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曹丕背影走远,钟繇不由暗暗摇头,眼看魏公身体每况愈下,能不能熬过明年都成问题,一旦世子继位,自己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这时,钟繇又想起了刘璟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他心中黯然,他其实也想在汉国开启自己的新仕途,可有时候他却又身不由己。
想到这,钟繇对陈群笑道:「今晚我置一杯水酒,中丞来小酌一番如何?」
陈群连忙施礼道:「一定!一定!」
……
邺都结束了一天的喧嚣和混乱,终于在夜幕降临后略略恢復了安静,但军队无法实行宵禁,街上的人还是太多,每家粮铺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彻夜难眠,在凛冽的寒风中,拎着钱袋等待粮铺开门。
在邺都东西门附近的一条小街上,一名男子缩着肩膀匆匆走着,他穿着一身厚实的布衣,身材颇为肥胖,步履蹒跚,走路姿势显得略有点滑稽。
他来到一家店铺前,抬头望了一眼,牌匾上的几个字在灯笼下异常刺眼,『林记珠宝铺』他举手敲了敲门,门上开了一扇小窗,灯光透出,照亮了男子的脸庞,只见他约四十岁左右,不过保养得很好,显得很年轻,但他下巴却无须,喉结后缩,明显是一个宦官。
此人正是邺宫内侍奉天子刘协的大宦官米应,他曾和刘协有着极为亲密的短袖关系,但随着他『年长色衰』,刘协也渐渐冷落了他,他从大总管沦落为三总管,在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地位。
再加上曹丕严控邺宫费用,削减供给,使宫内生活日趋艰难,大家各谋生路,宦官和宫女的数量从五百多人锐减到一百余人,米应虽然还是三总管,但手下只剩下区区数人,他的生活从锦衣玉食骤然降低到粗茶淡饭,着实令他难以接受。
他显然是这家珠宝铺的常客,门开了,他冻得哆嗦着,快步走了进去,「李掌柜在吗?」米应随口问道。
「在呢!正向林东主交帐。」
米应的步伐迟疑了一下,他和这个店的林东主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自己今晚不该来,但他出一趟宫门也不容易,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随从走进了内堂。
内堂中灯火通明,身材瘦小的林东主正和李掌柜盘点帐目,随从上前去禀报,「东主,米管事来了。」
林东主约五十岁,原本是个走江湖小货郎,只因二十年前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黄巾军的藏宝洞,才使他发家致富,但他本性难改,对人尖酸刻薄,这个米应他也认识,不就是宫中的宦官嘛!
「米公公今天怎么有空了?」林东主也不起身,坐在位子上阴阳怪气道。
米应心中暗骂,当初这个林东主拍自己马屁时,整天米总管长米总管短,身体弯得比虾还低,现在居然叫自己米公公了,还这般冷漠,根本不起身。
但米应有求于人,他也只得低声下气道:「今天带来一件货,请东主过目。」
说完,米应从怀中取出一件红布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林东主满脸鄙夷,不就是偷宫里的东西出来卖吗?还说得一本正经,什么『货物』。
不过宫里东西确实不错,这几年他从米应这里也着实发了一笔财,他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笑容,拾起布包打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冻结住了,鼻子里喷出一股寒气,「米公公,你不是开玩笑吧!」
旁边李东主连忙凑上前,见东主手上拿着一支青铜烛台,做工倒是相当精细,看得出是宫中之物,李东主为人较厚道,他在一旁劝道:「东主,这个烛台倒也做工精细……」
「放屁!」
不等掌柜说完,林东主便重重将烛台拍在桌上,冷冷道:「米公公,你当我是收破烂的吗?这种铜货也好意思拿来卖,我不要,你找别家。」
米应连忙低声央求道:「林东主,你这次就帮帮忙,我手中这段时间比较紧张,下次我一定拿好货来卖。」
「哼!恐怕是你们宫中没东西卖了吧!」
林东主虽然话语尖刻,却一针见血,几个月前有人发现宫中不少物品丢失,消息传到曹丕耳中,他一怒之下,派人将宫中的值钱物品都搜刮一空,只给刘协留下一些生活必需品,像这支烛台就是生活必需品。
米应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说不出话来,李掌柜在一旁道:「这几年米总管手中也应该积攒不少钱吧!怎么变得如此窘迫?」
米应无奈地嘆息一声说:「也是报应,我这段时间被人陷害,把所有钱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被人逼得慌,没办法,只好求林东主和李掌柜帮帮忙。」
虽然他没有明说,林东主和李掌柜都猜得到,他一个宦官还能被谁骗,肯定是宫中的其他宦官联手来对付他,将他钱积蓄的钱都骗光了,宫中虽小,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李掌柜又对东主求情道:「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东主就帮他这一次吧!」
林东主又拿起烛台看了看,心中迅速估价,这种宫里之货可以找到暴发户买家,运气好的话,大概能卖两万钱,他鼻子哼了一声,「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帮你这一次,五百钱,你卖不卖,不卖就拿走,我不稀罕。」
竟然只有五百钱,米应呆了半晌,「不会这么少吧!」
「这还是我看在往日情分上才收下,就为了帮你一把,你不信拿到别的店铺看看,看谁会要这种破烂货?」