”


    他的目光放远，似看向曾经大战初起的地方：“当初那场惊天大战我错过了，没有看到小家伙的绝世风姿，想来还有些遗憾。不过以后她的一切，我都不会再错过。”


    他又低下头，看着手中连花蕊都快要完全散尽的枯萎莲茎，淡淡笑道：“既然你的神魂都已耗尽，留着也无用，就，归于天地吧。”


    九歌手指轻轻一收，莲花花茎在他指尖一点点化为堙粉，又被风吹散，完全散落在天地间。


    “以后，小夜儿就由我来照顾，你就放心地去吧。”


    他掸了掸指尖的灰尘，嘴角斜勾，说不出的邪气。


    姬夜欢突破之后的精神力浩瀚无比，但依然受到轮回之境的限制，同时实力也被压制到灵王境界，不能肆无忌惮地飞行，要找到那处神秘之地，需要花费一些功夫。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人，最初姬夜欢并未察觉异常，轮回之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五十多人分散在各处，碰不到别人也很正常。


    可一日过去还是连人影都没有见到，所过之地安静得如同只有她的存在。


    这里除了她，似乎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进来的那些人去了哪里？十七和沐修景等人在哪里？


    姬夜欢一人在林间穿行，又是一日过去，仍旧未碰到半个人影，精神力所能探查到的地方也全无有人存在的痕迹。


    感觉到不同寻常，姬夜欢隐隐戒备起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久后，姬夜欢看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孤岛，与主体分离开，下方朦胧云雾缭绕，孤岛悬浮在半空，其上树木葱郁，鸟语花香宛如仙境。


    瀑布从天际落下，浇灌进孤岛上的灵泉中，又从另一端流下，流入云雾之间，流进下方不见底的深渊。


    姬夜欢举目望去，声音就是从孤岛传出来的。


    只是这边的断崖距孤岛有一段距离，云雾中有电光环绕，偶尔还能看到飞行玄兽的身影，不知是否有其他危险。


    姬夜欢扔了一件低品灵器过去，云雾上方出现数道电光，转眼把灵器劈成了渣。


    看上去威力尚可，姬夜欢没有过多试探，直接飞身而起，却在半途时，一颗硕大无比的银色头颅突然从云雾中探出，铜铃大小的金色兽瞳紧紧盯着她。


    无以言表的危机感倏然而至，姬夜欢瞳孔猛缩，心跳骤停。


    即便是最初面对宫璃玥和九歌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只是这头玄兽眼里的一粒灰尘，微不足道，渺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